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看来老者回乡,是为了造福积德,或者是为子孙做富贵计。这十?天,赵云惜原本想做面脂送给林家女子,后来想想,天气渐暖,大家都不爱脸上糊一层的感觉,只能作罢。
她便?开始琢磨,送些什么好。
主?要对方京城来的高官,她根据红楼梦猜,定然?是什么都见过,什么都听过。
想起红楼梦,她就知道送什么礼物了。
——蔷薇露。
蔷薇花露馨烈非常,从大食国传入我国,在唐朝时就极为珍贵,用?琉璃瓶装着,洒在人的衣袂上,十?来天味儿都不散。
能敷脸、喝、泡酒等等,堪称一绝。
她记得?明朝中期朝廷实施海禁政策,不和外国贸易,蔷薇露的主?要来源是别国朝贡,皇帝用?不完了就赏大臣。
赵云惜不确定他们有没有,但是被贬官了,想必不得?圣心。
大食国的蔷薇花她没有,国产蔷薇没这个功效,她记得?茉莉花、栀子花、木樨都极好。
这时节没有木樨,茉莉花和栀子花倒是开得?正好。
赵云惜搬出自?己?的钱罐子,数了一贯钱出来,心疼的要命,读书果然?极费钱,主?要人情来往开销也大多了。
但别人愿意收她,就是恩情。
“白圭,跟娘一起去买点东西。”赵云惜赶上骡子就要出发。
小白圭坐上骡子还有些懵。
“背书呀。”他想多记些,免得?开学了就他不会。
赵云惜拍拍他的小脑袋:“别背傻了。”
他太沉浸式了。
别人大概都是担心孩子不爱读书,她要防着他太爱读书。
赵云惜带着往江陵去,买了冷凝设备,这时候的蒸馏设备还比较简单,下面是加热的地锅,盖着带管道的大桶,上面是放冰冷水的天锅,主?要是蒸馏烧酒用?的,用?来做香露,也是个信息差,若能想到这一层,就能做出香露来,蒸馏设备、鲜花都是现?成的。
而花就不好买了,问了半晌也没人卖。
索性在街中立了收花的牌子,说是明天上午都在这收茉莉花、栀子花,这个时节开得?正好,一下就有好多人问。
两文钱十?斤,她各定了一百斤,又多出二十?斤的宽裕,给了预定的条子,这才带着白圭回去。
白圭睡着了,春日?暖阳照在他身上,给他渡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芒。
赵云惜唇角微翘,若没有白圭在,她肯定不能这么快沉下心。
一路吱吱呀呀、摇摇晃晃地回家去,隔日?,再以同样?的方法回江陵。
她收了花,放在箩筐里,又去买了细颈的瓷瓶,她顿时有些心疼,这样?有花样?的瓷瓶可太贵了。
回去后,交代李春容打些乌桕子回来做蜡,她便?开始清洗花瓣,全部淘洗一遍后,晾晒在院中的竹排上。
“你弄这干啥啊?”李春容好奇地望着。
“弄拜师礼。”赵云惜笑?眯眯道:“林先生允诺,我跟着他家中女孩读书。”
李春容抿了抿嘴,皱起眉头,纠结半天,才叹气:“那?你放心去读书,往后我去卖糯米包油条。”
她愁得?不行,家里银钱好不容易松快些,赵云惜要是不干活了,那?收入断了,她又要吃糙米了。
说实话,吃惯了白米大肉,再吃糙米真的难以下咽。
她打心底觉得?,女人读什么书,像儿媳这样?认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便?已?经极好了。
像她,大字不识半只,也快活地过这么多年。
“我会想一些下午能赚钱的项目,你放心。”赵云惜温和道:“我自?己?读书到底没个章程,跟着夫子要好很多,主?要相公、孩子都读书,我不想以后听不懂他们说话,想着趁年轻,能读一本是一本。”
路都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她也得?给自?己?打打古文基础。
她纵然?有985的底子,但在古代不认她的学识,只认科举所需为圣贤书,她便?只能跟着学,打不过就加入。
赵云惜也想过,相公孩子都在读书,他们有出息就可以了。
万一谁中了举人、进士,做了官,那?她就是官太太、官夫人,再多想一点,给她个诰命也未尝不可。
但别人的只是别人的,她也想自?己?有。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
就算白圭三岁了,她也才20,放现?代不也就大三的年纪,她不想放弃自?己?。
赵云惜松一口气的是,林宅不在县城,她不用?在县城安家,虽然?刚得?了张鉞给的一百两银票,但是她在县城做了三个月生意,自?然?明白县城的物价。
租赁三开间的小院子,一年要五两银子,喝口水、用?担柴都要用?钱买,岂不是横添拮据。
她有点亢奋。
李春容瞥见她晶亮有神的眼睛,突然?很想把?她锁在家里,白鹤振翅高飞固然?美丽,但折断翅膀锁在家里才是自?己?的。
她抿了抿嘴,为自?己?阴暗的想法愧疚。
“你别太辛苦了。”抬眼的时候,李春容又笑?呵呵地对她说。
赵云惜脆生生应了,手里仍旧不停。
将鲜花投进锅里熬煮,看着滴滴汁液从冷凝管里出来,顿时放松很多。
她都怕不顶用?,到底是管用?。
赵云惜在心里万分感念《天工开物》,也感谢那?个节假日?泡图书馆从这头看到那?头的自?己?。
很快就接了一坛子花露,有清甜的茉莉花香味,她陶醉地嗅闻,开心到无以复加。
她守着烧火,小白圭就守着她,用?小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火光映照在他认真脸颊上,看着就极为可爱。
赵云惜含笑?捏了捏他的脸蛋,便?拿了石板,用?毛笔沾水在上面写字。
两人相邻而坐,各忙各的,倒也得?宜。
正忙着,张文明回来了。
她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张文明看着她面前的大锅和石板,故作无事地凑上来:“做什么呐?”
张鉞估摸着张文明旬休回来了,便?提着四色礼物,并一匣子蜡烛过来,他这回赚钱了,就要表示一下。
谁知一敲门,就对上三双晶亮的眼神。
他笑?了笑?,温和道:“都在家?”
现?在天长了,早先张文明回来这个点天已?经擦黑,现?在还大亮着。
说着他把?礼物和蜡烛放在案上,满心欢喜地跟两人说蜡烛好卖。
于?是……
张文明面色铁青地从兜里掏出来一把?蜡烛,蔫哒哒道:“这是大伯你卖的?”
他买了!
一钱银子才两支,贵死了!
看着那?一匣子蜡烛,他就笑?不出来。
张鉞笑?了笑?,温和道:“先前白圭生辰时,已?经说了能做蜡烛,你怎么还着急买。”
张文明眸光微动,看向?打过招呼后又开始烧火的娘子,有些委屈,她都没有跟他说进度。
面上却很坦然?道:“我以为还得?些时日?,没想到大伯这么快就弄好了。”
这一批蜡烛在县学卖得?特别好,他瞬间就知道对方为什么提着礼物过来了。
“是你家娘子给的方子齐全又准确,一点弯路没走。”
张鉞现?在对云娘充满了信心,感觉她肯定行。
两人聊天,赵云惜还在烧火、蒸馏、提纯,忙的不亦乐乎。
张鉞想想未来要赚的钱,脸都要笑?烂了,他温和问:“你这是弄什么?可要帮忙。”
“弄点蔷薇露送给夫子一家做礼物。”赵云惜随口道。
张鉞:!!!
他听到了什么!
蔷薇露!
这在京城、江南地区极为红火,江陵地区略有耳闻,却不曾有人舍得?花一两银子去买一瓶蔷薇露,故而他只见过,但没用?过。
“能看看吗?”张鉞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巴巴地凑过来。
赵云惜拿了一支小瓷瓶给他看,随口道:“琉璃瓶太贵,我舍不得?买,这样?的小瓷瓶倒是正好,确实是蔷薇露,若是能加名?贵香料就更?好了,但我买不到沉香、檀香、龙涎香。”
这些是村人接触不到的好东西。
张鉞满脸都是晕乎乎,突然?对侄媳有些佩服,她懂得?太多了,还能谦逊地静下心读书,实在太难得?了。
“云娘,你这蔷薇露……可否和我合作?我负责找销路、材料,你把?方子给我,每年给你分红,还按着原来的三成来分如何??”
赵云惜纠结片刻,他给的条件真的很优厚。
前头蜡烛若是好卖,再加上蔷薇露,他能砸开更?广的路子,这样?就更?好了。
“你放心,只要我还卖蔷薇露,如果每年分红不足三百两,便?以三百两算,你觉得?如何??”
张鉞胸有成竹,他按着最厚道的说法给的,拍着良心也能大胆说话。
赵云惜一听有保底,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成,都听大伯的。”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传来走路声。
就见张镇走进院子,有些疑惑问:“什么听大伯的?”
张鉞连忙带他看蔷薇露,又跟他说了自?己?的决定,分三成的利,不满三百也要按三百给。
“大哥厚道,云娘你且放心便?是。”张镇随口道。
张鉞看着自?己?二弟,拍拍他的肩膀:“哥不会亏待你的子孙。”
张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啪地抽下佩刀,无语道:“你当年做生意的第一笔银子还是坑我一年俸禄呢。”
亲兄弟,坑起来格外顺手。
后来双倍还他了,还说要供文明读书,被他否了,纵然?是亲兄弟,也没有一直拉拔的道理。
有多大碗就吃多少饭,他做侍卫,总归饿不着。
“去打一坛好酒来,我要和你不醉不归!”
张鉞心里高兴,他念着兄弟,然?而当两人收入差距百倍千倍的时候,就很难再坐在一起喝酒了。
一个人穿金戴银,一个人沽酒都心疼,聊起天来也是小心翼翼不欢而散,好没意思。
“大后日?,云娘和白圭就要去读书了,我拿了一匹纱,一匹细棉,给她俩做套新衣裳。”
张镇:?
“谁?”
“云娘。”
见张镇望过来,赵云惜小心护着自?己?的花露,一边解释,说白圭去林宅读书,他家女孩也一起读书,她就问了一句,过了考校,到时候一起去读书。
张镇想想她有钱,便?不说话了。
“你想如何?便?如何?。”
说话间,她已?经做出来一瓶茉莉花露了,用?手在瓶口轻扇,就能闻到清幽的香味。
“大伯瞧瞧,这茉莉花露可好卖?”她笑?着道。
细长颈的瓷瓶,约摸有一两,凑近了些,馥郁淡雅的香味便?窜入鼻腔。
“再看看这栀子花露……”
两者相比,后者更?加浓烈霸道,高雅的甜香让人欲罢不能。
张鉞沉浸式地吸了一会儿,满脸感叹道:“真香啊,我喜欢这茉莉花露的香味。”
“我还是喜欢栀子花香,炽热浓烈。”张镇哼笑?。
两人一起看向?张文明。
他顿时头大,又看向?自?家娘子。
“成年人不做选择,来回换着用?,不必非得?挑个最喜欢的。”赵云惜随口道。
几人聊着天,就见李春容提着一篮子排骨回来,见张鉞在,连忙让他留下来喝酒吃饭。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张鉞摸了摸张白圭的小脑袋,有些迟疑着问:“想着让他去找你大娘来,他会传话吗?”
张白圭放下抱在怀里的文房四宝,奶里奶气道:“会!”
但赵云惜不肯叫他去,开春了,家后的小河涨水了,可不敢叫幼儿去。
“相公,你去走一趟。”她眉眼盈盈。
张文明:……
除了娘子他最小,可恶。
很快就把?人请来了,她家没舍得?买好东西备着,待客就略有不足,赵云惜就把?点心给拆开了。
四色点心很常规,桃花酥、豌豆黄、蜜糖瓜条和糖角摆得?很漂亮。
她一一摆盘,放在几案上,又单给白圭抓了一把?,让他端着小碗吃。
他眨着眼睛夸:“这个粉粉的好吃,黄黄的也好吃,糖包包好吃!”
反正都香甜。
他陶醉地眯起眼睛。
手上若是粘上一星半点的碎屑,他就用?小手帕擦干净。
“娘,吃点心。”他挨个捏着喂娘亲吃。
赵云惜从善如流地尝了一口,确实很不错。
在物资匮乏的明朝,能吃上油炸的果子,和糖渍的小玩意儿,真的很幸福。
见她吃得?快乐,白圭擦了擦手,又给她喂一轮。
而堂屋里,张镇和张鉞兄弟俩已?经聊开心了,正把?对方的肩膀拍得?啪啪响。
真有劲。
她小声嘀咕,也不嫌疼。
从坛子里捞出一把?淌着粘丝的酸辣菜,清洗过后,切成小段,投到排骨锅里。
酸菜炖排骨,吃起来很香,又不腻,她能吃一碗肉喝一碗汤。
排骨被炖煮出浓白的汤汁,小火炖着,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浓郁的香味都快将人笼罩。
赵云惜看了一眼,想想他们要喝酒,又淖了一把?藕带,等会儿凉拌了吃。
想想多了大男人吃饭,常规备着的菜怕是不够,又炖了一块肉,合着酸菜包成拳头大的小包子,吃起来香气扑鼻。
再炒两个菜,这就出锅了。
刘大娘在帮忙烧火,被香味勾着,眼神一个劲儿往锅上看。
“怎么这样?香?”她要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