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9章

    ————

    一路上,陆徜耳边都是明舒的声音。

    明舒的性子自那夜喊出“阿兄”过后,彻底放飞,失忆带来的阴霾渐渐消失,她又成了被阳光笼罩的人,也再没从前颐指气使的富家千金样。

    陆徜被她一口一个“阿兄”喊得头疼,奈何明舒不是过去的明舒,有了兄妹的身份作外衣,她似乎不用再顾忌避讳,更不必装出贤良淑德的闺秀样,就高高兴兴做个惹人喜欢的妹妹,粘着陆徜,粘到他烦不胜烦却依然拿她没办法。

    在明舒坦荡的撒欢之下,陆徜的疏冷败得彻彻底底。

    很快,一行人就抵达最近的城镇,陆徜带着明舒与陶以谦等人押着山匪去了衙门,再出来的时候,明舒掂着手里的十两银子乐不可支。

    歇过一夜,翌日清早,众人再度上路,这一程直抵汴京。

    暴风雪过后,天气晴好,再没出什么异常,路上也顺风顺水,不出四日,繁华的京城近在眼前。

    “明舒,快看,汴京近在眼前。”陶以谦策马奔出一段路后折回,遥指前方道。

    经过数日相处,陶以谦与明舒已是熟稔到直呼其名的地步。

    “真的?”明舒扶杆远望,满目神往。

    “快进城了,你想不想骑马?”陶以谦勒马缓行于陆徜的马车旁,将手中马鞭倒握递向明舒。

    明舒自然是想的,她见陶以谦一路策马无比潇洒,早就艳羡非常,但……她悄悄看了眼陆徜。

    阿兄定然不会同意。

    “陆兄放心,我给令妹牵马,定保她安全。”陶以谦见状替明舒向陆徜求情。

    陆徜心里是拒绝的,话到嘴边被明舒满怀期待的眼神给望了回去,只不言不语的看着她。明舒深谙陆徜的脾气,知道他没制止就是默许,欣喜非常地接过马鞭,已跃跃欲试。

    陶以谦这匹马性格温驯,通体雪白毛色光亮,任由明舒爬到背上。陶以谦握着马缰站在马前,朝弯下腰的明舒叮嘱骑行要点。明舒头巾滑落,露出小半张脸,遮不住的鲜艳颜色,与年岁相当又眉清目秀的陶以谦往那一站,活脱脱就是话本里的俊秀公子俏娘子,小情人般的登对,吸引了路上不少目光。

    陆徜心里不知哪块地方忽然不舒服了,那边陶以谦叮嘱完明舒,见陆徜直勾勾盯着他们这里,只当陆徜也想策马,他有心讨好,便道:“陆兄也想策马?要不我让手下人替你掌车,你也活动活动筋骨?”

    “如此,多谢。”看着正拿脸狂蹭马鬃的明舒,陆徜出人意料的同意了。

    陶以谦的手下很快前来接替陆徜驾车,陆徜跳下马车,径直往明舒处走去,陶以谦笑眯眯正要给陆徜安排匹马儿,怎料陆徜走到二人身边,道了声:“不必麻烦。”便从他手中接走了缰绳,当着陶以谦的面翻身上马,坐在了明舒身后。

    “我带她跑一段,劳烦陶公子替在下看好马车。”

    语落,陶以谦还没反应过来,陆徜信手扬鞭,马儿纵出,只闻明舒一声欢悦的呼喊,白马绝尘而去,留陶以谦站在原地吃了一嘴的灰——不对啊,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衣袂被风鼓得猎猎作响,两侧风景拉出残象,明舒兴奋非常,头巾被风吹落,飘散满头青丝。

    “‘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明舒,我们到汴京了。”

    陆徜的声音自她脑后传来,透着隐约的兴奋,是他难得的少年意气。

    汴京,终于到了。

    第17章

    心动(抓虫)

    临近城门,陆徜将马速降下,带着明舒领略汴京城外风光。

    汴京的城门要比明舒这一路上路过的所有城门都繁华热闹。城门外支着给过往旅人歇脚的香饮摊,桌椅露天而放,坐着几个互相拱手道别的人,旁边吆喝着的是卖胡饼的人,还有扛着糖葫芦的小贩来回走动,遇到带娃的人就故意逗留片刻……城门处人来人往,驼队的铃声悠扬响起,一行商队缓入城中,里头混着金发碧眼的外域美人,看得明舒得直了眼眸。

    “阿兄,快看!”明舒忽然激动地攥住他的手臂。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陆徜瞧见城门口等着进城的百姓都自动让到两边,喧天锣鼓声中走出的一队人。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的郎君,提灯抬箱的执事,八人大轿紧随其后……

    “送嫁的队伍!好热闹!”明舒贪玩,兴奋非常地转过头。

    陆徜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但见她颊色泛红,两鬓发丝被风吹乱在颊边,一双眼璀璨如星,不由自主伸手理她鬓发勾到她耳后,笑问:“想嫁人?”

    “阿兄不想娶妻?”明舒脸不红心不跳地反问,对陆徜的动作毫无所动,只觉得阿兄这一刻格外温柔慈爱。

    陆徜理完她另一边鬓发,手忽然停在她耳畔,脸上的笑也渐渐凝固——他在做什么?

    纵然是兄妹,这举动也逾越了。

    从刚才到现在,他都做了什么?

    他从陶以谦手里抢来马,与她共骑,陪她同看汴京繁荣,心情跟着她起伏,甚至做出这样温存的动作。他呆呆看着自己的手,好似那手不是自己的,身体也不是自己的……

    “阿兄?”明舒见他怔住,纳闷地唤他。

    陆徜惊醒,飞快收回手,从马上跳下,改为牵马步行,马背上的明舒疑惑地看着陆徜的背影,心里直犯嘀咕。

    陆徜这脸,也变得忒快了些。

    ————

    大安朝迁徙相对自由,百姓出行无需路引,加上陆徜又有府学的举荐信,江宁解元的身份让他很快就通过城门。马车已经换回来,明舒照旧坐在陆徜旁边东张西望打量繁华上京。

    陶以谦打马跟在马车旁边,仿佛要将刚刚错过的机会找补回来般,不遗余力地介绍起汴京风光。

    “汴京有八景。城东南的繁台春色,最宜春日携酒踏青,尽赏春色;东北铁塔行云,塔有十二层,层层登高,所见之景皆不相同,登高最高处,便有踏云飞霄之意,故称行云;隋堤烟柳,最适合像你这样的小娘子携伴游玩,往那柳下一站,就是幅画……”

    “那这个时节呢?”明舒听得入神。

    “这个时节最宜去梁园,梁园雪景为天下一绝。”陶以谦竖起拇指,也露出神往的表情来。

    其实他也头回进京,不过他在来之前就打听清楚汴京好玩好吃的去处,虽然是掉书袋般的介绍,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明舒面前显摆。

    “陶公子,你这是打算跟到我家去?”

    明舒正听得津津有味,陆徜突然插话。陶以谦倏地闭嘴,明明两人年纪所差无几,也不知为何他在陆徜面前总不自觉矮上一头。陆徜那目光,活像他要拐带他妹子一般,天地可鉴,他陶以谦可从没那样龌蹉的念头!

    “呃……”被陆徜一语惊醒的陶以谦终于发现已经走到岔路口前,自家的镖师已经走向与陆家兄妹相左的路口,镖头正无奈地看着差一点就跟着陆家马车走失的他。他脸色一红,拍着自己的脑袋讪笑道,“瞧我,光顾着和明舒说话,忘了瞧路。不知陆兄在京城何处落脚,还盼告知,待改日在下登门拜谢……”

    陶以谦话没说完,陆徜已然扬鞭加速驱车前行,声音远远飘来:“不必了,就此别过吧。”

    ————

    总算把陶以谦那牛皮糖赶走,陆徜心情微悦,带着曾氏与明舒找了间食肆用饭。

    食肆门口挂着厚重毡帘,里头不大,食物的香气伴着腾腾热雾,显得无比暖和,明舒搓搓手,扶着曾氏挑定桌子坐下。陆徜先要了三杯阿婆茶,才问二人要吃什么。店是小店,做的自然也是平头百姓常吃的饼面羹汤,最终三人各要了一碗面,一碟馓子。馓子拧成细麻花炸得金黄酥脆,掰碎后泡在面汤里,是明舒最钟情的吃法。汤用羊骨熬成,加了香料去膻,汤鲜味美,手擀的面条上浮着片好的羊肉再洒上葱花,是三人赴京这段时日来吃得最舒坦的一顿饭。

    明舒爱肉,拿羊肉混着馓子同食,简直是美得她七窍飞仙,没几口那肉就吃完,忽然间有筷子斜来。明舒抬头,发现陆徜没怎么动筷,却将铺在面上的羊肉原封不动地全夹到她碗里。

    “我不爱吃肉。”瞧见明舒目光,陆徜解释了一句,很快垂头大口吃面。

    明舒又看曾氏。

    曾氏慈怜地笑道:“快吃吧,你哥哥疼你。”

    明舒心头大暖,甜甜“诶”了声,欢欢喜喜继续吃面,只将这好记在心里。他人待己三分好,日后还以十分,她打定主意,要帮衬母亲与兄长。

    一时间三人各自吃完,明舒的胃口很久没有这么好了,连面汤都喝得干净,肚子吃得圆鼓鼓才抬头,一抬头发现陆徜又盯着自己看。陆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从前在家中,一顿饭九道菜起,就这样她还跟小鸟啄食似的左挑右拣每样就吃一两口,把大家闺秀的架子拿捏得死死的,如今跟着他,一碗面也吃得尽兴,是他委屈她了。

    “别动!”明舒可不知他心里弯弯绕绕的想法,忽然轻喝一声盯紧了他。

    陆徜不解,只看见明舒逼近的脸,他莫名跟着一紧,她缓缓抬手,指尖往他唇角探去,指腹倏地扫过他唇角……

    “看,葱花。”明舒笑眯眯地展示着指腹上捻下的葱花,想要取笑老是一本正经的陆徜。

    陆徜从耳根慢慢红上来,她指腹拂过时如同细羽薄动,最是磨人。

    “陆明舒!”

    明舒没想到陆徜会生气,他沉着脸呼她全名,神情看起来有点凶。

    “以后说话就行,不要动手动脚!”陆徜道。

    “?”明舒怔了——这话说得,跟她是个好色之徒一般。

    “男女有别。”他冷道。

    “我们不是兄妹吗?”明舒辩道,又扭头望向旁边那桌客人——她也没做什么吧?别人家的兄妹不也是这般亲厚的?

    陆徜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隔壁桌的一家四口,其中两位恰也是兄妹两,妹妹正搂着哥哥的腿撒欢,哥哥一勺勺喂妹妹吃饭,父母坐在一旁欣慰看着,十分合家欢的画面,只不过……

    人家的哥哥才十岁出头的年纪,妹妹也不过五六岁稚龄!

    “就算是兄妹,如今都长大了,也该知道分寸,懂得避嫌。”陆徜收回目光,强硬道。

    明舒也生气了——她不知道兄妹该如何相处,但他先前待她,喂过饭,擦过嘴,抓过手……怎么他做就不用避嫌,到她这里就成了没有分寸?

    “阿娘!”明舒转头就找曾氏,“你看阿兄,说一家人不要见外的是他,现在又怪我太不见外,哪有他这样的!”

    双重标准玩得溜溜!

    曾氏本正喝茶看他两吵嘴,半点没有劝和的意思,被明舒这么一撒娇,马上虎了脸冲陆徜道:“你冲你妹妹凶什么?第一天做人兄长吗?不知道好好说话?”

    陆徜被亲娘怼得无言以回,他母亲这质问显然话中有话——要认她为妹是他,那就得当好一个兄长!

    “我去结账取马车。”陆徜不和这娘两争执,索性起身结账。

    踏出食肆,被凉风一吹,陆徜冷静下来,开始迷惑于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失控——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而先前几次,都是因为明舒。

    ————

    食肆里拌了几句嘴,明舒也恼上了,堵气不理陆徜,马车行到目的地也不出车厢,只躲在车里听陆徜与人交涉。

    在决定赴京之前,陆徜已经托人问好京城的房子,只等到了交完租金就能入住,只可惜这一路上波折不断,他比原来预定的时间整整晚了近一个月才到汴京,屋主等了数十日后将房子另租他人。

    “实在对不住。”帮助陆家母子找房子的是旧年在长康巷的邻人,遇到这样的事他心里过不去,口中不断道歉。

    眼下已近年关,要想找到合适的屋子租赁已十分困难,陆徜只能一再拜托邻人。邻人想了想方道:“也不是没有,我倒是知道有户人家有空房租赁,只是那房子稍大,租金要比先前给你们相中的那间高了两倍。”

    两倍……这超出陆徜预算太多。

    陆徜攥攥手,眼瞅着再有三日就到年三十,咬咬牙刚要点头,马车里突然伸出玉白的手,抛了样东西过来。

    陆徜信手接下——是个钱袋子。

    袋里装着先前缉拿盗匪所得的那十两银子,由明舒保管着。

    这人还堵着气不和陆徜说话,倒把银子扔出来了。

    ————

    咬牙租下房子,陆徜在邻人陪同下见过屋主,看好房子,签了契约交完押银,很快拿到了钥匙。

    虽说租房子的花销让银钱所剩无几,但看到房子的那一刻,陆徜却又觉得这钱花得值。都是沿街的两层阁楼,便宜的那套只有一厅一室,陆徜年后要去京城的松灵书院备考,这套房原只预备给曾氏住也够,但如今添了明舒,一间寝室就不够了,现在寻的这套倒刚好解决这个问题。

    一楼是灶间厅堂净房,二楼是隔开的一大一小两间房,小的那间正好给明舒,不必再委屈母亲与她二人挤在一间屋里。

    “这两天你先与母亲同住,开年我去松灵书院,这间屋就留给你。”陆徜对这套阁楼颇为满意。

    “哼。”明舒不领情,还记着仇,扭头走了。

    陆徜摸摸鼻子,出门搬行李。

    待他将箱笼尽数搬到楼上再下来时,明舒已经笨拙地打来水,正小心翼翼地抬到楼上擦拭家具,陆徜见状上前要帮,她又拂开他的手:“不用,避嫌。”

    “……”陆徜默。

    以前也没发现她这么记仇!

    一个箭步追上她,他从她手中抢过桶:“是我失言。明舒大小姐,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原谅我一回成不?”

    明舒听不得“大小姐”这称呼,一听气就消了大半,冷面露笑,让他提着桶上楼,道:“就放在床边吧,我擦床,你去帮阿娘。”

    陆徜这才摇着头出去,让她做些擦拭桌床的轻松活。

    天色就在一家三口的清扫中慢慢暗下,厨房最先收拾出来,曾氏已经生火起灶做饭,陆徜楼上楼下地搬抬重物。

    明舒一直在楼上收拾。架子床和箱箱擦拭干净,被褥也都铺好,衣裳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上,只等收进柜中。明舒虽然没做过这些事,但学着做起来虽然动作慢了些,却也妥妥当当。

    陆徜进来喊她吃饭时,只看到她枕着手臂伏在桌上睡得香甜。

    估计是累着了。

    陆徜踱到她身边坐下,正要叫她,忽然听她呓语:“阿兄,吃肉!肉……管够!”

    呓语的声音绵糯,像冬日的汤圆,裹着芝麻花生的糖心,又是甜人又是暖心,骤然间穿透陆徜心房。陆徜从头熨帖到脚,眼神都跟着软了,瞧着她枕在头下,因为干活绑了襻膊而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不由自主就把她轻轻往怀里拢,然后捏着她已然被冻凉的手臂,一点点解去襻膊,将她卷起的衣袖放下。

    他的目光由她的手缓缓上移,最后落在她脸上。

    有一瞬间,心旌摇曳,有什么念头如流星般掠过,却又仿佛电光疾逝,将他惊醒。

    陆徜被自己的念头惊到,倏地缩手,明舒的脑袋猛地垂落,磕在了桌面上。

    她揉着额头醒来,抱怨:“我已经撞失忆了,这是不把我磕傻不罢休吗?”

    陆徜已经起身,他觉得……他不能再呆在明舒身边了。

    第18章

    分别

    大雪又纷纷扬扬下起,除夕夜转眼就到。

    大街小巷的铺面早早地关了门,空旷的街道上全是孩童的欢笑声与爆竹声。祭祖的供食,团圆夜的饭,守岁的零嘴……让家家户户袅袅而起的炊烟,从早到晚不绝。

    尽管初入汴京的陆徜三人并不顺利,但这个年还是要过。

    租来的房子已经打扫干净,门神与灶王像贴上,土地公公供上,曾氏在灶上忙个没停,明舒则跟着陆徜去置办年货。

    路上遇着驱傩的队伍,戴着判官钟魁面具的人挨家挨户巡门除崇讨钱,明舒驻足看了半天,最后被一声炸响吓得捂住耳。

    原是街边卖爆糯谷的人新爆了一釜孛娄,孩子都一窝蜂拥上去。白花花的孛娄冒出馋人香味,明舒定定看了两眼,刚想离开,陆徜却先她一步上前排到人群最后。

    没过多久,陆徜就捧着袋香喷喷的孛娄回来递给明舒。明舒眉开眼笑:“阿兄怎知……”

    陆徜斜瞥她:“擦擦口水再来问我。”

    明舒知道他打趣自己,抱着孛娄往他那靠,嘴里卖好道:“阿兄最好了!”

    不想陆徜一步踏远,没让她靠近自己。

    “阿兄!”明舒快步追上,摸了两颗孛娄拈在手里,往他嘴边送,“尝尝,可香了。”

    陆徜偏头避开,快步朝前,只道:“别闹,赶紧把正事办了,阿娘还在家等着。”

    “阿兄,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老避着我?”明舒自己吃了那两颗孛娄,跟在他背后道。

    不过一步的距离,她怎么就追不上他,真是生气。

    “你多心了。”陆徜不看她。

    明舒又摸了一小把孛娄扔进口中,心里道,是她多心吗?总感觉自打在京城落脚,阿兄总有意无意避开她,可表面上却又看不出什么来。也许,真是她太敏感吧。

    她转头就将这个疑惑丢开,外头的花花世界透着崭新而鲜活的气息,汴京城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有趣。

    ————

    年三十大多铺面关门,明舒与陆徜找了半天,才终于把要买的东西买齐。

    除了曾氏交代的物品外,陆徜额外还给明舒扯了布料与头绳,准备留着她做衣裳。二人回到家中时,曾氏已经把过年的吃食准备得差不多,各色点心摆满整张八仙桌,小小的厅堂被香气弥漫,勾得馋虫直犯。

    日暮沉潜,灯火满城,家家户户围炉夜话守岁过年,陆徜三人亦不例外。

    往年只有陆徜与曾氏二人,陆徜这人不太爱说话,曾氏和他守岁常常守到一半就闷到睡着,今年添了明舒就不一样。明舒话多,叽哩呱啦没完没了,还会逗趣,一会逗曾氏,一会闹陆徜,把曾氏给哄得一晚上笑容没减过。

    一夜过半,这母女二人愈发来劲,抖起新买的布料商量要给明舒裁什么样的衣裳。曾氏拿出尺子,要给她量身。屋里生着炭火,明舒外衣已除,身上穿的是曾氏的旧衣裙,原本是松垮不显身线的,被曾氏手里那尺一勒腰身……陆徜未及避开的眼倏地一烫。

    明舒年方十六,过年就十七,已经出落得像朵芙蓉花,细腰耸胸,着实惊人眼眸。

    陆徜全身像都被炭火烤过般发起烫来,他很艰难才将眼睛转开。

    所幸,过了年他就要去松灵书院,也能避开明舒好好冷静。

    ————

    夜深,子夜的更声远远传来,很快就被无数的爆竹声盖过。

    除旧迎新驱崇的爆竹,似都在这一刻被引燃,汴京城被响彻云霄的爆竹声淹没,烟火冲天而起,在天际炸开鲜艳花朵。

    陆徜放完在门外放完自家的爆竹,回头就见明舒倚门捂着耳朵抬头看天际绽放的烟花,火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落下无数光斑,她那张脸变得模糊,像梦里才会出现的景象。

    也许,这段际遇本就是梦吧,一场噩梦交叠着无数场说不清的迷梦,命运终究是将他二人绑在一起。

    “好美。”明舒喃喃着,一转头与陆徜的目光撞个正着,甜甜唤他,“阿兄。”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