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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晚上出远门,对李婧来说从未曾试过,或者说她这辈子出远门的次数都不多,尤其西宁那么远。

    她不紧张,她只是担忧,在马车上王妃什么都跟她讲了。

    她没有再掉一滴眼泪,他那样的坚强,她也要坚强。

    第560章

    双向奔赴

    马车颠簸,官道也并不平坦,加上如此仓促地赶路,对李婧来说实在是受了大罪的。

    方走了半个时辰,宋惜惜便见她脸色苍白,捂住了胸口似乎想吐的样子,她问到:“是不是晕马车了?要不要我叫车夫慢一些?”

    “不,不,不用慢,”李婧摆摆手,“要最快的,妾恨不得这马儿长了双翼飞到西宁去,王妃莫要看妾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实则能吃苦的。”

    “那好吧。”宋惜惜拿过包袱取了宝珠准备的蜜饯干果,发现有梅子干,便道:“快含着一颗,会好受些的。”

    “多谢!”李婧捻了一粒放入嘴里,那咸酸的滋味在口腔里散开,确实把恶心反胃驱散了些。

    西蒙那边,谢如墨命人改造好了马车,马车容纳得张烈文躺下,铺上了软垫减轻颠簸造成的痛楚,军医同他一起坐在马车里,为他扇去闷热,随时查看情况。

    其余的人,王彪都给他们准备了最好的马匹。

    王彪之前一直没怎么露脸,知道他们要出发了,这才出来相送。

    他没有看十一郎,十一郎也没看他,两人几乎没有眼神的对视。

    直到方十一郎准备上马,他忽然唤了声,“十一郎!”

    方十一郎回头,“元帅有何吩咐?”

    王彪看着他剃掉胡子依旧黝黑的脸,没有半点往日的风华了,他心头微微地一酸,“很高兴你还活着。”

    方十一郎露齿笑了,“多谢元帅,告辞。”

    看着他带伤翻身上了马,英姿利落,端坐马上,后背挺直军人风姿半点不减,这么多妹婿里,他其实最欣赏方十一郎,可惜这缘分就这么没了。

    齐麟和方天许是一路护送到西宁的,如今无战事,他们走开些日子也不打紧,王彪并未为难。

    也是念着他们兄弟这么多年没见,一度以为阴阳相隔,如今重逢必定都想多聚一聚,多瞧对方几眼的,这都是人之常情。

    “恭送王爷!”王彪道了一句,谢如墨头也不回,只是扬扬手便前头策马而去了。

    巫所谓不会在西宁逗留,而是直接回梅山,但眼下这一段路是相同的。

    因着张烈文的伤,他们的速度没有上去,而是策马慢走,巫所谓和谢如墨并排策马,道:“这南疆若无战事便好,但有战事,定要毁在这王彪的手里。”

    巫所谓的眼睛很毒,看人很准,他同王彪拢共就见了那么几面,但一个人是软弱是坚强是卑怯是自信,抑或是兼而有之,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王彪并没有元帅的自信,他的自信是装出来的,因而瞧着便是色厉内荏。

    谢如墨道:“弟子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大喜功,面子事办得周到,在京城的时候不会怎么得罪人,但出风头的事他定然要抢的,且他在军中也没犯过什么错,倒是跟着的主将立功了,他也跟着立功,算是累积了那么点军功吧。”

    “抢才有人看到他啊,不然皇帝为什么瞧上他?而且他好掌控啊,本事不大,他就不会乱做什么,做多便错多,草包们都知晓这个道理的。”

    谢如墨瞧了他一眼,笑了笑,不得不说,惜惜他师叔嘴巴有时候挺毒。

    这一路到西宁,如果是谢如墨快马加鞭,一天便可抵达,但按照如今的脚程,没个三五天是到不了。

    恰好,如果从京城快马加鞭到西宁,大概也四五天,时间对得上。

    第561章

    一场豪赌

    这一路上,大家是真的提心吊胆。

    张烈文高烧总是不退,军医随身带着熬药的炉子,也带着药包,给他煎服退热去腐的药,收效甚微。

    丹神医的药丸,对他也无多大的效果了,只是比起汤药,还是管用些的。

    张烈文昏昏沉沉地醒来过几次,每一次都要问一句,“这是咱们的领土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唇角努力地绽出一抹笑容,然后又继续昏沉。

    军医说他持续这样的发热,会导致脑子犯糊涂,忘事是正常的。

    后来,谢如墨干脆叫张大壮牵着他的马一同走,而他上了马车陪着。

    谢如墨即便在他昏沉的时候,也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同他讲话,告诉他南疆有多美,告诉他家人的情况,告诉他的娘子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他们很快就要相见,夫妻团聚。

    每每说到这些的时候,张烈文的呼吸就会变得顺和一些,他会睁开眼睛,眼底有光,不再是那般无神空洞。

    他真的是在撑着一口气,顽强地撑住一口气。

    距离西宁还有六七十里路的时候,不得不暂停下来,张烈文气若游丝,已经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

    军医已经没有办法了,求助地看着谢如墨,“卑职已经没有办法,能用的药都用了,一路施针几回,今日已经用过两回,不能再用了。”

    戚肆探子队站在一起,满怀悲声沉重,他们甚至都不敢掀开马车的帘子去看一眼老张,看到他只剩下一把骨头却满身都是伤的模样,他们的心都会痛死。

    谢如墨看向师父,眼底有询问之意。

    巫所谓叹气,“这是最后的办法了,但是你也知道,如果你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一个时辰之后如果没有抵达西宁,或者是抵达了西宁而丹神医未到,那他也没救。”

    谢如墨点头,眼底悲怆,“我知道,如果到了西宁驿馆,就算丹神医赶到,若丹神医施没别的法子,那也一样的结果。”

    “而且,一个时辰赶七十里路,那速度就得提上去了,他会否能承受得住?这风险很大。”

    大家都沉默了,若说官道平坦些那也还行,可这南疆经历了战乱,道路到处都是坑坑洼洼,马车通行有时候都担心翻了。

    这样慢都危险,更不要说提速进发。

    如果马车翻了,烈文没有活着的可能了。

    背着他骑马的话那也不可能,没跑出几步估计就……

    “就用这个法子吧。”巫所谓想了想,确实已经没有别的好办法了,“内力护住心脉之后,让两个人先躺着马车上,再铺上软垫,他就躺在两个人和软垫上,底下那两个人要适当用内力卸去颠簸,尽量让他舒适点。”

    大家都站出来,“我来躺在底下。”

    于先生看了一眼他们,有伤的有疲惫的,便拉了张大壮过来,“我们来吧。”

    “我们来……”

    于先生压压手,“不用争,就我们来,一旦有什么危险,我和张大壮的轻功较好,可以带着他脱险。”

    有于先生这句话,大家就不争辩了,确实,于先生和张大壮的轻功很好。

    谢如墨盘腿,提了内力缓缓输入他的身体里,如今他的身体太虚弱,因而只能如游丝一般缓缓地输进去,内力缠住心脉,强了心脏的功能,内力随着心脏流出的血缓缓流向四肢百骸,就像是有一道丝,把他破败的身体牵住。

    输完内力之后,谢如墨对大家道:“如今就是一场豪赌了,一个时辰之内,一定要赶到西宁驿馆,但就算我们确定了我们能赶到,也不能确定丹神医是否能赶到。”

    “是啊,毕竟还带着他的夫人。”齐芳难过地道。

    谢如墨摇头,“不,他们应该是分批出发的,王妃会安排好。”

    第562章

    丹神医没到

    于先生和张大壮躺在马车里,在他们身上铺上一床软垫,大家再把张烈文放上去,张大壮和于先生各伸出一只手,缠住张烈文。

    豪赌开始,出发。

    因为车上已经三个人了,为了提速,军医也要下来骑马,有什么情况的话,于先生会立刻叫停请军医上来。

    马车闷热,他们两人覆盖着一张软垫,再躺着张烈文,不出一会儿,便已经汗水湿透衣裳,不多时,头发也被汗水浸湿,黏腻痕痒,却挠不得,极其的难受。

    外头的车夫偶尔掀开一下帘子,让风透一点,换换气,但不能掀开太久,发热的人不能见风。

    扬鞭策马,速度提上去了,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行走,一时东倒西歪,一时又磕碰下,但在他们两人用臂力缠绕之下,对张烈文的影响不是很大。

    于先生偶尔会摸他的脉搏,只要脉搏还在跳动,他就心安一些。

    与此同时,棍儿带领丹神医他们奔往西宁,距离西宁还有一百里地,却被一场大雨困住了。

    金雀担心师父的身体,提出休息避雨,“我们一路快马加鞭,估计我们要先他们抵达西宁驿站,如今歇一歇,避过这场雨才出发也来得及。”

    但丹神医眸色一沉,“必须马上赶路,宁可我们先等,也不要让他们等我们。”

    张勋文抹了眼泪,“多谢丹神医,丹神医大恩,我宣平侯府没齿难忘。”

    丹神医披上蓑衣,即便衣裳都已经淋湿,道:“说那些做什么?走,只要马儿还能走,我们就走,绝不停歇。”

    天空裂出了闪电,伴随着轰鸣雷声,黑云四笼,大雨倾洒世间,几匹快马奔跑在官道上,在大风大雨里穿梭。

    十里不同天,上天或见怜,谢如墨这边没有下雨。

    他们终于赶到了驿站,已是天黑了,他翻身落了马疾步冲进去,驿馆里的人出来,他亮出令牌急声问道:“可有大夫提前到此?”

    驿长立刻跪下,道:“回王爷,并未看见。”

    谢如墨像是被一桶冰水从头临到脚,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张烈文坚持到这里,但丹神医没到。

    众人进来,也是定在了当场,这样的结果纵然在预料之中,可这一个时辰急急赶来,总是抱着一线希望的,如今,希望破灭了。

    “先把他安置好,抬进去。”谢如墨深吸一口气,立刻指挥吩咐。

    大家纷纷过去帮忙,把张烈文抬进驿馆的房间里,安置好之后军医去摸脉,神色凝重地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参片。

    但是,张烈文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

    现在已经天黑了,他们大概不会趁夜赶路过来,而且,看着闪电和听着雷声轰鸣,一场大雨很快就要下了。

    天黑加上下雨,赶路的可能性太低太低了。

    也就是说,最快,最快也要等到明日。

    说话间,倾盆大雨已至,大雨浇灭了大家心头最后的一线希望,他们已经用尽了全力,实在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们全部站在老张的床前,看着他的气息渐渐地弱下去,护住心脉的内力如今已经起不到作用了。

    张烈文能勉强睁开眼睛,但视线模糊,无法聚焦,他看不清楚每一个人。

    可他知道,他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此刻都陪着他,他努力地想浮起一抹微笑,但是一个动作,要耗费他多大的力气啊,他甚至扯不动嘴唇。

    不是因为痛楚,痛楚已经麻木了。

    大家都没有开口说话,一开口就是哽咽,只是蹲在他的身旁,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和他的手臂,方十一郎忍着情绪,好一会儿才在他耳边轻声道:“老张,我们都在呢,坚持着,你的夫人马上就来了。”

    张烈文也尽力了,这一次提起他的夫人也没有作用,他的眼睛缓缓地闭上,气息越来越弱。

    悲痛的气氛在蔓延。

    忽地,谢如墨和巫所谓一同往外边跑去,他们听到了马蹄声。

    第563章

    丹神医是被扛进来的

    丹神医是在马背上被人凌空一抱,扛在了肩膀上,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一暗一亮,再定神的时候,他已经被放下来,站在了张烈文的床前。

    他回头想看看方才是谁扛他的,却听得谢如墨急切的声音,“丹伯父,快,快看看他。”

    所有期待且含泪的眸光看着丹神医,他就是丹神医,他来了。

    十人跪下,哽咽地道:“求丹神医救他的命啊。”

    金雀已经背着药箱进来,丹神医不用搭脉,只瞧了一眼张烈文的情况,就知道现在首要的便是稳住他这口气。

    千年人参取出来,削了一片递给谢如墨,“捏一下。”

    谢如墨接过来用手一捏,那坚硬的参片就软化了,丹神医迅速塞入张烈文的嘴里。

    千年人参吊气的功效是真的好,但只能吊着他这口气。

    金雀递上针包,丹神医取出命人脱掉他的衣裳,走了几个大穴。

    军医见状,道:“丹神医,他已经十分虚弱,是否能走这几个大穴?会不会危险?”

    “会,很危险,但不这样就没有机会。”丹神医头也没回,施针之后轻轻转动了下,“内热积聚,实则体虚,去火去热是首要的,有千年人参固本……”

    他这话没说完,伸手问金雀,“丹雪丸,护心。”

    一颗丹雪丸落在他的手中,他蹙眉,看着谢如墨,“捏碎!速度!”

    “哦!”谢如墨立刻一捏,丹雪丸碎开,金雀拿了一个很小巧的勺子过来,把粉末塞入张烈文的嘴里。

    在外头负责拴马的兰雀张勋文和棍儿也跑进来了,张勋文挤进来,被丹神医呵斥退下,“你叫他一声就成,告诉他你来了,然后便在外头站着。”

    张勋文看到弟弟成了这副样子,心像是被千万只钢针扎了一般的痛,他哭着道:“二弟,是大哥,大哥来了,大哥在这里。”

    他的哭喊声对张烈文多少是有振奋鼓舞的作用,他睁开眸子,眼底有了光,但他真太累了,坚持了太久,他的意志力已经耗完了。

    现在他只能靠丹神医,靠他精湛的医术,靠他炼制的良药。

    丹神医有时候脾气很差,尤其在病人情况比较危急的时候,他喝令除金雀兰雀之外的所有人退到五步之外,不得干扰治疗。

    师徒三人,最后加上军医,四个人一同清创,发脓的地方刮掉脓,清洗,上药。

    那十根手指已经肿得很要紧,一捏,便挤出了脓和血水,这样无疑是剧痛难忍的,张烈文疼得全身颤抖,痛得眼泪忍不住滑落。

    五步之外的所有人看着看着,都不忍再看下去,这太痛了,想象一下就知道有多痛。

    张勋文把手肘横在门上,脸埋进去,无声痛哭着,他不敢看,不忍看啊,每一下有多痛,他的心就有多痛。

    他想,幸亏弟妹没有一同来到,否则见到这情况,只怕要哭晕过去。

    丹神医听到压不住的呜咽声,怒斥一声,“要哭出去哭,他用尽全力在扛,你们在这里软弱什么?”

    所有人噤声,呜咽全部吞下,唯有谢如墨清楚,丹神医脾气越大的时候,代表情况越严重。

    足足三个时辰,才刮了所有的脓,清洗了伤口,再用药水冲一遍,冲完之后再以白药粉覆盖。

    丹神医开了两道方子,一道方子是用来继续清洗伤口的,另外一道方子是药饮,因为提前说了情况,所以金雀和兰雀是背着草药来的,方子一下,驿馆的人立刻配合生火熬药。

    熬药的时候,金雀兰雀半步不挪,紧盯着,清洗伤口的药水提到厢房里放置好,让它自然凉,而药饮则要一勺子一勺子地喂进去。

    第564章

    他想惜惜了

    这一晚上,除了巫所谓之外,全部人都没睡。

    他们其实已经累得很,但是丹神医说今晚很关键,熬得过今晚,他起码有一成机会活下去。

    一成的机会,多么的渺小,多么的让人心慌难受啊。

    丹神医就席地而睡,一路赶来,他太累了。

    而兰雀和金雀则轮流看守,一人一个时辰地轮值。

    一个晚上,喂了五次药,从一开始只能喂进去两小勺,到第五次,已经能喂进去小半碗了。

    这个夜晚好难熬,每一刻都过得无比煎熬,他们无数次地去看外边的天空,希望日头升起来。

    丑时末,丹神医起来,摸脉之后,给他鼻子里吹了一些粉末,说是降热用的。

    丹神医的眼袋很大,整个人显得很憔悴,听张勋文说,他们马不停蹄,半道驿馆换马的时候睡一个多时辰就继续出发,年轻的还好,丹神医都五六十了,他有些扛不住。

    天还没亮的时候,丹神医在诊脉和摸过他的体温之后,告诉大家,“他熬过去了,但别太乐观,退热证明疗法有效,但效果到底如何,还需要验证,一时半会也走不了,你们谁要先回京就回京去,若不回京,便帮着驿馆的人干点活儿,免得全部杵在这里,弄得老夫都紧张了。”

    大家听得这话,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渡过一关了!

    天亮之后,巫所谓离开了,他要赶回梅山去,是时候收租了,这事不能拖。

    谢如墨帮他牵马,巫所谓拍着他的肩膀,“放心吧,为师掐指一算,他会没事。”

    谢如墨眼底亮了亮,“真的吗?您还会掐指一算?什么时候学的?”

    巫所谓接过马鞭,面无表情地翻身上马,淡淡丢下句话就走了,“半夜里睡了会儿,梦里学的,但保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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