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今日穿的是平底鞋,堪堪到他下巴,程越生的声音从头顶,一个字一个字地撞进她耳里。“我没有……”顾迎清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连呼吸都尴尬,神思不属地看他说话时滚动的喉结。
“跟许安融说,保管股份至星星成年。跟赵缙说,股份终究是他的。跟我说,帮你摆脱赵缙,就把股份给我。”
程越生轻描淡写地细数她的罪状,以一声鄙夷冷笑结束。
顾迎清很难理解,一个人在这种时候,还能面不改色地训人。
若说他自制力好,不完全,毕竟她感觉得到他。
可他语气听起来又毫无波澜。
臊得慌却只有她。
顾迎清皱眉道:“我说了,对赵缙说的话只为稳住他,许总那里,我也是按你说的表了态,提那些她绝不会满足的要求,只是为了不交出股份。”
她烦了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加上酒后感觉头重脚轻,身体不适,语气里开始透着不耐。
说着急了,忍不住抬头看他,眼里眉心都写着一个字:烦。
程越生眯缝着眼,“要进德信工作这一条也是我让你说的?”
顾迎清别开眼,“只是为了让许总觉得我还另有所图,多给了她一个拒绝我的理由。”
程越生说:“你这话的确挑不出错处。”
一边要握着股份到赵星淮成年,一边还要进德信,这十几年间,若是她能抓住机会,爬上高层,占据几分说话权,谁知道她到时候还会不会任命地被人摆布?
就算她在德信站不住脚跟,她拿到了孩子的抚养权,跟孩子建立感情,今后孩子自然会站在她这边。
许安融怕的就是这个。
他话锋一转,盯着她问:“那你到底是不是别有所图?真没私心?”
他接连发问,让顾迎清产生一种被人揭短后恼羞成怒,浑身不由自主紧绷起来。
程越生蓦地咬牙,重重倒吸一口气。
顾迎清趁机抽回自己的手,她退后两步,与他拉开距离,手上空了,脑子也能清醒些了。
她倔强地看着她:“只准你们把我当成蚂蚁,想踩便踩,想拿捏就拿捏,就不准我谋条出路?”
她声线平嗓音低,乍一听十分镇定,但言语之间又不时跳出两声控制不住的哽咽,眼眶不知是酒熏还是情绪渲染,微微发红。
程越生看着她的表情,皱了下眉,转开眼好笑道:“我不是看不起你,在赵家、在德信谋出路?你有那个本事吗?”再看向她时,神情凌厉,似警告,“{没本事就别蹚浑水}。”
顾迎清既气又怒,这人可恶至极,前后句分明矛盾。
她气极反笑,“那你能现在一手拿了股份,立刻让我脱身,保我未来周全?”
程越生想都没想嗤道:“你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迎清瞬间哽住,心也凉了下来。
昨晚之后,他还给她出主意,教她如何稳住许安融,她以为程越生已经同意帮她,至少也是在考虑了。
而今的话,似冷水浇头。
“你什么意思?”慌忙之间她追问,“你总不能拿了好处却又违背约定。”
程越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拿你什么好处了?又跟你约定了什么?”
顾迎清被着急和不甘烧红了眼,“那你跟我上床?”
“跟你上床怎么了?”程越生神情毫无起伏,甚至声音带着散漫,“你勾引我难道不是为了这个?”
顾迎清被他的无耻诡辩惊说不出话来。
他还继续道:“如果说跟你上了床就要回报你,这不叫上床,叫交易,我是守法公民,做不来,也做不得这种事。”
顾迎清气昏头,抖着声音说:“我明天就去曝光你!”
语音刚落,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程越生一边摸出手机,一边回:“你随意,但你得想清楚,勾引亡夫的叔叔,不是个好听的名声,你想在德信大展拳脚的计划恐怕也要泡汤。”
顾迎清拿他没办法,在他接通电话的那一刻,将所有矜持顾忌抛在脑后,两步上前,拽住他的西裤,往下一拉,还顺便帮他褪下另一条。
接了电话的程越生一直没说话。
顾迎清做完这一切,特地抬头看他表情,男人注视着她,目光阴沉,夹杂着暗涌。
她冲他扬了扬嘴角,转身出去了。
刚一出来,一个年轻女人正从对面卫生间出来,顿足,震惊地看着她。
顾迎清满面羞红,“太不好意思了,我没看清,居然走错卫生间,进去了才发现。”
那人噗嗤一笑,“我以前也走错过。”
顾迎清冲她点点头,尴尬地进了女厕。
她靠着隔间的门,心神平定后,又放空了一会儿脑子,之前的事像片段闪回浮现在脑海,前途未卜的绝望感又开始一点点爬上心头。
一会儿是程越生模棱两可的态度。
一个是许安融短短时间改变决定,允许她进德信。
程越生可能是因为听见了赵缙和她的对话,不再信任她的话。
至于许安融……她如果是为了拿回股份,为何又决口不提星星抚养权的事?
也许同意她去德信,就是个陷阱。
这么多年,她一面深陷痛苦的泥泞,一面寻找解脱的机会,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就劝说自己再等等。
等下去,总能等到机会。
最坏的结果就是,等二老都走了,赵缙再也没有能拿捏她的理由,她就将赵缙的所作所为悉数告知赵家,届时就算被赵家迁怒她也无惧。
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一丝希望,有机会跟赵缙斗上一斗。
别说是陷阱,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是要去闯一闯的。
再回到客厅时,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还剩下些喝酒的。
别墅娱乐室,多媒体室一应俱全,可寻乐子的地方多了去,客厅里没什么人。
顾迎清刚好看见程越生穿过空旷客厅,出了门,往停车坪的地方去。
她在卫生间时,看到了他手机上的来电显示。
是沈纾纭。
第33章
混蛋
顾迎清被餐厅里的热闹吸引,她走过去。
大人哄笑之间,程之兖的声音脆生生地响起:“大家听我说,我提一杯,祝大家……”
他突然卡住,用吞口水掩饰尴尬。
“我祝大家快乐!”
星星跟在后面举杯:“快乐!”
两人饭前才打了一架,现在又重归于好了。
程之兖又说:“还祝大家万事如意,还要赚很多很多钱,给我和星星,还有如如、小徊他们买好多车子房子!”
有人逗他:“你只要房子车子就满意啦?”
程之兖脸红:“可以的话,还要给我们找男朋友、女朋友,老公和老婆!”
又是一阵哄笑。
一个醉红了脸的男人,故意玩文字游戏,问:“程之兖,你告诉哥哥,是要女朋友还是要老婆?”
程之兖可愁坏了,“不能都要吗?”
那人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你小子有追求。”
他老婆不爽地斜他一眼:“也是,你也就这点追求了。”
顾迎清也听得皱眉,大人都以为这种逗小孩的玩笑话,指不定就刻在脑子里,潜移默化变成三观中的一环。
女性长辈都心照不宣地转移了话题。
聚会还没结束,顾迎清不好太早离开,便坐在吃饭时的位置上,在许安融旁边。
许安融不爱搭理她。
时不时跟她说两句话,也只是做表面功夫,为了不让人觉得两人关系还未破冰。
不时会有人来找许安融聊天,顾迎清都能听一耳朵。
“柏相住了两天院还没回来,是不是病得很严重?”一个赵南川的堂姑妈问。
许安融轻松笑笑:“嗐,就是前段时间又要忙着孩子的后事,又要应付公司年终的事,疲累过度了。我让他干脆休息着,彻底养好再回家,不然病没好透,之后忙两天病两天,不是耽误事儿吗?”
“说得也是。但是怎么也不让人探望啊,我还说跟我家那谁一起去医院看看。”
许安融笑容淡了淡,“又不是什么大问题,真没什么可看的,主要是现在有媒体盯着赵家,被人看见咱家的人出入医院,恐怕又要掀起风雨。反正过几天回来了,到时候你们随时过来。”
对方看她嘴巴紧,也就放弃了。
顾迎清觉得许安融也不容易。
如果是寻常没经历过事的女人,儿子刚去世,老公又病了,恐怕也自己也跟着倒下了。
可她不仅要回公司主持大局,还要笑着应付面和心不和的亲戚。
待久了,一个又一个打着关心的旗号前来打探的人,都是一样的话术,听得顾迎清心理不适。
主要是,这些人总是会提起赵南川。
戳了许安融的痛处,也不断提醒着赵南川的死跟她有关。
顾迎清离开时,许安融冷冷看了眼她的背影,恨意并未消减。
顾迎清想离开屋子,去吹吹冷风,却见客厅只有程之兖和星星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毯上,一边专心地拼乐高一边小声聊天。
顾迎清悄悄走过去。
程之兖在跟星星复盘饭前打架的事:“以后如果我们再生气,也一定不能打架,太伤感情了。”
星星拍着胸脯保证:“我以后也会控制自己。”
顾迎清不想打扰他们,坐在旁边静静看,静静听。
程之兖又说:“还有,你以后别对你妈妈那么凶。他毕竟是你的妈妈,人很好的。”
星星闷着不吭声。
过了会儿说:“可她害死了我爸爸。”星星不再拼乐高,垂头丧气。
“谁说的?”
“奶奶他们都这样说。”
顾迎清心中苦涩,看着他的圆圆小脑袋,说不出的难受。
程之兖皱着眉,认真地讲道理:“可是你爸爸是出意外死的,这个世界很多意外的。你没有证据,就不能胡说。”
星星不想提这件事,刚好觉得手表震动,他抬起手腕,看着儿童手表上的来电,“怎么又是这个电话!”
“怎么了?”程之兖凑过去看。
“是个可怕的女人,今天给我打了两个电话了,我接了她又不说话,还在呜呜呜地哭,吓死我了!”星星说着挂断了电话。
程之兖说:“我帮你把她拉进黑名单就好了。”
小家伙翘着小胖手的手指操作一番,说:“好了,以后她打不进来了。”
沈纾纭被挂了电话,再打出去的时候,打不通了。
她被拉黑了。
她躺在沙发上泪眼模糊,视线里,包间门开了,进来一到颀长身影。
恍惚之间,她以为是那个人。
她喃喃:“南川……”
程越生刚低下身,刚好听见她泪眼婆娑痴痴地盯着自己,嘴唇嗫嚅,他附耳去听,听清内容之后,他身形一僵。
“你喝醉了。”他沉着脸,打碎她的美梦。
男人的音色和语调跟那人大不同。
沈纾纭眨眼,落下一滴泪,视线也清晰了,看清程越生的脸,她崩溃地缩成一团。
她穿吊带裙,外套半挂在身上,程越生见状脱下西装给她盖住腿。
“怎么喝成这样?”他问跟她一起来的同伴,都是些眼熟的人。
王致徐出来说:“组局的时候就不对劲,把我们叫来,什么也不说,就一直给自己灌酒。”
正说着,沈纾纭突然拽住程越生的衣领:“为什么?顾迎清要进德信,你为什么不阻止?”
虽说赵沈两家已经有几十年的恩怨,但到沈纾纭这一代,已经没有上一辈那般固执。
同一个圈子里的同龄人里,也有跟沈纾纭常常一起玩的。
在赵家看到顾迎清,得知许安融允许她进德信,便把这事跟她说了。
程越生眸色深沉地看着她,难得没有被她梨花带雨的可怜样子打动,“我说过,我有条件。”
沈纾纭只一味地捶他胸口。
他握住她的手,“还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和我结婚,我什么都听你的。”
沈纾纭身体一僵,“你混蛋!”
第34章
怎么敢妄想
程越生任打任骂,摊开掌心,观察手中这只柔荑。
“哪个混蛋会十年来对你予取予求,百般纵容?”他声线如常,但明显比平时多了几分疏淡,“你找我帮你做的事,我哪件没做?你想要的,但凡我能给的,也都给了……”
他用最漫不经心的语调,说着威胁性质的话。
一边说着,还一边继续观摩她的手,不时皱眉。
似乎是在想,这指甲怎么这么闪,这么长,样式这么繁复?
沈纾纭没让他们开灯,昏昧的环境中,氛围灯的影子反射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沈纾纭看着他,听着他的话,心跳像重锤击鼓。
他的话对她来说太过严重了,他对她从没用这样的语气,好像……
好像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若是她再继续端着,他这次就会从她生活里消失。
酒一点点醒来,沈纾纭被他带着节奏走,委屈地说:“那你就不能,再纵容我些日子吗?你太突然了,我还没走出来……”
沈纾纭说着,从沙发上撑起身,无理取闹道:“况且,你连赶走顾迎清都不愿意,还要跟我谈条件!”
“你让我帮你做的每件事都跟赵南川有关,你什么时候能走出来?”程越生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她,眼底漆黑,情绪难辨。
沈纾纭被他眼底的淡漠刺痛,他从没这样看过她。
她故意刺他:“因为我忘不了他,我在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