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他语气淡淡的,曹滨却提起了十二分精神,小心回答,盖因知道主子已经动了怒。“回陛下,昨夜春熙宫与长乐宫所有人进了宫正司,上百号近二百人,刑房地界不够,又临时安置了几处地方容纳。那宫女临水是最先用刑的,挨了板子动弹不得,昏迷着,被抬到一个单间,由两人看守着,本是万无一失的。
谁想凌晨时分,悦贵妃娘娘受问讯时,不小心碰倒了烛台,引燃草垫竹席,刑房里走了水。宫正司的人全都赶去扑救,看守临水的两人走了一人,剩下一人还需要照看相邻的其他几间屋子,一时不慎,就被她跑了。
她本是昏迷的,缩在墙角里躺着一动不动,看守的人瞧过几次都很正常。其实她不知何时抱了一捆稻草裹上了衣服,伪造成人形放在墙角充当自己,本人却不见了。
宫正司里外都找了几遍,没找到。这时候正四处搜寻她呢,为防着她出宫,也着人去几处宫门处守着了,若有消息,会即时报过来。”
皇帝默默听着,轻轻冷笑了一声。
“那么昨夜对她动刑,又问出什么新鲜东西了没?”
“回陛下,她受了刑,还是那套说辞,说是昭妃娘娘指使她谋害樱容华。”
皇帝忽然看向了虞素锦。
“你昨夜说话,条理很是清晰。那么你再来说说,这宫婢的指证,有几分可信?”
虞素锦低眉顺眼,仔细想了一下,方才言道:“嫔妾不敢妄断。此婢逃走,可能是怕昭妃获罪牵连她,为免一死便逃走博生路。也有可能是她诬陷昭妃,怕查实之后被处死,所以在真相未明时提前逃了。”
觑着皇帝脸色,她把语气放得更柔:“陛下,嫔妾斗胆说一句,其实此时倒不忙判断她所言虚实,是不是该查查,宫正司里是否有人帮她逃走?还有,走水真是意外吗?就算走了水,需要那么多人赶去扑救,连看守人犯都不顾了吗?”
皇帝微微眯了眼睛,凝视虞素锦。
片刻后,语气有些意外地道:“虞忠养了个好女儿,你的心思,很是缜密。”
虞素锦心头一突。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夸赞。
连忙露出腼腆羞涩的神情,抿了抿樱粉色的唇,低头一笑:“陛下谬赞。其实嫔妾说得这些,陛下肯定都想到了,而且比嫔妾想得更多更好。嫔妾不过是绞尽脑汁才想到些许疑点罢了,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
恰在此时,随侍的内监轻声提醒:“陛下,早朝时辰马上到了。”
皇帝不再多说什么,吩咐起驾,让曹滨去盯着宫正司:“按虞贵人说的,留心看看宫正司有没有不妥当。”
“是,陛下。”
“恭送陛下。”
曹滨和虞素锦行礼目送。
待龙辇远去,虞素锦便迫不及待询问曹滨,“昭妃娘娘在里面是否安好?走水的时候,她在哪里,可还安全?今晨用膳了吗?”
“奴才没见着昭妃娘娘,小主若是担心,不如自己去看看。”
曹滨行个礼,很客气但很疏远地答了话,便借口办差,告辞走了。
虞素锦自然能感觉到他的冷淡。
却不在意,微微一笑,曼声道:“曹公公慢走。”
而后便简单收拾一番,连自己宫院都没回,说皇帝让她探望樱容华,直接去了慈云宫。
“小主,您不回去用了早膳再去吗?”随行的侍女担心她饿着。
虞素锦道:“太后和樱容华难道管不起我一顿饭,慈云宫吃的东西,可比咱们那里好多了。”
她漫步在平整干净的宫道上。
抬头挺胸,目视长空。
昔日侍郎府心机暗藏的庶女,不知不觉间,眼底已经有了几分犀利的锋芒。
身边侍女只瞧了一眼,便有些惊讶。
小主眉眼有些像昭妃娘娘,可这神色气质,怎么有点像悦贵妃呢……
中秋过后的早晨,寒凉比初秋时节更甚。
大梁后宫表面的平静之下,却是处处热闹,人人都在忙。
宫正司忙着审人查案,各宫嫔妃忙着议论昨夜之事,好走动的人更是一大早就互相串门,谈讲和猜测着事件未来的走向。
若说有什么地方清净,怕是只有几处佛堂了。
还有一处,便是思妃的清凉殿。
这里地处偏僻,周围距离其他宫院都不近,又没有什么好景致,甚少有人过来闲逛。
若是昨夜思妃一舞成功,今天或许还有送赏赐来的内务府宫人。
但因她昨夜算是败了,今日的清凉殿便比往日更安静。
连原本在这里伺候的宫女内侍们,都不怎么走动。
一来懒得伺候一个没前途的主子。
二来也是思妃私下里喜怒无常,远不是她在皇帝面前表现的那个贤淑模样,侍从们只怕晃在她眼前触了霉头,不是挨骂就是挨打。
于是清凉殿里外安静得像是没人居住。
除了几个必须站值的宫女,其他人都待在自己屋子里,或者在后院,主子看不到的地方待着。
然而思妃的内室里,却并非没人。
除了思妃自己,还有一个人。
一个客人。
身材高大,器宇轩昂,一身宫廷侍卫的服饰,和思妃对桌而坐,饮一盏热茶。
“没想到那婢子还有逃跑的本事,竟是不肯赴死么。”
思妃脸色冷寒,眼底闪过狠厉,“你找不找得到她?找不到的话,她一家子人就都别活了。”
侍卫摇了摇头:“此时不是弄死她家人的时候。万一她知道了家人已死,狗急跳墙,现身反咬一口,揪出你来,反而不妙。”
思妃沉吟。
皱起了眉头,“那你就把她找出来弄死。”
对方失笑:“我一个人,宫中这么大,去哪里找她,而且我们当差只能在外围,内宫里不可随意走动,若是她藏在内宫某处呢?”
思妃脸色越发阴冷。
侍卫却笑着,伸手过来,覆住了她的手。
“别想这些烦恼事,我好容易来一趟……”
第289章
刑房见面
思妃的手,下意识缩了缩。
却被对方紧紧握住。
男人掌心温热,还有薄汗,只让思妃觉得黏腻恶心。
但是对方一用力,就将她隔桌拽起,拽进了怀里。
“别闹,大白天的……”
思妃偏头躲过对方凑近的唇。
反而被抱得更紧。
“又没有人,白天夜里有什么区别,况且白天看得更清楚。”
对方迫不及待。
竟想要在桌子上行事。
思妃连忙推他,扭头示意床的方向:“去那边……”
她知道躲不过。
必须给对方一点甜头,才能让他死心塌地为她办事,办那些掉脑袋的事。
就算是殿门紧闭,内室门窗也都关严实了,但谨慎起见,还是在床里安全些。放下了帐子,防着万一有人偷窥。便是忽然有人闯入,也还有转圜余地。
在她的坚持下,男人总算答应,抱着她倒在床铺里。
思妃勉强伸着胳膊将帐子拽下,合拢住缝隙。
眨眼便被紧紧搂住,几乎不能动弹。
“娘娘……皇后娘娘……你知道那次之后,我有多想你……”
男人的上下其手,伴着急促的胡言乱语。
就是皇帝听到她叫“钰郎”,最动情的那个晚上,也不似眼前的人这样癫狂。
他呼唤着她过去的名位,沉浸而放纵。
思妃起初只觉着屈辱和悲愤。
哀叹自己落得这样境地,身边竟无人可用,需要委身于一个宫廷侍卫,付出身体,才能换得他帮她做事。
一个皇后,何其可悲!
她紧紧咬着牙。
忍受着。
忍受着。
却是渐渐的,被男人灼烧的热情带动,身体先于意识而逐渐配合,甚至慢慢沉醉。
眼角落下一滴泪。
不论如何。
眼前这个人,此时此刻,以及离开她之后,他的眼里心里都是她。
他粗鲁,卑微。
可也健壮,鲜活。
皇帝有那么多女人,对她最动情的时候,她也是借了早已死掉的先皇后的皮,用她自己听着都烦的“钰郎”称呼他,才让他暂时放弃两人之间的嫌隙。
可眼前这人,他只有她。
他还没成亲,也没碰过其他女人呢。
甚至两人第一次的时候,他需要她引导和教导,才能顺利行事。
他多干净。
“娘娘,叫我阿远,叫,叫啊……”
他低喘着,嘶哑求她。
思妃张了张嘴。
试了几次。
终于,低低叫出来。
“阿……远。”
“嗯!皇后娘娘,娘娘,你真好啊……”
“阿远。”
“哎!”
“阿远,再去帮我办件事。”
“娘娘想做什么,我都帮你做。”
思妃闭上眼。
彻底让自己沉浸其中。
清凉殿那么冷,可是他的怀里,很暖,很热。
紧紧攀住男人厚实的肩膀,她还想更热一点……
宫正司的禁闭房,也很热。
又热,却又阴寒。
狭小的地下房间,不见天日,入秋后更是潮湿阴冷。
然而因为这里关了尚未定罪的宫妃,又是高位,宫正司不敢怠慢,墙壁上多安了几根火把,地上又放了一只火笼,试图把屋子弄暖和些。
绯晚坐在半旧的黑木椅上,被火烤得额头发汗,脚上腿上却受着阴寒湿气的侵袭。
冷热交加,很难受。
更难受的,是一夜未眠,连个躺卧休息的地方都没有,又累又头疼。
“昭妃娘娘,按规矩,咱们得再问一遍。”
那边条桌后头坐着审问的内监,还有作陪的嬷嬷,以及做笔录的小内侍。
几人不苟言笑肃着脸,语气却还算客气。
绯晚疲惫地笑笑:“好的,本宫知无不言。辛苦你们了。待事情分明,本宫会上奏陛下,慰劳各位查案的辛苦。”
几人不敢答这种话。
脸色倒是又缓和了几分。
内监便捧着问话卷宗,一条一条开问。
其实也没什么可问的了。不过是询问那宫女临水的情况、这些天以来春熙宫和樱容华的交往、山楂丸都经了谁的手……等等等等。
所有问题问过一遍,再打乱了顺序问第二遍,第三遍,穿插新的问题,或冷不防杀个回马枪。
都是审讯的惯用伎俩。
被问的人,若是编谎回答,很容易在反复质询中露马脚。
因为说得越多,越容易在细节上出问题,前后对不上。
可审了一夜加一个早晨,绯晚还没出任何纰漏。
宫正司的人明白,要么是昭妃娘娘确实无辜,要么,是她太聪明会圆谎。
若是后者,怎么对付?
一力破千巧。
用刑。
但偏偏,昭妃正当盛宠,就算进了宫正司,没有明确旨意下来时,谁敢对她用刑?
这讯问,便一遍一遍地持续着。
拖延时间罢了。
悦贵妃那边也是如此。
但不同于绯晚的温柔,悦贵妃对审讯者可没那么客气。
已经骂走了三个负责讯问的内监,一轮问讯都没有完成,而且引发了禁闭房小规模走水一次。
进而导致宫女临水逃跑,到现在还没找到。
宫正司的人又不敢动粗,头疼得很,私下里偷偷商量。
“要么,请惠妃娘娘过来一趟?”
“你是想让惠妃娘娘和悦贵妃再打一次架?回头追究下来,娘娘们抄几遍经就好,咱们被问个挑起事端的罪过,还想不想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