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没问题,只是过年我们这边儿可能要加班,过年前美术这一块儿不一定能完全敲定,节假日期间如果有问题……”顾迎清抢白说:“我会在线,有任何问题打给我,电话或者线上会议都OK。”
林北望点头,没什么可反驳的。
“我以为你会在北城待更久,”他停了一秒,更换成似笑非笑的口吻,眼梢忽地挑起一股莫名的玩味之意,“看来你已经被哄好。”
顾迎清不喜欢他的语气,更不喜欢那个“哄”字。
林北望字字句句之间,都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傲慢。
似乎是既想与她拉近距离,又担心被她伤了自尊,只好先下手为强,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视角跟她对话。
顾迎清嘴角扬起一抹笑,叠起双腿,往后靠着椅背,毫不避讳地说:“我挺喜欢北城的,如果没有这份工作,我反而会更愿意多待一阵子。”
林北望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不喜欢工作环境?因为我?”
顾迎清耸肩:“我没这么说。”
林北望盯着她,肯定道:“我那晚上说的话戳你肺管子了。”
顾迎清一动不动地回看他,手搭着椅子扶手,微不可查地皱下细眉。
跨年那晚,顾迎清跟程越生走之后,林北望说话做事一直都挺正常的。
因为他们除了工作交流之外,基本没再有这样私下相处过。
那天的事,对双方来说都挺膈应。
林北望明知她和程越生的关系,故意说那些十分难听的话。
顾迎清之后坐他车走,其实也是料定程越生会追上来,这又锉了林北望面子。
林北望前段时间太忙,无暇找她麻烦,顾迎清也不太会主动跟人公然撕破脸,只想平静地结束工作。
顾迎清深深吸气,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还是那句话,别以为你很了解我。”
“怎么算了解?你跟德信的前上司勾搭在一起的时候,难道就很了解对方吗?况且程越生在你之前,一直有个门当户对的钟情对象,姓……姓沈是吗?更别说你跟赵家关系匪浅……”
顾迎清倏地警惕起来:“你调查我?”
林北望撇撇嘴角,不以为然:“这随便找个南江圈内的人就能问出来的事情,再说你是德信股东,股东信息是公开的。”
虽说言之有理,但顾迎清看着他理所当然,甚至脸上带着一丝因为威胁到她,而显得志得意满的表情,忽然觉得头皮发麻。
林北望说:“不过当然,你的过去与我无关。不管是因为感情纠纷,还是利益纠葛,我只是觉得你太容易相信男人。上一次,因为男人辞去工作,这一次,又要重蹈覆辙?我知道,你们这样的女人都渴望程越生那样的男人,为你浪子回头。女人嘛,的确容易被超越自身阶层的男性给予的好处而迷惑,容易丧失自我定位和认知,越是得不到的,越想想方设法去够。”
说到最后,他言语之间的讽刺愈发浓厚。
顾迎清只觉得有股愤怒与羞辱直冲头顶,双颊因竭力忍耐而变得通红。
林北望的心思其实不难猜。
知道她和程越生的事之后就已经看轻她,认定她勾搭上司、试图通过男人实现阶级跳跃。
当她在他眼里变得低级,说话越发地无所顾忌,似有若无地带有侮辱性质。
而这个低级的女人,没有看上他,勾搭的还是个优于他的男人。
林北望多少有点破防。
没人听了这种话能忍得住不生气。
她反诘:“所以呢?我不去够程越生那种男人,难道去够你这种……”
顾迎清用狐疑的目光,将他从头扫到尾,“这种不懂基本的社交礼仪,追求女性失败后,就总是寻找机会说些没有边界感的话的男人?我只接受一个男人对我说教,那就是我爸。你算个什么东西?”
顾迎清在说出许安融风格的口头禅“你算个什么东西”之后,看到林北望紧绷的脸色,才知道有多爽。
对方色变,令她心情爽利,语气也变得不紧不慢起来。
“你不就是想说,程越生不过是想玩玩我,而我竟然痴心妄想么?”顾迎清站起身。
顾迎清穿了身九十年代复古风格的皮质套装西装,短裙下踩着高跟,着黑色丝袜的腿纤细笔直。
她甚至用一种很温柔的,仿佛聊天的语气说:“我这种人竟然能傍上程越生,面对你的示好竟然能无动于衷?我就是拜金,我就是痴心,怎么了?程越生无论是身家还是外貌,内外条件,在世俗层面都好过你,你是不是不服?”
她一手拿起会议资料,一边一手搭着腰,歪头俯视他,笑了下说:“林导,你要是像程越生一样,出手就是上百万的珠宝送到我跟前,而不是像小学生一样,用类似扯女生辫子这种拙劣的手段博取关注,我或许还会高看你一眼。”
“怎么,珠宝送不起啊?什么古玩字画的舍不得给啊?是因为你看不起么?还是用你那张臭嘴侮辱人更有性价比?”
顾迎清越说越生气,越生气越冷静,说话越难听。
“林导,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被宠坏的愚蠢青春期男孩,我们这种女的看不上的。”
离开前,她举起手机,“刚才你说的话我已经全程录音,我可以告你性骚扰。我们的工作合同即刻终止,后续流程我会请律师跟贵司对接。”
林北望咬牙,脸色极度难看,最终不住拍手,一副讥讽又玩世不恭的模样:“顾小姐,果然有人撑腰就是硬气。”
顾迎清笑回:“是的,我会让给我撑腰的人请最好的律师,”她指着他说了句:“等着吃官司吧你。”
末了大步转身离开。
第428章
舒坦
办公室里的动静惊动了外面办公区的员工,一片头颅像向日葵一样朝会议室转过去。
顾迎清冷着脸从会议室出来,微翘的唇珠紧抿,拎着大衣和包飒步离开。
她虽说气质五官偏清冷,看着不太好接近,胜在性格随和,又从不与人正面起冲突,更没有黑过脸。
生起气来竟气势凛然,还有那么点唬人的味道。
加上她今日一身收腰皮质西装,同色黑大衣、细高跟,此种反差让人感到莫名惊喜。
再看林北望,好不到哪儿去,脸色青黑,眼神阴鸷地盯着会议室顾迎清离开的方向,然后看向落地窗外,咬着牙,一甩手,直接将桌上未喝完的咖啡打翻在地。
伍月唯在另一边的办公室打电话,瞧见顾迎清离开的背影,心里一咯噔。
挂了电话,她去找林北望。
林北望已经回了自己办公室,在抽烟,穿着件卫衣,头发随意扎在脑后。
他偏瘦,窄脸,吸烟时两腮凹陷,瘦削感更强烈。
“怎么了?”伍月唯问他。
林北望扫她一眼,没理会。
伍月唯是这公司里唯一知道林北望对顾迎清有意思的人,也清楚顾迎清跟程越生的关系。
她记得之前,程越生来北城找顾迎清,林北望明知二人有意复合,还大言不惭说顾迎清迟早是他的女人。
后来林北望还向她打听过程越生在南江的圈子。
林北望没怎么受过挫,说穿了,自尊心强且自大。
伍月唯担心他追不到人恼羞成怒,从而惹上惹不起的麻烦。
“说话啊!”伍月唯急死了。
林北望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吐了烟说:“她要解约,她不干了。”
“人家平白无故怎么会突然不干了?”伍月唯插着腰,盯着桌上的烟灰缸,真想扣他头上。
她想大事化了,摆摆手,“算了,不干就不干吧,反正你最开始就是找人家弄莲荷的细节,她该做的已经做完,是你额外给人家加塞了另外的工作……就是希望她别做太绝,要是不让我们使用她作为顾问画的景,我们的工期又要增加。”
伍月唯想想就头大,一边想办法一边自我安慰说:“OK,我会跟她谈谈,争取用署名权跟她达成一致,顾迎清应该比较好说话……”
林北望眼神失真地盯着其他地方,忽然扭头,用眼神打断她。
伍月唯看着他逐渐阴狠放肆的神情,暗道不妙。
从林北望办公室出来,伍月唯忧心忡忡,看了眼手机上新进来的消息,是顾迎清发来微信,跟她说解约的事。
顾迎清在文未园区外上了车,一刻不想多等,给伍月唯发了结束合作的消息。
从文未离开,她大步流星,几乎要小跑起来,似后面有东西在追。
林北望在调查她。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让她觉得寒毛直竖。
今天和跨年夜那天林北望对她说的话,都相当不客气。
即使林北望没有记恨她,对她也是有些小怨小忿。
再追溯之前的相处经过,他展现出的性格……有些极端。
如果不是察觉了林北望在调查她,顾迎清也不至于这么果断地要解约。
来北城本来就是躲清净的,结果惹上恩怨,这人调查她的过去,指不定查出什么,借此威胁她。
尤其想到兖兖……
文未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今天加班,天早就黑透,繁华如北城,夜里的街道也透着萧索。
顾迎清又接到那个来自南江的陌生号码。
她接起,“喂,哪位?”
对面没有应答。
在顾迎清准备再次询问时,男人浸着冷意的笑,悠悠透过听筒细微的电流传入耳中:“是我。”
顾迎清愣住。
“挺久没见了,想问下你过得好不好?北城日子过得舒坦吧?”赵缙的声线被他那一肚子坏水传染,变得阴险。
顾迎清瞬间脑子发炸。
第429章
咬死你
顾迎清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赵缙的声音。
以至于他的声线传入耳中的刹那,让她感到虚幻的同时,那些被时间淡化的恐惧重新变得清晰。
一点点侵蚀她的细胞,攀爬过每一寸肌肤,流过血液,直达心扉。
回忆袭来,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快速游走逼近。
至于这条蛇的颜色粗细,大概和赵缙曾经送到她家中的那条差不多。
她没有做声。
赵缙在等她的回应,也沉默。
顾迎清在这种沉默中感觉呼吸困难,以至于大脑缺氧,心脏狂跳。
这是一种从心理到生理,都无法控制的应激反应。
“好久不见。”她掐紧手心,嗓音平静。
赵缙说:“你是不是没想到会接到我的电话?大约这些日子以为藏在程越生背后,就高枕无忧了,”他刻意停顿,发出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笑,“那你猜,你的后台什么时候会倒?”
他志得意满,仿佛已经得胜。
顾迎清时刻关注股市与财经消息,凛兴通过各种渠道购入德信海运股票,逐渐增加凛兴在德信海运的占股比例,整个过程她都看在眼里。
凛兴实际上在通过证监会举牌之前,就已经暗中购买了德信海运10%左右的股票。
又在前几天公布,去年通过大宗交易从包括基金、投行等金融机构,总共增持了9%的股份。
加上原本凛兴在德信海运就持有8.7%,凛兴国际目前德信海运的持股已逼近30%。
原本赵家各核心成员,通过德信集团和旗下所属公司,共拥有德信海运百分之七十五的股份,占有绝对控股权。
但如今内讧,赵缙正在将大家族的控股权分离,四处购买流通股,拢入自己和赵笙以及父亲赵柏林控股的凛兴国际旗下。
这样一来,排除中间党和德信,以及与他作对的许安融一派,凛兴国际即将成为德信海运的最大股东。
并且,赵缙接受电话采访,表示还会继续收购。
德信却对此不做任何表示,拒绝回答相关问题。
鉴于德信管理层稳如泰山的反应,该干嘛干嘛,倒没引起多大恐慌,股票波动略微超出了正常范围。
只是德信海运始终面临风雨飘摇的局面,股价一跌再跌。
赵缙之前因为差点被牵扯进沈贯期洗钱的局里,割了肉,又受程越生威胁,没敢再打扰顾迎清。
顾迎清猜测,赵缙此次收购德信海运,局面利他,才有胆打给她。
“你很自信,上次也是这样,结果呢?”顾迎清握着手机,余光看了眼正在开车的网约车司机,压低声,柔柔和和一字一字道,“你自己在赵家食物链低端,也就只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她笑了一下,音量不高,杀伤力极强。
“你在赵家伏低做小,要装做隐忍的弱者。
在外装腔作势,要让人以为你是天生的富贵,学有钱人的思维和手段,极力掩饰着前二十年,你跟母亲都过着伸手要钱的日子,骗别人也骗自己。”
赵缙的语调像怒极反笑后从胸腔中一个个挤压出来:“你说得没错,弱肉强食,你从来都是我嘴边的肉,等我玩够了就咬死你。”
在顾迎清面前,赵缙的确有种本性毕露的快感。
他可以让自己虚伪残忍的一面完全暴露,不必费心掩饰自己的恶。
玩弄她,恐吓她,看她担惊受怕日夜难寐,看她燃起希望又心如死灰。
既然不甘心做他的棋子,那也得当他宣泄的工具。
顾迎清从他语气中听出一种不加掩饰的癫狂。
赵缙又问:“之前程越生来找你,跟你透露过关于德信海运的事没有,他为什么一直没动静?这不是他的风格。”
顾迎清本来想说关你屁事,但想了想,改口说:“分手了,没见过。”
“你骗不过我,我知道他在北城和你住了同一家酒店,还给他带过儿子。”
顾迎清一阵恍惚。
“你就这么喜欢当便宜妈,发现赵星淮不是你儿子,又上赶着去给别的小野种当妈。”
顾迎清一口气顶在心里,轻声喃喃:“没人是野种,除了你。”
换从前,她没法想象,这种恶毒低劣的话,会出自那副斯文白净的躯壳。
顾迎清担心说多错多,多一个字也没讲,挂了电话。
她以为赵缙暂时无暇也无胆再为难她,但现在看来,他一直暗中掌控着她的行踪。
顾迎清无意识地掐着自己的手背。
她不明白,赵缙先前变卖许多流动资产与不动产填窟窿,本该需要时间休养生息,这才多久,他就敢冒险去收购德信。
还如此志在必得。
他哪里来的钱?
她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有辆熟悉的车保持着安全车距跟在后面。
下车前,又给奶奶去了通电话,得知一切无恙,顾迎清这才心安不少。
顾迎清心想,赵缙不过是虚张声势。
这世上数不清的争端,不过就是一场又一场的心理战,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率先出局。
她假装无事发生,或者说假装今天完美处理了一切突发状况,该撕破脸时没再犹豫,面对威胁也不以为意。
直到晚上睡前,她打开微信,那人没有新的消息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