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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那一周,州港破获了一桩大型drug走私案,传闻背后卖家跟沈氏集团有关。

    那周五,程家老幺父女俩在车祸中丧生。

    第586章

    感知

    说到这里,程越生伸手到浴缸里试了试水温,“水凉了,先起来。”

    顾迎清如梦初醒,抹了把脸上的湿意,“不冷,开了恒温……”

    她不愿打断这一切。

    氤氲的空气,玫瑰和佛手柑碰撞出的甘苦味道,她置身在他的回忆之中,仿佛真正参与过。

    “那也不能泡太久。”程越生不容分说地捞她起来,用浴巾将她一围。

    又说:“我冲个澡。”

    说完解开腕表随手搁在盥洗台的大理石台面上,麻溜地脱光衣服进了淋浴间,玻璃上映出道裸身长影。

    顾迎清胡乱往脸上抹了些东西,也没心思精细地走护肤程序。

    吹干头发,拿了他的表搁到床头,心烦意乱地窝进被子里。

    胸口的阵痛还在不时发生。

    里头的水声停了,过了会儿他出来,身上只围了条浴巾,看样子又只是大概擦干了水珠,一身潮意,赤脚拎着她方才放在卫生间的那只医药箱。

    顾迎清满心只想他把刚才未完的故事讲下去,思绪乱飞,其间穿插着她与沈纾纭的过节,后悔今晚吵架打架没发挥好。

    这幅身躯突然出现在眼前,她思绪停止运转,连连扫他好几眼,转头又暗怪他分走了她的注意力。

    “都哪儿伤了?”程越生走到床边,打开医药箱。

    他语气正常,也许是刚洗过澡,声线低沉而微凉,醉意和方才靠在浴缸便偶尔露出的凝滞,仿佛都没发生过。

    顾迎清捏着被子不响。

    程越生掀起眼皮看她,直接动手撩开被子,先前将人从浴缸拎出来,见到了她脚上的伤。

    “怎么弄的?”他抓着她脚腕,在光源下凑近看了看。

    她的脚背已经高高肿起,加上被水浸泡,青红交错的淤伤上,破皮的那处伤口周围泛着白,伤口里又深处新鲜的血丝。

    “不记得了。”

    也许是一开始被沈纾纭的高跟鞋踩的。

    又也许是最后绑沈纾纭的时候,被她敲晕拖进更衣室的沈纾纭中途醒来挣扎,又用鞋跟故意钉她脚背整的。

    不过当时她没感觉到痛。

    现在再看,伤处变得很狰狞。

    程越生往她伤口上涂了些药,刺痛传来,顾迎清猛地抽脚,被他用力握住脚腕。

    她没这么娇气,这点伤,养几天就好了,小小伤口,也犯不着上药什么的,只是此情此景让她觉得似曾相识,让她想到西南那个晚上。

    程越生上完药,又将她脚抬起来左右看一看,最终目光落在她双脚腕外侧那圈淡淡的疤痕上。

    是她在州港海里被麻绳捆绑留下的伤。

    手臂上也有,原本胸口上也是有的。

    她更在意露在表面的皮肤,擦祛疤药会勤快很多,犯懒时就忽略了脚上,以至于现在还有一圈淡淡的疤痕,像一圈圈比肤色还要淡还要白的细线,缠绕着双踝。

    其实不细看,已经很难发现了,近看倒颇有些艺术效果。

    程越生放下她的脚,没说什么,捋了已经风干的短发,收了东西,又去衣帽间里取了件浴袍披上。

    顾迎清都已经怀疑,他是不是改变主意,不想再说那些事情。

    等他给她递来水,看她吃了药,才躺上床,熄了灯,从旁边把她捞进怀里。

    身体紧贴,柔软的,紧实的。

    顾迎清靠过去,手伸进他的浴袍里,探到他腰后,指腹抚摸着那道增生后格外突出的伤痕,第一次仔细感知它的形状,而不再是回避无视。

    第587章

    一刀三雕

    而记忆的侧重点似乎也开始出现变化。

    她头埋在他胸口,低低说:“这疤本来不会变成这样。”

    只是那时顾中敏去世,正逢两人之间问题爆发,她心灰意冷铁了心要分手,身体和心理状态糟糕到连自己都顾不上,更别说他的伤了,尤其是知道他的伤从何而来,都不想多看一眼。

    程越生听她语气有些懊悔和心疼的意思,心道也算值了,但又不想她困于其中,无所谓道:“我本来就皮糙肉厚,多个疤少层皮都不影响,只要伤得有价值。”

    顾迎清闷声说:“也是,保护证据是很重要,但你就没想过万一这刀伤到了要害……”

    “伤不到。”程越生笃定说。

    顾迎清还没反应过来,“你这是侥幸,事后当然可以这么说。”

    “砍我的人是蒋岳他们安排的。”

    顾迎清茫然了一瞬,她脑中有许多信息,从事发之后从各个渠道听来的。

    昨晚她以为已经明白了,程越生所说的“做局让沈纾纭失踪,把他自己变成其中一环”是什么意思。

    可他这么一说,她才发现,因为关键信息的缺失,她的理解出了偏差。

    或者说是她自己根据各种渠道听来的说法,包括程越生这个当事人的信息补充,只脑补出了一个笼统的真相:

    程越生为了拿到证据,故意和沈纾纭一起陷入被追杀的困局,关键时候保护她而受的伤,再让他的人救走沈纾纭……

    到这里,便没有办法推演出一段完整的事实,因为欠缺逻辑。

    如果沈纾纭经历过被人绑走这一过程,那么程越生再要从人手中把沈纾纭救走,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也无法让当时想要沈纾纭死的人真的认为她已死,从而放下警惕。

    现在,眼前隔着的层层笼统的纱,终于揭开了最后一层。

    她没有想到,这个“局”竟是这样的“局”。

    顾迎清从他怀中退后了些,眼中的困惑点点消散,像是找到拼图缺失的最后一块:“当时,根本没有追杀沈纾纭的人……”

    程越生说:“有,沈纾纭躲在饮泉路1号的时候,周围多的是人等着她出来,蒋岳也提前安插了人在其中。”

    程越生带沈纾纭离开饮泉路1号,后面跟上来的共有三路人。

    一路是蒋骁提前安排在饮泉路1号周围,扮作神秘老板雇来要沈纾纭的命的人。

    这几人提前跟其余“同行”通过气,传达消息:有多个老板派了人来,如果有人抢了先,他们便静观其变,也不用脏了手,省事还能拿钱。

    另一路也是他命人安排的,算是“先遣队”。

    也就是追在最前面的人,为了方便拔刀,绑走沈纾纭的人。

    最后的才是真正要来杀沈纾纭的,算是“见证者”,为了将沈纾纭被绑,程越生被捅这件事,传到邓荣涛和那些真正想杀沈纾纭的人耳里。

    最后赶来的,才是来“救”程越生的保镖。

    当晚,“先遣队”一行人便带着沈纾纭走公路到西南边境,到境外再转移到吉隆坡一港口,走水路到加拿大。

    在外界眼里便有了“程越生拼死救爱”的佳话。

    在邓荣涛一党看来,沈纾纭连人带证据消失,也能暂时放心警惕。

    于程越生而言,能让邓打消对他的怀疑,好让他有之后秘密查邓的操作空间……

    “确实是很有‘价值’的一刀,一箭三雕,不,”顾迎清笑得有几分咬牙切齿,“应该是一刀三雕。”

    说完在他伤口附近拧了一把,仍是气不过,又一巴掌拍上去。

    “你真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刀又没有眼睛,万一那刀捅偏了呢?万一你……万一你的人叛变了呢?你的计划被人看穿了呢?”顾迎清说到此处,自己后怕地颤抖起来,手都发软。

    程越生自信一笑,捉住她的手按在胸膛,“我几时出过纰漏?”

    其实心里在说,尽人事听天命。

    如果真有天命这种东西,他相信天也站他这边。

    第588章

    所有的所有

    他说,自己并非狂妄自大,却也不是不自量力,只是很早就意识到这世上没有万全之策。

    他说程云治那个时候,几十年的打拼,加上祖上传下的庇荫,人脉、地位、财富,在州港都是鲜有人及,仍有漏算的时候。

    但做一些前途难料的事,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些信仰。

    然而信谁都不如信自己,也只能信自己。

    顾迎清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击中,埋在他怀中汲取着他的温度,以驱散不断涌来的因后怕滋生的寒意。

    这个夜里,他重拾自己人生的碎片,一张张拼好给她看。

    在程家小叔和程程死后,程家和警方并未向外界公布事故的真相,车祸的真实起因是油缸爆炸,车子失控撞山,而非外界猜测的撞山后引起的爆炸。

    程越生从程家生那里试探到,他曾跟沈纾纭说过他小叔这周回国,还具体到要去接程程,然后回程家的行程。

    家里人怕家生痛苦,向他瞒下了这件事,只是程云治也不再阻止程越生在沈纾纭身上下功夫,希望尽早让沈纾纭跟家生分手。

    后来意外来得很快,正值马萨储塞州的深冬,刚刚过完圣诞节不久。

    节后不久高校冰球联赛的新赛季就要开启,校队正如火如荼地为比赛加紧训练。

    但他在那学期开学就已经退赛,甚至退出了校队。

    那时他的重心已全面倾向学业,打算提前修满学分。

    每天的轨迹便是风雨无阻跑十公里,上课,考试,写paper,除此之外便是约谭令去户外,攀岩跳水或者打拳,小假出海,长假回国,其余时间便是研究公司的生意。

    也许是程云治早有预料,那段时间恨不得将毕生所学全教给他。

    父子俩平均每日通话一小时,会聊闲,但大多是谈公司经营方面的事,将当下和过去的典型事件抛出来,问程越生,换做他会怎么做。

    程云治赴美,或是程越生返港时,程云治参加各种会议和活动都会带上他。

    但他依然扮作对沈家所谓一无所知的角色,花一束束地往沈纾纭跟前送,礼物也一次比一次奢侈。

    程家生甚至因此跟他闹翻,对沈纾纭收花收礼物的行为费解,渐渐冷落沈纾纭,沈纾纭却依然若无其事地往程家生身边凑。

    家生的父母劝他趁这个机会跟沈纾纭断了,只说是两家不睦,但这理由也没有什么说服性,毕竟两家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反而使程家生心生怨念,质问父母,分明是他先跟沈纾纭在一起,凭什么全家人都要他让给大哥?就因为程越生是程家家产的继承人?那这个继承人他凭什么不能当?

    因为这话,他爸气得动了手。

    那时起,家生跟家里人闹僵,沈纾纭此时反而化作解语花,日日在他身边陪伴,两人反而又黏糊在一块儿。

    从入秋开始,程云治就在程越生周围增派了保镖。

    至于原因,程云治也没有隐瞒,说是沈家那边在搞鬼,蒋山雄死了个手下,表面原因是在活动时跟东江会的人起了冲突,但实际上是沈进友想收买蒋山雄的人无果,从而下了杀手,杀鸡儆猴。

    蒋山雄也将自己的太太和一双儿子送回了老家。

    只是到这个时候,沈进友的生意版图推进长期受到程家阻挠,加上自己做的那些事被程云治知晓,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

    沈进友仗着不要名声不要命的赌徒心理,钱一把把撒出去,同黑白两道的人一齐做局,打算一局定生死。

    如果真要比手段与心机,沈进友不见得能比程云治周密。

    事后才知,生死关键出在那个程云治的多年私交,从来都是以正派品性示人的邓荣涛身上。

    所有的所有,为何程云治联合廉署针对沈进友的计划会被泄露;为何他在官家的人,不是降职停职就是被收买;为何公司的某个资金漏洞会被人拿来大做文章……

    为何那一天,沈进友会知道赵淳敏的行踪。

    第589章

    结局

    那日是一场混战。

    时隔许多年,又有多方参与,事后经人联合捂嘴、掩盖事实,实情就如雨前雾中发生的事,雾散后,雨水也涤净了痕迹,公之于众的早已不是原本的样子。

    只知那天下午,程实集团前的那条街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摩天大楼之下拉起了重重警戒线。程云治从高空坠下,将黑色轿车顶砸了个深坑。在警笛声中,人群被驱散,程云治的尸体被盖着白布抬上担架。

    另一边是帮派间火拼,死伤数人,蒋山雄身受重伤,隔日在医院不治身亡。

    以沈氏集团为首的各大当地企业,公开发函哀悼。

    紧跟着曝出程氏实业及其旗下集团财务造假,各种内幕交易,涉黑等丑闻……

    这便是那段时间纸媒和新闻上循环传播的画面。

    这场事件的背后主谋操控媒体舆论,明里暗里指向程云治是“畏罪自杀”,通过一些模糊证据证明程实集团积患已久,无力回天,掌权人才从自家公司楼顶一跃而下。

    程云治的遗体经法医检验,给出的结果是自杀,未见他杀痕迹。

    赵淳敏知道不对劲,也清楚背后有多方势力勾结,他们只能以退为进。

    赵淳敏只想先接回程云治的遗体,再私下找人做尸检。

    发现程云治坠楼前已经死,一颗子弹炸穿颅骨,砸中的轿车挡风玻璃毁坏了弹口,法医尸检时动了手脚修复,伪造成玻璃刺穿的伤。

    赵淳敏说,那段时间程云治派了比自己多两倍的人手保护她,出入都是四辆车前后护行,家中更是做了安保升级。

    事发那天,赵淳敏要去参加一场慈善晚宴,沈家也在受邀行列。

    而程云治以身设局,跟廉署的人共同布局抓捕沈进友和东江会核心成员的事。

    也许是有预感,那天他同廉署与警方的人待在一起,觉得自己较为安全,让蒋山雄亲自前去保护赵淳敏。

    只是没想到,即使是谨慎再谨慎,排查再排查,他设的局,还是成了自己的陷阱。

    程云治死在程实集团大楼天台,被人从楼顶扔下。

    同一时间,蒋山雄意识到不对,察觉是调虎离山之计,想赶去救程云治已经来不及,被东江会的人缠住,双方交手,发生大规模械斗。

    东江会的人劫持了赵淳敏,蒋山雄为护她,中了一刀一枪,皆在要害。

    过后,程越生和赵淳敏一起操办程云治和蒋山雄的后事。

    程二叔则挡在公众面前,收集证据、调控舆论,联系律师团队和公关团队,游说高层与合作方,尽量减少损失。

    那之后的事让程越生只有一种感觉,当你深处深渊的时候,除了将身体交给引力,无尽地坠下去,再坠下去……做什么都是徒劳。

    赵淳敏再次被东江会的人绑架,他去收的尸。

    二叔死在去见律师团队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死亡,也是他收的尸。

    事到如今,他们都知道程家人被人盯上。

    而此时沈进友正在拿让东江会背这口黑锅,四下都在传,是去年东江会被查的那宗drug走案件,是蒋山雄搞的鬼,而程云治是蒋山雄背后的金主,才使得东江会跟程云治和蒋山雄卯上了,想要赶尽杀绝。

    二婶当时已被二叔紧急安排去国外,想替程家仅剩的两个孩子找个安全的地方安顿,结果去了便音讯全无。

    蒋山雄虽死,倒有能说得上话的手下在帮会中主持大局,意欲替他复仇。

    跟着二婶去美国的人传来消息,人被带去了海上。

    后来游艇回来了,人没回来。

    保镖和一众手下搜寻多日未果,大约已经尸沉海底。

    那会儿,在程婉黎的安排下,程越生带着程家生秘密离港,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他们当时到南江带了一阵子,就住在谢汝景在南湾路的家里,那里层层守卫,是要员的居住地,无论是沈进友还是东江会,都不敢去犯。

    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程越生并未表现出极度的悲伤。

    他只是不怎么爱说话,每天喝很多酒,醒着的时候,就沉默地坐在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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