第33章
盛愿喏喏用指尖扯着袖子想要盖住。“奴婢的玉坠被人弄丢了,这是那人赔给我的。”
支支吾吾的解释有些漏洞百出,但好在谢云笙没有深究。
将所有送来的东西领着她看过,带着人离开,临走前还嘱咐她好好休息。
等屋子一空,盛愿跌坐在床上,有些茫然的抚摸着腕上的珠串。
她总觉得,磕破头晕睡的这些日子,这府里悄悄发生了她不知道的大事。
好似一夜之间,整个谢府默契的遵循着什么新的规矩,唯独她什么都不知情。她还记得谢云霆说的话,春日宴过后会将她讨过去。
可这人……离开这些日子,连个信都还没有。
一连两日,盛愿愈发察觉到不对。
满院子的人对待她就像脆弱易碎的琉璃细心护着。
就连倒水的差事都有人去安排,不需要她去做。
还日日都有小厨房的人炖好了燕窝和各色补气血滋补的汤送到面前,每每送来时,谢云笙就会推了其他事盯着她喝完才肯罢休。
每次问了,都只说是主院里吩咐的,让她尽快养好身子,就连大少爷也是说是为了不影响女夷游街赐福。
若是往日,盛愿必然天恩万谢的不愿浪费都要吃的干干净净。
但不知是不是头上的伤还没好全,闻着味,便没了胃口,连一口都喝不下。
今日喝了炖的汤,竟还吐了半晌的酸水,等精神好些了盛愿洗了脸,从窗子看见院子里几人在竹林下的挖着什么。
忍不住好奇的接近。
“哎呦,盛愿姑娘怎么到这来了,快别过来了,仔细地上的泥污了你的鞋袜。”
盛愿不动声色瞥了眼连草都没挨着的绣鞋,唇角又抿紧了些。
从春日宴回来以后,这些人统一喊她名字后带个姑娘,她问过大少爷,说这样尊贵些。
但这种滋味让她处处不自在。
倒不如从前那样相处自在。
“你们做什么呢?”
几人扔下锄头,低着头不敢看她,推出一人回话:“昨年大少爷带着我们亲手酿的荷花酒,这眼看就要热起来,大少爷让我们挖出来,平日里用膳喝上一杯,滋味才秒。”
“估摸着,附近还有二十多坛。”
盛愿一听来了兴致,挽起袖子就想帮忙。
可那几个吓人顿时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直接伸出手拦住了盛愿。
“这里腌臜的慌,仔细弄脏了姑娘的华服。”
盛愿莞尔,“沾上泥污洗干净就好。我来帮你们咱们一起做,快一些。”
没了谢云笙在旁,这些人倒是没挂着那诡异的讨好的笑,语气也是不冷不热的:“盛愿姑娘,您保重好身子就是帮了我们的大忙。既要当了主子,又有了傍身的资本,何必还上赶着来做我们这样下贱的活计,若是不小心伤了胳膊,伤了肚子,谁知道我们下场会不会比春梅惨。”
一旁的人猛地拽住了她的袖子示意她闭嘴,又急忙挂着笑冲着盛愿道道:“说起来,从前春梅在时我们对您有些不恭敬,姑娘看在我们不懂事的份上原谅了吧。我们大部分都和春梅一样是家生的奴婢,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春梅死了,一时间有些兔死狐悲说话才会冒犯。”
盛愿就算再心思单纯也听出了话里的音。
这府里的确只有她是外来的,是外人,但春梅的死的确和她无关,她也不懂,这些人口中傍身的资本是什么。
兴致全无盛愿也懒得解释,缓缓垂下胳膊沉默的回了房。
关上门后,倚靠在窗前,躲着远远看他们几人又重新忙活起来,热火朝天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刚才的冷眼。
盛愿第一次在这府里感受到了孤独,她忽而很想见到谢云霆,好似只有他从第一次见,对她始终如一。
她也从未在谢云霆的身上见到过做主子的架子。
就连他身边的十五,虽然冷冰冰的,但相处起来也让人轻松。
盯着竹树下一个个挖出来的洞,盛愿想起那日传口信的人告诉她树下有惊喜,她跳水祭时原本只当惊喜是谢云霆会在树下出现。
下了雨只在树下匆匆瞥了一眼,根本没去树下检查。
若谢云霆也在树下留了什么呢。
没多想,盛愿转身进了大少爷房里,求起了出府的腰牌。
“出府?”
盛愿点了头,脆生生的用着早就想好的理由:“您前些日子说过,日后让奴婢出府替少爷您送取物件,奴婢也想提前熟悉京中的街道。”
谢云笙倒是没有太意外,沉吟片刻点了头,就算允了。
又从一旁的匣子里拿出一个殷红的荷包递给盛愿。
“既然你出去,正巧帮我去城郊诉至庙里把这荷包供奉起来。”
荷包看着十分喜庆,谢云笙平日鲜少用这样鲜艳的颜色放在身上,盛愿一时好奇多把玩了一番。
想起城郊和之前举办春日宴的方向相反,这就犯了难。
“奴婢没去过庙,不懂得如何供奉,怕坏了规矩。”
虽说的都是实话,但盛愿心里有其他念头,说起话吞吞吐吐,谢云笙见她这幅样子,微微一愣忍不住笑道:“莫不是你有其他事要做,又不想让我知晓?”
第80章
去庙里
被说中了心思,盛愿惊讶的抬起头飞快看了谢云笙一眼,又急忙摇着头否认。
“怎么会。奴婢人生地不熟,去过的地方都是主子领着的,哪还有其他的事。”
却不知这模样落在谢云笙眼里,十足的心虚模样,谢云笙浅笑一笑,抬手执笔便放了人。
换了衣裳,又带了些碎银子,盛愿拿着腰牌直接出了府。
再三拒绝了大少爷安排要跟着她的丫鬟,盛愿没推辞套好的马车,坐上径直就往庙里去了。
等她一离开。
安静的书房多了两道人影立在书桌前。
执着毛笔的人影头也不抬,淡然的在宣纸上临摹着字迹。
“主子,谢云霆在幽州,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大部分时辰都躲在书房查最近五年的赋税,还有谢府的账目,不管哪的官员上门求见,他都避而不见。”
“每日如此?”
那黑影沉默了一会,摇头。
“只有一日,刚到幽州那日谢云霆便说水土不服,不仅天没入夜就回去睡了,一直到第二日午时,才见着他和那个叫十五的侍从出现。就是那日春日宴结束您回谢府的日子。”
“属下分析,二公子这样倒像是在清算这些年的功绩,像极了要交接。”
毛笔微微一顿,谢云笙随手将毛笔扔进笔洗池中,目不转睛盯着那墨汁将一池水染黑,清雅的面孔露出一丝冷淡的笑:“做交接?怕是准备开口找我要人了。也难为他筹谋了这么久才下定了心思。”
黑衣人静默了片刻,忍不住提议:“当真不让咱们得人跟着?”
谢云笙摇头,盛愿没说错,她知道的地界都是跟着他,除了京中的街道小摊,唯一熟悉的也就春日宴那片地界。
说着他忽然想起什么。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拭着指尖,随口吩咐道:
“去水祭的那处池子方圆一公里都好好搜一搜看看是不是谢云霆给她留了什么,若发现什么马上带回来。”
说着盯着院子里的竹林,意味深长:“尤其是能清晰看到舞台的树或者架子,更要仔细检查。”
话音刚落。
黑影凌厉的目光瞪着窗外,抽出配在腰间的刀。
谢云笙抬手制止。
一个脸生的小厮从门外探头,见竹影院这会子没人在旁盯着,轻手轻脚抱着一个包裹悄悄溜进盛愿得屋子,过了一会又悄无声息出来,手里已然空了。
不用谢云霆开口。
那两个黑影就如风一样出去就进来,手里拎着那包裹打开将东西一一摊开放在桌子上。
左不过都是些吃的用的,还用油纸包着的酱肉。
谢云笙微微打量过后,就淡笑着摇头:“幽州的驴肉,还特意切成了好入口的厚度,我这个弟弟还真是对盛愿那个丫鬟用情至深。若当初晚了一步,怕盛愿早就被他领着进了府,成了他名正言顺的人。”
“主子聪慧,谢云霆瞒的那么深,都探出他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喜欢的是这么个唱戏的丫头。”
“那丫头的确和京中的女子不同。更何况他的生母,本就是唱戏的,改不掉骨子里本能亲近这些低贱的女子。”谢云笙想起盛愿,忍不住笑笑:“可惜这局一开始我做成了,就没打算这么轻易的结束。”
从幽州来回也得大半日,特意用快马送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回来就为了讨一个丫鬟的欢喜,也只有谢云霆做得出来。
“这东西属下找地方扔了,还是悄悄放回去?”
“都不用。我还得谢谢他此时送来了这些。”
谢云笙指节扣在桌子上,看着其中一枚白玉打磨的发梳沉沉笑。
玉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好玉,只是上面镶嵌的不是什么珍宝,而是一颗颗红豆。
红豆相思。
这是谢云霆在向盛愿表明,千里挂念心犹在。
他正愁怎么和盛愿开口说起她腹中孩子的事,眼下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只是一个盛愿就让他小心敬慎,筹谋的束手束脚,若是知道他的孩子被认作我的孩子,谢云霆会如何?”
黑衣人顿了顿道:“怕是比之前更要听您的话,主子您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毕竟您现在手里捏着的是他在意的,两条命。”
“去吧,继续盯着幽州。别让他回来太早,也别让他错过下个月我抬盛愿做姨娘的好日子。”
谢云笙重新执笔,笔锋落在宣纸上如同破鞘的刀锋,杀气腾腾。
……
出了府,盛愿就打消了水祭台子的念头,左不过这只是她的猜测。
再说了说不定过几日人忙完就回来了。
诉至庙向来香火鼎盛,原盛愿还担心坐着马车太过打眼。
但一路过来络绎不绝的香车马车一辆接着一辆。
一个个光看小厮的打扮都是极为贵重的人。
等下了车,盛愿记挂着荷包要供奉在香火旺盛的殿,但告知殿里正被贵人占着,门口围着的护卫堵着门根本不让人靠近。
几近连她的鞋子都快要被挤掉。
盛愿没了法子,只能捐了些香油钱,将荷包交给一旁的大和尚托他等人散去供奉好。
“留下你们二人的名字。”
耳边人声嘈杂,不远处又有钟鸣,盛愿见递过来的花签,只听着留名字,虽然不太能懂,但还是乖巧写了自己的名字。
那大和尚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指着另一处空地提醒:“还有一位男子的名字呢?”
盛愿顿时觉得惊讶。
怪不得这庙里香火旺盛,连是男子托她来供奉都知晓。
又一笔一划将谢云笙的名字写的端正。
看着荷包被收好。
盛愿这才松了气,急忙从庙里挤出去。
却被上下山的香客堵在了半路。
前后都是人头,正好将她堵在一个摊子前。
做生意的大娘急忙吆喝着拿着摊子上的平安符就往盛愿手里塞:“姑娘,别光为着月老的姻缘上香,看看我这里的平安符,替家人求一个,保平安顺遂的。”
“家里就我一个人。”
盛愿婉拒着推辞,那大娘一听露出怜惜,干脆拿了一个直接往她怀里塞:“没事,那就为情郎求,大娘送你。大娘这平安符受了香火日日熏陶灵验的狠,保证你的情郎称心如意,日日平安。比上头你们这些小姑娘求的月老祠还要灵验,定能保佑感情顺遂。”
盛愿被说的脸颊发热。
还没等她解释没情郎时,也不是来求月老时,正巧人流又开始动了起来,推着她下了山。
坐上马车,捏着那平安符,看着上头如意团纹的花样,那大娘的话让盛愿一阵耳热,忽而想到谢云霆,那人三天两头的受伤,这符最适合他,若是等见着了谢云霆,送给他。
也不知是不是当真能保他顺遂呢。
盛愿还在这胡思乱想。
“这可是谢家的马车,上头坐的谁?”
第81章
不是他
马车行的好端端的忽而停下。
盛愿掀开帘子,就看着一个瘦弱的身影拦在那。
马夫脸色涨的通红,见盛愿探出了口,为难的解释:“这女人疯了一样,看到咱们的马车就冲过来,死活不走。”
盛愿眯了眯眼。
见那女子就像丢了魂,嘴里反复念着同样的话,见着车帘掀开,也来了精神,一个劲的问个不停:“是谁?车上是谁?”
“上头的是谢家的谁?”
抬头间盛愿一眼认出,这女子就是前两日说过话的春杏,她那半只鞋还在她的房里收着的,只等着什么时候见着了还给她。
没想到竟就这么巧的在这儿遇上了。
京中世家的马车为了来往规避方便,马车外都挂着牌子,谢家的马车不仅挂着谢字的牌子,因为是侯爵,就连马车通身也比寻常官宦家的更大,用料更为考究。
整个京中,用香木做马车的,也只有谢家一家。
也难怪春杏认出来。
此时她堵在这回府必经之路上,根本没动身的念头,让盛愿得马车一时间进退两难只能僵持着。
身后同样上香礼佛的马车也渐渐靠近,催着探头。
盛愿皱着眉,不好在这堵着,闹出什么事出来,凭白的让其他府里的人看笑话。
不敢耽误直接扬声劝着:“春杏,你这是要什么?”
春杏抬头,失了焦的眼眸渐渐回过神,看清是盛愿失落的摇头,缓缓站起身。
“不是他。不是他。他不坐马车,是我忘了。”
盛愿见她身上衣服也脏兮兮的,像被人凌辱过,眼下突然就要转身走,不放心就这么让她离开,急忙出声喊住了她。
“你要找谁?”
谢家出行有资格坐车的,除了三个正经主子,也就几个有身份的官家婆子。
盛愿单独坐车也是头一次。
春杏不是院里伺候的,是花房的。
能拦车要找的人,盛愿一时半会还真是没什么头绪。
“找谁?”
春杏摇着头,有些费力的思索了片刻,目光游离了一圈又落在盛愿的脸上突然又冷笑连连:
“原来是你,我找谁也和你无关,这世道麻雀变凤凰,窑姐也能坐上马车,端起主子的架势,可你毕竟不是主子,救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