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一开始程家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日落的时候来陪他坐会儿,程越生一般只会让他滚出去。程婉黎也劝不了他。
直到有一天,程婉黎说家生不对劲,孩子出门了,到晚上还没回来。
后来姑侄俩在海边找到了他,那孩子一言不发地坐在台阶上看崖下的海,不远处便是院区的守卫。
程家生死后,程越生无数次回想那天的场景。
那道身影沉在夜色里,年轻的脊背佝偻着,透着无尽的萧索与死意。
程家生的状态日益糟糕,开始不吃饭,呕吐,夜里做噩梦哭叫。
程越生带着他去了美国,到那边之后,程家生开口说话了,说沈纾纭之前给他打过电话,要跟他分手,说爱上了另外一个男人。
隔日,程家生就自己偷偷买了票回州港。
程越生追回去,下飞机时收到程家生生前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我对不起小叔和程程,对不起你们。
然后是警方通知他去认尸。
程家生是程家唯一一个自杀的人。
这便是故事的结局。
第590章
凭她发落
晚上喝了酒的缘故,药效来势汹汹。
顾迎清几乎半昏迷,手贴着一寸滚烫的心口,听着耳畔低沉叙事的嗓音,脑中上演着裸眼3D般的场景。
她站在几十层楼高的天台,随着一个男人极速坠落,听见耳畔的风声,听见他叫“阿敏”。
转眼又在海上吹风,看着程越生和沈纾纭靠在船舷边讲话。
瞬息,她看着坐在南湾路二楼窗前酗酒的青年。
最后是州港那片海,她跟着程家生走进海里,直到脸庞被打湿,海水漫过口鼻,她无法呼吸。
她被人摇醒,茫然地看着黑夜笼罩中的卧室,简直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她上一秒分明还在州港……
程越生发现她没法自主呼吸,稍微用了些力,拍拍她的脸,又摇晃她的身体。
顾迎清猛地惊醒,手臂上的痛感让她倒抽口气,空气入喉,她大口呼吸——
枕头一片湿意,脸像泡在水里,难怪梦那么真实。
此时已经是夜里凌晨三点。
顾迎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明明感觉没睡,而且她一直听得到他的声音,身体却像在沼泽里挣扎,又沉又重。
她埋在他怀里,程越生是一直没睡,保持着单手搂她的姿势,才得以发现她的异常。
先是肌肉抽动,两只手蜷缩起来,大拇指用力掐着食指,随后出现呼吸暂停。
顾迎清说只是做噩梦了,让他别担心。
只是人又清醒过来,顾迎清再也睡不着,两个人干瞪眼。
顾迎清换了个姿势,微张嘴唇是暗暗平复着呼吸,将头歪在他肩头,紧紧挨着他。
她还沉浸在噩梦里,只是对他而言,那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顾迎清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族倾塌,直至孑然一身更痛苦,还是像她这样,不知因由,猝然发生,更加……
不,痛苦是没有轻重的。
他们如此不同,却又同病相怜。
黑夜里,程越生看不清她的面孔,但记忆却能给眼前模糊的轮廓绘上一张清晰而灵动的五官。
此时她大概是一副终止哭泣后有些疲惫的样子,眼眶通红,瞳仁里噙着水光,不时失神地眨动眼睛。
程越生侧过身,将手横在她胸前,将人紧搂,鼻尖蹭过她依旧湿润的脸庞,叹了叹气说:“我已经有些后悔跟你说这么详尽。”
顾迎清说:“可我想知道,越详细越好。”
她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希望邓荣涛和沈家的人得到报应。
她又问:“但你为什么今晚跟我说这些?”
他静了静,道:“我其实早预料到沈纾纭今晚会出现。”
顾迎清没有接话。
程越生又说:“我知道你再见到沈纾纭会难受,我也不想让你见,但一味地隐瞒过去,让你避开这种事,似乎又只会让历史重演——出现意外误会,磋磨信任,让你受伤。”
顾迎清莫名从他语气中听到一些苦笑的意思。
“所以,这又是脱敏训练么?”顾迎清还有心思玩笑,说起自己之前了解到的关于“脱敏”的说法,“使可能引焦虑的刺激源重复暴露,使受训者接受、放松并对抗,从而使刺激源失去引起焦虑的作用……”
说穿了就是一种情绪缓冲。
程越生笑了下,“情况不同,脱敏疗法需要长久进行。”
显然,他是害怕顾迎清再因为沈纾纭的出现,因为曾经的事再迁怒他。
再深的感情,也经不住重复地因为被挑拨。
而根源是两个人有信息差。
被隐瞒,不对等,才是她次次感到受伤,没有安全感而喊停的原因。
从前他总想,有些事只要他不想说,便有无数方法隐瞒,即使曝光了,他也有把握让这个人会重新回到他身边。
只是顾迎清再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想起她整晚的异样,程越生歉疚地抚了抚她的脸,将她脑袋按进心口。
“你只要知道,我没有过、也不会对沈有任何感情。但是对你伤害,确确实实是在我跟她周旋时产生。”
程越生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喉结艰涩滚动:“你只要不想,以后都不用亲自面对她,都交给我。”
顾迎清完完整整地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把过去摊开给她看,起因,经过,结果都在这里了,任凭她发落。
她只是“嗯”了一声。
程越生不知这简单的一声“嗯”有没有深意,正没底时,她突然又问他:“兖兖快生日了,你也是,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那一刻,程越生觉得这样就很完满了。
但是仍不忘揶揄:“没什么想要的,要不然送支钢笔算了。”
顾迎清知道他拿去年的事拿她开涮。
见他又恢复老样子,她心下的阴霾也散了不少,故意说:“行啊,那就这么着吧。”
程越生勾着她的下巴吻她,真心说:“真随你,送什么都行。”
顾迎清圈住他的脖子,紧紧依偎。
才发现,她可以跟他很久无话,只用这么抱着。
等顾迎清再睡着,程越生编辑了一条短信给徐婕。
在早上八点过收到了回复。
徐婕:服用精神类药物是严禁饮酒的,顾小姐所出现的噩梦,惊跳反应和呼吸不畅是药物的副作用,酒精会加重副作用,也会影响药物代谢和药效,严重了还会影响肝功能。切记服药期间万万不可再饮酒!
程越生记得以前顾迎清自己是记着喝了酒不吃药的,现在越发有点无所谓了,说不吃药睡不着,还说有人用药兑酒。
只是他猜测昨晚应该不止是酒的缘故,更与这段时间网上的事有关,连日来心理压力大,加上昨晚的情绪起伏到了临界点。
程越生这边才跟徐婕沟通完,放下手机,顾迎清还在熟睡,他起身去淋浴。
顾迎清睡得昏昏沉沉,被他手机震动的声音吵醒,强撑着床爬起来,去摸程越生那边的床头柜上的手机,依照肌肉记忆按了绿色接听键。
第591章
去探去报
电话是许安融那边打来的。
赵鸿槐昨夜突发脑梗,昨夜秘密入院治疗,现在仍在昏迷中,情况不乐观。
前两年赵鸿槐也脑梗过,只是初次发病,及时干预,后果不算严重,却也导致四肢不便,开始依靠拐杖和轮椅。
许安融找程越生,要他协助管控消息,别走漏风声。
程越生回电的时候,问她:“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赵家的意思?”
不难猜到许安融有其他打算。
许安融不禁好笑,觉得他这话可有意思了,“不管是谁的意思,这事传出去对公司没好处。”
“看来是你自作主张。”程越生一语道破。
许安融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再说话时,似乎到了空旷安静的地方,“怎么,你不想配合?”
程越生思考了一下,挑眉说:“那要看许总的诚意。”
许安融倒吸一口恶气,没给准话,只是说:“好歹是你舅舅,来趟医院吧。”
程越生冷哼一声,收了线。
再回卧室的时候,顾迎清正茫然坐在床上,身体睡醒,大脑已经强制开机,将他打电话的内容都听得差不多。
“出什么事了吗?”她单纯是怕生了什么事端。
刚才她抽空刷了下手机,翁莱和金玉吟都发来了消息,祝贺她订婚。
想来是昨晚在那场宴会上发生的事已经传出去。昨夜之前,她和程越生的关系只能算是没影的蜚语,经此一夜已成明面上的事实,她还真担心自己这个无名小卒又在网上掀起什么风浪。
以及回过神来的邓荣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是会立采取行动?还是伺机而动?
然而听到是赵鸿槐进医院的消息,顾迎清竟然……松了一口气。
顾迎清问:“严重吗?”
“脑梗,说是昏迷还没醒,去了才知道具体情况,”他取件衬衫披上,扣着扣子,故意逗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她倦懒地抬抬眼,没忍住笑:“就怕病人看见我,醒了也要气昏过去。”
说实话,就现在的情况看来,外面的人是不知道她和赵南川结过婚,话就已经说得这么难听,要是知道实情,不止是德信,赵家也会成为外界讨论的焦点。
她还担心赵鸿槐在这个节点上脑梗复发,是不是听说了她和程越生的什么?
当初赵缙搞鬼的时候故意避开这一点,也怕把自己搞进旋涡风波里。
“你这一去肯定会面对诸多口舌……”顾迎清越想越觉得心有不忍,于是说,“算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程越生却反悔,按住她,“我说着玩儿的,我自己过去,你要困再睡会儿。”
“让你自己去堵子弹总感觉不太道义。”
顾迎清斜着赖进进被子里,显然这回是想先做个不道义的人。
“小事情,应付得来,”程越生上前,俯身扣住她后脑勺,亲了下她嘴角,“我先去探探,有消息会告诉你。”
顾迎清环上他后颈,温柔地回吻,厮磨温存间抵着他鼻尖,感觉好像跟从前一样,又完全不一样。
她察觉他呼吸开始粗重,主动撒手,低声赶人:“拜拜,去探去报。”
程越生低笑,啄下她的唇才走。
兖兖今天不用上学,顾迎清下午要去赴与翁莱和王师茗的约。
原本是约晚饭,后来三个人拉了个群,又说去打网球,三人只能轮流对打,顾迎清干脆把金玉吟也叫上。
顾迎清提前跟俱乐部订下了场地,吃过晚饭,带着兖兖一起过去。
路上,兖兖坐在后座,跟说起星星过几天生日,星星要在家里开生日party,但还没有想好送他什么礼物,问顾迎清的意见。
顾迎清问他:“你不是说星星最近喜欢骑马吗,我们送他和马有关的东西怎么样?”
许安融对孩子宠归宠,不鸡娃,但该培养的技能一样不少,孩子没了爸爸后更为上心。
只是小孩子一阵一阵的,一会儿喜欢这个一会儿喜欢那个,听兖兖说星星以前害怕马,但是最近又喜欢上了骑马,琴也不练了,泳也不游了,天天都想着放学去骑马。
“那我们送他一匹小马!”
“他不是有自己的马吗?而且只有这几天了,我们从哪里去给他找小马呢?把你的小马送给他?”
程越生在马场里有两匹成年纯血马,用来比赛的。还有一匹小马,是程越生去年让人从荷兰的小马评鉴会上选的三岁温血小马,生日的时候送给了兖兖。
兖兖立马说:“那算了吧!他最近还喜欢那种宇宙啊,太空的东西。”
顾迎清让他考虑一下,之后找个时间带他去商场选礼物。
翁莱和王师茗已经前脚到了俱乐部,金玉吟有事耽搁了会儿。
和王师茗再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依然有些微妙。
只是顾迎清主动邀人吃饭打球,自然是主动化解这份微妙的“尴尬”。
而王师茗应邀,也是肯下这个台阶。
只是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从前因为赵缙产生的那些误会。
互相问候了近况,蒋骁带着兖兖去男宾区换衣服,几个大人才聊得更深了些。
王师茗又祝贺了她一句,问:“你们这是什么时候订的婚?这下子网上那些人该被打脸了。”
顾迎清没意思地笑笑,“那些人不过是看乐子而已。”
真相并不重要,陌生的人、无聊的人、看她不顺眼的人,怎样都能编造出一些不存在的东西满足猎奇欲。
接着话题自然就转向了昨晚那场“低调”的生日宴会。
翁莱好奇王师茗他们家收到邀请没,王师茗对着镜子编拳击辫,说:“没有,昨晚之前我都根本不知道他给他老婆过生日的事,”她看了看镜子里的顾迎清,“我倒是听人传了些有的没的,说是里面排场很大?”
顾迎清自然答道:“排场倒是不大,那地方外面看十分清净,哪能谈得上排场?里面也走朴素路线,只是钱都花在隐形的地方,比如那些看起来颜色淡素清香扑鼻的花,里面那些作装饰的古玩字画,去掉商标的烟酒等。”
第592章
目的
王师茗意味深长地笑起来:“而且关键在于,这宴会表面上跟邓荣涛毫无关系,全是邓太太的表弟操持的,邓局也没问题呀。”
王朝岱跟邓荣涛虽是竞争关系,但始终是同僚,面子上的和平是要维持的,王师茗作为王朝岱的女儿,自然也要贯彻他爸的路线,不好在背后明说人家邓荣涛哪里不好,以免落下话柄。
顾迎清好似随意地说起:“那邓太太那位表弟倒是挺低调神秘的,听说平时不怎么在国内活动,也不知道是怎么发家的。”
翁莱接过话头,说起了石康在国内外的资产,以及经营状况。
“说起来,此人倒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两千年初到的美国,在美四处置业,之后在州港做过风投,随后才在南江搞了艺术品公司,在国内经济最好那几年,在房地产市场捞了一大笔,后来就入籍美国了。”
王师茗只是听着,跟着她们去球场。
那边,蒋骁带着换好衣服的兖兖在装备店里选球拍。
小孩儿一身白色运动装,带着无顶遮阳帽,扛着把儿童球拍雄赳赳地走出来。
“妈……”兖兖下意识想给顾迎清看他选的球拍,目光扫过另外两个阿姨,硬是把“妈”字声调转了个弯:“……妈呀!这个球拍我真的好喜欢!”
翁莱在后忍俊不禁。
她是知道这对母子的关系的。
而王师茗只是在心里暗叹,这个孩子跟后妈的关系还挺好。
看见小孩子这么活泼,王师茗想到什么,眼神黯然了一瞬。
金玉吟姗姗来迟,兖兖先上去跟三个大人打了一个回合,累了就让位给金玉吟,自己到旁边跟蒋骁一起坐在遮阳伞下,翘着小腿儿喝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