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刚站起身,忽而熟悉的玉杖声响在门外。“母亲。”
见谢云笙行了礼,上官氏轻抿唇角,到底没将斥责他胡闹的话说出口。
还耐着不愿淡淡道:“你那小丫鬟如何了。”
“头上的伤处理好了,只是……”
顿了顿,谢云笙忽而一掀衣袍,如同一颗青竹稳稳跪在了地上。
“我想替盛愿求一求母亲的慈心。”
上官氏见着他下跪,险些惊到站起身,死死握住太师椅的扶手才将心里的念头压了下去,面无表情。
“自你腿伤了,我还从未让你跪下请安过,就连官家那也是你外祖父用上官家多年的恩情求来的特赦,免了你的跪拜礼。”
如今,竟为了一个丫鬟跪下。
安嬷嬷急忙上前想将人扶起来,声音都带着急切:“我的大少爷,你怎得这么不爱惜身子,不过是求主母饶一个丫鬟,一时冲撞了你母亲早就没想怪罪,又何必下跪这么严重。这不是让她心里难受么。”
不管她怎么拉扯,谢云笙都稳稳跪着没有丝毫起来的意思,上官氏闭了闭眼,不愿看他这幅样子,恨恨咬牙却只能无奈点头:“告诉她好好养伤,我自然不会追究一个下人的麻烦。”
“我不是为了刚才的事求母亲。”
两人皆是一愣。
不是这事,还能是什么事。
谢云笙眉头舒展,朗声道:“我来求母亲尽快定下我抬盛愿做妾室的日子,毕竟她如今有了身孕,我不想委屈她。”
“你说什么?”
方才安嬷嬷才拿药的事安抚了她的心,这一会听到这句,上官氏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
“她怎么可能有孕。”
“您送来的药,早被儿子偷偷下令换了,也停了。”
顿了顿,谢云笙幽幽道:“其实您该想到的,当初买了她就是为了我那些个床第之间的事,那有孕也不足为奇,我以为,母亲你该高兴才是。”
上官氏撑着坐起身,用手指着谢云笙半天说不出话来。
……
与其同时。
幽州境地,谢云霆刚议完事,十五就抱着托盘进来。
将上面的玉米粥和一碟小菜放在桌子上。谢云霆充耳不闻,依旧整理着满桌堆积的事宜。从赶回来,这人就没挪过位置,连水都没用了几口。
十五看不过去,直接将那粥放在他眼前:“吃饭。您一天没吃过东西,这些就算你不吃不喝全部整理出来也要半个月,何必急于这一时。”
谢云霆吐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神色疲惫。
“我只是等不及了,这次事宜办完回府,我就有足够的筹码开口把盛愿换到我身边。”
第78章
黄道吉日
虽然疲惫,但想起盛愿谢云霆脸上还是柔和了不少。
这次官家让他来算幽州当地的赋税,正好谢家的良田大多也在这儿,趁着人在这,把账目一起查清,也省的交出去后谢云笙还要再费心思劳累。
“若是大少爷不同意呢,还有府里那个……”
连春日宴都敢行刺,十五并不认为他家主子这次拿出所有筹码只为了一个丫鬟,就能让上官氏放弃成见。
“大不了孑然一身。天大地大,自然有我和她的容身之所。谢家的规矩多,到底束了她的性子。”
谢云霆手上整理的动作缓了缓,说这话时平静的就像要放弃的不过路边随便捡起的一块石头。
只有谈起盛愿时,唇角噙着笑。
“就为了一个丫鬟?”
“就为了一个丫鬟,你错了。”
比起十五的惊呼,谢云霆复述一遍的语气格外冷静。
哪里只是一个丫鬟的事。
他这么多年为的就是和谢府有个了结,为了谢云笙的身子也要有个了结。
只是盛愿正好掺和进谢家的漩涡里。
“算算他们回府也应当休整好了,早定问清楚宫里定下女夷游街的日子。”
那日水祭的祝舞他只能躲在暗处,等游街时他要光明正大的站在人前。
“也不知那丫头有没有看到树下我留的东西,又会是是什么表情。”
半天没等来回应,一抬头十五欲言又止。
谢云霆垂下眼帘,对他要说什么早已了然于心。
“这些年,我为的是什么,旁人或许还有猜测,你是最明白我的。”
十五默了默。
转身在一旁帮他整理。
……
盛愿这一昏,睡了两日才醒过来。
睁着眼看着顶上红色的软缎纱帐怔楞的半天只觉得眼熟。
等嗅到那股子药香才恍然大悟,她正躺在谢云笙的床榻上,正是刚入府那晚,只是这次睁开眼站在床边含笑的人变成了谢云笙。
“终于醒了,喝口清粥。”
按住了她想要起身的动作。
盛愿垂目看着花递到眼前的小碗,清粥只有十几粒长庚米,却弥漫着浓烈的香气,粥的上头凝着一层粥油撒了些去年存下的桂花酿,十分诱人。
抿了一口,盛愿干渴的喉咙终于得到滋润,哑着声音轻声问道:“奴婢唐突了怎么睡在您的床了。”
她就记得被主母用杯子砸在头上,然后求饶的事。
蓦然想起惹起这祸事的那一袋子东西。
依旧有些唏嘘。
想起额头的伤,刚抬起手就被谢云笙按下。
“别碰,小心留疤。”
和谢云霆的温热不同他的掌心一贯很凉,按下后也没第一时间挪开,反而盯着她沉默。
盛愿有些异样,正巧屋外有人叩门。
谢云笙微微敛目,“进来。”
但覆在盛愿手上的掌心并没有挪开。
安嬷嬷进来第一时间也瞧见了,若无其事的若开眼:“盛愿丫头醒了就好。”顿了顿,冲着谢云笙行礼恭敬道:“主母那儿,想等盛愿姑娘醒了再问一问话。”
盛愿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立刻被谢云笙察觉,改为轻轻攥着她的手心,以此想给她些安慰。
“她刚醒,晚些再去。”
安嬷嬷摇头:“主母的意思是,醒来后立刻去见。”见谢云笙露出冷意,又急忙补着话:“若大少爷想要盛愿姑娘平安无事,想让您母亲松口答应,就让她去见见吧。”
等站在正厅外,盛愿低头看着脚下的绣鞋,总觉得好似有什么事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
抬头看着跟着她一起过来的谢云笙:“大少爷,主母找奴婢还是为了那日的事儿?”
谢云笙手上的玉杖紧了紧,沉吟片刻后才摇头:“她问什么,你如实说就是了。有我在。”
话音刚落,安嬷嬷就出来请人进去。
比起那日见到的上官氏,今日一见脸色比盛愿受了伤的人还要差。
执着玉轮滚着脸颊,头上还带着挡风的帽子,就连香炉里燃的都换成了安神香,倚靠在贵妃榻上闭着目。
盛愿福了福身,按着上衣的纽扣没说话,手指捏得发白。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这些问题入府那日她都一一在记事簿那留过档的,盛愿虽奇怪还是咽了咽嗓子,轻声道:“奴婢自幼没见过生父,母亲三个月前病逝,养父把我卖进窑子里也就断了联系。”
“何时开始没喝我赏给你的药?”
这问题让盛愿愣了愣。
“奴婢日日都有喝。”
甚至到春日宴那几日,也喝了药。
这是出府前主母特意让她过去交代的。
“只是在外面煮药不方便,大少爷就给了我这丸药,说是一样的方子。一粒一粒就行了。”
说起这药丸,盛愿没敢说,谢云笙给她换的药比那黑乎乎的药汁好多了,这丸药吃起来甜滋滋的,还有股子桂花味。
这话和谢云笙那日说的一样,安嬷嬷点了点头。
接过那瓶子倒在主母面前,一颗颗的分明是去年十月府里做的桂花糖丸。
一时间也不知该说盛愿是单纯还是愚蠢,主子随便糊弄一句就都信了。
安嬷嬷沉声道:“你的籍契从前说了半年后落户,但如今你也算遇着好事选中女夷,宫中给你转籍,算不得贱奴了,只是日后,切勿谈论起你是如何进府的,不管谁说问,都只说农家卖身的孤女,是谢家看你可怜买了你,看你是个乖巧的让你伺候大少爷,切勿提起窑子半个字。不然,我亲手拔了你的舌头。”
盛愿瑟缩了下。
有些不懂明明买她进府时,特意从窑子选的人,怎么如今却让她隐瞒起这事。
见安嬷嬷语气实在骇人,盛愿捂着狂跳的心,点头。
她还想要自己的舌头,更何况,她也不是脑子不好使,到处告诉人家自己那不堪的来历,春梅嗤和小八那样的讥笑,她早就听腻了。
“这两日我让人翻了府里的黄历,下月初五是个好日子,把事办了吧。”
落了话,上官氏连一眼都不想多看她,直叫人请谢云笙带着她出去。
盛愿晕头转向的不懂今日的问话到底是什么用意,见府里的下人一个个捏着张写着字的纸排着队往账房处走,见着她一个个低着头目光躲闪。
更是奇怪。
一阵风将账房里刚出来的丫鬟手里捏着的纸飞了出来,正好落在她脚下。
盛愿低头捡起,只来得及看一眼,就见着其中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其中。
那丫鬟上前夺走纸还不忘眼里瞥着她的小腹。
红彤彤的眼像是刚哭过,正好被盛愿认出是春梅的妹妹。
第79章
捧着过日子
春梅妹子的妹子春杏愣了愣神,横眉指着盛愿,顶着一双猩红的眸子吓了她一跳。
“是你!他们说的人是你!”
盛愿抿着唇,小心翼翼的询问:“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谁说什么了?”
“你还我姐姐的命!”
“你姐姐?她怎么了?”
春梅的妹子用眼狠狠剜了盛愿一下,满肚子的咒怨想要宣泄,可瞧见站在盛愿身后的大少爷,浑身瑟缩着后退,连鞋子摔掉了一只都顾不得捡。
盛愿捡起那只绣鞋就要递过去,可她竟像见着鬼一样,尖叫着逃远了只留下一道背影。
“从春梅犯了事,庄子里的人就说过她可能伤心过度所以精神愈发的不太好,虽我让人特意照顾过,没想到她竟如此想不开,跳井死了。”
“死了?春梅竟然死了?”
盛愿心里被惊得一跳。
捏着那只绣鞋,脸色也跟着不好起来,虽然和春梅发生过不快,哪怕后面春梅被惩处是她咎由自取,但她没想过人会这么死了。
谢云笙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她用力发白的指节,茶色的眸子闪过遗憾:“可能她的妹子一时伤心,迷了心智,放心我会让赵嬷嬷好生照看着。”
盛愿还欲要说什么,谢云笙伸出手拍了拍她,柔声安抚:“这不是你的错,别理会她说的话。”
虽心里还含着一丝异样,但盛愿到底不好多说什么,很快将春杏的事抛在了脑后。
一进竹影院,院子里的下人都站在门口,见着她一个个神色带着陌生的恭敬。
互相对视一眼,齐刷刷的跪下开始行礼,倒是吓盛愿一跳。
“主子大喜,盛愿姑娘大喜。”
“你们这是做什么?”
刚要躲开,谢云笙抬手按住了她,淡淡解释:“你要受着,不把这礼节受完,他们是不能站起身的。”
盯着满院子熟悉的面孔,盛愿又不能让他们这样一时跪着,抿紧了唇缓缓点了头。
众口齐心的喊着:“大少爷安康,盛愿姑娘大喜。”
“少爷,我……”
这喜从何谈起。
盛愿满肚子的疑惑,都被谢云笙紧紧抓在手腕的大掌压了回去。
只能沉默的看着这些人跪倒在地上时,黑压压一片的头顶。
原本想着进了屋躲开人好好问问大少爷,但谢云笙就这么拉着她进了房坐下,院子里的人一个个跟着簇拥着也跟着进来。
刚坐定,就一个个捧着用红布盖着的托盘掀开一一给盛愿介绍,喜气洋洋的笑挂在每个人的脸上。
“这是金玉满堂一对。”
“这是掐丝翠钗一副。”
“云锦红缎一匹。”
“……”
流水一样的补品和衣料很快堆满了她那间小小的厢房。
让盛愿看花了眼,踌躇着愈发不安,“大少爷,这些东西是不是送错了地方?”
“没送错。”
将盛愿眼里小心翼翼的戒备看的分明,谢云笙耐着性子解释,对于怀孕的事连一个字都没提:“你如今不只是我的丫鬟,更是官家夸赞过的女夷所以他们为你道喜也是情理之中,自然身份尊贵些,这些也不过是为你增添光彩的小玩意,总不能待到你游街那日,浑身连一件像样的钗环都没有,倒让其他人笑话我谢家。”
这话虽然说的滴水不漏,但还是让盛愿心里存着疑。
拧着秀气的眉头,欲言又止。
这里的东西随便挑出来一样,当初当能买下百个她还有富足,饶是为了不给谢家撑脸面,也实在有些过了。
一旁向来机灵的小厮转动着眼,上前将捧着的那一盘子各色的手串到她的眼前:“许是盛愿姑娘挑晕了头,主子不如让她试一试,这首饰上了身,自然就踏实了。”
“这话说的有理。”
谢云笙点着头,还不等盛愿说什么,就扶着她拉到身旁坐下,随手拿起一个玉镯就往她手腕上套。
可视线落在她纤白手腕上的珠串时,唇角的笑意微微顿住,将手镯放了回去意味深长的擦着指尖:“什么时候多个了珠串,成色倒是极好,可我就是不记得送过你这个。”
这串谢云霆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