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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一不小心,她就占了阿兄的功劳。

    罪过。

    ————

    送走了宋清沼,明舒帮着陆徜收拾好碗筷与饭桌,两人坐在厅里喝消食的茶。

    “明舒,卫家的事,你如何打算?”陆徜问她。

    “我想先在卫家附近打听打听,看能否探出些眉目来,再进卫府。”明舒并不急着进卫家,总得先做好万全准备。

    陆徜点点头,他阻止不了她,因而道“好,我不拦你,但我有个要求。你入卫府后最多只能在卫府留三日,三日后若不出来,我会进卫府要人。另外,你需得每日清晨在卫家角门墙根下给我留记,我会每日前往卫府,确认你平安与否。若是没收到你的平安记号,我同样会往卫府要人。你记清了。”

    “阿兄……”明舒捧着茶的手顿在半空,她定定看着陆徜,良久才开口,“我是不是有些任性?总是让你担心。”

    “知道我担心,就保护好自己。”陆徜道。

    明舒瞧着他甜甜笑了“我一定会。”

    第54章

    陆徜的亲事

    四月初,天气晴好。

    卫家宅阺落于城南,五进的宅院,东边是围池园林,西边以月门连着外扩的园子,卫家大房住在正中,而二房则偏居西隅,两房虽没分家,但并不混居。卫家一家子全靠卫献一人,除了家中日常开支用度外,卫家老二的营生也是靠着卫献上下疏通后揽到些军中工事的活计。

    可以说,卫献在卫家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人,就连卫家老太爷,面对卫献也不敢随便说个不字,其他人就加不敢拂逆卫献的意思了。

    明舒打听了一圈,也没能打听出卫家后宅的事来。

    果然如宋清沼所言,卫家的后宅固若金汤,半点消息都透不出来,外人连一点诟病之处都挑不出。不止是汴京的贵人圈中没有关于卫家的闲言碎语,就算在坊间也没有,唯一流传的最广的就是,卫献爱妻。

    “爱妻?他既宠爱妻子,怎还置了两房妾室又接了个风尘女子回家?”明舒想不通。

    “仙子有所不知,卫大人虽然置了这些姬妾,但他对卫夫人的宠爱却是十多年如一日未曾衰败过,就连子嗣不兴也没怪过他夫人。这男人啊,在外头逢场作戏也是难免,大户人家三妻四妾也都是常有的事,关键这卫大人在家中不还是极宠爱卫夫人。”给明舒续水的小二收了明舒几个铜板,嘴里倒豆子般把知道的那点关于卫家的事都抖个干净,“上个月卫大人陪卫夫人出门时我就远远瞧过一次,那卫大人温存体贴的……真是羡煞附近的小娘子。”

    明舒今日作女冠打扮,前来卫家附近打探消息,这间茶馆就开在卫家斜对面,平日里卫家有个风吹草动,茶馆里的小二最容易发现。

    她心内存疑,但与小二辩驳并无意义,又问“那卫家闹鬼之事,小哥可曾听说?”

    “怎么没听说?”小二当即点头。

    闹鬼之事涉及鬼神,凡人大多敬畏,是以不像普通后宅家事那般,多多少少还是透了一点出来。

    “前几天他们家负责采买的鲁大娘还去附近的道观求了两张符,说要贴在床头。我听说他家撞见这鬼的人不少,最惨的就是卫夫人,被吓得卧病不起。仙子,你打听这些,所为何事?”小二回答完又问明舒。

    明舒故作高深冷道“无量天尊,我就是见这卫宅天上妖气冲天,怕有妖魔作祟,方来此地一探究竟。尔等凡人,切勿将此事外泄,否则恐惹是非上身。”

    小二被她吓了一跳,战战兢兢道“真……真有妖魔?那仙子可否赐小人些符箓保平安?”

    “手伸出来。”明舒没拒绝他。

    小二摊开手掌,明舒煞有介事地掐个剑指,指尖凌空在小二掌心中胡乱划了几笔,又倒握拂尘将他手掌合拢,道“成了。”

    “这就成了?”小二将信将疑看着空无一字的掌心。

    “神佛在心间,符箓岂过凡人眼。”明舒一甩拂尘,起身,“放心吧。”

    “多谢仙子,多谢仙子。”小二双手合什连连道谢。

    明舒已经冷然离去,临桌的男人亦随她出了茶馆。

    ————

    “阿兄,我装得可像?”

    走到无人的小巷中,明舒方停下脚步,冲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道。

    她身后的人,自然是陆徜。今日她来卫府附近打听消息,陆徜不放心,就跟着来了。

    看着她得意洋洋的笑脸捏捏眉心,陆徜沉道“别以为骗过一两个人就是天衣无缝,万无一失。”

    明舒笑嘻嘻恭维他“阿兄的法眼我自然是骗不过的,可其他的凡夫俗子又不是阿兄,哪能像阿兄这般厉害,一眼就看穿我?”

    不得不说,明舒对陆徜的马屁已经拍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任何情况都能找到恭维陆徜的言辞。

    “你……”陆徜却不领情,话刚起了个头,却被巷外大街上手提铜锣跑过的人吸去注意力。

    “放——榜——了——”吆喝声远远传来,又远远传去。

    伴随着喧闹的铜锣声,整条街上的人群都沸腾了。

    放榜之日确实是在这几天,但并没确定是哪一日,兄妹两都没想到竟在今天。

    “阿兄!放榜了!”明舒险些跳起来。

    陆徜亦有些诧异,看着巷口外三三两两结伴朝张榜处涌处的人群,只道“我们回家吧。”

    “回家?”明舒一脸“你疯了”的表情。

    “若是中榜,稍后也会有金花帖子递送到宅,不必去榜前与人争挤。”面对放榜,陆徜表现得格外冷静。

    明舒可不一样,她拉起陆徜的手就往外跑,边跑边道“不成,我等不及想知道阿兄的成绩。”

    陆徜被她拉着跑起来,手掌亦被她牢牢攥着,少女柔软的手温暖滑腻,如脂似玉,不期然间叫他想起赴京途中她替自己上香膏时的温柔。

    跑了两步,明舒忽觉手上一紧,转头望去,只见陆徜已经反握自己的手。

    “别跑了,小心摔着。”陆徜泰然自若地拉着她的手走到她身边,“看榜去,别被人挤散。”

    明舒高高兴兴笑了,走没两步忽又拽停他“等我找个地方换身衣裳。”

    穿着道袍,不好和阿兄去看榜。

    ————

    会试的杏榜前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除了举子并他们家人外,百姓们也赶来凑这热闹。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中榜后涕泪交加的,也有落榜后掩面失意的,笑声哭声各种各样的恭贺声,此起彼伏。

    自然,少不了榜下捉婿。

    汴京各富户豪门的老爷早就虎视眈眈蹲守榜旁,只要发现榜上有名的举子,也不管人家长得如何,家世如何,便吆喝家丁上前围堵,好些落单的举子被堵得狼狈不堪。

    明舒和陆徜压根挤不进去,只能在人群外围踮脚看,可隔得太远,墙上的榜单压根看不清,明舒想挤进人群,然而陆徜紧紧拉着她,不让她上前去挤,以免受伤。

    就这般在人群外张望了许久,明舒有些泄气,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高喊了一句“陆徜来了!”

    刚刚还喧腾的人潮陡然间静下,榜下的人有一大半齐刷刷转过身来。

    这无数双眼睛盯得明舒心里发毛,陆徜也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将明舒往身后一藏。

    “阿兄,他们怎么了?”明舒小声问道。

    “不知。”陆徜摇头,“反正你跟好我。”

    平静的人潮在下一刻又人声鼎沸起来,人群中很快接二连三响起“陆会元来了!”

    “快快,会元来了!”

    ……

    明舒一听,与陆徜交换了个眼神。

    “阿兄,我有没听错?他们叫你会元?”

    会试第一名,称作会元。

    做梦一样。

    “我们先回吧。”陆徜对自己能上榜毫无意外,会元不会元他不关心,现下他只觉得自己和明舒将被人潮淹没,怕出意外,并不准备在此多呆。

    “好。”明舒看着四周围仿佛要吃了陆徜般的目光,也觉得不妙。

    然而人群并没给陆徜和明舒离开的机会,很快的就包围了兄妹两人。他们低估了汴京榜下捉婿的疯狂,连陆徜自己也没想到,与汴京相比,江宁乡试时的榜下捉婿,真是温柔太多了。

    在这里,这捉婿应该换成抢婿才对。

    “陆公子,舍下备了酒宴,想与公子庆贺,就请公子同在下走一遭吧。”

    “陆会元,大喜啊大喜,鄙人已在万嘉楼置了贺宴,就等着公子前往了。”

    ……

    无数声音响起,令陆徜眉头紧拧,脸色跟着沉下,只道“家母还在家中等候消息,陆徜需得先归家禀告母亲,在此先谢过诸位抬爱,告辞。”

    他说话间,拉紧明舒的手往外退去,可围过来的人哪肯就这么放走他,几个家丁在主人的眼神暗示下出手拽人,想要强拉陆徜去赴所谓的“酒宴”。

    人群混乱起来,因为对方并非恶人,陆徜也不能在杏榜之下公然出手,所以只能带着明舒左闪右避。那起人约摸也没料到,陆徜并不像其他书生那般文弱,几番抢人不成,在主人施加的压力下,那些人只能下了重手。

    明舒没想到局面会如此混乱,险些被人从陆徜身边冲开,所幸陆徜一直紧紧护着她。

    正焦急时,忽然一只手从暗处伸来,劈在明舒被陆徜拉着的那只手上,妄图分开二人。

    陆徜只闻明舒轻呼一声,转头看时,她已因为手腕被人劈中而痛得缩手,眼见就要被人潮冲开,他眼神顿冷,哪里还管这是什么地方,旋身先拿住那人手腕紧紧一折,紧接着将人往人潮中狠狠一推,再将明舒纳入臂弯内。

    几个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喝成,那人还没挨上陆徜的手,就已经被他掼出,重重摔在地上,人群因此被迫退开,似乎有些吓到,都诧异地看着他,没再上前。

    这个陆徜,不是个文弱书生,他手上有些功夫。

    “够了!”陆徜趁着这波阵势怒喝道,“陆徜感谢诸位抬爱,诸位的心意陆徜也明白,但是……”

    他看了眼明舒,朗声道“陆徜已经定过亲事。”

    明舒正拍衣裙上的灰,闻及此语,错愕非常地抬起头,正撞上陆徜目光。

    “陆徜的未婚妻,乃是江宁老家一位大家闺秀,陆徜非她不娶,故而今日只能辜负各位的心意了,告辞。”

    语毕,他拉着明舒就往外走。

    明舒满心震惊——她阿兄什么时候定亲了,她怎么不知道,阿娘也从来没有提过!

    江宁老家的闺秀,是谁?

    第55章

    回头

    陆家的大门敞着,春光正好,和煦暖阳斜照入宅,半个厅堂都沐浴在阳光里,天已经渐热。

    今日明舒与陆徜出门,午间不回来用饭,曾氏不必准备饭食,难得偷个闲,给自己煮了碗八宝茶,坐阴凉角落里逗趴在脚边的招宝解闷。

    儿女在身边虽然热闹,不过偶尔的清静也很愉快,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便是眼下这光景。

    逗了一会,曾氏靠在椅背上闭眼呷茶,门外忽然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人。

    “阿娘!”明舒清脆的声音响起,“我阿兄什么时候定了亲?大嫂是谁?你怎么从来没同我提过!”

    “噗!”曾氏半口茶险些喷出,“定亲?他几时定的亲,我怎么不知道?”

    陆徜跟在明舒身后跨过门槛进屋,满脸俱是无奈,明舒已经在他耳边问了一路。

    他中会元这消息,都比不上他定亲的消息来得让她震惊。

    明舒就将在杏榜前发生的事一说,曾氏的注意力自然而然也被“定亲”一事吸引,狐疑地看着陆徜,陆徜并没出声解释,只是撇开头去。

    “阿兄可说了,非她不娶!”明舒急得不行,“快告诉我,是什么样的姑娘?”

    “哪有什么亲事,他就没定过亲,在外头信口胡诌。”曾氏骂了陆徜一句。

    明舒诧异地望向陆徜“阿兄,你撒谎啊?这可是你的亲事,传出去后,没人嫁你的!”

    “也不完全是撒谎。”曾氏却按按明舒的手,坐回椅子上,端起茶呷了口,“确实有那么一位大家闺秀。”

    “阿兄的意中人?”明舒坐在曾氏旁边的小杌子,听故事般专注。

    心脏不知为何,跳得有些许快。

    可能,阿兄的故事动人心魄。

    “那姑娘和他打小相识,人生得漂亮,性子也好,是位大户人家的千金,从小就喜欢他。偏他心高气傲,因为不满那姑娘父亲所为,连带着疏远了那位姑娘。赴京之前,姑娘亲自找他问明心意,他把人家给拒绝了。现在他倒是想通了,可人家姑娘未必等他,兴许早就许了人家,什么‘非她不娶’,只是你阿兄的一厢情愿而已。”

    曾氏慢条斯理说着,陆徜一声未吭,目光却渐渐遥远。

    只有明舒睁着清澈的眼眸,真情实感地听着——胸口有些发紧,像被什么扯动般。

    这个故事,似乎让她感同身受。

    “明舒,若你是这个姑娘,你会等他吗?”曾氏轻抚明舒的头,问出陆徜心里的问题。

    明舒摇摇头“不等。”

    为什么要等一个已经远去的人?且那人就连一个等待的理由都没给她。

    陆徜闭闭眼“别说了。”

    明舒忽然又心疼他“如果阿兄回去得够快,也许她还没定亲嫁人呢。世事难料,也许老天爷给你留了一线机会。”

    “如果是你,若再见之时尚无良人,又可愿回头?”这话是陆徜问的。

    明舒依偎曾氏身边,下意识要摇头,却见陆徜静静看着她,宛如她真的就是他口中那个姑娘,她心口仍是一紧,仿佛被他无形目光化作的大手握住,出口的话便改了。

    “若是阿兄这样的男子,也许……会想回头吧……”明舒也不知自己是安慰他,还是心内就这般认定的,脱口而出后很快又道,“我又不是那姑娘,你们老问我做什么?说来那姑娘我认识吗?”

    “你认识。”曾氏道。

    “阿娘?”陆徜不知曾氏要说什么,蹙眉道。

    “那姑娘……”曾氏顿了顿。

    明舒心陡然悬起,不知何故。

    “她姓简。”

    明舒忽重重垂下头,以手按在额侧,双眉紧拧。脑中突如其来的疼意与凌乱的光影,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明舒?!”陆徜冲到她身边扶住她。

    曾氏叹口气。

    还是不行,这记忆……怕没那么容易恢复,仍要从长计议。

    明舒缓了缓,头疼渐散,扶着陆徜的手坐好“阿兄,我没事……”

    她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但话没说完,门外就传来敲锣打鼓声。

    官府的小吏,来陆家报喜了。

    金花帖到。

    一大群人涌到陆家外道贺,曾氏与陆徜不得不起身相迎。这一届的会试头名是陆徜,第二名,则是宋清沼。

    殿试就在三天后,倘若陆徜能夺魁,那他不仅仅将是本届状元。

    解元,会元,状元,三元及第,无上殊荣。

    ————

    亏得殿试是在三天之后,正巧是明舒与陆徜约定的三日之期的归来日。她答应陆徜,最多只在卫家留三天,不论查不查得出来,她都要回来。

    这样算来,她赶得及瞧见阿兄高中。

    翌日一早,明舒乔装打扮妥当出了家门,陆徜跟在她身后将她送到卫府之外,远远看着她敲开了卫家大门。

    厚重的门被人从内打开,迎面出来个褐衣小厮,狐疑地上下打量着站在门外的人。

    素青道袍,黄冠缚髻,手持佛尘,背缠桃剑,门外这人,是个容貌清丽却眉目清冷的女冠。

    明舒手结阴阳印,向小厮行个道礼,按之前想好的那般报上身份,小厮神情一凛。

    时下道教兴盛,寻仙问道者甚多,修道者不拘男女,有半途入道之人,亦有自小便拜入名门修行之士,而其中又以后者为尊,被当作正经修士看待。明舒所扮的,便是这一类。

    “在下出世历练,在汴京盘桓数日,观天象察觉此地有异,便依天象所指赶到此地,发现贵府恰是天象所指。”明舒装模作样掐指一算,“贵府主人有武曲星君庇佑,这些年应当武运亨通,步步高升,贵府之上有红光吉气笼罩,但近日这红光已暗,吉气散去,有灰雾侵袭。府上定然有不平之事,且长达数月,已经影响到贵府主人运势。我本方外之士,以降妖除魔卫道为己任,不求分毫。小哥若是方便,可否让我进去看看?”明舒道。

    “仙子,这事小人做不了主。”她倒是说中了几分要害,小厮将信将疑,但他并非做主之人,自然无法答应。

    “或者小哥可否向贵府主人通传一声,让在下见贵府主人一面,在下自能劝服他。”明舒又道。

    “家主今日不在家中……”小厮犹豫片刻,又道,“要不您稍待片刻,小人去进去问问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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