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程之兖还没有要从顾迎清身上下来的意思,顾迎清委婉地说:“兖兖,我的手有点酸了,你能不能下来自己走。”程之兖迟疑着,小手抓着顾迎清的大衣衣领,攥进一缕头发在掌心,鼻尖都是好好闻的味道,他舍不得下来。
最后还是怕顾迎清累,下地自己走。
“嫂子阿姨,我是不是太重了?”程之兖腼腆地抿抿小嘴。
“没有,是我力气太小了。”
快九点钟的光景,人行道上比白天冷清,店内却食客满座,热火朝天。
一大一小走到一家面店前,顾迎清问:“蟹黄面怎么样?”
程之兖摇头,“肯定没有我婶婶做的蟹黄面好吃。”
最后他站在一家美蛙鱼头连锁火锅店前不愿走,盯着店面外宣传海报上四肢肥硕的蛙,眼睛放光。
“我没吃过这个欸……”
“这个不适合小孩吃,太辣了,我们再多看看好吗?”顾迎清牵着他要走。
程之兖认定了要吃这个,用蛮力拉着她,嘴里发出闷闷的哼唧声发的,就是不愿意挪脚。
顾迎清拗不过他,带他进去,坐到窗边的位子。
程之兖坐在顾迎清身边乖乖地吃她给剥的煮花生。
正想问他今晚到底怎么回事,程越生的电话打来。
顾迎清的手机放在桌面上,程之兖看见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是他爸,登时“哼”地一声,抱胸转头一气呵成,脸冲着窗外,气得使劲嚼嘴里的花生。
顾迎清接了电话,程越生问他程之兖是不是跟她在一起。
“是,我们在吃饭。”
“我等会儿来接他。”他说完便挂了电话。
顾迎清这会儿才算有正当理由开启话题:“你告诉我,为什么生你爸爸的气,你不是说是沈阿姨把你赶出来的吗?”
其实这个说法,顾迎清心还是觉得小孩可能情情绪放大的情况下添油加醋了,毕竟程之兖待在自己的家,怎么会被还没有成为女主人的沈纾纭赶出来?
“还不是因为爸爸要跟她结婚,她才会这样对我!爸爸明明知道她不喜欢我,还要跟她结婚……他一点都不在乎我!”
程之兖说着,想起了以前在纽|约的街上,看到过无家可归的人睡在大街上,他们肯定也是被赶出来的!
想到此,程之兖悲从心起,又要嚎起来,“我不想被赶出去,不想当乞丐,不想睡路边……”
周围的食客闻声看过来,眼神复杂地看着顾迎清。
顾迎清连忙捂住他的嘴,又是好一顿安抚,等他平静了,问他:“那你妈妈呢?你有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过你妈妈?”
顾迎清问出这话的同时,意识到自己想从小孩嘴里套话的阴暗心思,心里坠坠地一沉。
“我没见过我妈妈,我爸爸说她死了。”程之兖眉毛一耷拉,楚楚可怜地看着她,“要是我妈妈没死,沈阿姨是不是就不敢这么对我了?”
顾迎清替他擦垂在眼睑的泪珠,想起一件事,“她为什么要赶你出来?”
其实“赶出来”说法,顾迎清心怀疑是小孩添油加醋了,毕竟程之兖待在自己的家,怎么会被还没有成为女主人的沈纾纭赶出来?
“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爸爸跟她吵架了。因为我爸爸把家门密码改了,还不告诉她,她就拿我撒气。”
顾迎清撑着脸,不自然地用手指去摸自己的脖子,“她以前知道你们家的密码?”
话一出口,她对自己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第37章
你越界了
程之兖皱巴着脸说:“对呀,可讨厌了。以前在美|国的时候也是,我们的每个家,她都知道密码。今天她输密码进不来门,就在外面砸门,是阿姨给她开的门。她进来就坐在沙发上,凶巴巴的看着我,把电视开得很大声,吵死人啦!”
后来他让沈纾纭把电视关小声点,沈纾纭就命令他不准待在客厅,回楼上去。
程之兖不干,两人对峙起来。
沈纾纭火气上来,踹散了他刚拼一半的机器人乐高,程之兖哭吼着骂他坏女人。
沈纾纭劈手指着他怒骂:“你这个野种,敢这么跟我说话?都是被你爸惯的!”
程之兖气得让她离开自己的家。
沈纾纭为了气他,得意地说:“等我跟你爸结婚了,这就是我的家,我要让你爸把你扔掉,让你去睡大街!”
说完看到他客厅小书架上的童话书,继续吓唬他说,“让你跟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穿不暖吃不饱!”
程之兖当真了,因为他真的听到过他爸爸跟沈阿姨说“结婚”。
顾迎清听完,程越生在她这里,除了是个这边跟她上床,那边跟沈纾纭求婚的烂黄瓜,还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显然沈纾纭对程之兖已经不止是不喜欢的程度了,而他既然想娶沈纾纭,却从来没有想过,如何能让这俩人好好相处。
程越生按照儿童手表的定位到了火锅店对面,那一大一小就坐在窗边,小的戴着店里的围兜,坐在宽大的椅子上,脑袋才刚过桌面没多高。
大的那个在给他夹菜,喂饭,擦嘴,动作温柔娴熟。
司机问:“程总,要我去把孩子带过来吗?”
程越生盯着街那边说:“不用,等他们吃完。”
司机应声,从内视镜里看了眼后座的男人,他正撑着头,沉着眉,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边。
顾迎清吃到一半的时候,无意中看见停在对面那辆车。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接收到了她的视线,缓缓降下车窗,露出半张脸。
下一秒,顾迎清不着痕迹地将目光落回程之兖身上。
吃完饭,结了账,顾迎清直接带着程之兖走向对面那辆车。
远远的,程越生落下了窗,程之兖看清车里人的脸,拉着顾迎清扭头就要走。
程越生严厉地喊了声:“程之兖!”
接送程之兖的轿车停在了不远处,程之兖拉着顾迎清上了那辆车,“嫂子阿姨,你家在哪里,今晚我可以去你家吗?”
顾迎清笑着说,“可以啊。”
她报了地址,让司机去她新家,然后发了个消息给程越生:你儿子说要去我家睡,他正在气头上,可以等他在我那儿睡着了,你再把他带走。
发完短信后,程之兖还因为可以去顾迎清家过夜,兴奋得叽叽喳喳,顾迎清却笑不出来,甚至回避着与他有视线接触,不敢去看他脸上天真的笑。
到家之后,顾迎清拆了新的牙刷,给程之兖刷牙洗脸,然后把他放到床上。
小孩有早睡早起的作息,加上也累了,躺倒床上跟顾迎清说了几句话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顾迎清出了卧室,关上门,给程越生打电话,“6栋202,你可以上来了。”
刚挂了电话,卧室传来程之兖半睡半醒之间喊她的声音。
顾迎清应了一声,她将大门打开留了一条缝,回了卧室。
程之兖清醒了,她半靠在床边,隔着被子安抚他,跟他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程之兖靠在她温暖的怀里,听她轻轻地跟自己说话,身上的味道又香又温柔。
以前在纽|约上幼儿园的时候,班里的同学说老师身上有妈妈的味道,可是他闻不出来。
如果妈妈身上有味道,应该就是这种味道吧。
“嫂子阿姨,你要是做我后妈就好了。”她对自己这么温柔,一定不会像沈阿姨一样,会把他扔掉。
“恐怕不太行。”
“为什么?”程之兖生出一丝难过。
“因为我是星星的妈妈啊。”
“我跟星星说了,我的爸爸以后就是他的爸爸,所以他的妈妈,也可以当我的妈妈吧?这样不是很公平吗?”
顾迎清耐心解释:“因为你爸爸是星星爸爸的长辈,也是我的长辈。”
顾迎清自己说出口的话,再品一遍都心乱如麻。
满口伦理的是她,有违伦理的也是她。
程之兖不懂,“可这有什么关系呢?”
顾迎清不知如何解释,只得拿搪塞小孩的那一句回他:“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没一会儿,程之兖再次睡过去。
顾迎清轻手轻脚下床,离开卧室,关上门。
到了客厅,见沙发上已经坐了个男人,深色西装外搭了件黑色大衣,叠着长腿,指间燃了支烟。
这人的衣着和气场,自成一股浑然天成的矜贵气息,跟她新家的风格格格不入。
见她出来,他微微抬眸给了她一个眼神。
“没看到拖鞋,就这样进来了。”程越生放下腿,抬脚将垃圾桶勾近了点,往里掸了掸烟灰。
顾迎清看见他脚上的皮鞋,说:“没关系,刚搬过来还没打扫。”又道,“程之兖刚睡着,等他睡熟了再带走吧。”
“嗯。”他随口应了声。
晚上吃了火锅,有点口渴,顾迎清问他:“你喝点什么?”
“不用。”他言简意赅。
顾迎清去冰箱拿了瓶矿泉水,回来时见他眯着眼盯着阳台某个地方。
她看过去,是家里来人后就躲起来的公主,这会儿从阳台的洗衣机后探出个头,跟程越生大眼瞪小眼。
许久没人说话。
良久,顾迎清打破沉默:“听星星说,他是跟沈纾纭吵架后才跑出来的。”
程越生淡淡看着她,没接话,像是在反问:所以呢?
顾迎清被她这么一看,压力陡增,她淡笑掩饰,“沈纾纭好像说了些比较难听的话,为了你儿子的心理健康,你最好……”
顾迎清忽然被他警告的眼神打断,话戛然而止。
“你越界了。”
男人的脸上未有情绪变换,只一眼便带出一股凌厉不可侵犯的威严。
顾迎清呼吸一滞。
不知道他指的是他儿子,还是她多嘴提起了沈纾纭。
第38章
尝过之后,也就那样(加更)
顾迎清装听不懂,笑笑问:“你指的是什么?”
说完将刚拧好矿泉水瓶盖又拧开,轻轻抿了一口,凉水滑过喉咙,解渴效果甚微。
程越生眼神逼人,“少来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一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
“哦?那你倒是说说,我是什么心思?”顾迎清很自然地反问。
女人语调尾声带着低低的婉转,柔得的不刻意,媚得不做作。
程越生不接茬,因为她一系列逃避话题的行为,不爽地挂着脸,她装傻,他也懒得跟她讲。
顾迎清与他相隔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眼帘微垂,去看他手上的烟。
可即使不去看他表情,他给她情绪上的压迫感仍然持续不断。
是地位的压制,也是阅历的加持。
于她,还有因为摸不清对方底细而产生的忐忑和畏惧。
顾迎清很奇怪,他常常点了烟又不怎么抽,任那烟雾丝丝缕缕地缠绕上升,燃成灰烬,他再看似不经意地指尖一弹,让烟灰断落。
看那烟又燃了一截,顾迎清四下望了望,搬来的东西还都原封不动在箱子里,挤满了客厅。
她探身从一个纸箱里翻了翻,那是个装餐具的箱子,怕搬运途中弄碎,每个碗碟她都用泡沫纸精心包装。
顾迎清从最上面拿了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碟子,她拿刚喝过的矿泉水,倒了点在碟子底部,做了个临时烟灰缸,放在他手边的沙发扶手上,给他接烟灰。
“我这儿没有烟灰缸,将就用吧。”
程越生看了眼那只描金边的精致碟子,手顿了下,刚伸过去,烟卷前段的灰烬正好自然掉落。
顾迎清故作轻松说:“如过你刚才指的是,我在你儿子的事上指手画脚了,我表示抱歉,我没有育儿经验,你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对,当我没说就好。”
“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知是不是她给他做了烟灰缸,他脸色好了些,说话时还算心平气和。
他问:“为什么程之兖离家出走,会到你这里来?”
顾迎清思考一秒,“难道不是因为他喜欢我?”
程越生直接道:“是因为他送你回过家,让他知道了你住在哪里。你应该做的,是像赵南川葬礼那天那样,拒绝他的邀请,保持距离。”
顾迎清脸上看似神情自若,却还是咋无意中挺直了背。
程越生捕捉她的情绪变化,又点了她一句:“妄图通过小孩,从他家大人身上讨到什么好处,不仅手段不太高明,还容易引人反感。”
“你这种无端的揣测也挺冤枉人的。”顾迎清无辜地看着他,“程之兖很可爱,他要送我回家,我只是不忍拒绝他的好意。”
“是吗?”程越生不无讥讽地反问,“他要到你家来,你也是不忍拒绝?”
顾迎清抿住唇,没话说。
他看着那女人,要笑不笑地说了句消遣话:“被逼,不忍,这种借口用多了,自己都信了是不是?”
顾迎清倏地看向他,眼底是兜不住的隐忍和怨气。
“怎么,我说得不对?”程越生看烟要燃尽,将烟头放进唇间,眸微眯,浅吸一口。
顾迎清只觉得胸腔处萦绕着一股憋屈的情绪,他说的每句话都像当头一棒,都在往她挤压的胸腔塞入棉花,将她堵得透不过气。
她敛眉,也敛住自己的情绪,伸手要去拿他指间的烟,手指有点颤,她顿了顿,快速地将烟按熄在碟子里。
“那照你这么说……”顾迎清看着他空了的手,一边说着,迟疑着,试探着,将自己的手指从他掌心下穿进他指缝中,“我跟你的那一晚,也可以归类于被逼,或是不忍。”
程越生眉心一拧,毫不留情地将她的手拍开。
顾迎清不在意,又去贴他放在膝上的那只手,嗓音轻软道:“因为养老院的事你放了我一马,我又许诺过你,那晚只好跟你走。这算不算被逼?看你难受,我帮一帮你,算不算不忍?”
她话音落,勾了勾唇角,她手心覆住的那只大掌忽然翻转,一用力。
顾迎清不防,整个人被带着往他身前倒,她以为要摔倒,心里一惊,醒过神来,正匍匐趴在他腰上。
一手抓着他手,一手抓着他腰间大衣。
顾迎清控制不住情绪,恼火地瞪他一眼。
“你挺会狡辩的。”他淡淡睥睨着她。
顾迎清手指收紧,不消片刻,干脆撑着他的腿起来,抱住他的脖颈,整个人坐进他怀里。
他忽地嗤笑了一声,让顾迎清身子僵了僵。
“费这么番周折,让我到你家来,为的就是这一下?”程越生轻描淡写地说着,手却是很不客气地揉上了她的腰臀。
好像男人天生就是有这本事,只要给他一个女人,他就能自娱自乐起来。
他身上有刚才沾染上的淡淡烟味,混合着男性本身健康干净的体味,同他手上的动作,一起燎着顾迎清的理智。
客厅里一直没开灯,只有走廊上的顶灯余辉,将客厅照得半亮。
顾迎清从未在清醒的情况下,认真打量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