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当他再次拨给顾迎清的时候,忽然有人接了。“喂……程越生?”顾迎清声音像被什么卡住,有些费力。
程越生喉间一滞:“你怎么样了?”
前一回跟她通话到现在也不过十来二十分钟的时间,却像隔了多少个日夜没听到她的消息。
“我……我没事,出了点意外,不过……”顾迎清呼吸有些急促,似乎还在用力挣脱什么,“不过蒋骁他们已经处理好了,我被卡在车里了,蒋骁他们在想办法。”
“受伤没有?我真正往你那儿去。”程越生问。
“没什么大碍。”
那边传来蒋骁只会顾迎清避让,他们要破窗的声音。
顾迎清匆匆说了句:“我先挂了。”
在即将抵达现场时,蒋骁又来电,说要送顾迎清去医院,让他们去医院即可。
程越生一震:“她不是说没事?”
“……有伤口,”蒋骁听见电话那头,程越生语气极其冷肃,难得斟酌起措辞来,“严不严重还要检查了再说。”
蒋岳一路闯红灯过去,经过定位的路口时,他不禁稍稍放慢速度。
路口处一片狼,几辆车撞在一起,顾迎清的那辆灰色轿车撞在了路边的绿化带里,两辆他们的黑色SUV被一辆大货车撞得几乎成了残壳。
周围还停着道路救援的拖车和警|车。
程越生目光沉沉地紧盯那处,直至街景变换,彻底驶离那里。
此地已经靠近市区,车也多了起来。
最近的三甲医院离事发地也并不远。
急诊里灯火通明,蒋骁前一刻才告诉他们顾迎清在清创,之后会去做进一步检查。
程越生大步穿过走廊,临门一脚蓦地看到走廊尽头的玻璃门上被灯光倒映着的他的身影。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衣裤,沾上了血渍与尘土,动手时肢体幅度太大,衬衫西裤早就不复平整。
他隔着了有些远,看向病区里坐在病床旁的顾迎清。
清冷的定光下,护士在给她清理额头的伤口,她垂着眼吃痛地皱着眉,外套脱了扔在一旁,一只手托着另一只小臂。
程越生看了眼蒋岳,“把你衣服换给我。”
凌晨了,周围商场早就关门,回家取来回又要耽搁许久。
蒋岳比程越生矮上两公分,好在体型差不多,勉强能穿,互相换了里外的衣裳。
换了衣服,程越生走去病区,顾迎清一眼瞧见她,苍白的脸上忽地绽出个笑容,精神不错地朝他挥挥手。
她一眼就瞧出程越生身上的衣服不是他的。
他不喜欢有肩章的风衣。
而且他这人吃穿用度都挺讲究,不会用款式随意的薄衫搭配西裤,更不会从头到脚都是纯黑色。
但她装作不知道,依旧恍若无事地冲他伸出手,柔声说:“你来好快啊。”
程越生笑不出来。
手腕被她拉住的瞬间,他咬着牙,泄了力一样揉了揉眉心,才无奈地冲她笑了下,“还有哪儿伤了?”
顾迎清把脚伸出来,脚背到脚腕既红又肿,她轻松说:“应该不严重,还能动,骨头没事。”
程越生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轻松还是装的。
他很了解顾迎清,本来就是容易受惊的体质,就算是寻常人经历这种事也会心有余悸。
而他跟她有许多次险境脱身的经历,她历险后要么是心神不宁恍惚畏惧,要么因为神经紧绷格外亢奋。
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第630章
只是暂时的
护士拆着新的医用器具,给她清理手部伤口,说:“医生不是给你开了拍彩超的单子?看起来是没骨折,但具体怎么回事,检查了才知道。”
处理好伤口,程越生找来把轮椅推着她去特需院区那边检查。
伤在左脚,是因为意外发生后,蒋骁他们的车挡了一下,结果对方抵着保镖的车挤压,连带着顾迎清的车的车门也变形。
当时她正想往副驾驶逃,结果刚刚探身,抬起的脚卡在了变形车门和车座之间的缝隙。
然后她挣脱不开,等着蒋骁他们控制情况后前来解救,也就是那会儿摸到了滚到副驾底下的手机,接了程越生的电话。
幸好结果是好的,轻微软组织损伤,静养几天就能好转,骨头没问题,却还是要受些皮肉之苦的。
医生听说她出了车祸,加上头部有伤,开了头部ct,排除了颅内损伤的情况之后,还是建议她观察个一天,担心会有脑震荡的症状。
顾迎清心说,她经历过,已经料到了。
是夜,只能在院里住下。
病房环境也还行,除了各种医疗设备,倒跟酒店套房无异。
床位医生过来问询了一番,态度温和,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便离开。
刚安顿下,家里司机也送来了过夜的衣物和必需品。
是程越生让司机叫醒阿姨收拾的,没有惊扰家中的人。
顾迎清对着过夜袋发起愁来,“明天醒来,大家没看见我怎么办?”
程越生找出自己的换洗衣物,一面脱下身上那身不属于自己的衣物,一面说:“要么老实交代,要么现在就开始想要怎么编。”
他就站在她面前,转身将风衣扔在沙发上,然后抬手褪去薄衫,露出精壮的上身。
这人常年保持着一副强健体魄,肌肉分明,抬手时背阔肌肉轮廓显现,仿佛蕴藏的力道以可视的形态游走其中。
程越生转过身来拿床上的衣服穿,顾迎清朝他腹肌上摸了一把。
他那儿敏感,她那轻轻的一触跟羽毛挠痒痒似的,腹部肌肉显而易见地绷紧,沟壑尽显。
顾迎清闷声笑起来,又戳了下。
肌肉放松和用力充血时完全是两种触感,但无非也是人身上的组织,怎么都不失体温和软弹。
程越生要笑不笑地睨了她一眼。
顾迎清朝他扬起完好的那只手臂,程越生将衣服套上,慢条斯理地俯下身,手撑在她身两侧的床沿。
顾迎清单手勾住他的脖子,“我想去卫生间,清理一下身上。”
程越生依言行事,将她打横抱起来,到卫生间清理好,又将人原路抱回,伺候她换了衣服,他才说:“我去冲个澡。”
等他身影消失在卫生间里,顾迎清脸上慢慢笑慢慢垂下去,溢出一种难言的空洞,连脸色都跟着显得更加苍白。
周围忽然安静得可怕,顾迎清头有些晕,她撑着床,慢慢地侧躺下去,蜷缩着闭上眼。
程越生刚洗了澡出来,又叫来蒋岳问受伤保镖的情况。
两人在外面说话,只有些断断续续的字眼能听清。
一辆车里负责驾驶的保镖受了伤,正在动手术,没伤到要害。
顾迎清一动不动听着,程越生进来后,她转身面对门口,关心问:“人没事吗?”
程越生说:“没生命危险。”
顾迎清做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病床是单人床,另外有一张家属陪床的折叠床,程越生嫌窄,睡也睡不舒服懒得抽出来,打算就在沙发上|将就。
反正夜里也有汇报情况的电话,大概是没法睡个好觉的。
顾迎清拍拍病床,要他过来躺一起。
他说:“床就那么大,我夜里估计有电话要接,你被吵醒也没法睡。”
顾迎清就那么侧躺着,一声不吭,拿一双清亮的眼看着沙发上的他。
程越生被看得没办法,起身同她躺在一起。
两个人挤在一块儿,程越生还要注意她的伤口和脚,自己一双长腿大半都搁在床边。
关了病房的灯,只有床头灯和走廊幽幽的绿光照着。
顾迎清靠在他身边,程越生只是搂着她,没话说。
她感到有些不安,说:“我今晚是不是不该出门?我打算把后面的一些工作先推了,要不然兖兖也暂时别去学校?先请老师到家里来上课……”
程越生摇了下头,低声打断:“你和孩子总不能一直不出门。”
顾迎清心里一咯噔,沉沉往下坠了坠,她愣了秒,说:“只是暂时的。”
程越生抬手搭住额,她听见他喉头滚动的声音。
第631章
恐惧
虽然最后程越生什么也没说,可顾迎清心中始终萦绕着一种浓烈的不安。
她转移话题:“你知道我今晚为什么出去找你吗?”
“为什么?”程越生手垫在她身下,一个搂着她的姿势,掌心摩挲着她手的臂,动作同语气一样心不在焉。
顾迎清说:“沈纾纭给我打了电话。”
程越生动作一停。
“她倒不是打给我要说什么,是她在饮泉路一号和你共处一室讲话的时候,暗中拨给了我,不知道是什么癖好,想让我听墙角。本来我以为她是想让我们之间产生什么误会……”
这也是顾迎清出门前想到的那个问题。
沈纾纭为什么要这么做?
直到现在她才弄明白。
“按理说,沈纾纭跟我之间早就翻脸,而且我知道她和沈家做过的事,怎么会轻易受她挑拨?而且你们对话的内容对我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值得介意的。我是因为听到她提到邓荣涛,加上你深夜一直没回来,蒋岳他们说你一直一个人待在那儿,我猜大概是你心里烦,才想出来找你,没想到……”
“没想到,这才是他们的目的。”程越生补充完她的话。
顾迎清陷入沉默。
那通电话中,程越生说沈纾纭做了邓荣涛的走狗,联想今晚这一切,不就是邓荣涛跟沈纾纭打的配合么?
程越生将她搂着,“别再说你不该出门这种话,就算你今天不出门,明天也会出门,明天不出,也总有一天要出。只要他们想,就算今晚不成功,也总有想出法子把你引出家门。而且就算你在家,他们也能日夜蹲守找到时机对你下手。”
顾迎清打起精神,“那就该怎么过怎么过。你不是也说过,要是因为怕这个怕那个躲躲藏藏,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程越生笑了笑,“你就没想过是我太过自信,说的不一定对?”
顾迎清将脑袋往他怀中一埋,“我不管,是你一次又一次让我回到你身边,我说的我都信了,你要负责。”
程越生没有做声。
顾迎清有些害怕此刻的安静,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今晚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怀疑自己从前的决定。
她不管不顾地抱紧他的腰:“反正你做什么,都要让我在你身边。”
程越生“嗯”了一声。
顾迎清很恼他这样的反应,让她莫名想到两人初初确定心意,在州港山顶第一次看日出时,他说过,若是出现什么危险,会安排好一切,包括送她离开是非中心。
她赌气地说有些困了,在他怀中转身,背抵着他的胸膛,不再说话。
隐约听见程越生叹了声气,从后将她圈在怀中,手臂箍住她的腰,几乎将她整个人嵌在身体上。
“别生气,我什么也没说。”
顾迎清悄悄红了眼,声音有些哽咽:“比说十句还让人心烦心乱。”
“好了,我的错。”
顾迎清恼得胸膛起伏:“你认错认得比谁都快,从来不见你改!你整个人态度就非常不端正!”
程越生语塞,无法反驳。
“那怎么才算态度端正?”
“当然是先问我为什么心烦?”顾迎清用气急语气教他。
程越生这回很上道,顺着她的意,“好好好,为什么让你心烦了?要我怎么做你才会好受些?”
“因为你反应不正常,让我觉得不安,我知道今晚还发生了些什么,你没告诉我。”
程越生就思考了两秒,她就急了,掐了他一把:“看,你又沉默了!”
“嘶,我是在想要怎么跟你说。”
“在想要怎么敷衍我?”
“没。”
顾迎清恼火:“我不喜欢没意义的单字回答。”
良久,久到顾迎清心灰意冷,以为不会再等到他的回答时,程越生说:“因为我害怕。”
顾迎清倏地怔住。
那双手臂逐渐将她越箍越紧:“我怕你出事,我整个人还沉浸在有可能失去你的恐惧当中。”
第632章
仪式感
好些日过去,顾迎清偶尔夜里闭上眼,仿佛还置身在数日前那晚的医院,只要睁开眼,她就还靠在程越生怀里,发现自己做了惊梦一场。
她睁开眼,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床边空空荡荡。
夜光打在窗帘上,月光混合和城市的虹光,模模糊糊地映出落地窗的结构,在地板上留下影影绰绰的痕迹。
半梦半醒,她有点分不清这是在哪里。
梦里?还是嘉楠梦苑的公寓里?又或是某个她曾经落脚过的酒店房间?
逐渐清醒后,她意识到自己是在程越生家中的主卧。
确切来说,这栋房子现在属于她,程越生说把房子给她之后,便没有再回来过。
在程越生生日那天,他提出了分开。
从车祸那晚,见到他那一眼开始,一直萦绕着她的不安终于应验。
确切地说,是他给了她两个选择。
要么听他的安排去国外,要么分开。
可是对她来说,这两个选择有什么区别呢?
顾迎清觉得,在他生日那晚之前,她还犯了一个错,导致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在医院那晚,她心有余悸根本睡不着,因为收到惊吓而惊恐发作,再次出现了一些暌违已久的躯体症状。
但她不想再表露出任何会让程越生觉得她无法负荷这种压力的蛛丝马迹。
两人讲话讲到后面,程越生避开她去外间接电话,他再回来之后她便背过身去模仿着睡着的均匀呼吸。
到后半夜的时候,她困得脑袋发懵,神经绷扯般疼痛,但因为反复的窒息感无法入睡。
以至于到后来她出现想呕吐的感觉,她依然觉得是惊恐发作的症状之一,忍过去就好了。
熬到早上,程越生有事要离开,他刚关上门,她听到动静立马从床上爬起来想要去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