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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赵云惜面色不改,笑着互相见礼,

    右侧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容长脸男人,阴沉着脸,不苟言笑,是林修然家的独子。他身旁坐着一个?圆脸妇人,应当是他的妻子。

    赵云惜带着小白圭上前一一见礼,大家竟然都准备了见面礼,她有些赧然。

    而老太太还在赏画,她眼神不好,寻常的画作已?经看?不大清楚,这样瑰丽的颜色反而更和她心意?。

    “真好看?,挂我卧室去。”老太太笑眯眯叮嘱。

    看?着娘俩身上和自家重孙一样的衣裳,就知道对他俩的看?重。

    拜会过后,林子坳又带着两人出来,说是要招待客人。

    赵云惜指了指自己,她算哪根葱,招待林家客人,而白圭更是小小年岁,怎么看?都不像能?招待的样子。

    等到了影壁后,行谢寿礼才知道,就是子侄立在门口作揖谢礼,几个?男孩在左敬男宾,林念念领着林妙妙和她在右,身前是林修然的继妻,帮着迎女客。

    林家亲戚自然认识林子坳几人,却没见过赵云惜、张白圭,难免立着寒暄两句,问问是谁。

    “爷爷新收的两个?学生。”

    众人便知道,这是把?自己学生拉出来露脸,以后莫要冲撞了。

    没想到,还看?到了熟人。

    张文明跟着一个?山羊胡的老年男子身后,提着寿礼,恭谨地跟在身后。

    他作揖行礼后,抬眸瞧见妻儿,还呆滞一瞬。

    “爹~”白圭脆生生地唤。

    张文明这才回神,看?着他俩身上的锦衣,久久没有回神。

    云娘好像会发光。

    他出神。

    白圭皱了皱鼻子,也不愿意?搭理傻爹了。

    张文明身前的老者这才一怔,用眼神示意?他。

    林子坳装作没看?见几人的眉眼官司,笑吟吟道:“这位赵娘子、这位张白圭是晚辈爷爷新收的学生。”

    老者眼神一闪,看?向才到人大腿,穿着月白锦绣襕衫,乌溜溜的眼睛很大,唇红齿白,肌肤细腻,端的是一个?可?爱小仙童。

    不过张文明就生得好看?,倒也能?想象到。

    “请……”赵云惜客气道。

    心想他俩快别堵门了,后面那家已?经写完礼单开始观察他们了。

    没想到县令也来了,还夸了林子坳年轻有为,而他也彬彬有礼地回了。

    等近晌午时,重要宾客都来了,剩下的都是远亲,林子坳便带着他们回去休息。

    “等会儿一起去看?戏!”这是他最期待的精彩片段。

    赵云惜也期待。

    戏台子连夜搭好了,她方才路过时瞧见了。

    小白圭拽了拽她的衣袖,奶里奶气问:“娘,可?以喝水吗?”

    他昂着头,咽了咽口水。

    “喝吧。”桌上有。

    又玩了一会儿,许是宾客也寒暄过,众人就往戏台去。

    戏台周围最好的位置摆着许多小几和椅子,供他们坐。

    赵云惜在人群中寻找赵屠户他们,一时还有些茫然,好在他们来得早,赵屠户又跟铁塔一样的身板,非常鹤立鸡群。

    “爹!娘!”赵云惜冲他们摆手?,但?她换了衣裳,几人扫一眼又别开眼,根本没细看?。

    她就让小厮去帮忙喊过来。

    不过看?到了在人群中坐着的山羊胡老人和张文明,她也装没认出来,眼神扫了过去。

    赵屠户和刘氏过来后,还有些拘束,蹑手?蹑脚道:“我们在后面站着就行。”

    这里是核心区,坐着的亲戚非富即贵,他这样的小老百姓有点战战兢兢。

    李春容也是连连摆手?:“我们回去站着就成。”

    赵云惜知道他们拘谨,认真劝慰:“若以后文明考中举人,这样的坐席还多着,哪能?再推。”

    白圭拍拍自己的小胸脯,笑眯眯道:“还有我!”

    他也要考科举。

    赵屠户这才依言坐下,却有些惊,坐不踏实,还低声问:“你和白圭咋换衣裳了?”

    “今天在门口迎宾,和同窗的衣裳换成一样的了。”

    “人靠衣裳马靠鞍,白圭穿上锦衣极漂亮。”

    “是啊,真的很好看?。”

    “这孩子集合父母的优点,怎么看?怎么好看?。”

    “有句话咋说来着,什么集天地之灵气?”

    几人压低声音聊着天,小白圭骄矜地挺着胸膛,昂着白生生的小脸,羞涩地小小声问:“栀子清露带了吗?我想在衣襟上撒一点。”

    赵云惜从荷包里拿出花露,滴了几滴在衣裳内侧,笑着给他整理衣裳,她也琢磨出来了,这孩子爱洁爱美?,非常注重自身的好孩子。

    “白圭好看?。”她直接夸。

    白圭羞赧地抿着唇笑,来自母亲的夸赞让他眸子亮晶晶的。

    几人聊着天,赵屠户也找到了平时杀猪的自信,神态变得自然起来。

    甚至还得意?地去看?后面一直看?着他们的人,方才站在一处,现在他坐下了!

    靠他女儿!

    而在此时,司礼站在戏台上讲话,赵云惜大概听了下,就是回忆过去展望未来,夸赞老太太是怎样一个?慈爱、具有优秀品格的好老太太。

    李春容听得动容,有些神往:“咱家啥时候能?办这样一场戏,给我贺寿,实在是太排场了。”

    “她家儿孙都孝顺,把?老太太放在心里。”

    “亲家母,你放心,云娘以后敢不孝顺你,我打断她的腿。”

    李春容讪讪一笑,不好再说。

    赵云惜桌上还有茶水、点心,一看?就是主位的待遇。

    她和白圭穿得衣裳也招摇,在农村地界,能?见回锦绣不容易。

    刘氏细细打量着,半晌才在心里嘀咕,她觉得自家俩孩子,来林宅读了一个?月的书,被诗书浸润,浑身透着不一样的气质。

    她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跟主位上的贵人一样。

    赵云惜心想,别叭叭了,快让我们听戏。古代没有电视机,但?是有近距离看?戏,也很有意?思。

    儿时只觉得戏曲吵闹嘈杂不堪,对庙会上的江米团、雪糕感兴趣些,如今竟也生出期待。

    “天波府走出来了俺嘞娘啊,手?扯手?交给我父七员战将啊~”

    她唇角勾着惬意?的微笑。

    白圭挨着她坐,乖乖地看?着高台上来回的伶人。

    片刻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大郎替主把?命丧,我嘞二?哥替你一命亡……”

    “三哥马踏如泥烂……”

    赵云惜也忍不住,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她以前看?过杨家将的电视剧,却没听过相关戏曲。

    隐隐听见抽泣声,她眨眨眼,收回眼泪,一转头就对上双眼红成兔子一样的白圭。

    “娘,若白圭有幸为百姓效命,便是死也甘愿。”

    赵云惜不知一语成谶,有些话不可?说出口,她心里酸涩难言,搂着白圭,低声道:“不会有那一天。”

    “天波府里他先见见俺嘞娘,俺嘞娘一见我父就把?儿来要啊……”

    周围抽泣声逐渐增多,显然都绷不住了。

    白圭呢喃:“七子出征六子归,原来是第六子归。”

    还有七郎万箭穿心。

    “娘,我喜欢杨家将满门忠烈。”白圭长睫都被泪意?打湿。

    赵云惜用鼻腔嗯了一声,现场看?真的劲儿太大了,那些演员一个?个?地倒下,冲击力不比寻常。

    就连赵屠户也哭的眼泪汪汪。

    高台上的老太太目不转睛地盯着戏,也是眼眶红红,拿着锦帕擦眼泪。

    赵云惜听着那不疾不徐的唱腔,平稳中带着哭音的悲痛,让人更加身临其境。

    白圭凝视着戏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一场戏结束,已?经晌午了,林子坳来喊她,还客气地跟赵屠户几人见礼,端的风度翩翩少年郎。

    赵云惜和白圭跟着他走了。

    几人还留下听戏。

    主家和客人要回去吃席,戏台上唱的就不是正?经的大戏,为暖场就请了人说书。

    一时间台下的人,都舍不得走了。

    白圭被林子垣牵走了,他们要去男客那片,而赵云惜跟着林念念往女客去。

    两边隔着水榭,隐隐能?看?清楚,却离得远远的,以天然的绿植、流水隔开。

    赵云惜跟着林念念坐上了主桌,老太太、师娘几人都在。

    林妙妙挨着一个?貌美?的女子,软语轻声地撒娇,一瞧就知道关系不一般。

    赵云惜大大方方地和众人见礼,跟着学了些时日的琴棋书画和规矩,她比先前好多了。

    老太太叫她上前来,拍拍她的手?,笑眯眯道:“好孩子,别拘谨,我听说今日的前菜里头还有你教?的鸡蛋糕和炸鸡,可?见你是个?心灵手?巧的,又会读书又会生活,不像我这孙媳,一味地钻研诗书,却忘了人活着就是三餐四季,好好吃饭。”

    赵云惜抿着唇笑,软声道:“老太太夸赞,云娘心里高兴,您心善,才看?什么都好。云娘也打心底里觉得,人活着就是要看?太阳从东方升起,看?着夕阳晚霞,被春天的风拂面,为冬天的雪伸手?……”

    两人寒暄过,才各自落座,过了一会儿,饭菜呈上来,果然有鸡蛋糕和炸鸡,大家原先就听孩子说好吃,头一回吃到,也颇有些念念不忘。

    “这方子好,这红糖鸡蛋糕吃起来松软香甜。”林子坳他娘亲一直听着几个?孩子说什么云娘、云姐姐、白圭的,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心里早已?熟识,自然有几分亲切。

    几人闲闲地聊着天,老太太精神不济,没一会儿就犯困要回去睡觉。

    这一桌也就散了。

    赵云惜回竹院等了片刻,白圭就被送回来,同行的还有张文明。

    “娘,那个?戏讲的是什么呀?”他满脸好奇地问。

    赵云惜想起来就鼻尖泛酸想掉眼泪,看?向张文明,示意?他来讲。

    他讲得很是详细,从宋朝历史?到杨家将的人员,娓娓道来,让她也听得入迷。

    “睡吧,醒了还有戏要看?。”赵云惜拍拍又红了眼眶的小白圭,发现他看?似老成持重,其实内心火热火热。

    原来小孩也有复杂性。

    她不好意?思用焖烧来形容她家小朋友,但?确实有一点。

    “嗯,娘亲抱抱。”白圭软糯道。

    张文明坐在床沿上,眉眼带着微笑,轻声道:“等会儿我就回了,你可?有什么话要叮嘱?”

    赵云惜想了半天,也觉得和他无话可?说,她抬眸觑了他一眼,笑了笑,不曾开口说话。

    她斜倚在床柱上,姿态闲适,怀中的白圭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娘俩的相貌都出挑,乌发雪肤,唇红齿白。

    近来读书多了,又学了规矩、琴棋书画,气质便偏向于?内敛柔和。

    迎着初夏的阳光,愈加清艳逼人。

    这浅色的锦绣在身,亦无违和,无端地让他想起“淡妆浓抹总相宜”。

    赵云惜见他不走,清凌凌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张文明从怀里掏出一根白玉兰的银簪,轻轻放在几案上,沉默地出去了。

    他以前总有几分少年郎的意?气风发,刚发现娘子不要他了,气愤羞恼居多,甚至还觉得,你不过一个?无知妇人,怎能?轻看?于?我。

    如今——

    白圭读书,如鱼游水,自在畅快。

    而那个?总是在他背后模糊成一团的妻子,不再掩饰自己的光芒,赚得银钱无数,重新入学读书,像是璞玉被打磨掉碎屑,又像是珍珠被擦拭掉了尘土。

    他再无一日清晰地察觉,他是那打磨掉的碎屑,是那被擦拭掉的尘土。

    张文明心下酸涩。

    脚步凝滞,却一步步走远了。

    赵云惜正?在默背孟子,她发现,就连林念念都背过了,她也得追上进度。

    只能?挑着有时间慢慢来。

    白圭睡得小脸红扑扑,他的气色极好。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她无意?间哼出的歌,让她微怔。

    一连三日,村民每日早早地来,晚晚地走,队伍越来越壮大,赵云惜这才知道,原来十里八村,能?来的都来了,一听说有大戏,大家都很欢喜。

    白圭就爱听那出杨家将,其余地并不热衷。

    “你以后还要做忠君良将呢。”赵云惜调侃。

    白圭抿着唇,神色笃定?地点头。

    第四日,热闹繁华褪去,仍旧有人不死心过来看?,可?惜戏台子都拆了,没有就是没有了。

    赵云惜和小白圭又恢复往常的读书生涯,她喜欢这种安宁稳定?的生活,感觉还挺爽。

    白圭的进度之快,让林子坳直呼受不了。

    “我三岁背书也能?背,前脚背完后脚忘,我娘说,辛辛苦苦地教?完,去吃口点心喝口蜜水都忘了。”

    “白圭如今亦三岁,字都写得一板一眼,教?会的东西从未忘过,他这那教?启蒙,都能?正?经读书了。”

    背得快,理解能?力好,记性好,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私下里,就连林修然都说:“此子心性纯良,天性极高,未来必有大作为。”

    白圭面对同窗的夸赞,丝毫不为所动,只满脸沉静地看?着对方。

    “侥幸罢了。”他还知道谦虚一下。

    赵云惜想,幸而白圭的脾性和张文明不同,要是他被这样夸,定?然要骄傲地显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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