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公路上飞速行驶的汽车转过弯路,车灯照亮了漆黑的海岸。海浪声压过汽车驶过公路的声音,两辆车顺着海边弯曲的公路向前开去。赵则坐在第二辆车的副驾驶上,通过手机再次确认了自己得到的命令。随着前一辆车的加速行驶,原本走在路边的人被第一辆车逼退到护栏的边缘。
他倚着护栏站定,冷冷地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两个人。
两名保镖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车前,其中一个迅速上前抓住了他的肩。辛呈的两只手臂被瞬间反剪到身后,他微微一动,被猛地压在了护栏上。浪花撞到礁石,溅起无数白色的泡沫。辛呈看向下方无边无际的海,口腔仿佛被咸湿冰凉的海水填满。
他不禁觉得就这样落海身亡也不错,这像是那个男人会做出的事情。
他望着海水笑了笑,潮湿的黑发被保镖一手向后揪起。身后的人压着他的头颅砸向护栏的顶部,辛呈没有一丝反抗的动作,喉部被紧顶着护栏撞上去,从喉头到脖颈传来一阵漫长尖锐的疼痛。他骤然失了声,眼前一片黑暗。两名保镖在他腰间绑住一根粗绳,一人一边将他提起来,越过护栏扔向冰冷的海水。
海面破开一个小圈,辛呈的身体栽进大海中,转瞬间被海水吞没。
两名保镖越过护栏站在礁石的两侧,车灯照出幽蓝的海水。
等待十秒后,两名保镖向前走去,拉着系在他腰间的安全绳将人缓缓地拖压上岸。辛呈犹如一滩烂泥躺在岸边的礁石上,肺部被挤压的痛感越来越重。他吐出一口海水,大口大口呼吸着岸边新鲜的空气。喉头被护栏刮破的地方正肆意流淌着鲜血,他睁开双眼望向漆黑的天际,却从接近死亡的窒息中找到一分快感。
原来濒临死亡的时候,会看见辛萤的脸。
辛萤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她知道自己的爸妈死了,知道自己无依无靠,伸出一只小手捧着她的苹果来讨好。
那时候她还不是看见他就跑。
辛呈控制不住地想笑,然而喉头咸腥的气息越来越重,那些倒涌的血液顺着咽喉向下淌去。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他焦急地想要探头去找辛萤的身影,却只看到一片白色的光在眼前闪烁。
赵则迎着海风站在岸边打电话,示意保镖将人带上来。
“齐嘉,事情倒是办完了,但这个人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对,一直没有反抗。我本来以为要更费事一些,”赵则点头道,“算了,这个问题也不重要,我先把人送到医院,再晚会儿说不定就真死了。”
他挂断电话,手机屏幕上的米老鼠壁纸闪了闪。
他转头打了个哈欠。
“带走吧。”
南半球现在正是夏季,但柳笛感觉今天的夜格外漫长。她倒了一杯热水,坐到辛静芳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辛静芳因为一直在默默流泪,现在眼眶通红。辛萤发烧了,烧得嘴里说胡话。她刚刚下楼去看,抱着她拍了一会儿,好在现在人已经退下烧来。
她擦了擦眼泪,抬头望向柳笛。
“笛笛,你告诉我,辛呈是不是胡说八道的?”
柳笛在心内叹了口气,她握着辛静芳的手,静静地点了点头。
“姑姑,萤萤确实有事瞒着您。您有时候可能也能察觉到一点,就是辛呈和萤萤的关系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好,所以无论他说什么您都别当真,”柳笛低头道,“您知道,萤萤很坚强,但不代表她可以无底线地被他伤害。萤萤为了缓和和辛呈的关系,已经做出很多努力了。”
听到这样的事实,辛静芳吸了一口气,两只粗糙的手不断互相摩擦着。
“我知道他心思深,但是他又什么都不肯和我交流。从中学到现在,性格一直那么孤僻。从他爸爸出事以后唉,他今天这么说萤萤,我往后就不要他了,就当我没生他吧。萤萤十六七岁就在外面打工,赚的钱不是给我治病就是给他交学费了。他就是个畜生也不该这么和他妹妹说话”
辛静芳哽咽一下,苍老的脸上泪水直流:“早知道就不让他来,这个不孝子。”
柳笛抱住辛静芳的肩,轻轻拍着她:“姑姑,你别自责,你又没有做错。只要你对萤萤好就够了,萤萤更在乎的人是你。”
辛静芳点了点头,擦眼泪用的纸巾已经落满了一整个垃圾篓。
辛萤退烧后一直迷迷糊糊地睡到早上八九点钟,每次发烧再醒来之后身上就像出了一层大汗一样轻快。她睁开眼睛才意识到这是在梁遇琮的房间,他的房间有着和他身上气味相同的淡淡苦香。她靠着枕头坐起来,慢慢侧头看向坐在一旁翻文件的人。
梁遇琮今天没穿西装,淡灰色的短袖家居服让他往日冰冷锐利的气质柔和不少。今天天气晴朗,海岸上跳跃的阳光从窗外移到他的肩头。他抬眼看向床上醒来的人,站起身探向她的额头,将身边的温水递给了她:“好点了吗?”
雕像的脸在冒金光。
辛萤忍不住抬眼看他。
梁遇琮从昨天晚上起好像一直在她身边,她模糊地记得她要求他承诺不把她吊起来用鞭子打,不给她喂毒药,总之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他一一应下来,不知道是无奈还是什么,低头看她的目光像春天起伏的湖水般柔软。辛萤怀疑是自己烧糊涂的错觉,然而此时此刻醒来,他却就坐在自己身旁。
她不会其实已经烧死了,这些都是死前的幻觉吧?
梁遇琮将温水端到她唇边,试探过她额头的温度正常以后才低头。辛萤呆呆的,凑到唇边的水也不开口喝下去。他见状唇角轻轻一动,声线依旧微冷:“刚醒来就发呆,想孩子爸了?”
这确实不是幻觉。
辛萤接过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水。
齐嘉敲门进来,在梁遇琮身后微微点头致意:“梁总。”
“昨天晚上辛呈先生沿东岸的公路离开,因为天黑路滑,他不小心被过路的汽车撞到了海里。由于事发的地点海岸礁石密布,虽然我们的人施救及时,但辛先生的喉部还是撞到了礁石的石面,造成了开放性喉部外伤。”
辛萤拿着水杯的手停住,她呼吸一抖,抬头看向齐嘉的脸。
“医生说辛先生的肺部由于进水造成了肺炎,而喉部外伤导致声带受损,需要一定时间治疗和恢复,但有很大的概率”齐嘉的声音微微一顿,“再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发声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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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手段
梁遇琮接过辛萤手中的杯子,似乎觉得这样的事并不稀奇。他坐回床边,仍旧翻看着手中的文件,语气轻描淡写:“确实不幸,劝他想开些。”
“是。”
辛萤怔怔地看着齐嘉走出去的身影。她虽然一直自认脑袋不太聪明,但直觉就像口香糖整蛊玩具上的电波一样强烈,将她整只手都电麻了。她几乎不用确认就能断定这件事会是谁做的,总之是意外的可能性非常小。
辛呈不要紧,姑姑怎么办?
辛萤一想到姑姑听到这个消息的表情就开始慌乱起来,她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快速地冲到洗手间洗漱完毕。她急到拖鞋都跑掉一只,心脏如同被一根细线提起来来回回地晃。姑姑年纪大了,她经不起太重的打击。
梁遇琮站在洗手间外,看她急匆匆地洗漱后跑出来,只用一只手就将夺门而出的人拦下来。他单臂勾住辛萤的腰身,从身后将她抱到怀里:“萤萤,不用担心辛女士,她已经到医院去了。这是一个意外,能保住性命就很好了。辛女士很平静,你不用担心她”
辛萤踩着拖鞋的鞋面,仰头看向他。
四年来,她对梁遇琮的手段都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大多数印象都来自于柳笛闲聊时口述的八卦。直到这次跑出来,她才发现他有太多种方法把她永远捆在身边。就连让一个发生“意外”都这么简单,她不知道要先恐惧还是要先感谢他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假如辛呈不是姑姑的孩子就好了,那她或许会对这种报复偷偷窃喜,而现在她只想姑姑会有多伤心。她双手垂下来,移开目光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脚尖。梁遇琮托起她的下巴,用手指拨开她被水珠浸湿的头发:“萤萤,你今天还没喂马,喂完马再去医院,嗯?”
辛萤没回答,她抿着唇吭了一声,抬头看他:“是不是你做的?”
梁遇琮微微挑眉,即使听到这样的问句也毫不意外,更不认为有丝毫不妥的地方。从第一次见到辛呈起,他已经给他留过很多机会。他起码已经放过他三次事不过三,只是让他不能说话已经算是很仁慈的处理结果。不过这些没必要让辛萤知道,她的胆子本来就只有米粒大小,也就在惹他生气时胆子才会大一些。
他淡淡一笑,单手捧着她的脸颊捏了捏:“萤萤,万事都要讲证据。他出去时天很黑,走得又急,一不小心被夜间行驶的车辆撞到也并不让人意外。晚上风大浪急,他能保住命只是伤到了喉咙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声音缓了一些,温柔又有耐心:“起码他还活着,不是吗?”
辛萤全身像被冰水浇了一遍,她无法说清自己现在的感受。她的词汇量本就匮乏的可怜,不是文化人,连表达情感的话语都只能用“我很伤心”,“我很难受”这种句式来陈述。她像一颗剥了皮的橘子站在原地,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呼吸越来越急促。
梁遇琮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人向后退了一步。
他继续向前一步,在她面前低下头。辛萤脸上连害怕的表情都藏不住,也不知道这四年来她是怎么在他面前装乖扮巧的。他靠近的脚步将她彻底圈在了身前,辛萤的后背抵着墙,两只手绞到一起,不敢抬头看他的脸。
他快要叹口气,又板起脸来命令:“萤萤,不准讨厌我。”
这话落下的一秒,他又想到以目前的情况来说这一点对方很难做到。他于是语气一停,弯腰与她对视,声音放轻了许多:“萤萤,不要讨厌我。”
辛萤听到这话像见到了鬼,她靠着墙站好:“我得去喂马了。”
她落荒而逃。
辛萤一上午都心神不宁,下午接到柳笛的电话就去了医院。辛呈的肺炎不严重,就是喉咙上的伤有些麻烦,医生说如果恢复好的话还是能再次发声说话的,但声音或许会嘶哑一些。她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里面默默削苹果的辛静芳,胸口像被滚烫的开水燎过。
辛静芳抬头向病房外看了一眼,才看清是辛萤躲在外面。
这里虽然有梁遇琮请来的翻译,还有柳笛,但她现在最想见到的还是辛萤。见辛萤躲在外面,她放下了手中的苹果,小步快速地走到病房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萤萤,还发烧吗?”
“退烧了,”辛萤一看到姑姑眼睛就有点热,“我哥”
“不管他,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辛静芳眼中泪光闪烁,握紧了辛萤的手,“萤萤,这么多年让你受委屈了。你别管辛呈怎么说,以后你就把他当普通亲戚对待,等他稍微好一点,我就带他回国。你在这里安心上学,安心工作,别为他的话伤心。”
辛萤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点了点头,抬头向病房中看去:“姑姑,我还想单独和他说几句话。”
病床上的辛呈脸色苍白,他目光漠然,直直地盯着对面的白墙。听到辛萤走过来的声音,他的眼神终于产生了一丝波动。辛萤走到床边,拎着包的手攥紧,看向他喉咙上的纱布。
辛呈对她好过吗?好像是有的,她记得有一次放学回来,辛静芳没在家。辛呈就给她煮了一碗面条,往下翻一翻,还有一个荷包蛋。
她想把鸡蛋夹给他,被他十分嫌弃地拒绝了。
她想不通他为什么讨厌她,过了好多年,现在终于能做到不再去想。
“你好了以后就回国吧,”她低头道,“反正我以后也不常在家,我们没机会再吵架。你不要总是让姑姑担心了,她现在年纪也大了,经不起我们再闹出什么事情来。”
她深吸一口气,想要转身,手腕却蓦然被病床上的人握住。
辛呈苍白的手背上插着输液针,冰凉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现在已经没法说话,所以只是执着地看着辛萤的脸。她被猛地拉到病床的边缘,惊愕地抬起头,刚要出口的话被身后人的脚步声打断。
梁遇琮已经走进病房。他在辛萤的身后停下脚步,冷冷地注视着辛呈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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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我不要
还好,他现在已经不能说话了。
梁遇琮缓步上前,伸出来的手停在了辛萤的手腕上。他抬头对上辛呈怨毒的目光,轻松地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将辛萤的手握到了自己的手里。应该让赵则顺便把辛呈的胳膊也撅掉才对,他突然有些后悔。
就像那晚后悔没把周书言的腿打断一样。
梁遇琮握紧辛萤的手,侧头的同时将她的身体完全圈在自己怀里,笑容很淡:“萤萤,我们该走了。”
辛呈看着他们,眼睛仿佛火焰烧过的枯木只剩一层死灰。他用这样的目光无望地注视着离开的辛萤,又死死地盯向梁遇琮的身影。然而终究是没用的,他现在甚至说不出一个字。
梁遇琮按下辛萤挣扎的手,在和辛静芳打过招呼以后走出了病房。
医院的草坪附近零星坐着几个晒太阳的病人,辛萤一路被他揽着走,双手被他的手箍的手背生疼。她向外拔着自己的手,一伸手抱住身旁的柱子,脚尖抵着柱子的边缘抬头:“我还有话没说完,梁遇琮,你放手。”
梁遇琮的脚步停下来,他攥着辛萤的手,看她像八爪鱼一样缠住了草坪旁边的灯柱。
梁遇琮的身影挡住大半晒过来的阳光,辛萤抱着柱子低低头,她没骨气到连抗拒的话都只能一次说一句。梁遇琮那张英俊但时常毫无表情的脸低下来,声音似乎冷了一分:“辛萤。”
“你就这么心疼辛呈?”
他眼前再度浮现辛呈握住她手腕的样子,胸膛里仿佛被人随手塞进一颗气球。意识到自己马上要失态,他调整了一下语气,却在开口的前一秒停住了动作他对辛萤的在意已经到了难以接受任何一个男人对她有任何企图的地步。从一开始认为她只是“可能随时会分手”的情人到不远万里追她到新西兰,他正在因为她做一件又一件以前绝不可能想象到的事情。
辛萤已经把他俘获了吗?她的确美丽,可爱,但无论是家庭还是头脑都说不上出色,与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最近他产生了让她成为自己妻子的想法,这个念头的可怕之处不仅在于这件事对梁家人来会是多么具有冲击力的新闻,还在于辛萤看起来完全不在意他到底如何看待她。
她已经不需要在他面前扮演乖巧的情人了,更不可能会对他“妻子”的身份产生兴趣。
这个荒谬的念头已经在脑海中盘旋数日,而女主人公毫不在意,只担心她那一事无成的废物哥哥。
他握着她的手收紧,看向她的脸,一字一句道:“萤萤,你再心疼他一次,下次他失去的就不仅仅是他的声音。”
辛萤眼前黑了几秒,她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原来的胆怯被这一句话激的烟消云散。对她来说,梁遇琮已经够莫名其妙。以前让她守好自己的边界,她不仅守好还主动远离了,结果他非要跑过来继续缠上她,像鬼一样阴魂不散。虽然她的确感激他昨晚为她解围的行为,但这不代表着她现在还要接受他的威胁,和对象是不是辛呈无关。
她仰起头,嘴唇轻轻一抖:“谁心疼他了?我只是有话还没说完。还有,我心疼谁和你没关系。我说过很多次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了,是你自己莫名其妙,你放开我唔”
她的话被接着落下来的吻堵住。
梁遇琮的手贴着她的脸颊按紧,牙齿咬上她的唇瓣。被顶开的嘴巴微微一抖,舌尖伴随着一股苦香被卷到他的口腔中。梁遇琮捏着她的下巴向上,深重的吻向内推去,将她急促的呼吸尽数堵了回去。辛萤挣扎的动作被他的手轻松化解,没两下被亲的腿脚发软,扶着灯柱猛地向前顶头,下意识抬起的手一掌推到了他的身前她还没胆子大到给梁遇琮一巴掌,然而这一掌却结结实实拍向了他受伤的肩头。
他喉咙里冒出一声极低的闷哼,捏着她的脸颊止住这个绵长深重的亲吻。
辛萤气喘吁吁地抬头:“你就算把我吊起来用鞭子打,我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和你好的。”
他冷静地看着她。
“萤萤,我拿你没办法,”他的声音里似乎夹杂着叹息,用手帕擦掉她唇边的水渍,“但是你身边有很多我能接触到的人,萤萤,你不在乎他们了吗?”
明晃晃的威胁贴到脸上,辛萤的声音停在了口中。经过辛呈的事情,她已经明白了眼前人到底有多少手段等着对付她的不驯服。辛萤咬住唇瓣,抱着柱子的手倏忽松下来:“为什么?”
为什么?
梁遇琮的神情忽然一怔,他直视着她的眼睛。
“萤萤,我的要求从来只有一个,”梁遇琮掰开她扶在灯柱上的另一只手,声音沉下来,“像以前一样喜欢我。”
最后两个字变轻,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荒谬。
辛萤的眼睛眨了眨,梁遇琮会说出这样的话让她大吃一惊。她急促地喘了两口气,终于想清楚一点梁遇琮最近的反常举动。她肩膀蓦然松下来,抿着唇静了几秒:“我以前说过喜欢你,你又不让我讲。现在你说让我喜欢我就喜欢,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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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萤火虫
辛萤上完课出来以后已经是下午三点钟。她背上自己的包快步从楼内走出来,刚出大楼就碰到了迎面走来的人。陈越和身旁的同学说声再见,抬手向她挥了挥手:“萤萤。”
陈越今天换了一件衬衫,辛萤差点看错了。以前上学的时候陈越的校服永远是干干净净的,一个周下来也不见脏一点。后来才知道陈越的妈妈给他订了五套校服,隔两天就换一套,也不用担心洗衣服来不及。现在陈越总是穿一模一样的蓝色衬衫,他自述自己有二十件同款
今天他把钟爱的蓝色衬衫换了下来。
“陈越,你们明天还有课吗?”辛萤背着包走到他身边,这种又能和老同学一起背着书包走在校园里的事情让她感到很幸福。她本来打算约他明天一起去书店逛逛,但一想到梁遇琮的眼线,不得不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明天没课,怎么了?”
陈越低头看她,抬头看一眼前方的人,随即伸手拉着她的衣袖向他身旁一躲。滑着滑板的黑人同学像一阵风一样从她身旁滑过,险些将她身后的人撞倒。辛萤回头看一眼:“没事,我还挺喜欢上课的。不过教授今天布置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作业,他让我们为自己做的蛋糕写一首小短诗,可以用母语和英语组合来写。你也知道我嘛,没什么文学天分。”
陈越不禁一笑:“你不想敷衍的话就写一写你制作蛋糕的感受,写写自己的心情。现代诗没有格律的要求,你随口说的一句话可能就是诗,又没人规定只有诗人写的才叫诗。萤萤,大胆写吧。”
辛萤点了点头,两只手勒起书包的带子,和他一起走出校门。
校门口不远处停着的黑车降下车窗。梁遇琮坐在后座,双手交叠在膝上。给辛萤发去的微信她没有回,自从那天以后,辛萤已经光明正大、毫不客气地无视他发过去的信息。他侧头看向车窗外走来的人,沉下去的目光在瞬间凝固。
又是这个陈越。
辛萤和他招招手说再见,一转脸脸上的笑容就收起来,不情不愿地坐进车内。
辛萤说过讨厌他的话言犹在耳,他压下心中那些被称之为嫉妒和不悦的情绪,转头看向她的脸。今天辛萤上课之前特意穿了自己喜欢的那套小裙子,看来上课上得非常开心,只要不看他脸上就笑嘻嘻的。他沉默地打量她片刻,伸手将她捞过来。辛萤抗拒的动作仅仅维持了一秒,就连人带书包被抱进了怀里。
苦涩的香气从身前传来,辛萤皱着眉头嗅了嗅。教授说无论烹饪任何食材都要对气味敏感,她以前就注意到梁遇琮身上总有一种特殊的苦香,好像还沾了一点类似于檀香的香气,明明也没见他常喷什么香水。
客观来说她不讨厌,还觉得有点好闻。
“今天上课好玩吗?”
梁遇琮贴到她耳边,随手拿起了她的书包。这个年代读大学的学生应该不会再做向对方书包里塞情书的事情了。但以防万一,他仍然向里面看了一眼。还好,书包里只有几支笔和一个笔记本,再就是一个白色的mp3。
看起来像十年前学生的书包里会出现的东西。
“还行。”辛萤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抬头注意到赵则拿进车内的蛋糕。
蛋糕的尺寸看起来六寸左右,蓝白色的奶油配色很清新,蛋糕上方点缀着数颗硕大诱人的蓝莓。辛萤不禁多看了两眼,因为蛋糕上面的设计有些独特。蛋糕表面用奶油和其他材料堆成了一片草地的样子,叶片虽然是蓝色的,但仍然能让人看出这是一片茂盛的草地。
草地附近停留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单脚站立,似乎刚刚站稳。
见她开始感兴趣,梁遇琮的唇角轻轻动了动。
投其所好,总不会有错。
“萤萤,蛋糕是送给你的,”梁遇琮将她抱近一些,“看看喜欢吗?”
辛萤接过赵则手中的蛋糕,透明的塑料外壳下方插着一张精美的卡片。她撩开蛋糕盒垂落的丝带,将卡片取下来。两行漂亮的钢笔字从上到下排开,字体结构饱满漂亮,几乎力透纸背:梦里有时身化鹤,人间无数草为萤。
梁遇琮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隐隐对她的反应有些期待。辛萤喜欢做蛋糕,也喜欢吃蛋糕,研究这些东西总不会让她还说出“讨厌”两个字吧?他手掌压在她腰间捏了捏,见她盯着这张卡片看,声音微微一停:“萤萤,喜欢吗?”
辛萤盯着这张卡片看了数秒,眨了眨眼睛,回头看他:“啥意思?”
仙鹤喜欢吃草?
“”
梁遇琮轻声叹一口气,握着她的手将她手中的卡片拿过来。辛萤马上就对这张卡片失去了兴趣,转而研究蛋糕上的仙鹤造型是怎么做出来的。梁遇琮沉着脸,箍着她的腰身将人转过来,拉起她的手指握到手里指向卡片上的字。
“陶潜曾记辽东人学道后化鹤归来,《礼记》曰地面腐草为萤。古人多认为萤火虫由腐草化成,所以在一片草地上能看到里面散发光亮的萤火虫,”梁遇琮侧眼看她,“即使是翱翔于天地的仙鹤,也会被有微小光芒的萤火虫所吸引。”
辛萤点点头,目光仍然不在那张卡片上。她反应了片刻,眉头蓦然皱起来:“你说我是腐烂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