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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李春容得?意一笑?:“你不知道,云娘做吃食极有天分,同样?的菜,她炒出来就是香。”

    面对刘大娘惊叹的眼神,赵云惜客气一笑?:“我娘为了哄我而已?,她人善,不肯说让我难过的话。”

    刘大娘半信半疑,一则云娘年轻漂亮,不像踏实能干的人,二则护着面子故意说对方做饭好吃,也是常情。

    她家有钱,跟着张鉞走南闯北,吃过不少好东西,可闻见这味儿,就是香得?受不了。

    近来因着蜡烛,属实赚了一笔,往后科举不断,这蜡烛的生意就能一直做。

    这也是侄媳带来的,她也愿意给几分面子,一直很捧场。

    很快饭菜就做好了,熬到浓香的白米粥,一碟子凉拌藕带,一碟子凉拌胡瓜,喷香的酸菜炖排骨,清淡的小炒青菜。

    摆上桌,瞧着家常又亲切。

    “大伯、大娘快坐,准备的仓促,你们别嫌弃。”赵云惜客客气气地请两人坐了,把?酒坛递给张文明,便?在大娘的拉扯下也跟着坐下。

    小白圭被她抱在怀里,陶醉地嗅闻着空气,奶啾啾地夸:“娘炒菜越来越香了,白圭要吃两大碗!”

    他的豪情壮志让大家顿时笑?起来。

    赵云惜捏了捏他的脸,见大家都吃起来,这才给他夹了些酸菜吃,张鉞见了,直接给他夹了几根排骨,笑?着道:“小子多吃肉,长得?跟你爷那?么壮实,一拳头打死一头牛才好。”

    暮春时节,天气渐暖,但早晚依旧寒凉,但面前的大人盆里,酸菜炖排骨冒着热气,极为吸引人。

    大娘早闻着香味,听着夸赞,心里期待地不得?了,她在端午时,没吃上侄媳做的菜,主?要几个孩子吃得?香,谁会跟自?家孩子抢吃食。

    赵云惜给她盛了汤,笑?着道:“大娘别做假,这就是自?己?家,想吃啥就夹啥。”

    大娘养得?富态,雪白的圆月脸,弯弯的柳叶眉,笑?起来慈祥又亲切,并不端架子。

    穿着簇新的细布袄裙,头上挽着发髻,插着木簪,纵然?有心低调,但看着就跟村妇不一样?。

    “是啊,菊月嫂子,快吃吧。”李春容喝了一口汤,满足地眯起眼睛。

    真鲜。

    排骨被炖烂了,肉香完全激发,和着微烫的汤汁,让人一口忍不住接着一口。

    小笼包也香,三瘦七肥的大肉,蒸熟了还有些淌肉汁,让人忍不住吸溜。

    张鉞原本想着和兄弟、侄子喝酒,结果饭菜好吃到不行,很快就把?下酒菜也吃完了。

    他看着光洁如新的盘子,有些尴尬。

    小白圭正捧着小碗,吸溜吸溜地喝粥,黑漆漆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他们闲聊。

    张鉞这次来,就是给他们送文房四宝和布料,当然?也想旁敲侧击下,赵云惜怎么会这么多。

    “我印象中有这么一本书,记载了市面上农业、手工业很多生产方法,配的有插图,有文字,无意间看到,把?内容都记下了,再去找书就找不见,我记得?里面还有一句……贵五谷而贱金玉。”

    就是《天工开物》,应当是明朝晚期的,这时候作者都还没出生。

    张鉞见她神色诚恳,问不出什么来,便?不再多说,见天色不早,带着刘菊月走了。

    张镇喝酒红脸,这会儿正端着茶沫子,一边喝着醒酒,一边对月兴叹。

    张文明带着娘子、儿子回后院。

    他拄着额头,满脸痛苦道:“娘子,我喝多了,头有些疼。”

    赵云惜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张文明有些羞恼,也顾不得?装模作样?,坐在床沿上,盯着她清亮的眼神,磨了磨后槽牙,这才认真解释。

    “你近来在想什么?摆摊赚钱暂且不说,你还要读书,也就罢了,为何?和我夫妻生分?还想和离立女户,如今这世道,你当真不知?若是漂亮姑娘单过,地痞流氓、坏心思的男人,没多久就要把?你生吞活剥了。”

    “便?是你厉害,能自?己?做生意,也学的一肚子的圣贤书,可那?些酒囊饭袋,瞧见女人只能瞧见皮肉,他们没有脑子去看你的才情和本事。”

    张文明叹气,他看着对方执拗的眼神,低声道:“早先我们也算琴瑟和鸣,过了如胶似漆的几年,你在家里侍养双亲和孩子,我在外头读书,各自?相安无事,自?打你上回病了,便?再也不愿意看我一眼,云娘,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赵云惜垂眸,暗暗掐了自?己?大腿内侧一把?,这才抬眸,眸中泪意涌动,一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滴落,她上前一步,双手捧住他骨节修长的大掌,开口的话带着哽咽和颤抖:“你总说我病了以后再不愿理你,可曾想过,我要病死了,都能瞧见提着青灯的牛头马面了,我相公却不曾问过一句,该是如何?痛苦难熬,心灰意冷,治卿,你我少年夫妻,你的相安无事,是成婚多年不曾细看我一眼,你觉得?安稳罢了,可曾知道我这几年如何?煎熬难堪,一颗心在油里煎了多少回!”

    她舍不得?再掐自?己?了,便?别开脸幽幽地看着别处。

    “夫妻漫漫一生,我们路走慢些可好?”她声音暗哑。

    但面前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掌,轻轻地覆在温热的肌肤上。

    她眼角余光瞥见,对方扯开了衣襟,露出大片雪白结实的胸膛。

    “云娘,你别生气好不好?”他低声问。

    赵云惜抬眸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也漂亮,略圆的柳叶眼,正饱含苦痛地看着她。

    他在卖惨。

    他是个聪明人。

    赵云惜轻轻地抚摸着有弹性的肌肤,在他眼含期待时,收回了手。

    “相公,你且睡吧。”

    张文明薄唇紧抿,看着跳动的烛火,心里就噗噗地冒火。他直挺挺地躺在床沿上,小心眼地把?上床的位置都给挡住。

    赵云惜忙了一天,有些困了,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见他使坏,长腿一迈就进了自?己?被窝。

    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张文明瞪着眼睛看窗外的黑影,没等他想好措辞,就听见对方均匀的呼吸。

    “一颗心在油里煎了多少回。”他脑海中浮现?出娘子说这句话的可怜样?子,又疼又爱又气,半晌才幽幽叹气。

    原来,这滋味这样?磨人,他尝到了。

    甚苦。

    甚苦啊。

    *

    隔日?。

    赵云惜带着点心,又拿了六瓶茉莉花露,这才带着张文明和小白圭回娘家去了,想着多看看爹和娘。

    远远就能看到刘氏正在磨刀,而赵云升在剔骨,身边围着买肉的村民,正七嘴八舌地说自?己?要什么。

    “娘!二哥!”

    随着她的喊声,两人望过来,一见是他们赶着骡车过来,连忙迎上前。

    “龟龟长高了!也胖了!你多来割点肉,现?在天热了放不住,总要隔三差五来一回。”

    刘氏抱起白圭颠了颠,乐呵呵地夸。

    赵云惜挨着张文明,亲亲热热地戳戳小白圭的脸蛋,笑?吟吟道:“你女婿也是这么说的,叫我们娘俩吃好点,他在县学有吃有喝不着急。”

    刘氏连忙喊,让赵云升留个大肘子,中午炖了吃,给龟龟好生补补。

    “去跟你表哥玩。”她笑?着道。

    把?孩子哄走了,赵屠户出来跟张文明一起进堂屋喝茶,而赵云惜陪着刘氏在外头卖猪肉。

    “娘,你闻闻这个。”她揭开小瓷瓶的盖子,给她闻里面的茉莉花香味。

    “这是花露,还有瓶栀子花香味的。”

    刘氏听她说,便?好奇地凑过来闻,果然?很香,却还是有些莫名?:“有啥用?啊?”

    赵云惜仔细跟她说了,她便?惊叹不已?:“这么多用?处,你还不如让货郎帮你卖给贵人,肯定好卖。”

    她顿时扶额,她娘也是个财迷。有什么好东西第一反应是卖了换钱,而不是自?己?用?。

    赵云惜放她荷包里,笑?着道:“跟文明大伯约好了,把?方子给他做,分我三成的利,我觉得?极好。”

    “我先前送来的面脂,你们用?着咋样??”其实赵家人整天接触油脂,吃得?又好,当真细皮嫩肉,但用?起来香香的,肌肤也不容易出问题,区别还是很大。

    “好用?。”刘氏一边砍着筒骨,一边随口回。

    赵云惜想了想,认真道:“我先前给了蜡烛的方子给婆家大伯,就想着把?做面脂的方子给你们,你看要不要开个做面脂的作坊,就像你说的,不拘是自?己?卖,还是让货郎帮着卖,都能挣钱。”

    家里是杀猪的,这上好的猪油定然?不缺,最大的原材料有了,那?些草药、香料也能买,是个好做的生意。

    刘氏不肯,她皱着眉头道:“你有这法子,自?己?做来卖,不都能换钱?娘就算赚钱了,你兄弟们都成家了,要是把?钱分给你,又要闹是非出来,还不如你自?己?做这个生意赚钱。”

    赵云惜心中感动,不等她整理好措辞,就被刘氏握住了手,低声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但娘也要为你着想。”

    听她这么说,赵云惜心里就安宁了,笑?吟吟道:“我还会做羊毛袜子、羊毛衫,这些也能卖钱,还能放心让村里帮忙做活,这面脂要干净,要保密,还真是自?家人才好办。”

    羊毛制品可以外包,她随时能放下,而面脂要盯着火候、材料、卫生,她一个人分身乏术。

    还得?是大家族,人多才好办。

    而且觉醒记忆时,她的第一桶金就是亲娘捧给她的,投桃报李,她给的心甘情愿。

    见刘氏还要推辞,她便?捂着耳朵不肯听,对方不说了,她就笑?眯眯道:“今天尝尝我酿的黄酒。”

    “你还会酿酒?我先前教你,你听了晾糯米酒跑了!”刘氏惊讶。

    赵云惜:?

    她以前这么调皮吗?不可思议。

    “你说的这些肯定不是我,我这样?乖巧听话!”赵云惜挠了挠脸颊,贴着娘亲,软乎乎地撒娇。

    “我想着叫你几个侄女也去读书。”

    东寺边上就有私塾,离他们特别近,只收八岁到十?八岁的启蒙少年。

    “家里有余钱就送去读书吧。”赵云惜随口道。

    眼瞅着晌午了,零星有几个来买肉的村民,刘氏想和闺女说体己?话,也没心思守摊子了,让小树守着,带着闺女回院里了。

    赵云惜一回院子,就见张文明和赵屠户相对而坐,边上吊着炉子在煮茶。

    “他们说今年南方打仗,估摸着糖要涨价。”刘氏絮絮叨叨道:“点心都贵了。”

    赵云惜对古代历史细节并不明了,她知道土木堡之变,知道叫门天子,知道经血炼丹皇帝,知道二三十?年不上朝皇帝,但具体细节还真没细细了解过。

    但现?在交通不便?,如果百姓都知道打仗,那?说明打仗很多年了,或者已?经快打完了。

    “多买点备着。”赵云惜随口回。

    她看向?赵屠户,甜甜地喊了一声爹,这才坐在两人中间,捧着茶盏喝了一口,思考片刻,才认真道:“爹,我想在张家台附近买几亩良田,你可有人脉?帮我介绍介绍。”

    她有钱了,第一反应也是买地,她抗拒不了这种诱惑,就知道为什么王朝中后期土地兼并那?么严重。

    有钱了,有权了,这些转瞬即逝,但土地永恒。

    赵屠户看了一眼斯文的女婿,犹豫道:“要水田?”

    “嗯!”

    “最近是听老张头说想卖几亩地,他家小孙子不成器,送去江陵读书,不好好干,就爱吃喝嫖赌,多少钱给他都不够败坏的。”

    “咦~”

    赵云惜觑了一眼张文明,他倒是认真读书,没整那?些幺蛾子。

    正说着,小白圭手里举着小风车,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噔噔噔地跑过来,兴奋道:“嘎嘎家的嘎嘎腿瘸了,会用?翅膀支着走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说着就拉她一起去看。

    赵云惜寻思能有多好笑?,小孩就是见什么都兴奋,但是看见那?一眼,还是绷不住跟着笑?了。

    “不是,它怎么这样?走路啊?哈哈哈哈……”

    它还知道伸出一只翅膀支着。

    身后还跟着学它走路的大黄狗。

    小白圭盯着看,没忍住哈哈笑?,结果大鹅恼羞成怒,扑腾着翅膀过来啄他,把?他吓得?花容失色。

    手比脑子快,一把?抓住那?粗实的长脖子。

    “娘!娘!”

    赵云惜连忙上前踢开大鹅。

    随着小白圭惊叫声响起,刘氏、赵屠户、张文明连忙冲了进来。

    “咋了咋了?”赵屠户气势汹汹问。

    小白圭和赵云惜看着一动不动的大鹅,有些心虚地对视一眼。

    “它啄我,我攥它脖子,然?后它就不动了。”

    “我还踢了它一脚。”

    娘俩都没收力。

    赵屠户上前一看,乐了:“你俩这力气,像我。”

    大鹅被折腾晕了。

    他连忙叫人拿刀来,趁着晕着,赶紧放血,要不然?吃着腥,不好吃。

    “嘎公,我不是故意的。”小白圭双眸湿漉漉的,有些愧疚地低头,手里攥着的风车都跟着垂下去。

    “这算啥,今天中午本来就要吃它。”刘氏连忙哄。

    几人说着话,大鹅很快就放血、拔毛,收拾的干干净净。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拔毛滚沸水,红烧需铁锅~”

    赵云惜笑?眯眯地念。

    小白圭瞬间瞪圆眼睛,他默背一遍,满脸纠结地看着他娘:“娘,不是红掌……”

    “是红掌。”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两人闹着,明显轻松许多,张文明默默地看着,又被赵屠户拉着去喝茶。

    “大嫂、二嫂。”赵云惜笑?着打招呼。

    大哥家的孩子又跟小白圭嘀嘀咕咕地背书,她听着,就觉得?他很勤恳踏实,就笑?着道:“淙哥也快八岁了,该送去私塾了。”

    周菊一听小姑子说私塾的事,顿时很感兴趣地凑过来:“前儿还在说要送,但我们不知道其中章程,还想着有空问问你们。”

    赵云惜略懂一二,就细细跟她说了,当年张文明去私塾读书,一年的束脩要三两银子。

    “考试内容不光从四书五经里头选,还有礼乐这一块的论述,再者经史时务策也免不了,还有骑术、射箭、算数、明律也要抽内容,都要考的。”

    “这买书就是一笔支出,一年备三五两银子,扣扣巴巴也就过去了。”

    “再有吃喝衣衫都得?过得?去,又是一笔支出。”

    “再就是考举人要去荆州府,车夫和马车就要二两银子,住宿、吃食也不便?宜,没个十?两银子下不来。”

    “听说京城里头拜师要二十?四两贽见礼,那?是名?师的价格。”

    赵云惜想想,她家真的不穷,就是供养读书人,看起来穷困,要不然?刘氏也不会把?女儿嫁过去。

    大嫂周菊闻言就皱起脸,半晌才咂舌道:“咱家五个兄弟,一个兄弟生两个读书的孩子,加起来也有十?个,这要是去读书,得?多少银钱,多大的家业才撑得?住。γυе哥欠”

    赵云惜便?不说话了,这花钱的事,得?自?己?做决定。

    两人闲聊时,炖肘子、炖大鹅的香味也出来了。

    赵云惜耸了耸鼻子,快乐地想,吃肉吃肉,她爱吃肉。这若是能天天吃肉,她不敢想自?己?有多活泼开朗。

    周菊瞧着她眉眼弯弯的样?子,也跟着轻笑?出声。不管读书多贵,她砸锅卖铁也要送淙哥去读书。

    “吃饭咯~”刘氏笑?呵呵地喊。

    还是分了两桌坐,女客一桌,男客一桌,菜品一分为二,各聊各的,各喝各的。

    等酒足饭饱后,赵云惜捧着茶水,懒洋洋地坐在阴凉交界处晒背,把?小白圭搂在怀里,拍着他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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