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王秀兰现在敢想敢干,接过送来的卷子,她畅想一番,便?不住点头:“成,就按你说的办!”她接过宣纸,小心地捧着?,细细打量着?上面的字,就像是捧着?珍宝。
赵云惜也跟着?笑,秀兰婶子是一个很有干劲儿的女?人。
“那我回了,回头像你家白圭那样过了县试,还要来谢你!”王秀兰笑眯眯道,她以前没想过送孩子去读书,庄稼人连饭都吃不饱,耗费家底去读书像是脑袋被?摔坏了的想法。
现在真香。
赵云惜目送她离去,笑了笑。
林子垣这才?笑眯眯地打趣:“未来的秀才?公,可否赐小弟些?许墨宝,我珍藏着?,等你中了状元,这就是传家宝!”
张白圭用一根指头将他戳远了些?,并不搭话。
林子垣:?
赵云惜忍着?笑道:“他现在修闭口禅,发誓要十日不说话。”
张白圭:?
只有年岁长些?的叶珣知道怎么回事,他刚去林宅读书时,正?处于粗噶的变声期,整日里也是闭口不言。他嗓子哑了,想必感觉是一样的。
“你们吃什么?”赵云惜问了一句。“小蘑菇炖鸡,再做个板栗腊肠饭,如何?”
“好耶!我喜欢吃!我要吃两大碗!”林子垣很是捧场。
张文明去捉鸡,赵云惜去菜园里薅菜,三个小孩就坐着?聊天。
“叶珣,今年的府试有什么打算?”张白圭压低声音道。
他有点想一起考了。
叶珣抬眸,望着?这个清隽如竹的少年,片刻才?低声道:“我知你的想法,只是你如今身量未成,年岁亦小,不若等明年。”
就算现在考上秀才?,三年后中举,再过一年考上进士,这是最?流畅的科考进程了。
但道理很简单,到时候少年进士,谁敢给他派差事,磋磨几年,便?什么都不剩了。
张白圭哑然。
事实却是如此。
“凡事事缓则圆,莫急着?长大。”他在心里劝自己。
索性?起身去帮娘亲做饭,他还是喜欢和?她一同做事,不忍她独自受累。
“把鸡放着?我来。”他道。
嗓子难受,他索性?不说了,只接过手中的鸡,捂着?它的眼睛,捏着?翅膀压着?,面容冷肃地杀鸡。
他骨节修长细白,下刀快狠稳,看着?鸡血滴尽,再用热水烫过,慢慢拔毛。
“白圭,你这手是执笔的手,怎么能用来杀鸡?”林子垣搓了搓手:“让我来,你的气质不符,我看着?害怕。”
张白圭觑了他一眼,言简意赅:“你别吃。”
林子垣瞬间比鸡还安静。
叶珣笑了笑,上前帮忙拔毛,他拔了几根,有些?诧异:“开水一烫,这样好拔?”
拔毛、开膛、掏肚。
张白圭动作熟练,他抿着?唇,眉眼低垂,神情悲悯。
林子垣挠了挠脸颊,小声嘀咕:“不就是杀鸡,我回家就学!”
他要杀鸡如麻。
家中人少,幼时奶去卖炸鸡,爷在王府当值,而爹去林宅读书,甜甜和?他年岁尚小,所有活计都落到娘亲头上。
他记得她忙得连轴转的模样。
后来他会和?她一起做事。
如今也手到擒来。
赵云惜眉眼温和?,笑着?道:“你家有厨娘,你学了作甚?”
第54章
这时候蘑菇少,
好不容易才凑了一把,细细清洗过后,这才放在一旁,
把鸡肉剁成块,再用葱姜蒜、花雕酒腌着。
赵云惜此时无比怀念白糖、冰糖,
因为?她想炒汤色,
没有糖色,
炖肉就?失去?了灵魂。
但是没有也行,
小蘑菇炖鸡也香。
她做着饭,几个孩子在外面聊天,主要是林子垣说,
叶珣偶尔应和,而张白圭真的像是在修闭口禅一样,一句不说。
当浓郁霸道的炖肉香味传出来时,
几人望向灶房的目光明显变多,谈话也变得心不在焉起来。
“云姐姐,好香啊,
我肚子开始咕噜噜叫了。”林子垣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他眼巴巴地趴在窗户上往里看。
好香啊,他满脸陶醉。
赵云惜掀开锅盖,锅里聚集的香气出来了,一阵薄雾腾飞,
带来浓烈炽热的香气。
林子垣登时有些受不了,也不聊天了,
跑进来跟他聊天,
笑着道:“要是能?天天吃到云姐姐做的饭该多好啊。”
他满脸嫉妒地看向同窗:“张白圭!我要和你结拜,这样咱俩就?有一个娘了。”
张白圭瞥了他一眼,
慢条斯理地掰着手腕,冷笑:“我还略懂拳脚,你要来试试吗?”
林子垣并不想试,并且躲在赵云惜身边,软乎乎道:“云姐姐,这鸡好肥好香啊,这小蘑菇也嫩嫩的,吃起来肯定香,吸溜,越想越受不了。”
赵云惜也跟着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温声道:“从南坡摘的,切的肥厚了些,这样吃起来壮嘴,你定然喜欢。”
林子垣:“云姐姐做什么?我都喜欢!”
“你这嘴真甜!”赵云惜夸了一句,开始往盆盆里盛菜,一边笑着道:“六斤的大公鸡!炖了这半晌,肯定好吃。”
等盛了米饭,三?人开始端饭,都摆到餐桌上,连张白圭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香浓的汤汁顺着鸡肉往下?淌,看着就?香到要命。
“快吃吧。”赵云惜笑着道。
几个半大孩子,吃饭起肉来,看似斯文,实则那炖得香烂的鸡肉,恨不能?连骨头都咽。
“真香啊,白圭真是好福气!”林子垣吃得感动?坏了,他好嫉妒!
叶珣屈指敲敲他脑袋:“胡闹!”
林子垣巴巴地看着他,鼓着脸嘟囔:“等我明年下?场考试,定要超过你们!”
他握拳,发愤图强!
从今天起,他要努力读书,考上秀才后,再来蹭饭!
张白圭瞥了他一眼,声音浅淡:“最?后一个鸡腿了。”
林子垣:!
他登时顾不得闲聊,埋头苦吃,能?来一趟不容易,他要吃到饱才行。
赵云惜看向叶珣,满脸怜惜:“你多吃些,瞧你瘦的!风吹就?跑!”
林子垣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大鸡腿进了叶珣的碗。
可恶,他确实吃得慢,吃得少。
张白圭瞧着他鼓着脸颊的可怜模样,将他看不到的那个鸡腿也给他。
“喏,吃吧。”他说。
林子垣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吃完饭后,他抢着刷碗,笑眯眯道:“哥哥让你!”
*
读书最?是耗神,考试是其中之最?,一直都在紧绷着,脑力耗地很?严重。
几人歇息几日,将县试的试卷来回翻,来回写,就?连张文明也加入讨论。
他多年不第?,心思也淡了,开始琢磨在族学中教书,但心底总是抱着几分希望,碰见这样的老师,忍不住想看。
赵云惜鼓励他:“不管年岁几何,日子都是过给自己看的,既然想学便?学!不妨事。”
张文明握住她的手,垂眸低语:“家里一切都靠你,我心疼。”
他眼瞧着要到而立之年,跟着赵云惜做了几回生意,眼瞧着端方稳重起来,不一味地钻牛角尖,非得要如何。
“娘子,你前日做的香米鸭配着酸辣肚丝汤,极好吃,还能?再做一回吗?”
张文明眼巴巴道。
赵云惜把他的脸往一边推,斜着眼睛哼笑:“你再闹,才不给你做。”
张文明哪里肯善罢甘休,还要再闹,却见张镇、李春容从院里走出来,他连忙坐正?了。
“我和你娘去?江陵转转,你们要去?吗?”张镇问。
家里现在买了牛,做了牛车,去?江陵城玩就?比较方便?了。
“你俩去?吧。”张文明快乐挥手。
张镇就护着李春容走了。
院中一时之间,只?剩下?两人,赵云惜便起身去书房,她这些年虽然不在林宅读书,却养成了好好看书的习惯,闲暇时,手里总爱捧着书。
而林修然以为?她喜欢看专业书,便?给她搜罗来好些书,让她自己看着,赵云惜看着艰涩难懂的专业书,满脸苦哈哈。
她又不是白圭,什么书都啃得下。
*
张白圭这会儿正?在写策论。
他需要沉淀,再参加院试、府试,林修然对他的要求就?更高了。
“你考中不难,难得是你想要的名次,县试我从不担心,但是去?荆州府就?不一样了,各个县区的人才汇聚一堂,你要做这些的尖子。”
林修然头发花白,身量清瘦如竹,手中拄着拐,正?看着他,沉声道。背后需要付出的努力,简直不可估量的煎熬。
张白圭放下?手中的笔,神态自若,他看着笔下?的字,沉声道:“夫子,我知道。”
他心里有数。
林修然拍拍他的肩膀,纵然知道,却还是忍不住叮嘱。
“哎呀,爹,白圭比你懂事多了!”林均鼓着脸颊,不耐烦道。
林修然哑然失笑。
他捏捏幼子的脸颊,笑眯眯道:“你个孩子知道什么?,爱之深、责之切,我这也是为?白圭好。”
林均皱着小鼻子,不耐烦听,他挥挥手,哼笑:“娘让我不要啰嗦,我觉得爹也得听。”
林修然被他气得翘了翘胡子:“滚滚滚!”
光会气人。
林均嘻嘻一笑,捧着书躲远了。他冲着林子垣眨眨眼睛,又朝外面努努嘴,两人便?对上了暗号。
张白圭清了清嗓子,两人顿时安静下?来,乖乖地捧着书读。
林子坳从外面走进来,一袭竹青道袍,颇有些潇洒意味,他笑着道:“好羡慕你们还能?玩。”
他今年二十二,听林修然的意思,是想着让他下?场,往下?一步走走,参加今年的乡试,先下?场试试。
“一旦中举,就?是正?经官身,还可以进京赴会试。”张白圭心中生出几分渴望艳羡来,他也想如此。
可惜他年岁尚小,都不赞同他太?快去?参加科举。
林子坳神色中带着忐忑和喜不自胜,低声道:“多年辛苦读书,今年终于要出结果了。”
他考中秀才后,压了一回乡试,这回就?让他去?了,总归先试试,他年岁也不小了。
张白圭听得神往不已?。
少年的心,总是跃跃欲试。
“白圭,我想与你同场考试。”林子坳笑眯眯道,知道他心中志向,故意逗弄他。
张白圭冷哼:“你怕是没这个福气。”
林子坳:……
很?好,够狂,是熟悉的味道。
几人毫不犹豫地哈哈大笑,林子境笑眯眯道:“哥,那你期待和我同场考试吗?”
林子坳白了他一眼。
他以前是小夫子,攒了好些威严,可惜在他前年成婚时,尽数败尽了。
闹洞房是一回,过后太?过疼宠妻子,又是一回。后来发现掰不过来了,他索性学着云姐姐的样子,打不过就?加入。
几人坐定,林修然拄着拐,颤颤巍巍地走进来,老头身量清瘦,须发皆白,却自有一番神仙气度,一双眸子精光湛湛。
“子曰,温故而知新,你们学问已?足够扎实,老夫决定,将你们分到学堂中去?当侍讲,你们在此期间,将四书五经好好地捋了捋,不光要做到心中有沟壑,还要能?解释出来,信手拈来才是。”
林修然清了清嗓子。
“让林均是甲班,由白圭带,你年岁小,恐学生不服众,这就?是你要思考的问题了。”
林修然捋着尺长的美髯微笑。
他年岁小,容易被别人轻视,怎么?获取别人的尊重,也是他的考核能?力之一。
张白圭听着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温和道:“成,我知道了。”
他神色安定。
林修然教学方式很?好,更倾向于让他们自己去?思考,而不是一味地强塞。
“行了,你们去?吧。”他唇角带着惬意的微笑,挥一挥衣袖,扭头就?走。
如今开春,新收了一批蒙童,甲班多是八岁到十岁,正?是刚换完门牙的一群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