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几人看看天上?的大月亮,吹着?冷风,再吃着?螃蟹喝着?酒。“尝尝月饼,县学和王府都发了。”张文明给她?切成小块递过来。
“谢谢相公。”赵云惜尝了一块,有些以为,甜滋滋的,她?以为会是五仁的,没想到是水果?馅儿。
吃起来还挺有意思,而王府发的月饼显然精致漂亮许多。
但?也是水果?馅儿。
竟然没有五仁月饼!
赵云惜在?南北月饼大战时一般不吭声,因为她?就喜欢吃五仁月饼,里面?的仁喜欢、软冰糖喜欢、青红丝也喜欢。
香酥松软,甜而不腻,迥异寻常,简直仙品。
“喝点茶水,月饼放着?明日再吃,免得不好克化。”张文明殷切叮嘱。
张镇和李春容对视一眼,自己也困了,便起身:“甜甜睡觉不老实,我们去看看。”
两人回了前院。
二院一时只剩下两人,赵云惜原就不饿,捧着?酒盏,望着?天上?的月亮。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她?低声呢喃。
张文明坐在?躺椅上?,仰望着?星空,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要握住那微凉的小手,指尖微微碰触时,却又缩了回来,故作无事?地问:“冷不冷?”
赵云惜摇头,她?并不觉得冷,杯酒下肚,还有些暖暖的。
张文明望着?自己指尖,半天没话说。
“回了。”她?说。
今天跑一天,她?都快累哭了,去沐浴更衣,这才躺进被白圭已经暖好的被窝。
赵云惜以为,他?会放假两天,没想到第二日清晨就走?了。
还挺意外。
她?看了一眼隔壁正在?动工的房子,不由得瞪大双眼,不愧是基建狂魔,才半个?多月,框架已经立起来,开始砌砖头了。
就算天天要路过一遍,还是觉得很震撼。
白圭也好奇地瞅了两眼。
两人在?李春容和甜甜走?后,也跟着?去读书了。过节熬夜固然快乐,这学还是得上?。
刚一到学校,就见甘玉竹在?门口等着?,身后的丫鬟捧着?托盘,见她?来了,就捧着?给她?看。
“这是你上?回说的毛绒绒小毯子,看,做成小垫子样,还做了小猫咪这样的柔软摆件。”
甘玉竹颇为自得,她?就是闲来无事?折腾,结果?爱上?了。
赵云惜看了看,惊讶极了:“这岂不是工艺比原材料都贵?”
做的非常精致漂亮。
甘玉竹见她?喜欢,心里就更有底了,笑吟吟道:“已经大批量投产了,招了许多小丫头来做事?,你上?回荐的小丫头,管事?说手脚麻利,人也聪明,现在?已经学会织袜子了!”
赵云惜点头:“是我们邻居家的孩子,平素有个?面?上?情,不必顾及我太多。”
甘玉竹自然知道,对于赵云惜的亲戚朋友,她?近来也了解不少。
“你去上?课吧,我回去了。”她?有些艳羡,她?能这样不顾别人眼光,察觉自己读书是弱项,就直接来读书了。
她?当初要是再勇敢一点,是不是不用?嫁给林修然,老夫少妻,了无生趣。
赵云惜牵着?白圭回书房,林子坳晒黑了些,人也瘦了些,但?精神头极好,瞧着?很是快乐的样子。
“今天我们该讲孟子了。”
她?翻开书,认真地听?着?,四书五经是根基,许多人的学说,也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上?。
包括林修然颇为推崇的阳明学派。
林子坳讲课水平直线上?升,比早先强多了,语言组织能力明显上?升。
她?就懂了为什么耽搁时间过来给他?们讲课了,在?科举考场上?,环境、时间,甚至还不如授课时,能够在?短时间内,做出想要的文章,平常必然要思索千百回才成。
而教课要把四书五经的知识和释义捋得清楚明白,能表达出来,这就赢一半了。
多少人心里有数但?说不出来写不出来。
果?然,林修然不愧是官场老兵,就是有经验。
上?午学四书五经圣人文章,下午学琴棋书画现实生活,还挺有意思。
除了她?稀烂的女红。
如今过了些时日,在?某一个?清晨,她?发现打霜了。
枝叶上?有白霜,还有晨雾,入目一片白茫茫的,李春容还要去江陵卖炸鸡,赵云惜就不让她?去了。
这样的路,天不亮比青纱帐还恐怖,太过危险,她?一个?弱女子带着?小孩,还是不要去了。
李春容也有些怵得慌,她?有些舍不得钱,但?也害怕,见儿媳坚持,心里甜滋滋的答应了。
“也就你心疼我。”她?笑眯眯道。
赵云惜轻笑,温声道:“我们家现在?的钱足够很好的生活了,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大伯是个?很厚道的人,一直都有分成给过来。”
她?那时候在?心里仔细思量过,大明律例,金额和规模超过一定规格,就会被定性为商户。
商户自有商役,而且士农工商,出自工商阶层,到底对科举不利。
她?又认真盘算赚来的钱够不够轻松愉悦的供白圭科举,答案是够的,那她?就不再挣扎。
现在?已经很好了,朝廷并不禁止军籍经商,但?自己心里要有一杆秤,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有舍才有得。
赵云惜想的很开,李春容却属实舍不得,每天都有进项,不用?等着?男人发月例就有钱的日子太爽了。
“不去了不去了,地滑了,人不好走?,车不好走?,也看不清。俪彁”她?在?心里劝自己。
但?是光在?家闲着?,她?也有些受不了,把院子里从?这头到那头,全部都收拾整理一边,把菜园子浇水、薅草,各种收拾。
把门前的柑子树修枝,刷一层石灰,再用?破布裹起来保暖,这样来年才长得好。
等赵云惜放学回来,她?已经里里外外收拾好几遍,还颠颠地去赵家买了大骨头和鸡蛋糕。
“你先前说要面?脂,你娘说做好了没见你去拿,就叫我捎回来。”李春容把背篓放下。
里面?有许多小瓷瓶,梅兰竹菊花样最多,还有仕女、小儿等,里面?都装着?香香的面?脂。
赵云惜给自己留了十瓶,又捧出来十瓶让白圭和甜甜送老宅去:“交给你大奶奶或者老奶奶都行,避开水走?,送到就回来啊。”
两家离得不远,在?大门口都能看见。
白圭牵着?甜甜的手,两人颠颠地往前走?去。
赵云惜打量了一眼:“甜甜好像又高了。”
她?年岁原就大点,营养跟不上?的时候不长个?,现在?吃喝都涌着?她?来,想吃就吃想喝就喝,长得就快。
“是,她?这孩子敏感,刚开始咱家有鸡蛋糕,我给白圭拿,她?就闭着?眼睛装睡,但?小孩装不像,眼球一个?劲儿颤动,看着?就让人心疼。”
李春容想,如果?家里是以前吃糙米那么穷,那她?可能会让甜甜少吃点鸡蛋糕、蛋羹、肉这样比较贵的东西,但?是现在?家里不缺这些,自然随她?吃了。
好东西随便吃,长得自然快。
两人目送孩子进院子,又目迎孩子手牵手出来。
“娘,老奶奶要给我一兜钱,我说这是白圭和爷爷奶奶爹娘孝敬老奶奶的,不能收钱,我们不做面?脂生意。”
白圭歪头:“这样对吗?”
赵云惜摸摸他?小脑袋,轻笑:“是对的。”
白圭顿时翘起唇角,他?回书房读书去了。
“砰砰。”有人敲门。
赵云惜和李春容停下手里的活,看向门口立着?的男人,是张鉞。
“大伯,快进来坐。”
赵云惜笑着?招呼,起身去灶房提热水过来泡茶喝。
“给你们看看账单,目前为止,已经花了四十两,主?要是原材料都买了,现在?就剩木工的尾款和梓人(建筑队)的尾款,剩下的不多了。”
他?没笔都记账了。
赵云惜看着?上?面?蹩脚的碳笔字,没忍住笑出来,还以为是段子,没想到是真的。
就见那些字,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直接画个?简笔画,价钱倒是标的明白,边上?还摁了红印。
“大伯费心了。”她?笑着?道。
张鉞叹气:“我以前不会写字,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能认点字、认钱会做生意就行,没想到,在?这跌跟头。”
他?以前不赞许云娘去读书,跟脑子有病一样,生完孩子去读书,但?现在?看来,聪明人想法就是不一样。
“书到用?时方?恨少?”小白圭见他?书、书的说,帮他?说出来。
张鉞重重点头。
这一家子读书人,就是不一样,他?回头让孙子也读书去,之前他?会做生意,赚的钱多,日子也滋润,对读书就有些不以为然。
现在?想想,这个?世界,终究还是读书人更好些。
李春容看不懂字,又把单子递给赵云惜,她?掐着?指尖算了算数,发现对上?了,就点头:“是对的。”
张鉞:?
“你掐指尖就对上?了?”他?问。
赵云惜看了看指尖,笑得无奈:“我没龟龟厉害,他?心算就成,我得模拟算盘,掐指尖你可以当成拨珠子呢。”
“掐指尖的时候,就是在?心里拨虚盘。”
当初学珠心算,都说没用?,一穿越,立马很有用?了。
张鉞看看自己的指尖,努力在?心里回想算盘的样子,半晌摆摆手,罢了罢了,没这个?天赋,不为难自己了。
“那成,我先回了。”
“大伯慢走?。”
李春容也好奇地看看她?指尖,问:“咋学会虚盘的,我要是会了,每次算账的时候,就不用?嘀咕半天了。”
她?想学。
小白圭也好奇地看过来,很想知道。
“这个?方?式叫珠心算,以算盘做底,首先要熟练,也有一定的规律和口诀,你先用?算盘练会了,再收起算盘,在?脑海中描绘出算盘的样子,用?先前学的那一套法子算,这样就好了。”
赵云惜笑吟吟解释。
李春容想象了一下,想象不了,果?断放弃。
白圭倒是很感兴趣,他?想学。
“夫子在?教珠算,你先把珠算学会了,再谈其?他?。”赵云惜拍拍小白圭的小揪揪,看着?他?崇拜的眼神,顿时乐了。“好乖乖,你长大肯定比娘厉害。”
一个?人的天赋,是埋没不掉的。
她?也会努力呵护他?的天赋。
想想用?去那么多钱,赵云惜就有些心疼,好在?羊毛制品马上?就开始卖,而且张鉞、银楼掌柜、赵家都有分红给她?,有进有出,就感觉挺好的。
赵云惜在?想,明朝的环境确实恶劣,冬日漫长,极度严寒,让人们只能像动物一样冬眠。
那她?的分成也会变少,她?想想就觉得心疼。
隔日,李春容凌晨又起床,坐在?院中,半晌没动,她?有些懵,不知道该做什么。
炸鸡的生意不做,她?整个?人跟没魂了一样。
坐了会儿,去把早餐做了,就等着?儿媳和孙子起床。
故而,等赵云惜起床,院子里清扫干净,衣裳也晾了,早餐也做好了。
“娘。”她?喊了一声。
李春容端着?簸箕出来,笑着?道:“我想着?发点豆芽吃,现在?没啥菜吃了。”
赵云惜懂了。
这是真无聊了。
“成啊,豆芽清炒起来好吃,和饼丝炒也好吃。”
两人聊着?天,甜甜也醒了,她?自己穿好衣裳出来,蓬着?细软的头发。
“娘,奶。”她?软软地喊了一声。
赵云惜笑眯眯地冲她?招手,拿着?牛角梳,给她?绑了个?丸子头。
李春容表示没眼看。
“你去林宅读书读书,人家都不教你发髻吗?”
她?现在?就是绑着?高马尾,配一根发带,为了表示对古代发型的尊敬,还每天费心费力给额前做了编发,她?表示尽力了。
有时候就团成丸子头,又方?便利落,又好看。
给孩子扎个?小揪揪,那是顺手的事?。
“等开春再给孩子剃发,现在?长长了。”李春容随口道。
时下幼童都要剃发,有的剃成地中海,有的剃成哪吒,有的在?囟门留一撮,她?受不了,夏天李春容要带着?龟龟去剃头,她?给拦了。
那发型,想想就可怕。
*
赵云惜看着?面?前的甘夫人,笑着?问:“怎么了?”
“看看,冬衣做好了,你和白圭各一份,拿回去吧。”
甘玉竹说得云淡风轻。
但?赵云惜一看,就感动坏了,先前说过,她?以为忘了,没想到,现在?已经做好了。
果?然是织银妆花缎,内里是柔软的貂绒,还特意做了里衬,这样容易清洗。
“夫人……”赵云惜上?前握住甘夫人的手,感动地不行:“夫人,能得你的照看,实在?是云娘三生有幸遇见你,一时间,倒不知如何?报答了。”
她?能拿出来给甘夫人的东西太少了。
甘玉竹拍拍她?的手,温和道:“这些对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我喜欢你的性子,自然愿意对你好,当初你我二人并不熟稔,你不也二话不说把羊毛的底细都告诉我了?你都把心掏给我了,我自然要珍惜。”
“人和人之间的缘法,有时候说不清,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我心里也高兴。”
看着?甘玉竹温柔的眼神,赵云惜有些没出息地想哭。
她?眨眨微红的眼眶,抚摸着?漂亮的衣裙,半晌不说话。
“漂亮的衣裳,还要漂亮的发髻配,你整日里一根发带过日子,这哪里能行,我从?妆奁里头挑了两套戴腻的钗鬟,你拿去用?吧。”
甘玉竹说得云淡风轻。
赵云惜想,这世界上?果?然不能没有女孩,为你考虑的仔细又周到。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她?笑眯眯道。
“正好,我也给你带了面?脂,今年春天我涂过了,用?着?确实不错,你现在?手上?用?着?试试,觉得好再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