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在她生谢如墨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家里头宠着,姐姐宠着,她甚是享受被大家捧在手心上的日子。但有朝一日,有人告诉她,她当母亲了,大家都稀罕那软糯白净的小宝宝,对她怀孕生产的艰难都是一句带过,只叫她好好养着便没了。
可她每一次沐浴看到自己腹部上的瘢痕,都会想起怀孕之苦生产之痛,还有不再被人捧在手心上的宠爱了。
女子生育,许多苦楚别人是不晓得的,都是自己默默咽下,尤其在后宫,是绝不能说怀孕生子是辛苦,那是福气,不仅不能埋怨,还要感恩。
她对姐姐说,她感恩个屁。
姐姐头一次对她动怒,狠狠地斥责了她一顿,那眼珠子瞪得都要掉地上了,把她吓坏,也委屈得很。
可能女人都是习惯认命的,反正她没再说过那样的话,直到娴宁出生,她也没欢喜起来,是这小团子日夜黏着,渐渐才让她有了当母亲的自觉。
至于那臭小子……也不能说不喜欢,渐渐长大,他是越发的好看,叫人瞧着稀罕啊,只是后来越来越端肃冷峻,亲近不起来。
宋惜惜是不一样的,宋惜惜像姐姐一样,会宠着她,护着她,她在府中的时候便什么事情都不需要担忧。
所以,她宁可跟儿媳妇住呢。
第590章
儿子不会去打扰她
外边的热闹纷繁过后,儿郎们除了蜀州的那两位,便都各自归家去,至于王二和王五,则由于先生带到国公府暂住,等明日皇上的召见。
方十一郎踏进方家,陆氏的眼泪就没有停过,抱着儿子哭了一场又一场,几乎再度晕厥过去。
大家哭着也劝着,好不容易把陆氏扶好坐着,大家能好好说说话。
方家里头,儿郎已经不多了,三房人牺牲了好几个,方十一郎的回来,对方家所有人都是一种安慰。
他给族中的长辈一一磕头,族中最年迈的便是三房的老太爷,他哭了,大家都跟着抹眼泪。
问了这些年的大概情况,方夫人他们母子回屋去叙话,有件事情,要跟十一郎交代清楚的。
陆氏回屋之后,屏退左右,看着儿子仍觉不真实。
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你媳妇的事,你兄长大概在南疆便同你说过,不过母亲还是要和你交代交代的,你父亲是死在战场的,守寡的苦母亲知道艰难,但母亲有你和你妹妹总归是有个盼头,但当时王清如不一样,她还没有生育,母亲想,你既然为国尽忠了,那就别拖累人家,于是同你大嫂她们一同商量,也请示了老太爷和你叔公,也去信告知你大哥,大家一致同意让王清如大归,于是便给了放妻书,让她回娘家去。”
说起那会儿的事,噩耗忽然传来,陆氏还是一阵阵的心惊肉跳,她喝了口茶,继续道:“她那时也不愿意回去的,说要为你守一辈子,哪怕是拿了放妻书,她也是这样说,母亲怕她回娘家会吃苦,遂是把你的抚恤金同两个铺子给了她,她如今已经改嫁,所以前些日子平西伯府的人过来,把抚恤金同铺子折算成银子还给了我,算是两家就这么清了的意思,母亲同你说这些,是希望你别去打扰人家了。”
“从今往后,你有你的日子,她有她的日子,即便是有机会再见,也只当不认识便是,省得给她也添麻烦。”
方十一郎静静地听母亲说完。
好一会儿,他才幽幽地道:“本就是我对不住她的,不会去给她添麻烦的。”
陆氏看着儿子心伤神碎的面容,“母亲会再同你说一门亲……”
“母亲,不必了。”方十一郎苦笑摇头,“就这样吧,儿子也没打算再娶。”
陆氏一怔,“不娶?你说的什么话?你子嗣不曾有,怎能不娶?”
“以后再说吧。”方十一郎轻声道,“母亲,我不想说此事。”
陆氏声音颤抖,“你是否觉得对不住她,所以不想再娶?”
“母亲,我才回来,您便说娶亲的事,实在不合适。”
陆氏听他声音寂寂,也跟着忧伤起来,本是做梦都没想过他能回来的,如今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何必让他不高兴?
陆氏轻声道:“那你记得母亲的话,千万莫要去寻她,别坏了人家如今的日子。”
“儿子不会。”方十一郎神色苦涩,“儿子保证,母亲不要为此忧心。”
“嗯,那就好。”陆氏忍不住还是潸然泪下,“也怪母亲,若不是劝她离开,她如今还是你的娘子,他们个个夫妻团聚,唯有你跟……”
方十一郎打断了她的话,“母亲,儿子有些乏了,先回去沐浴。”
陆氏看着他,沉沉叹气,这一时半会的,只怕也放不下啊,“母亲就说完这句,那日平西伯夫人来退还抚恤金和铺子的银两,你大嫂说,她们的是担心清如缠着你,母亲觉得这里头有些蹊跷。”
方十一郎沉思了会儿,道:“行,知道了。”
第591章
该怀疑的不怀疑
翌日顾青兰和侍女登门还马,还送来了酬礼,路总管接见了她们,她们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宋惜惜,便起身离去。
走的时候恰好看到沈万紫,沈万紫热络地对顾青兰道:“林姑娘,来还马了?这几日王府里忙呢,过几日再陪你说话,探讨武功。”
顾青兰福身,“谢沈姑娘抬爱,过些日子一定登门求赐教。”
沈万紫笑着,扬手道:“你先回吧,我也忙呢。”
香桂和顾青兰离开,上了马车,香桂嘀咕道:“怎么还要拐一道弯?今日北冥王妃没见你,倒是这沈姑娘还挺热情的,我看你先从她这里入手,之后能自由出入王府,便算是成功了一大步。”
这弯拐来拐去的,倒是弄得香桂不是很高兴了,淡淡地道:“虽说你姐姐不听话,但她办差确实雷厉风行,倒是你温吞得很,你还想不想让你娘出来了?”
顾青兰哀求道:“师父,能否同公主嫡母说一声,让我见见娘亲?见过娘亲,我自会尽力。”
“过几日吧。”
顾青兰缠得紧,跪了下来,“师父,就让我见一面,您跟公主嫡母求情,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而且现在是最好时机,娴宁公主出嫁在即,他们最是忙乱,眼下我还能回公主府,但若我真入了王爷的眼,他们一定会查我,到时候我想见我娘都见不成了。”
顾青兰见她依旧不为所动,泣不成声却也带了一丝悲愤,“就算让我卖命,也得给我一个甜头啊,我见不着娘亲,不知她情况是好是坏,我怎么能安心为嫡母卖命?”
香桂皱起眉头,确实也要给她点甜头,再乖巧的人,也不一定可以牢牢掌控,但母女连心,只要她看到她娘亲目前的处境,为了救娘亲她也得尽全力,“你且等着,我帮你去求情。”
“多谢师父,多谢师父。”顾青兰哭得脸颊上挂满泪珠,“青兰一定不会忘记师父大恩的。”
香桂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在她眼里,顾青兰即便是她名义上的弟子,也只是工具而已,不会有半点怜悯。
谢如墨已经命人暗中调查林家和顾青兰,以及顾青舞和她所在的秦楼,虽说大长公主是在府中培养顾青舞的,但梁绍是在那那种地方认识顾青舞的,所以那秦楼估计也不清不楚。
昨日入宫跟皇上禀报了此次营救的前后始末,皇上口头嘉许了一番,并且告诉他燕王叔要回京了。
谢如墨看到皇上并未对皇叔生出什么疑心来,甚至还叹息了句,“其实朕也提过叫皇叔把老荣太妃接到燕州去,但他说老荣妃在宫里有太医照顾,他会更放心,他啊,是担心朕疑他,所以留老荣妃在京城也好让朕放心,但朕不曾疑过他的,倒是他这份谨慎小心,害他们母子不能团聚,他和淮王叔一样,都是过分的谨慎怯懦,胆小畏惧,这也怪不得他们,父皇在位的时候,他们便是如此了。”
听了这些话,谢如墨也没说什么,有些话若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是会变味的,也会让皇兄对该警惕的人不警惕,对不该警惕的人更加的警惕。
但该做的事情也该做了,燕王回京,意味着他有更大的布局,而他在京城的根基,大部分来源大长公主。
这位姑母装着贤德端方这么多年,也该让大家看看她的真面目了。
第592章
娴宁出嫁
八月初八,娴宁出嫁。
公主出嫁同一般富贵人家嫁女不一样,娴宁和慧太妃头天晚上便回宫了,宋惜惜自然也跟着去。
徽峥长公主和敏清长公主陪伴在侧,想着缓解娴宁妹妹嫁人的紧张,也传授一些同驸马以及驸马家人相处的秘笈。
徽峥长公主说:“齐家和颜家算是咱们商国最有名的大儒世家,读书人多,表面都是极和谐的,就是规矩大了点,但是若说规矩,大得过皇宫么?再说你是公主,有自己的府邸,也不需要看他们的脸色,且你婆母和公爹是一等一好说话的人,你公爹就跟个孩子似的,你若想回齐家去小住也行,没人敢刁难你。”
娴宁都了解这些情况的,她公爹在八九岁的时候摔坏了脑子,婆母则因与他青梅竹马,不嫌弃他的愚笨嫁给了他,生下了齐六和妹妹齐荃。
都是很好相处的。
娴宁其实一点都不紧张,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认为她会紧张。
她只好做出紧张的样子来,这样可以更合群吧,反正她都可以,只要大家高兴,人生如戏嘛。
穿上凤冠霞帔的娴宁,在凤冠下,她的脸只有巴掌大小,五官镶嵌在小脸蛋上,一双眸子特别的明媚直率。
在娴宁身上,不怎么见得着皇家公主的那种犀利贵气,倒是给人一种祥和温暖的感觉。
齐皇后也带着大皇子和二公主过来,毕竟娴宁是嫁给自己的堂弟,她作为皇嫂的,添妆不少。
淑妃来了一会儿便走了,说了几句恭贺的话,态度依旧是比较傲慢的。
她临走的时候还瞟了宋惜惜一眼,倒是把宋惜惜整得有些懵,这位淑妃娘娘,可真不好相与。
吉时到了,礼部和宗人府的官员在乾正门的东阶宣旨,驸马齐焕跪着接旨。
他满心的欢喜,旨意上的吉祥话他一个字一个字都听进去了,至于祖制下驸马要如何做,他不管,他就是想和娴宁恩爱的,像父亲和母亲那般。
娴宁在皇后嫂嫂和王妃嫂嫂的陪伴下,先去太庙外磕头辞别,再去给太后和母妃磕头辞别。
太后眼泪忍不住地涌,倒是一旁的慧太妃哭不出来,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嫁女儿做母亲的要哭,又不是去什么龙潭虎穴。
但是,太后姐姐哭,她也跟着嚎了两嗓子,实在挤不出眼泪,便手帕拭了眼角。
太后抱着娴宁,哽咽道:“哀家还记得你出生的时候,便是一个粉白的娃娃,那会儿哭得也大声,打小乖巧,见人便叫,这宫里啊就没有不喜欢你的,哪怕是讨厌你母妃,可她们也得喜欢你。”
德贵太妃和齐贵太妃在一旁讪讪地笑着,明显太后说的是她们两人。
确实,当年她们很不喜欢慧妃,可她生出的两个孩子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尤其是娴宁,那小嘴巴真是甜得很,远远见着,便撒开一双小短腿奔跑过来,一口一个德母妃齐母妃的。
想起以前,两人也有些泪目,感慨时光的飞逝,这小丫头也是要出嫁了啊。
宗人府和内府的人都来催促了,娴宁给她的母后,亲母妃和其他母妃一一磕头辞别。
当红盖头覆上,由宫人搀扶着走出去的时候,慧太妃心头忽然一阵酸楚,泪水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
她终于是意识到,那一直粘着自己的女儿,终究是要成为别人的娘子了,不会再日日缠在她的身边一直母妃母妃地喊了。
悲伤涌上,手便被旁边的儿媳妇握住,她掩藏不及的泪水就这么撞入了宋惜惜的眼底,宋惜惜轻叹,瞧不得女人掉眼泪啊,都给她整心疼了。
第593章
顾青兰见到娘亲了
娴宁大婚的这日,齐家热闹非凡。
嫁妆早于昨日便已经全部送往了公主府,但成亲拜堂是在齐家,宴客也在齐家。
齐家的门槛都被宾客踏破了。
在大长公主前往齐家饮宴之前,准顾青兰回来了一趟。
林凤儿依旧是被关在了公主府的地牢,地牢里腥臭无比,每日会打开门一个时辰,散一散味道,说是大长公主的仁德悲悯,才如此善待她们。
是她们。
这里不仅仅只有林凤儿,还有别的几名小妾以及犯错的下人。
下人进了这里,就不可能再出去。
这些腥臭,便是血腥的臭味。
顾青兰进来这里便感觉到一阵作呕,无比的反胃。
但她顾不得,直直奔向关押母亲的牢室。
这些牢室并非铁栏分隔,而是筑建起墙壁,谁都瞧不见谁,有一扇门,门下开了一道小窗,饭菜便是从这里送进去。
被关在这里的人,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每一个牢室都有一张床和马桶,定时一个月可以沐浴一次,大长公主的意思是,驸马会过来看望她们,让她们保持整洁。
如果一个月都没有发出尖叫声或者吵闹声,那么可以获得半日出去走动的机会。
顾青兰来过这里一次,是出任务之前,大长公主开恩,让她进来这里看一眼,让她亲眼看到她的娘亲有多凄惨。
香桂叫人把门打开,顾青兰扑了进去。
牢室内躺着一名妇人,瘦得很可怜,她咳嗽着看向了门口,待看到是自己的女儿,她挣扎着坐了起来。
“娘!”顾青兰抱着她,泪水迅速涌出,“不是说给您找了大夫吗?怎么还咳嗽得那么厉害?”
林凤儿抱着女儿,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身躯仿佛有无穷大的力量,把顾青兰勒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你怎么样?可还好?你姐姐呢?”
顾青兰忍着泪水,却忍不住声音的哽咽,“女儿很好,公主嫡母待女儿很好。”
林凤儿怎么会相信?她哭着道:“你能来看娘亲,证明她要用你了。”
她伏在顾青兰的耳边,哭了几声之后,用颤音轻声道:“不要管娘,逃命去,有多远逃多远。”
顾青兰鼻头一酸,大声地道:“娘放心,女儿一定会完成公主嫡母的任务,把您救出去。”
林凤儿死死地攥住她后背的衣裳,“逃!”
“娘亲说好就行。”顾青兰用力地点头,眼底有着异常的冷毅,伏在林凤儿的耳边,“若父亲来看您,说服他配合我的计划,除此之外,别无出路。”
林凤儿放开她,含泪的眼睛有些疑惑地望着她。
“母亲,信我,我一定能救出您……”她深深地呼吸一口气,用嘴型道:“还有其他姨娘。”
继而又大声说:“您放心,女儿一定听公主嫡母的话,好好办事,把事情都办好了,我们就能团聚了。”
林凤儿瞪大了眸子,她本来瘦得厉害,眼窝都陷进去了,如今眼神里浮上的惊恐,让她看上去更显得可怜。
顾青兰磕头,“娘亲记住女儿的话,女儿可以办到。”
她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林凤儿一眼,眼底的坚毅与决绝是林凤儿前所未见的。
恐惧攉住了她,她伸出手想抓住她说点什么,让她不要蚍蜉撼树,否则落个粉身碎骨也不知为何。
但看着女儿那坚定不移的眼神,她慢慢地收回了手。
便是帮不上,她也不能拖她女儿的后腿。
她们母女三人,连同林家在内,都是互为束缚。
她不敢寻死,否则两个女儿会没命,林家也不会有好下场。
不能死也不好活,那还不如拼一拼,横竖,已是被逼上了绝地。
第594章
三品淑人
而在齐家的喜宴上,宾客热闹得很。
为了给三房做脸,齐家家主也是如今的吏部尚书,皇后的父亲齐大人把京城权贵官员能邀请的都邀请来了。
包括了将军府。
将军府虽已是权贵末流,但祖上确实出过大将军,否则怎有这座将军府?
齐尚书既为朝廷要员,更是国丈,对外自然是要一碗水端平。
方家也在受邀之列。
方十一郎回来的第三天,旨意便到了戚肆探子团每一个人面前。
方十一郎封为三品参将,齐芳为四品将军,至于宣平侯府的张烈文封为定远伯,赐其妻李婧为三品淑人。
破格封爵,是因为张烈文是戚肆团队的主策,他被捕之后,受尽了严刑拷打,却没有供出任何一个人,死死地扛住了。
肃清帝需要这样的精神去鼓舞军中士气。
再加上他残疾了一腿,以后也不能上战场,给了伯爵之位封妻荫子,让他下半辈子得享清福。
至于戚肆里的其他人,肃清帝必定还会重用,尤其是方十一郎和齐芳和鲁洪和秦家两个儿子。
连原本只是士兵的王二王五还有章泰他们都各自升了品阶,只等着皇命差遣。
这是方十一郎回京之后第一次参加宴席,也第一次出来见这么多人。
方府本来也打算举办个宴席庆祝他回来,但是他实在也打不起精神,陆氏不想他神思恍惚的时候还要应酬,所以便做主取消了。
方十一郎精神并不是很好,回到京城的每一个晚上,他都噩梦缠身,梦里他依旧是戚肆探子营的人,刀尖上滚着,醒来之后也极难入睡。
他没有去打听过王清如的事情,下意识地逃避。
今日也没打算来,是齐芳非拉着他来,齐芳很疼方十一郎这个弟弟,虽无血缘关系,但他们兄弟的感情真的很好。
置身于这太平盛世的宴席里,其实不管是齐芳还是方十一郎,都有一种极大的反差感,觉得融不进去,时常会发怔。
因此,来参加宴席的戚肆探子营的人,很自觉地走在了一起,仿佛和他们在一起,心里才踏实。
张烈文没来,但宣平侯府的人带着李婧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