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程越生没有立刻回她话,顾迎清气得伸手去撸他手指上的戒指,“还给我!”程越生将手一抽,高高扬起,“给了我的东西还想收回去?”
顾迎清手脚并用去抢,“我看你是早就做好了让我离开的打算,凭什么收我的戒指?”
“让你暂时避开风头而已……”
“哦?真的只是暂时吗?那我还能见得到你吗?”顾迎清可不是那么好骗的,直接道出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我清楚得很,你这是奔着两败俱伤的后果要跟人拼命去。”
况且他的态度一直都很明了——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日子该过就得过,她必须要在他身边,前提都是建立在他尚能掌控局势的时候。
直到到了他曾经所说的“那一天”。
在顾迎清看来,“那一天”代表着,他没有退路,也没打算给自己留退路了。
想到这儿顾迎清便忍不住呜咽出声,抬手捂了下脸,顺便抹去脸上止不住的泪。
程越生坚持:“我不能让你出事,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顾迎清反问,“我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我不知道你在这边的死活,日复一日提心吊胆地等着,还知道会等来一个回家的通知还是你的死讯。你真够自私的,就因为你不想承担我出事的可能……”
顾迎清眼泪直流,程越生将床头的纸巾盒递给她。
顾迎清用力扯了两张纸巾,擦擦眼泪,再擤擤鼻涕。
程越生伸手,她将纸团扔他手里,他再扔进床头的垃圾桶里。
她哭她骂,他就任她去,自己在一旁又是顺气又是给擦眼泪。
顾迎清软硬兼施,他却没丁点动摇的意思。
“除了走,你是不是没给我第二个选择?”
“没有。”
顾迎清无话可说,心口一抽一抽的,抄起枕头就往他身上砸,“那分手呢?我跟你老死不相往来,你就没资格管我的人生自由。”
他想了想说:“也行。许安融那边我来搞定,让她公之于众,你以后以赵南川老婆的身份活动,其余人才会相信你跟上我再没有干系。”
顾迎清眼眶通红,蓦地扬起手。
掌风扇过他的脸,他眼睛都没动一下,甚至一点躲的意思都没有。
顾迎清始终下不去手。
周遭忽然变得静谧,静得顾迎清脑子里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以及持续的嗡鸣。
她身上没衣服蔽体,即使方才的拥抱与争执之中赤裸相对,她也没觉得有什么。
这一刻,她却觉得有些羞耻,好像他跟她,忽然就不是这样可以裸身相对的关系。
而程越生还在让她做选择:“你选一个。”
顾迎清静静地捞过被子挡住前胸,眼泪干在脸上,皮肤上有些许紧绷感。
她掀起眼定定看着他,声音疲累,眼中一股倔气:“我哪里都不去。”
态度已经明了,她不会走。
那就只剩最后一个选择。
程越生沉默许久,答了个:“好。”
顾迎清眼泪不争气地再次流下来,倏然激动道:“你别后悔,不管你最后报没报仇,你都别想我再回头。”
“我现在已经后悔了。”程越生用手指刮掉她脸上的眼泪,她整张脸因为情绪而通红,湿漉漉的,触手滚烫。
顾迎清知道,后悔是一回事,改变主意是一回事。
就像她一点都不想跟他分开。
这一刻,她好像和从前的程越生身份对调,不明白有什么过不去的,对方为什么忽然就要分开。
也许这就是一报还一报。
顾迎清擦擦眼泪,脑子里又放了一轮那晚的场景后,从窗帘缝隙中可以窥见,天光已经大亮。
程越生那天天亮前离开后,再也没回来过,然后让李方长着手这栋房子的过户手续。
她心中难掩自嘲,就这么着急摆脱她?
明知他有苦衷,但她忍不住将他往坏处想,任由愤怒和不甘一遍遍在心中打转。
从她出车祸那天开始,兖兖便由程婉黎带到南湾别墅那边去生活了。
从这几天程婉黎跟她联系时的谈话内容来看,应该是程越生跟她交代,最近是非常时期,孩子放在她和谢汝景那里更安全。
因此程婉黎现在一门心思守着兖兖,生怕出了差错,也不再去谢秋西家。
谢秋西夫妻也不放心她一人,毕竟谢汝景也不是长期在家,便也拖家带口过去常住。
顾迎清没有孩子要照顾,没有新的工作,画展和作品买卖又全权交给了金玉吟,而她也打从心里有些畏惧出门,正好借着这几日在家养好了脚伤。
之前的阿姨依旧每日来给她做饭,定时叫人上门做卫生。
她每天累了倒头就睡,醒了就画画,一天能睡好几场,连睡衣和家居服也不作区分。
她会冒出那种让自己作呕的想法,盼着有人能告诉程越生她的异常,好让他心软,回心转意。
想到这里,顾迎清一把将画笔甩得老远,墨点溅得到处都是。
不知什么时候天又已经黑了,她查看自己的手机,这段日子仿佛与外界隔绝。
手机里没有收到任何人发来的和赵家、邓荣涛或是州港那边有关的任何消息。
连她取消跟王师茗的网球邀约之后,对方也只是回了一个“好”字。
当日深夜,顾迎清喝着酒画着大写意,正熏着飘着,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突如其来的动静惹得她心口一颤,手也一抖。
她缓缓搁了笔,电话是许安融打来的。
“来一下吧,你爷爷走了。”
顾迎清正熏着,心说我知道啊,我爷爷去年就走了。
隔了片刻,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才知道这个“你爷爷”指的是谁。
第637章
没出现
赵鸿槐去世了。
在赵家亲属对手术和保守治疗依旧争执不下的时候,赵鸿槐出现并发症。
这时候已经没办法做开颅手术,只能针对并发症做紧急救治,但也已经无力回天。
德信在公司内网发布讣告后,顿时引来外界关注,一时间政商社各界媒体争相报道,赵鸿槐的死讯与生平遍布全网。
正规媒体缅怀他的贡献,八卦小号罗列他的生平绯闻轶事。
甚至有人为他制作了一张族谱关系图,复杂程度仿佛千年古树的枝蔓,茂盛交织,随便点进其中一个人物,往上追溯,都能窥见这个百年家族兴衰的冰山一角。
然而出于人性的窥探欲和猎奇心,流传更广的还是赵鸿槐的私生活。
从他的婚姻到他的家族,上至祖宗长辈,下至姻亲儿孙,扒得干干净净。
即便德信的公宣部门早就做好了舆论管控的准备,但源源不断的博眼球流量贴出现。
赵柏相和赵柏林两兄弟自然首当其冲,一个是刚丧子一,一个老婆早死自己残废,是宿命还是人祸,实在耐人寻味。
夜里,赵家副楼的客厅里,许安融刚跟公宣部的人开完会,了解了一下舆情。
私人秘书递来平板,将部同步过来信息给她看。
她滑动页面,是各大社交网站上热门帖子的汇总,又是图片又是链接的,字体又小又又重影,看得眼睛疼。
许安融皱眉将平板拿远了些,忽然旁边递来一副眼镜。
她看了身旁的人,跟自己一样,一身黑色套装,素雅的妆面。
许安融接过眼镜戴上,越浏览脸色越难看,最后简直像看见垃圾一样将脸别开。
“你也看看吧,这里面也提到了你。”
顾迎清看向递到自己面前的平板,伸手接过,指尖滑动着页面,平静快速地浏览上面的内容。
许安融说:“你今后也要参与到处理赵家的事务中,多了解一下,以后面对类似的事情,也知道怎么处理……”
“嗯。”顾迎清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说。
那天夜里她接到电话之后,便赶到赵家,赵鸿槐的遗体已经停放在了殡仪馆,赵家在主楼设了灵堂。
从那天起,许安融便要顾迎清全程跟她处理赵家内外事务。
包括但不限于接待吊唁宾客,以及跟家族办那边草拟各类公告、葬礼流程跟进等。
当时她爷爷的葬礼,虽有亲朋好友帮忙,但她也亲自跟了全程,对于各种流程倒也熟悉。
只是赵鸿槐好歹算是命人,赵家又是纳税大户,家大业大,接待的无一不是商政名流,排场不知大多少,流程更是繁琐,规矩还多。
期间只要不是在外地的赵家人,都接二连三地赶了回来。
因要应酬,顾迎清连日来都住在副楼的客卧里,就在许安融隔壁,两人皆是睡眠不足,加上葬礼期间不好涂浓脂抹艳粉来掩饰憔悴,一个比一个看起来面色苍凉。
顾迎清忙到有些麻木,也好在是忙,她没时间去想那么多其他的事,每天累得沾枕头就睡,睡着了都在记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叫什么名字。
比如,程越生是怎么搞定的许安融?许安融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有问及任何有关她和程越生的问题?
还有,为什么这几天他没出现?
但是,当她在一则帖子里看到程越生的照片出现在赵家族谱大乱炖里的时候,那些问题又统统涌进脑海。
第638章
退出
许安融见顾迎清许久没反应,手指定格在屏幕上,便往iPad上看了一眼。
原是她放大了一张网上人做的赵家族谱关系图,赵淳敏是赵鸿槐的同父异母妹,又嫁到了州港大名鼎鼎的程家,一家子经历又那样戏剧,自然被列为了重要观察对象,一家子占据了重要版面。
许安融一眼便知她是看谁看得出了神,叫了她一声。
顾迎清闻声手指轻颤,不着痕迹地划开图片。
顾迎清看完之后大概明白许安融为什么在浏览时越往下看越烦。
因为有则帖子中专门揭露赵鸿槐祖辈四代的桃色丑闻,指出赵家的男人皆因为感情问题闹出过人命,且真实原因都扑朔迷离。
而且其中还提到一点,说元宁不仅插足了赵柏林的婚姻,逼死原配,甚至有传闻她一女共侍二夫,最后自己不得善终,客死异国。
顾迎清正入神,倏然听见许安融的声音插进来,语重心长道:“事到如今,你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何必再多想呢?”
事到如今,这个四个字实在是复杂又精辟。
暗含了多少的无可奈何,又囊括了多少心酸。
“事到如今”更像是形容没有比这更坏的情况了。
而许安融的语气又像是在说:你看吧,我早就跟你说过的,你跟了那程越生能有什么样的好结果?
顾迎清没有做声,一抬头才发现周围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都被许安融摒退了。
偌大的客厅里就她们俩人。
许安融笑了笑,继续说:“老头子没了,今后你我合力,等拿下德信的控制权,踢了赵柏林和赵缙永除后患,你大仇得报,又能享受后半辈子荣华富贵,那是多少人都不敢奢想艳羡的?到那时什么样的珠宝豪宅没有?况且你还有几分姿色在,如果还惦记男人,送上来的还会少么?但我也劝你,太把男人当回事了,还有,我的要求也很明确,你可以私下玩玩,但永远都得是名义上的赵家人。”
顾迎清全程没插一句话,勾起唇角,“意思是,我得给‘赵南川老婆遗孀’这个头衔守一辈子贞呗?”
她的话是讽刺的,但语气并无任何情绪,平平淡淡的,似乎怎样都能接受。
而许安融也不似从前,警告、威胁和pua等话术轮番上场,只是透过落地看向外面外的夜色,说:“这些都是虚的。”
心不在焉,似乎又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顾迎清不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是,什么是虚的?感情?还是以上提及的所有?
“那什么才不是虚的?”
许安融看向她,“我这一辈子,其实从未掌握过自己的人生,我走的每一步,全是依照家里的安排,和我们这些家族之间约定俗成的步骤去进行。一代又一代,为了维护家族的地位,像古时候以物换物一样交换子女的婚姻。更可怕的是,我们身在其中,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我以前还觉得自己运气好,出生富裕,作为一个合格的有钱人家的女儿长到二十来岁,婚姻如愿,儿子也成才,等人到中年,以为会运气这么一直好下去,突然什么都失去了……可从前不敢肖想的东西,突然又得到了。”
她轻笑一声,顾迎清从她声音里听见了意思难以描述的哽咽。
“掌权掌权……难怪男人都挤破头要去争做那第一人呢,原来权力是这么好的东西。”
许安融伸出自己的手,掌心掌背翻转了一下,颇有几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意思。
上了年纪,指节皮肤的褶皱加深,连手背也出现了细纹,但这些纹路的存在使这双手褪去稚嫩,显得苍劲又笃定。
“掌权了才能不费吹灰之力行使一票否决权,可以让下面的人甘愿为你当牛做马,高兴了便能搭个台子让人给你耍猴看,你拿着上帝视角的本子,操纵着局面,这多爽啊?不高兴了就掀桌,谁又能耐你何?”许安融忽地将手一收。
顾迎清本以为她要来一番“女人还是得靠自己”的演说,但听着又觉得不对劲。
她像是被什么刺激过,言辞间并无激进鼓动之意,反而有些怅然自嘲。
顾迎清想起之前程越生提过的事,问许安融,“前些日子,你连着几天没去公司,也联系不上,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许安融瞥她一眼,“与你无关,不要问了。”
“行,不问就不问。那你就这么自信,能对付得了赵柏林父子?他俩的阴险之处,你我可都有体会。”
许安融挑眉:“程越生丁点都没告诉你么?”
顾迎清脸色一变,又快速恢复镇定,从容道:“什么?”
“程越生这人挺无情的,在一起时是真对你好,真分手了,也真叫人心凉。不过他还算仗义,分手费给得够大方,只要德信不倒,你后半生都能过得很好,也不算你跟过他一场。”
“什么意思?”顾迎清皱眉。
“他已跟我达成协议,愿意退出德信。”
第639章
你在哭吗
顾迎清感觉自己的心口又有了翻江倒海的趋势。
不过这种情绪的诱因并不是许安融。
许安融是因为种种原因跟她站在一条战线上,可她与程越生之间的事始终是许安融心口的疙瘩。
这么多天了,许安融才趁这机会挖苦两句,估计也忍不容易。
可顾迎清既不感到生气也不恼怒,只是问:“他的条件呢?”
但凡程越生还打算在南江和德信待下去,就断不会把她的退路交到许安融手上。
顾迎清根本没想真正分手。
她知道如果真的答应他离开南江,既帮不上他,也拦不住他,说不定离开前的便是最后一眼。
但程越生是真的决绝,也许是猜到她选分手也不愿意出国,是想继续留在南江伺机再插手他的事。
那晚之后,程越生便切断了她的信息来源,蒋骁一行人虽然继续在做她的保镖,却不再向她透露任何和程越生有关的事的。
无论发火逼问,还是动之以情,那几人嘴巴跟合上的蚌一样,撬不开一点。
她知道,程越生肯定会关注她的动向,于是她像是跟谁赌气似的。
他不是想要她做赵南川的老婆吗?
那她就做给他看好了。
她不再好奇,不再询问他的计划和动向,刚好这几天事务繁忙让她有机会麻痹自己。
许安融犹疑地看了看她,说:“条件自然是要保你这辈子在德信的股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