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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其实没有人烧死。

    大火禅房里的焦尸,是借用义庄新死的无亲之人尸骨。

    “这次劫难,多亏昭小主。”

    是绯晚提前让她早做提防,告诉她会有性命之忧,并派人找了尸体助她金蝉脱壳。

    她回到火场被公差捕获,被送进宫,在贤妃和皇帝面前诚惶诚恐陈情,都已经在设计之中。

    “是师父生平向善,才有福大命大,后福无穷。”绯晚合十念佛。

    两人对视,都知道此刻才是彼此真正的面目。

    在御前,都是装模作样。

    惠真当初被虞忠夫妇勒令封口,被迫拿了封口银,也是无奈。

    惠真看出了绯晚眼中的歉然,摇头道:“你不必觉得连累贫尼。贫尼当初送你回虞府,却让你饱受苦难,这份罪业,贫尼愿以性命相消。如今贫尼未曾损害分毫,小主也有希望获得千金身份,皆是菩萨保佑。只望小主在宫中珍重自身,心地清明,莫为尘障迷了眼。”

    “师父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小主眼神清正,贫尼放心,阿弥陀佛。”

    和惠真聊了许久。

    听惠真说起自己婴孩时的事情,虽然都是琐碎日常,可也很是有趣。

    在宫里斗久了,和惠真相处的时光,很是珍贵。

    从观音堂出来,绯晚更确定信念。

    直接去了贤妃的长乐宫。

    长乐宫静悄悄,院中不似平日有宫人频繁走动做事。

    几个宫女远远侍立在廊下,正殿门扉湘帘低垂。

    “娘娘在补眠么?那我稍后再来问安。”

    绯晚正准备离去,前去通报的宫人却匆匆回返,低声道:“娘娘请小主进去。”

    一进殿,弥漫的药气就呛得绯晚咳嗽两声。

    “娘娘?”

    看到贤妃脸色通红,含怒坐在侧间,绯晚小心过去请安行礼。

    “你来得正好。”

    贤妃让绯晚近前,指着地上跪着的女戏鹿官道:“你告诉她,那天你进来之后,到底看到了什么!”

    第149章

    姑娘一路走好

    付家班的少班主鹿官,此时穿着一身胭脂色红芍洒金宫裙,不施脂粉,脸色苍白跪着,唯有一双眼睛在看人时,难掩妩媚波光。

    伶人戏子的眼眸向来灵动,绯晚看向她的时候,不自觉就被她漆黑的眼睛吸引住,想要多看几眼。

    暗道不愧是付家班台柱。

    “娘娘,那天嫔妾进门时,看到娘娘和灵珑姑娘,以及这位鹿官姑娘躺在一起,三人皆是赤着,没穿任何衣服,且都昏迷不醒。”

    绯晚如实回答贤妃的问题。

    这是寿宴之后,绯晚和贤妃第一次提起那日的尴尬事。

    没什么可避讳的,既然共同经历过,遮遮掩掩反而更让贤妃难堪,不如坦荡些。

    果然贤妃听到绯晚这样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让她继续:“你再说说,当时本宫三人都是如何昏迷的,各有什么差别?”

    绯晚对上贤妃的眼,便知她多半已经查明了。

    于是依然如实相告:“娘娘和灵珑姑娘都是脉搏急促,心跳剧烈,脸色通红,满头冷汗,呼吸很快。而鹿官姑娘,则是脉搏稍快一点,呼吸清浅稍有不匀,似乎在假寐。”

    此言一出,鹿官惊愕盯住绯晚。

    绯晚垂了眼睛,暗暗叹息。

    听说,贤妃留鹿官在宫中养身子,是顾着昔年的情谊。

    只怕这情谊……如今已尽了。

    “同样中了药,鹿官,你告诉本宫,为何你与本宫的情形一点不同?是你体内药性不深么?既然不深,为何却比本宫醒来还晚?”

    贤妃柳眉倒竖,一句一句逼问。

    涂了艳丽口脂的红唇微微颤抖,昭示着心情的激动。

    “娘娘,我……”

    鹿官望着贤妃,张口欲辩,却在接触到贤妃目光的刹那,慢慢低下了头。

    是已经明白,贤妃什么都知道了。

    “为什么不说话?”

    贤妃追问。

    鹿官绷紧素淡的脸,半晌,神色凄惶地摇了摇头。

    “我无话可说。”

    贤妃忽然离座起身,上前拉住了鹿官的领子,若不是力气不够,几乎将她从地上提起来。

    “你为什么无话可说?当初,你和本宫联榻而眠,彻夜畅谈的时候,怎么无所不言呢?”

    昔年因为相救之恩,贤妃曾待鹿官不薄,一起去庙里上香时,曾住在一个房间,小姐妹一样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时光一去不复回。

    往事如烟看不分明了。

    “你说啊,为什么!”贤妃恨得咬牙,“无论你在镇国公府,还是出府去戏班子,本宫对你多有帮助,处处抬举你。当初本宫身边那么多丫鬟,本宫从未对旁人如此用心,连灵珑都及不上你,可你呢!”

    被声声质问,鹿官只是扯了扯嘴角。

    “是,是我忘恩负义!”

    “你就是忘恩负义,你对不起本宫!”

    鹿官凄然一笑。

    什么也不说了。

    无论贤妃怎样逼问,怎样问她为什么,她都一声不吭。

    灵珑气道:“娘娘,让奴婢将她带下去处置了!”

    贤妃深吸口气,咬了咬牙,赫然转身不再看鹿官一眼。

    灵珑便拽起鹿官。

    “我自己走。”

    鹿官挣脱,站起身来,也没再看贤妃,便随着灵珑出去了。

    她没有面临死亡的恐惧,脸上全是平静。路过绯晚时只淡淡看了眼就别开视线,仿佛绯晚只是个物件不值得留心,也没有被绯晚揭穿的怨恨。

    “姑娘一路走好。来世,托生个清净身份,一世平安吧。”

    绯晚轻声道。

    鹿官脚步顿住。

    “谢谢。”

    她没有回头,一路出了殿门,绕过湖石花木,不见了。

    贤妃很久都没有转身。

    殿里静静的,两只猫儿在各自窝里睡觉,发出呼噜噜的轻微响动。

    绯晚垂着眼睛安静陪着,知道贤妃此时心情不好,便不说话。忽然看到贤妃发间步摇晃动,抬眼一看,才知她肩头颤抖,正在无声哭泣。

    “娘娘,佛家说,放下是福,娘娘有什么怨和委屈,就随着鹿官离开,也一起抛掉了吧。她会化为尘土,而娘娘还活着,况且为着昔日您的一片真心,您也是放下为好。”

    贤妃回神,拿帕子擦了擦眼睛,走到窗前去看外头,也是避着绯晚,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泪痕。

    片刻后,才开口说话,声音里还带着哭过的哑:“本宫实在没想到,这回会是她。”

    谁能想得到呢,绯晚也觉人心难测。贤妃提携付家班,既帮衬鹿官,也是因对鹿官知根知底,用着放心。千防万防,防着皇后,又替鹿官防着师兄弟,最后真正咬人的却是鹿官本人。

    那天救贤妃时,绯晚已觉察鹿官是装晕。

    保贤妃为上,自然是要提醒。

    贤妃留鹿官在宫中,只为暗中调查。

    今日看来,事情显然都查清楚了,是鹿官算计无疑。

    “娘娘,她背后的人是?”

    “自然是皇后!皇后派人捉住了鹿官的姐姐,鹿官只能进宫以命算计本宫!”

    贤妃恨鹿官忘旧年情谊,更恨让她失去鹿官的幕后主使。

    绯晚问:“证据确凿么,陛下可知道?”

    “本宫今早已经将事情禀报陛下了!只是此事不雅,不能发作而已,日后陛下定会以别的罪名处置她。”

    “那……鹿官的姐姐?”

    “已经救出来了!”

    贤妃咬牙。

    鹿官害她,她却恩怨分明,不会牵连无辜。

    “娘娘恩慈。”绯晚感慨,赞叹的语气恰到好处,“鹿官对不起旧日情谊,娘娘却问心无愧。”

    “那是自然!”

    贤妃侧脸冷然,恨且不甘。

    灵珑回返,手中捧着一条叠好的裙子。

    胭脂色,绣红芍,正是鹿官刚才穿的那条。

    “娘娘,已经安排人送她出宫,鹤顶红也备好了,出宫便让她饮下。这是她还给娘娘的裙子,临出宫时脱下来的。”

    贤妃转过脸来,眉头蹙起:“她脱了这个,穿什么出去?”

    “只穿了中衣。”

    “她是觉得对不起本宫,羞于穿本宫的衣服?”

    “她什么也没说。”

    贤妃愣了愣,最终只是厌恶吩咐:“丢了,本宫不想看见她穿戴过的东西!”

    耳上的珍珠坠子和发间步摇一起缭乱晃动,似也陪着主人愤怒。

    第150章

    但求娘娘庇佑

    绯晚黯然垂眸。

    又一条鲜活的性命逝去了。

    被绞杀在后妃的争斗中。

    皇后胜还是贤妃胜,鹿官都是死。

    姑娘走的时候是昂着头的,也不肯穿贤妃的衣服,想是已经心死。

    旧年情谊再珍贵,自己和亲人生死都被人捏在手里时,还能顾多少情谊?

    顾和不顾,都是错。

    只因身不由己,便没有对的选择。

    “娘娘,奴婢帮您重新梳洗吧?”灵珑提议。

    贤妃于是进里间净面,重新施了脂粉出来,泪痕不再,气色已经恢复。

    坐到铺着弹花锦垫的四角玫瑰椅上,她盈然而笑,责怪灵珑:“给昭容华赐座,本宫忘了,你也不提醒本宫,怠慢了昭妹妹。”

    “昭妹妹,你来本宫这里,是闲聊,还是有事?”

    绯晚谢了座,恭敬回话:“嫔妾是来求娘娘庇佑的,嫔妾这几日心里惶恐得紧。”

    贤妃微微一笑,将灵珑端上的葡萄衔了一颗在口中,“太后懿旨不让妹妹侍寝,妹妹都能伴驾辰乾殿,圣眷优渥,还有什么惶恐的,该惶恐的是我们这些十天半月未必能伴驾一次的人呢。”

    “娘娘玩笑,嫔妾无地自容。”绯晚连忙离座。

    贤妃抬手让她落座,“行了,你也知道是玩笑,本宫就爱说笑,你若是经不起,本宫以后不说便是。”

    “是嫔妾不识抬举了。”绯晚恭恭敬敬。

    她和贤妃此时早已是事实上的盟友,但明面上的认主,还是要走一遭。

    贤妃用她,收拢她,却又嫉妒她防着她,她都明白。

    皇帝的恩宠、实际的好处她已经占了,言语上让贤妃舒服些,就很必要。

    贤妃吃着葡萄,让绯晚也尝尝:“是御园送进来的新鲜东西,这时候不是吃葡萄的时节,不过掐个鲜。说吧,你想让本宫怎么庇佑你?”

    绯晚在灵珑送葡萄过来时,欠身谢过,剥了一颗吃过,称赞好吃,然后才说:“不敢劳烦娘娘做什么,只要嫔妾来长乐宫走动时,娘娘别嫌弃嫔妾来得勤便是了。”

    “那有什么难的,本宫还以为多大事呢。”贤妃见绯晚恭谨有加,十分欣慰,一口答应。

    绯晚提醒:“太后娘娘不喜嫔妾,嫔妾只怕给您添麻烦。”

    提起太后,贤妃脸色沉了一沉。

    寿宴前半段她还满心想要讨好太后,以便到时争夺后位有太后帮着。可后半段那件事一出,她对太后厌恶到了极点。

    也看清了太后对她只是利用,根本不拿她当回事。

    竟然为了针对皇帝,跑来长乐宫捉奸!

    置她的生死和镇国公府满门荣耀于不顾!

    枉镇国公府平日给了老妖婆那么多银子,这老婆子竟一点情分不念,以往对她的撑腰,都是虚的!

    “有什么麻烦?”贤妃挑了挑眉毛,“陛下宠你都不怕麻烦,本宫只随着陛下心意。”

    那就好。

    绯晚觉着贤妃比皇后会选择。

    跟前没有旁人,只有灵珑是贤妃心腹,绯晚便进言:“如今皇后娘娘养病,宫里头事情都落在了娘娘身上,娘娘别累着才好。譬如宫外的事,江南的事,镇国公府想必能帮娘娘分忧,娘娘只管保重自身,来日必能有大福气。”

    这话说得隐晦,贤妃却也听明白了,何况说中的正是她心事。

    她笑吟吟望着绯晚,“昭容华玲珑剔透,本宫都不如你了。”

    “嫔妾惶恐。嫔妾只要在娘娘羽翼之下,娘娘越高贵,嫔妾沐浴的恩泽越多。”

    贤妃呵呵笑道:“你放心,江南那边的事,早已有人料理好了。还有个笑话说给你听,首辅赵大人的莫逆之交,江南那位名声斐然的文首,秋石先生,强买婢妾闹出了人命,如今正在州府大牢里关着呢。人证物证俱在,还牵连查出了他被江南巨贾供养的实证……”

    绯晚暗叹镇国公府本事。

    果然世代簪缨,门路广,短短时日内不但平了自己的事,还反攻了赵首辅一派。

    “嫔妾虽然听不太懂,但娘娘让嫔妾放心,嫔妾自是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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