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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他一袭青灰色暗纹直裰,沉稳低调,夏风送着花香,衬得老头也有几分英朗俊逸,清直如竹。

    她心?中感慨,果然能做上高官,不光要有好文采,还得有一顶一的好相貌。

    幸好张文明生得不错,她相貌也还过得去,而小白圭像是基因彩票,骨相漂亮到令人惊诧的地步。

    抱出去大家都会?盯着看,夸赞声不绝于耳,就没人夸夸他老母亲也清艳秀丽。

    见他不话,神色淡淡,赵云惜福至心?灵:“夫子可愿垂青农家小院?去我家瞧瞧。”

    “可。”林修然允了。

    既然好了,那回去后就得好生准备,好在先前?想请江陵那个老秀才?做夫子,张诚叫人起房子盖学堂,现在挂完白灰,住着倒是正好。

    赵云惜逮了鸡、杀了鸭,还会?娘家割了一刀肉,打算晌午做好吃的,毕竟他们茶饭一直很好,总不能来了这里就不好。

    李春容有些?紧张:“要不要请人来做?万一……”

    赵云惜笑了笑,柔和道:“碗筷都拿新的出来就成?,他们惯常吃好东西?,来乡下?就是为了农家风味,不必过于紧张。”

    后世那些?农家乐那么?火,也是有道理的。

    两人天不亮就起床收拾,在晨光微熹时,听见福米对着大门吠叫,赵云惜连忙出来看,果然是一辆马车,上面挂着一二三四五个小朋友。

    林子坳一路走来,多?是茅草屋,符合他对村落的幻想,但?村东这一块,有几片青砖瓦房,一看就知道家境殷实。

    望着面前?的小院,有些?惊讶,房前?是一片竹林,再远些?能看到亭亭玉立的荷,近些?挨着院墙是一片整齐的菜地,种着各类菜蔬。

    而赵云惜穿着初见时的布衣,腰间围着一块青布,袖子挽到臂弯处,显然正在做事。

    她身后是一只肥壮的白橘色土松犬,毛发油亮,贴着白圭端坐在地上。

    “夫子来了,快,屋里请。”赵云惜打招呼时,张镇和张文明也抬着去张鉞家借的大桌子回来了。

    几人寒暄过,把大桌摆在院子中间。

    林修然打量着院子,到处都打扫得干净,院子里有一棵柿子树,还有指肚粗的枣树,一看就是新种的。

    在屋檐下?,还有一窝小燕子,燕窝下?面钉着木板,免得鸟屎落下?。

    非常有生活气息的农家小院。

    “夫子,你坐着喝茶,我带几个孩子去摘菜玩。”

    赵云惜带着他们出去了。

    菜园里——

    “这是啥!茄子这是草还是树?”

    “啊啊啊啊有虫啊啊啊啊!”

    “别吵!”

    “这胡瓜还扎手?!”

    “这是什么??豇豆?芸豆?”

    “这是……葱?”

    林子垣和林念念进了菜园就节目不断,两人瞧见什么?都惊奇。

    林子坳也没见过菜园,他好奇地打量着,顺手?还帮忙薅了小草。

    赵云惜掐了一把青菜回头,满脸震惊地发现,林子坳把她的韭菜给薅了。

    她顿时上前?捡起扔在地上的韭菜根,又重?新种回去,悠悠道:“杜甫有诗曰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这是韭菜!”

    赵云惜甚至想把麦苗、韭菜、稻秧、稗草混在一起给他们认。

    林子坳呆住,他精致的鹿皮小靴子沾染上泥土,清俊的脸庞染上薄红,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以为是草。”

    “我知道。”在京城长大的小郎君,不认识韭菜很正常。

    林子坳抿了抿唇,有些?丧气地垂眸:“那我不裹乱了。”

    赵云惜摆摆手?:“没事,庄稼皮实着呢,种回去就好了。”

    摘了一篮子带着露珠的菜,回院子后,就开始择菜,几人生来就有丫鬟照顾,自然没做过这样的活计。

    林妙妙兴致勃勃地剥蒜,一点?絮皮都不肯留,指甲把蒜瓣抠得坑坑洼洼,极为认真。

    林子垣在折豆角,要折成?寸长的小段,都挑得嫩的,也不用?抽筋。

    林子境在择青菜,就他不怕虫。

    而林念念在给芹菜抽筋。

    几人热热闹闹地干活,就连小白圭也蹲在一旁,帮这个拿篮子,那个端盆的。

    赵云惜微微一笑。

    李春容小声嘀咕:“哪能叫小少爷干粗活?”

    赵云惜看向院中。

    林修然正端坐在八仙桌前?,喝着茶水,听着张镇和张文明聊天。

    他没有看过来,显然是赞同的意思。

    “我去打水。”她。

    林子坳跟着就去了。

    水井旁,一根麻绳系着水桶,需要巧劲才?能把水桶掷下?去打到水。他不服气,试了好几回,水桶都飘在水面上。

    “怪不得爷爷,我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不许我再下?场,要我好好沉淀沉淀。”

    原来人生还有这么?多?学问。

    他所有的一帆风顺,都是有人给他铺好了路。

    “打个水你还打出学问了!喏,这样倾斜角度下?去,木桶吃点?水自然往下?沉。”

    “那我再试试。”

    等打满一桶水,林子坳有些?不好意思,又要帮着提水。

    赵云惜索性抱臂等着。

    林子坳:“嘿呀!嘿!”

    水桶纹丝不动。

    他后槽牙都咬碎了。

    赵云惜这才?上前?来,轻松提走,感受到他震惊的目光,不由得神清气爽。

    平常读书时,把她当?狗训,严厉极了,不对就用?戒尺抽,虽然时下?读书都这样,打就打,但?不妨碍她会?想小小地让他看看她的厉害。

    林子坳提不动一桶水,她一口气提着两桶不费劲。

    等回院子后,已经传出来炖鸡的香味,上回买的大料还剩下?很多?,便留着炖鸡。

    “小鸡盖被也安排上。”赵云惜笑着叮嘱。

    大娘在帮忙烧火,李春容在切菜,她炒菜。

    忙得不亦乐乎。

    张镇见灶上的柴火不够了,就去院子里折了些?,他身上肌肉鼓胀,肩膀头子宽阔有力,做起活来,也是有板有眼。

    林修然观察着这一家人,心?里就有数了,彼此都有眼色、不藏奸,瞧着能力也不错,怪不得能一家五口有三口读书,日子也不曾捉襟见肋。

    很快饭菜就呈上来。

    红亮软烂的东坡肉,淌着油脂的炖鸡,还有竹笋老鸭汤,素菜都是方才?去菜园里自己摘的,还有一碟子桂花莲藕。

    用?簇新的粗瓷盘装了。

    而硕大粗瓷碗里是香喷喷的白米饭。

    林念念捧着比自己脑袋还大的粗瓷碗有些?懵,弱弱道:“我吃不完……”

    她平日里就是一茶碗,再多?就不礼貌了。看向白圭,就见他面前?的瓷碗里面的饭,不比她少。

    这么?小一只,就能吃这么?多?不撑。

    她呆愣。

    赵云惜从库房搬出自己酿的桑葚酒,笑吟吟道:“初夏时,带着白圭在村头摘的桑葚,现在酿的正能喝。”

    这是原浆,没有过滤过,不会?让人醉酒,免得失态不好。她一一倒酒,轮到林子坳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以现代论,未满十八就是小孩不能吃酒,以古代论,他已经过了县试,又满十三,是个大人了。

    “夫子,他能喝吗?”她索性直接问家长。

    林修然嗅着杯中酒的味道,摇头:“林家家训,未及冠不可饮酒。”

    赵云惜就不给他倒了。

    倒完酒,还有饮料,用?薄荷露、橘子叶露、栀子露混合在一起,加了蜜水,酸酸甜甜带着清凉的花香,喝起来很适合夏天。

    她甚至想,有冰块镇着会?更好喝。

    “夫子尝尝这东坡肉,是我爹娘家养的猪,我们家从祖上就是杀猪的,传到现在,这肉不柴不腻,很是好吃。”

    “这鸡是我和白圭养的,你尝尝。”

    随着赵云惜介绍一样,白圭就用?公筷给夫子夹一样,还给两个姐姐也夹了。

    厨房内。

    菊月、甜甜和李春容在小桌上吃饭,菊月压低声音道:“云娘和白圭一点?都不怕!大大方方的,真好,我不行,想起来林夫子的身份,我就腿肚子转筋。”

    李春容疯狂点?头。

    “也就他俩了。”她给甜甜夹了肉,低声道:“快吃吧,追着我干啥,你该跟云娘坐在一处。”

    甜甜抿着唇笑,不话,小嘴巴裹着东坡肉,油汪汪的。她知道今天来客人太多?,家里桌子坐不下?,她不会?闹的。

    院内。

    几个小孩夹着菜,就吃得不亦乐乎,刚开始还有些?拘谨,等男人们喝酒喝开了,他们几个也端着自己的饮料,非要玩飞花令。

    “花飞花谢花满天!”

    “天凉好个秋!”

    “秋水共长天一色!”赵云惜也加入战场。

    几个小孩还没学滕王阁序,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林修然倒是有些?意外,她懂得还挺多?。

    张文明望着她瓷白的小脸,心?想,她又长进了。

    “色……色深林表风霜下?!”这样难的句子,几个小孩还不会?,就得是林子坳来。他唐诗宋词都背过了,自己也要作诗。

    “下?……下?……下?自成?蹊!”

    一时间倒也续上了,大孩子也还好,这小的看着才?三五岁,竟然也会?。

    张镇表示深深地震撼。

    特别是儿媳,他一直觉得女子读书无用?,虽不曾阻拦,但?也无几分赞同,觉得她幼时读书都不成?,年长了,又能有几分才?华,不曾想,竟真的长进不少。

    “我输了,我喝一杯薄荷露。”林子垣快乐勾唇。

    “错,赢的人喝,输的人不许喝。”林子境打断了他的幻想。

    在林子垣震惊的眼神中,几人把自己的饮料喝完,又把他的给瓜分了,看着他眼泪丝丝,就鼓励他:“那你下?回赢了就能喝。”

    林修然今日过来,也是想考察一下?云娘和白圭的家庭,若家人混沌不堪,那有朝一日鸡犬升天,必闹得不大愉快。

    如今看来,倒也明理。

    他心?里放松许多?。

    “它是浅橘色的狗,为什么?叫小白狗?”林子坳疑惑问。

    “因为我叫小白圭,它是我的弟弟,它叫小白狗,我们有一样的名字,就像你们的名字。”小白圭眼神亮亮,他很喜欢自己起的名字。

    林子坳无言以对:“是个好名字,你起名的水平好高。”

    听着几人聊天,张镇和张文明也松了口气,林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他们也担心?会?欺压这单薄的妇孺二人。

    如今看来,品行十分好。

    双方探过底,对彼此都很满意,这酒场便愈加酣热。

    “这桑葚酒酿得甚好。”林修然着重?夸赞。

    赵云惜便从善如流道:“我还酿了许多?,等会?儿捎一坛回去喝。”

    笑着闹着,等吃完饭,林修然要走时,林子坳都有些?不想走,院子和院子是不一样的,村落里的自然放松,让人很舒服。

    “那你们留下?来玩,后日跟着云娘一道回去。”林修然交代一句,和张镇、张文明告辞,这才?坐着马车扬长而去。

    赵云惜目送他离开,回首就见四个男孩立在枣树下?:“这能吃吗?”

    一个能,两个不能。

    四人都回眸看向一旁正在帮着收拾桌子的赵云惜。

    “不能吃,打枣子是在秋天吧?”她记得。看着几人期待的眼神,赵云惜索性不做事了,琢磨带他们玩什么?。

    “带你们去捉鱼。”赵云惜认真道。

    夏日的小溪,只能漫过脚腕,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几人拎着小箩筐就往小溪旁去,林念念好奇问:“这样就能捉到鱼吗?好神奇!”

    林子垣才?因为钓锦鲤被揍一顿,有些?心?有余悸。那日,刚开始以为背书就好了,谁知道他稍有磕绊就不行,最后揍他一顿才?过了。

    要揍直接揍,害他背了半天书。

    一群小孩叽叽喳喳地往后面的小溪旁去了,林子境有些?纠结:“这就能有鱼了?”

    他不理解。

    一路上有蝉的鸣叫声,有青蛙、蟋蟀、蚂蚱在蹦。

    林妙妙好奇地看着飞舞的蝴蝶,满脸艳羡:“姨娘不要靠近乡下?人,我还以为很不好,没想到你们的日子真的快乐。”

    林宅很漂亮,也很大,虽然在村里,但?他们一般不会?出门,只在院子里玩,自然不知道外面的风,从这头吹到那头,树叶莎莎的响,她就想笑。

    林子坳再次警告:“不许乡下?二字!”

    见他生气,林妙妙挨着姐姐不话。

    福米出来,撒欢一样跑。

    但?时刻注意着赵云惜和白圭的动静,不时还要回来再找他俩,欢快地不行。

    大路旁,蜿蜒曲折的小溪流水清澈,涓涓细流连绵不绝。到了平坦坚实的一段,她这才?停下?,让大家自己挑位置下?箩筐。

    小溪中,偶尔有游鱼,色彩斑斓的鳑鲏和叉尾鱼不时能看见。

    林子垣眼尖,看见一个高兴地乱叫!

    “啊啊啊啊快来我框子里!”

    他伸手?去捉,手?刚挨着水,小鱼就嗖的一下?窜远了。

    带出来玩,并不是非要捉到鱼才?快乐,小孩思考怎么?捉到鱼,在小溪旁快乐玩耍,亦很重?要。

    赵云惜把带来的糠麸撒在背篓里,静静地看着。

    几人也有样学样过来,林子垣已经开始无师自通学会?了钓河虾。他好像很有天分,一个小棍戳呀戳,就能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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