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热气腾腾的水,驱散屋中阴潮。皇帝平伸双手,等着褪衣。
适才不管不顾的,他衣衫除了一半,有失帝王威严。
曹滨上前服侍。
“让她来。”
皇帝说。
曹滨一愣,连忙暗暗朝绯晚招手。
绯晚垂着头,小心跪行到跟前。
轻轻站起身,屏住呼吸,前后左右地围着帝王动作,将他衣袍一件件除去。
只剩最后一件时,住了手。
低着头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宽大的浴桶,皇帝坐了进去。
曹滨让人把巾帕香露都搁下,轻轻朝绯晚使眼色,到这地步还不明白?
绯晚磨蹭走到浴桶边。
有些慌,有些怕。
正当曹滨要催促她时,她一脸鼓起勇气的模样,咬着唇,坚定地拿过了擦巾。
曹滨松口气,带人躬身退走。
狭窄的空间里,再次只剩两人相对。
“谢陛下不怪罪奴婢愚钝,还许奴婢服侍。”
绯晚伸手,蘸湿了巾帕,明明非常羞怯,却非常恭谨地擦拭皇帝肩头。
小心翼翼的模样,柔若无骨的触碰,让萧钰不忍再怒。
脸色和缓了些。
他放松靠在桶沿上,任她擦洗。
一边询问她哪里学的傩舞。
“奴婢出身乡野,当地自古敬神,春有傩戏,秋有社戏,平日里祈雨驱邪或者婚丧嫁娶,都有一套仪程。
有一年,奴婢的姐姐还被选为傩戏的主舞巫女,奴婢就是那时候和姐姐学的敬神舞。”
提起儿时旧事,绯晚语气难得轻快起来。
羞涩紧张都忘了,唇边梨涡隐现,笑意漫上眼角眉梢。
萧钰注视。
这婢子,过分卑微小心时让人恼火,惹人心疼。
此时自然流露的少女稚嫩,一派天然,又十分令人意动。
“……巫女的傩舞很美,巫师那种又很吓人,要带上凶凶的面具……啊!”
绯晚正在诉说,冷不防被拽入浴桶。
水花四溅。
曹滨站在檐下,冷冷叮嘱手底下内侍。
“今晚这里的事,若无陛下明示,一个字儿都不许传出去,否则,都给我去辛者库做最重的苦役!”
内侍们凛然应下。
一个小太监悄声问:“师傅,里头那位姐姐,是不是要飞上枝头了?”
曹滨瞪他:“这是你该议论的?”
何止飞上枝头。
他觉着绯晚怕是要独占鳌头了。
伺候皇上这么多年,反正他是没见过皇上对哪个女人如此迷恋过。
水中。
绯晚伏在皇帝肩膀,低声求放过。
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却微微勾起。
很好。
今晚很成功。
男人先对女人难以遏制,才谈得上其他。
互相爱恋两情长久只在戏文里听说,现实中她没见过。
何况她哪有时间和皇帝慢慢培养感情。
抓紧勾住他,她才能快速脱困。
不羞耻。
不丢人。
努力求生有什么丢人的?
说起来这红墙碧瓦之中,圈养的女人又有谁不想勾住帝王。
在荒旧的废屋里,夜之魅舞。
佛堂清净地,却偏偏残破。
少了禅林威仪,多了密会意趣。
试问满宫嫔妃,谁能给皇帝这样的体验?
没有人,唯有她!
忽然,一丝丝血痕在水中漫延。
“怎么?”
萧钰松手。
绯晚将双臂从水中拿出。
两条小臂上,蜿蜒抓痕赫然呈现,滴答流着血。
烛光里更显狰狞。
“怎会这样!”
萧钰动作停顿。
绯晚胆怯陈述,他才知道,这也是挨打的伤。
血止了还没结痂,为了敬神擦些粉遮挡住,所以之前他才没看出来。
此时水冲掉了粉,泡软了伤口,血便再次流出。
“伤这样重,你竟不说?”
萧钰怜惜握住绯晚的手。
后宫里的女人,受点小伤擦破点皮,都恨不得躺在床上十天半月作态,哄他垂怜。
这个真受伤的,却半点不肯宣之于口。
若不是他无意中发现,她会隐瞒到什么时候!
“陛下,奴婢不是有意欺瞒……嘶!”
绯晚脸色越来越白。
忍不住往回撤手。
萧钰松开,她立刻按住左手,痛得话都说不出来。
这半天她一直带着傩舞的几根木质指套。
萧钰此时看出不妥,伸手拽下。
指套里,竟藏着血肉模糊、形状扭曲的手指。
连指甲都没了?!
“到底怎么回事!”
萧钰震动。
绯晚暗哂,怎么回事?
当然是我在一步一步地,递进告状啊。
一股脑全让你知道,岂不是效果不够震撼!
“陛下,不要看……太丑……”
“求陛下不要嫌弃奴婢……”
她惊惶搂住他肩颈。
将流血的手指手臂尽皆藏起。
生怕自己被丢弃的模样。
像是突然失了群的小鹿,茫然惊惧。
萧钰未能释放的怒意转眼被她磨掉。
……
“曹公公,您怎么在这里?”
雨幕中。
废旧小院墙围倒塌,墙外经过一个撑伞的人。
曹滨带人侍立在夜色里,没有提灯,却也被对方发现了。
第15章
晋封
曹滨脸色一寒:“什么人?”
早有手下的小内侍奔上前,将人带了过来。
青油纸伞,粗布宫裙。
来者身量纤细,提着一盏光芒微弱的破旧竹笼灯。
在雨中轻盈走来。
行个礼,低声答道:“曹公公好,奴婢是烟云宫的,伺候的小主病了,奴婢去请医官。”
烟云宫乃是冷宫。
也在宫城西侧,离此一两刻钟的路。
住的都是废妃罪嫔。
曹滨闻言摆摆手:“去吧。别跟人说在这里见过咱家,不然,下个病的说不定是你。”
宫人生病都要移到专门的居养院去养病。
有头脸的自有人照顾,普通的就全靠自己扛,扛不住死了便拉出去烧埋了完事。
冷宫的宫女地位低贱,进了居养院多半是死路一条。
来者闻言连忙福身:“奴婢明白!”
“还不走?”
曹滨见她踌躇,语气越发不好。
对方迟疑片刻,终究开口。
“斗胆请公公派个人跟奴婢同去,不然怕是天黑落雨,医官不肯来。”
曹滨不同意。
眼下他跟前帮衬的人手本就不多,哪能再分一个去给废妃请医官。
对方再三恳求。
雨声渐弱。
这宫女说话的声音再低,架不住此地寂静,到底是被屋里听见了。
皇帝事毕休息,漫不经心问了句:“何事?”
曹滨忙答:“是路过的宫人,奴才正在训诫她。”
一面低声呵斥宫女让她赶紧离开。
萧钰听了不想理会。
绯晚却开口。
“陛下,听着像是求医急事,能不能……叫她进来问一问?”
她小心询问,似是知道自己不该提要求,十分惶恐。
在萧钰看向她的时候,她低了头,轻声解释。
“陛下,奴婢有一次生病发烧,夜里没处找郎中,很是难熬,所以,所以奴婢想,能不能帮帮她……”
“你心地很好,别怕,朕依你。”
萧钰望着绯晚想帮人却又怕僭越的样子,越发怜惜。
便叫曹滨带那宫女进来回话。
绯晚出水穿好衣服。
服侍皇帝也穿戴妥当后,曹滨带人进门。
宫女盈盈下拜。
身姿纤细,宛如湖边垂柳。
“奴婢芷书,烟云宫吕娘子的侍女,为娘子寻医官,不想惊扰了圣驾,恳请陛下恕罪。”
她的声音清冽如山中冷泉,在潮气闷人的夏夜,听起来格外悦耳。
萧钰本在欣赏绯晚挽发的柔婉姿态。
闻声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芷书向上恭敬抬眸,触到皇帝视线的刹那,连忙垂了眼睛。
纤长睫毛在眼窝投下淡淡的影,很有几分美丽。
萧钰看了两眼。
却也只限于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