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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这不过是在她本来就溃烂的心头再挖一块肉,眼泪宣泄不了她的痛。

    她甚至都没有回去更衣,与谢如墨一同前往正厅,沈万紫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便跟着去了。

    笑声从正厅传来,伴随着说话的声音。

    “太妃您真是有福气,能出府随王爷同住,得王爷在身边孝顺,后宫里的太妃,没有像您这样有福气的。”

    “金侧妃真会说话,好一张伶俐的嘴,哀家很是喜欢。”慧太妃笑得合不拢嘴,她最喜欢就是别人夸赞。

    “慧皇嫂,妾身句句都是真心话。”声音沉稳带着真诚,若是只听声音,恐怕真以为说得无比诚心。

    “王爷王妃回来了。”高嬷嬷远远看见,忙说了句。

    说话间,谢如墨和宋惜惜沈万紫已经来到了正厅门口,正厅里左侧坐着的一名锦袍中年男子,颇为俊美,瞧着有些憨厚内向,正往门口看去。

    至于坐在他身侧的便是金侧妃,她身穿海棠红挑花金银线错绣襦裙,约莫三十来岁,养得极好,面如银盘,绾了堕马髻,两根嵌珍珠如意头簪子,垂下薄金丝流苏,甚是雍容。

    右侧坐着那位通房生的大公子,他长相酷似燕王,身材偏瘦,坐姿端正,看着涵养极好。

    还有两位年纪较轻的少年,大约在十五到十七岁间,衣着比大公子名贵,但神色也更骄矜。

    两位县主玉莹和玉轻穿同色湖水蓝襦裙,因烧着地龙,都把披风脱了。

    谢如墨和宋惜惜进去,眸光环视了一圈之后,也没有说话。

    金侧妃因不是正室,起身行了个礼,“妾身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三位公子和两位县主也起身行礼。

    谢如墨淡淡地道:“坐!”

    燕王坐着,自然是等着谢如墨和宋惜惜上前行礼的,但见他们站着也不动,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便笑着问道:“侄儿这是去哪里回来?”

    谢如墨眸光淡冷,声音更冷,“青木庵。”

    第395章

    你母妃死了

    青木庵三个字一出,燕王一家七个人顿时脸色一变。

    大公子谢如龄刚要坐下,听得此言猛地问道:“青木庵?那兄长可知我母妃病情如何?”

    “不如何!”宋惜惜看着谢如龄,“你关心她的话,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她?”

    谢如龄瞧了燕王一眼,燕王神色冷淡,并不言语。

    “弟弟我……我在书院,一时走不开。”他尴尬地回道。

    “是吗?燕王府这么多人都走不开吗?只派了两个侍女去伺候,如果不是有丹神医的弟子菊春和青雀,她在青木庵能熬得几日?”

    玉莹县主本来就不大瞧得起这位二嫁堂嫂,听得她这样说,面上便不大高兴,“我竟不知,堂嫂有插手别人家事的爱好。”

    宋惜惜的眸光如刀子一般刮过玉莹县主,“我也不知道天下间竟有此等忤逆不孝之女。”

    “你!”玉莹县主当即便红了眼眶,“真是好大的罪名扣下来,堂嫂怎知我不孝?我孝顺母妃的时候,你看见了吗?”

    “我没看见,我只看见你母妃死的时候,你们没有一个人在。”

    谢如龄身子一个摇晃,“什么?母妃死了?”

    他似不能相信,泪水滚滚落下。

    宋惜惜见他哭,这泪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玉莹和玉轻两人怔了怔之后,红了眼眶,但那眼泪死活都没能挤下来。

    倒是燕王抚住了胸口,沉沉地叹了口气,“早知道她病情不好了,她非得要去青木庵养病,说是为了还当年许下的愿,让宋夫人一家在天之灵,能够得到安息。”

    宋惜惜还不曾说话,身后的沈万紫已经怒火三丈高,“我头一次听到有人把宠妾灭妻的罪名往死人身上推的,没有人愿意病重的时候远离自己的夫君孩儿,去一个孤冷的庵堂静悄悄地死去,分明是你们强行送她去的,你们但凡能善待她几分,她也不至于这么早死。”

    “放肆!”燕王面色一沉,“你是何人?竟敢在本王面前妄议燕王府的事?是她自己要去的,府中人人可以作证。”

    “哼!”沈万紫冷冷一笑,“人死了,你当然可以说是她自己要去的,但愿燕王你临死之前,也找个寺庙独自一人死去,没有子女在身边送终,你能做到这点,我信你的鬼话。”

    金侧妃打量着她,见她语态骄矜冷傲,想来是京中贵女,她问道:“不知道你是哪家姑娘?说话怎如此偏激?你可知诅咒当朝亲王,是死罪?你不要无的放矢,见你年纪轻轻的不与你计较,但若有下次,定必严惩不贷。”

    “小妾好威风啊!”沈万紫讽刺地道,“诅咒亲王是死罪,但是迫害王妃去死,难道不是大罪吗?她都病成那样了,还给她送去一封休书,那是休书吗?那是她的催命符,你们是嫌弃她死得不够快。”

    “什么休书?”大公子谢如龄不敢置信地看向燕王,“父王,你给母妃送去休书?她做了什么你要休她?”

    燕王皱起眉头,“坐下,不得胡说,哪里有休书?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他吩咐过的,那休书给她看过之后,便烧毁,所以他们纵然是去了青木庵,也不会拿到休书,顶多是听丹神医那两个弟子口述。

    口述便是没有证据,而且他从没上过奏本说要休妻。

    但宋惜惜却从袖袋里取出了休书,丢给了大公子谢如龄,冷冷地道:“看看,是不是你父亲的笔迹。”

    第396章

    她就是沈万紫

    燕王脸色陡变,休书竟然还留着?那些个办事的人,没一个靠谱的。

    谢如龄双手接过休书,那手颤抖得紧,休书上的笔迹他怎么会不认得?是父亲的笔迹,是他亲手所写。

    他抬起眸子看向燕王,握紧了拳头,“父亲,你作何解释?”

    燕王抿着唇,满脸的不悦,脸上的憨厚纯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阴霾。

    金侧妃连忙打圆场,“哪里是你父亲写的?分明是有人模仿你父亲的笔迹,你父亲怎么会休了你母妃?”

    她看了一圈,没敢直说宋惜惜,只能找沈万紫质问,“休书是你拿出来的吧?你和我们燕王府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要用一封假的休书去刺激王妃,害她受了打击病发。”

    沈万紫冷冷地道:“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是谁为何去沈家求娶我?我和燕王连面都没见过,他的字我怎么模仿?要说模仿,也是你这个日夜陪在他身边的侧妃模仿,莫非是你假借燕王的笔迹,给燕王妃送去的这封休书?你嫌她死得不够快。”

    燕王和金侧妃的眸光齐齐落在沈万紫的脸上。

    燕王眼底陡然一亮,她就是沈万紫?

    金侧妃眸子瞬间眯起,暗光顿生,她就是沈万紫?

    宋惜惜看着燕王府的这些人,除了大公子谢如龄之外,其他的一点哀伤都没有露出。

    仿佛从表姨被送到青木庵那一刻,在他们心里,表姨就已经死了。

    这大公子不管是真是假,至少落了眼泪。

    她心寒至极,表姨如此良善之人,为何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女子若遇到了白眼狼夫君,下场真的太惨了。

    她毫不留情地看向两位县主,“她是你们的生身母亲,她死了,你们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吗?”

    玉轻县主面露哀伤,起身袅袅福身,"今日是除夕,我纵然心中悲伤,却也不能在这日子里落泪,否则便叫人见笑了。"

    “还真让人笑了,父丧母丧大于一切,便连朝廷命官若有父丧或者母丧,也要守孝三年,孝道竟不如这过年重要?”

    “堂嫂纵然指责,但妹妹也不能在别人府邸落泪,再说,不落泪便是不悲伤吗?堂嫂岂能知晓妹妹心里的难过?”

    “好一张伶牙俐齿,可惜是个白眼狼。”宋惜惜失望至极,愤怒至极,“你们刚回到京城,理当去给太后请安,而不是来北冥王府,恕不招待,诸位请吧。”

    宋惜惜直接撵人,撵的还是长辈皇叔,这放在京圈里,也是相当的无礼和放肆。

    但这只是宋惜惜撵,燕王虽生气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看向了谢如墨,“侄儿是要把皇叔撵走吗?”

    谢如墨道:“王妃说得对,你们入京该是先去拜见太后和皇上,而不是来我北冥王府,再说,府上有丧,不管如何死者为大,既有丧事就该去告了太后和皇上,急忙赶回去燕州才是。”

    燕王气得脸都青了,他站起来看着谢如墨,冷冷地道:“侄儿立功了,连皇叔都不放在眼里了,就不怕传了出去,说你居功自傲?”

    谢如墨还傲给他看了,下巴微抬,眸色冰冷,“讲的是人话,说的是道理,任谁说去吧。”

    “好!”燕王嘴唇都哆嗦了,喝了一声,“我们走!”

    第397章

    有被婆母安慰到

    谢如龄擦了眼泪走到谢如墨面前,开口想问,燕王朝他大喝一声,“听不见吗?人家嫌咱们晦气,赶紧走!”

    谢如龄眼泪又落下,朝谢如墨和宋惜惜拱手,高瘦的身体像风中飘柳,脚步踉跄地跟着走了。

    那两位公子和县主同时哼了一声离开,倒是金侧妃还能维持得体的礼貌,朝慧太妃福身,“太妃保重,妾告退。”

    金侧妃走的时候,还看了沈万紫两眼,眼底意味不明,沈万紫直接朝她翻白眼。

    慧太妃全程处于懵圈的状态。

    她方才还跟他们聊得好好的,一个个瞧着懂礼貌嘴巴也伶俐,怎么竟是如此狼心狗肺之辈?

    燕王妃死了,只有那个谢如龄哭了,其他人脸上连悲伤都寻不着。

    尤其,两位县主还是燕王妃亲生的呢,竟放任自己的母妃在青木庵孤独地病死。

    慧太妃想到这里,后背一阵发凉,她如今出宫了,仗着儿子儿媳养老,他们自该遵循孝道,不敢对她这般的。

    但若他们敢呢?墨儿可是她唯一的指望了啊。

    想到这里,她连忙站起来,就附和宋惜惜痛骂燕王一家,狼心狗肺,不得好死。

    骂完之后,起身过去轻轻抚着宋惜惜的后背,“咱不跟那起子贱人置气,燕王妃在天之灵也不会放过他们的,他们就等着遭报应吧,别难受。”

    宋惜惜本来是愤怒难受得很,但看见婆母这番伴随着讨好的安慰,那脸上想哭又憋不出眼泪的样子让人瞧了,真的是一言难尽。

    不管如何,确实有被安慰到,没那么愤怒了。

    “乖,回去沐浴,晚些便要进宫了。”慧太妃哄小孩似地再劝了句,回头见谢如墨杵在哪里,不禁端起了母妃的架子,“还愣着做什么啊?带你媳妇回屋去啊,瞧她这手心冰冷得,也不知道疼惜疼惜。”

    谢如墨倒是愣了一愣,母妃从不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少时责骂是有的,但自从练武行伍之后,军威渐露,她看自己的眼光便有些……犯怵?

    反正,母子之间越来越疏远,除了请安问候,几乎没有别的话说,封王立府之后更是疏远些了,说话要么是客客气气的,要么是一副巴不得他快点离开的样子。

    像这样斥责,这些年还真没有过。

    他看了母妃一眼,便牵着宋惜惜的手回屋了。

    慧太妃坐回椅子上,噢,她刚才是严厉地跟儿子说话了吗?他竟没有露出那可怕的气势,可见成了亲果真是好的,人都变得温和许多了。

    她见沈万紫气鼓鼓地坐着,想来是因为燕王妃的事,心里不禁一阵酸楚。

    她和燕王妃算不得熟稔,但这些年也见过很多次,她总是一副温婉端庄的模样,对待宫人也甚是和气。

    身为燕王妃,却惨死在庵堂里,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有为她掉一滴眼泪,这一辈子过得是有多惨啊?

    慧太妃都想哭了,哽咽着问沈万紫,“燕王妃去得可安详?”

    沈万紫回答说:“有丹神医的弟子在,她不至于很痛苦,但若说安详,那是如何都称不上的。”

    慧太妃喃喃地道:“是啊,子女夫婿,无一人在身边,她得多怕啊。”

    慧太妃这辈子觉得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死亡。

    死对一个人来说,是一辈子最大的事情了,所以断不能孤零零一人去面对,身边最好是有人能握住她的手,能安抚着她,在她的耳边同她讲不要害怕。

    所以,她特别能共情燕王妃,因为她真的很害怕孤零零一个人死去。

    唉,大过年的,不想这些,太让人难受了。

    第398章

    还不如不要安慰了

    沐浴之后,换上礼服,自是说不出的华贵威严。

    宋惜惜淡扫峨眉,掩盖住苍白的脸色,眼底的淤色也遮盖了下,免得叫人看出她的憔悴。

    皇室家宴,名义上是阖家团圆,但礼数规矩样样都是要遵守的。

    她对着铜镜,深呼吸几下,尽力去压下失去亲人的痛。

    她告诉自己,都习惯了,习惯了就好,习惯了就不那么难受。

    铜镜里的人,华服高髻,珠翠满头,东珠穿成的项链泛着莹泽,长长地垂挂胸前。

    这是师父给的嫁妆,那几斛东珠便有成品,只是另外用一个箱子装起。

    耳环也是东珠,遮住了整个耳垂,说不出的贵气逼人来。

    眼底下的美人痣,妍如桃花,更似是点了一抹血腥,竟看出了肃杀之气。

    她敛下眉目,遮住心底愤怒透露出来的锐光。

    谢如墨过来牵着她的手,轻声道:“走吧。”

    穿着礼服的谢如墨,身材修长挺拔,面容俊逸不凡,宋惜惜看了他一眼,勉强地笑了笑,“好,别让母妃久等。”

    慧太妃难得打扮低调,绾了简单的螺髻,素淡的玉簪子,本来是佩戴了红珊瑚项链的,但想起燕王妃,她把红珊瑚摘掉,连素日最喜欢带的金镶红宝石翡翠手钏也摘下了。

    娴宁牵着瑞儿的手走向外头,瑞儿扎着两个总角,十分可爱。

    海棠红的襦裙把她的容颜衬得十分娇糯可爱,杏眼泛着笑意,低头弄了一下瑞儿总角上的绸带,便又同他牵手过来。

    “母妃,皇兄,嫂嫂。”

    “太妃,姑姑,姑丈。”

    娴宁和瑞儿几乎是同时出声的,然后便蹦蹦跳跳地走过去。

    看到瑞儿脸上的天真与笑意,已经没有寻他回来时候的灰败颓然,宋惜惜心里稍稍安慰。

    “腿才好,慢慢走。”太妃说了一句,相处几日,她对瑞儿不错,瑞儿乖巧懂事,不让人操心,慧太妃最喜欢乖觉的孩子。

    “是,太妃。”瑞儿停下来,其实他想说这样蹦跳着走,可以一只脚用力,另外一只脚不那么用力反而更好走。

    不过,他是不会拂逆太妃的好意。

    小姑姑出嫁的时候,福爷爷告诉他以后在王府一定要听话,好好读书练武,不可太顽皮惹太妃生气,太妃生气就会迁怒小姑姑。

    所以,他一定会很乖,让太妃喜欢他,这样太妃也会喜欢小姑姑的。

    谢如墨策马,一家五口上了马车,王府的马车都很宽敞,铺着软垫,角落里放了几个雕花铜炉,铜炉里是烧得通红的铁块,能驱散马车里的寒意。

    宋惜惜一路上都没有说一句话。

    除夕的喜气她没有感受到,只有飕飕的寒风从帘子里钻进来,冷得她的心都是寒的。

    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宋惜惜看着手,顺着手看上去,太妃对她投了鼓励安慰的眼神,“惜惜,你还有我们。”

    “发生了什么事?”娴宁见状,疑惑地问道。

    燕王妃来的时候,她和瑞儿在后院玩耍,不知道燕王妃的事。

    慧太妃委实不算得是个懂得安慰人的,她不想提起燕王妃惹宋惜惜难受,所以道了句,“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大过年的,你嫂嫂想起了她的家人。”

    这句话一出,瑞儿的眸光黯淡了。

    宋惜惜打起精神来,宫宴,她自然不会消沉难受,所以趁着这一路把心痛藏好,像以前那般,只要藏好了,就不会那么痛。

    第399章

    太后也不待见燕王

    但确实不能再让母妃安慰下去了,她的安慰扎人心啊。

    她握住瑞儿的手,“没事,小姑姑就是心情有些不好,但想起今晚参加宫宴,会有很多好吃的,心情顿时好起来了。”

    她的语气轻松,骗过了娴宁和瑞儿,也骗过了憨太妃。

    憨太妃虽为燕王妃堵心,但宫宴热闹啊,这热闹难得,谁会不喜欢呢?

    宫中确实热闹,浓浓的过年气息,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宫灯开了一路一路,每一道回廊都挂着琉璃风灯,照得这宫里头如同白昼一般。

    燕王正带着一大家子拜见太后和帝后,皇太后对先帝的这个皇弟并不喜欢,自然是因为他胡闹,闹得宠妾灭妻的名声都传到京城来了。

    如今见燕王妃没随同入宫,心里头大概也知道她病情不好,这两年她病情反复,还是丹神医派人去照顾的。

    若是指望燕王和金侧妃,只怕燕王妃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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