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白圭看看新娘又看看自己的娘,觉得还是自己亲娘好看极了。她觑了两眼,新娘有些彷徨无助,频频往送亲席上看,应该是亲族来送的。
她有些怜惜,年岁还这样小,就要结婚了。
不过当上菜后,她就来不及注意了,时下嫁娶都讲究排场,那席面安排的相当不错,清蒸鱼、炖鸡、红烧肉、炖肘子,很快就摆了上来。
赵云惜刚夹了一块头红烧肉给孩子吃,还不等她想好是矜持还是要孟浪些,面前的碟子已经空了。
一整只烧鸡,在她面前瞬间消失。
她顿时瞪圆了眼睛。
小白圭在她怀里,小嘴巴塞得圆圆的,吃得很是香甜。
而此时,李春容把自己的碗推过来,里面有一个大鸡腿和鸡翅,她还有些遗憾地低语:“啧,下手慢了,你俩快吃。”
她看了一眼鸡腿,让娘俩分着吃,一边埋怨道:“你们太快了,永远抢不过。”
秀兰婶子嘻嘻一笑,吃得满嘴都是油:“那可不,你就没赢过。”
几个上年纪的妇人聊着天,她们抢得快,却没吃,只让儿媳、女儿、孙子吃,自己用馒头沾着盘底的肉汤。
赵云惜吃了翅尖,把翅根让给婆母吃。
“娘,咱分着吃。”
李春容迎着别人艳羡的目光,笑得见牙不见眼:“不用,娘不爱吃肉,你吃吧。”
“你家小云知道孝顺你,你真有福气。”
“是啊,谁不知道小云最听她娘的话。”
“就是就是,看给你生的大胖孙子,跟小仙童一样。”
“还可能赚钱了。”
随着大家的夸赞声响起,赵云惜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将鸡翅根硬是给婆母吃,心想她们夸的是我吗?
再来点再来点,她喜欢。
新娘子就盯着她看了几眼,干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空碗,她是新嫁娘,人生地不熟的,不敢夹菜,也没人给她夹。
咽了咽口水,规规矩矩地坐着。
她身侧的小白圭瞧见了,犹豫片刻,把存着的鸡块夹给她,奶里奶气道:“花婶吃肉肉。”
看着他软糯糯的笑容,新娘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小白圭就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学着娘亲哄自己的样子,拍着她胳膊,软声哦哦:“不哭不哭,花婶乖乖哦。”
新娘什么都没记住,就记住这个跟小仙童一样的小孩。
一顿席面吃下来,赵云惜觉得饱得厉害,全是李春容的功劳,生怕她吃不饱,顾不上一点矜持,给她俩抢菜抢到筷子快抡出残影。
她抿唇一笑,觉得李春容也挺有意思的一个小老太。
“娘,还有甜酒酿,您喝点?”
席面被吃得一干二净,没有一点剩的,因为大家都很穷,不见荤腥是常有的事,做饭时,用筷子沾两滴油,都香得不行。
这是实打实的肉,盘子都快不用洗了。
最后一道菜上了以后,又有本家兄弟过来敬酒,没一会儿,陆陆续续地客人就开始走。
李春容一抹嘴,又带着赵云惜去送客。
一天下来,笑得脸都僵了。
又帮着把锅碗瓢盆都放在大盆里清洗,从灶膛里掏了好些草木灰来洗。
“也是难得用草木灰洗次碗,咱平时碗上哪里会有油。”
“是啊,也就过年了。”
几个妇人闲闲地聊着天,见赵云惜挽着袖子要来帮忙,直接用胳膊一挡。
“你坐着去,瞧你那手嫩的,这水蛰手,你别动。”
秀兰婶子听见说话,就凑过来看了一眼:“就是,你手咋这么嫩这么白,最近天天去卖朝食,应该粗糙些才对。”
一说起来,都来看她的手,还要摸。
赵云惜有些招架不住,连忙道:“我从书上看的美容方,是从唐朝武皇时期的秘方,用香草、草药研磨成粉兑些猪油熬成面脂,抹脸的时候瞬间抹脖子、手,整天里润润的,吹风也没事。”
几人都围过来看,半晌秀兰婶子若有所思道:“你别说,就是怪有用,你做得多不多?卖不卖?”
在外面一盒面脂要二十文,够买四斤糙米了,这谁舍得。
就看她这什么价格了。
赵云惜在心里算了算,一小罐十文钱没有赚头,十三文才值当,就笑着道:“用的香草和中药贵,合下来要十三文一盒,一盒大概二两。”
一明斤大约等于现代595克,她按六百来算,二两就是120克,够用一冬天了,
“你闻闻,香香的。”
赵云惜把小白圭举起来给她闻,她手上已经没什么味道了。
“真香。”秀兰婶子眼睛一亮,她不是给自己买的,她家女儿快成亲了,也买点抹抹,漂漂亮亮的出嫁。
“在货郎那最便宜要二十文一盒,也就一两不到,指甲盖大的小盒子,就这都二十文,你这二两太划算了,我要两盒,给小女儿也抹抹,免得她闹。”
一下拿出二十六文,她瞬间心疼坏了。
赵云惜又递还给她一文,笑着道:“买两盒给你免个零头。”她有点高兴,想着多个营生也是好的。
男客也都散了,赵云惜听见动静回头看,就见张文明脸颊微红,跟在张镇身后,正风度翩翩地跟别人作揖告别。
新郎立在他身边,更像个不懂事的小孩了。
赵云惜盯着他眼尾的薄红多看了两眼,就转过视线跟没事人一样。
张文明注意到了,又有些生气,她也太生分了。
第14章
张白圭吃饱了,有些困倦,缩在娘怀里昏昏欲睡。
张文明眉眼一垂,眸中暗光闪过,原本沉稳的脚步就变得虚浮起来。
他踉跄一下,才在二人面前站定。
李春容打量着他微红的脸颊,又见他走路不稳,猜测是喝多了,就从儿媳怀里接过小白圭,笑着道:“小云,你搀着文明回去,别让他摔了。”
听到想听的话语,他便垂眸不语。
赵云惜狐疑地打量他一眼,拉过他一条胳膊,用肩膀顶住他。
等到家后,直接扛进房间,扔到床上,扑通一声响,让她有些心虚,连忙来问:“哎呀,没收住力,是不是摔疼了?”
张文明强忍着揉揉屁股的冲动,脸别向对侧,努力让气息平稳:“不疼。”
听他说不疼,她就不管了,去看了亲亲小鸡崽,又给福米喂了点粮,这才继续练字。
小白圭坐在床前,拿着濡湿的棉布片,一边往亲爹脸上糊,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病病飞病病飞~”
他念着念着就开始掉眼泪,上次娘也是这样,脸红红地躺在床上,好多天都不能起身,还要喝苦药汁子,都有人让买棺材冲喜。
他见过棺材,村东头的大爷死了,就要装进棺材里,他还去磕头哭几声了。
“爹,你不要死,呜呜呜……”
小白圭绷不住,嗷得一声哭了。
张文明也顾不得装醉酒,连忙起身把孩子抱在怀里,拍着哄:“爹就是喝酒想睡觉,儿啊,你别哭。”
听见嚎哭声,赵云惜和李春容连忙冲进卧室,一叠声问:“怎的了怎的了!”
张白圭小朋友情绪稳定,表达能力强,跟小大人一样,鲜少这样吵闹。
突兀地来这么一遭,两人都吓坏了。
“爹不要死呜呜呜……”
张文明面色发青,起身把他抱着哄:“活着呢活着呢。”
李春容气的一巴掌拍在他肩头,不高兴地怒骂:“你欺负孩子干啥!多好的娃,被你气的乱哭!什么死不死的,要死也是我先死,你吓唬娃子干啥?”
张文明一抬头,就对上妻子不善的目光,心头一梗,连忙道:“我没欺负孩子。”
小白圭用手捧着他的脸,仔细地盯着看,半晌才抽抽搭搭问:“真没事?”
他望向亲娘。
赵云惜上前将他抱住,小心地擦掉眼泪,轻笑着道:“没事,乖乖不怕。”
小白圭往她怀里一窝,细软的两根胳膊依赖地圈住她,眼圈微红:“娘要好好的。”
好一通哄,他这才算安静下来,赵云惜有些心疼,给他拿了糖来吃。
“走吧,娘带你出去玩。”
换个环境就好了。
刚一出院子,就能察觉出不同来,觉醒记忆过来时万物干枯,而此时隐隐冒出许多绿意。
比较早的茅草、荠菜等,都发芽了,赵云惜索性提着篮子,拿着镰刀,打算瞧见野菜就割一点。
等出了村,小河边绿意更浓厚些,鲜嫩的荠菜有许多,她挖了一篮子,想着够包顿饺子吃。
“这个是茅芽,吃起来甜甜的,你给娘抽一把。”赵云惜给他交代任务,免得乱跑。
小白圭就乖乖地抽嫩嫩的茅芽。
赵云惜看来看去,在野草中仔细分辨,哪些是有用的,在穷的时候,那真是能不花钱就不花钱。
“这是墨旱莲?还是叫啥来着。”她掐了一根来回看,还是有些不确定,记得有一种野草的汁水跟墨汁一样,她还想着代替墨水,又能省点钱,反正新人练字,不用墨也行。
用手一捻,确实是黑色,她就挖了一把,想着等回去后,舂烂了,用汁水写字。
夕阳西下,橘黄色的阳光铺满整个视野,有冷风刮过来,赵云惜牵着小白圭的手,要回家。
“羔裘豹祛,自我人居居。”
清朗的童音响起,赵云惜认真辨别,结果这还真没听过,小白圭把三百千背完,又开始背别的了。
“你背的啥?”她好奇问。
“岂无他人?维子之好。”小白圭背完最后一句,才奶里奶气回:“诗经呀。”
赵云惜俯身将他抱起来,笑着问:“你开始背诗经了?”
她也通读过几回,蒹葭、芣苢、氓、采薇等课本里的就背的比较熟练。
但是小白圭背的她可真不会。
可恶,她要努力赶上他的脚步。
于是她回去后,把荠菜和墨旱莲洗干净晾着,就捧着书来背,争取早些把三百千给背下来。
正看着,就闻见一阵迷人的香味,她登时耐不住,把书放下来到厨房,就见瓦罐里正炖着羊肉,雪白的汤汁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李春容正在剁肉馅,她笑着道:“包一份荠菜鸡蛋馅儿的,这份做大葱羊肉馅,等会儿包包子吃。”
赵云惜帮着剥蒜,嗔道:“下回做饭喊我一起,不要整日里只你在忙。”
李春容乐呵呵地笑,她不干活就着急,现在小云知道心疼她了,干啥都有劲。
等到包包子时,赵云惜就体会到什么叫露馅儿,她怎么都包不漂亮,白生生的包子咧着深渊巨口。
她轻嘶一声,有些为难地抿着唇。
李春容把她赶出烧火。
她在前面包,她在后面补,更费事。
她快手快脚很快就做好了。
两人很快把饭做好了,天色擦黑,张镇、张文明父子儿子带着白圭回来了。
小孩手里举着糖葫芦,目光巡弋,瞧见娘亲以后眼睛都亮了,把糖葫芦杵过来,奶里奶气道:“娘先吃!”
赵云惜凑过来咬了一口,笑吟吟地亲他:“龟龟真好,啾。”
几人聊着天,包子和羊肉汤都好了,李春容盛饭,让小白圭坐着,几人就去端碗。
在略微寒冷的季节,喝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那种肉食和热汤带来的满足感足以抚慰心灵。
赵云惜吃了个肚圆,把她香迷糊了。
她看着羊肉,就想起羊毛,要是有羊毛纺成线,做成毛衣、帽子,肯定暖和,主要是这天太冷了,马上清明节,在荆州地界应该暖和了才是,现在却还在穿袄,有点现代冬天的味道,小冰河名不虚传。
明天去江陵要去看看有没有卖羊毛的,要先试试。
用过晚饭,天也黑了,李春容又把小白圭抱走,室内便只留下两人。
赵云惜有些戒备地点亮油灯,借着光亮看向正安稳坐着泡脚的男人,见他没什么反应,便松了口气,和衣躺在床沿。
见她睡那么一点位置,张文明觉得好笑又心酸,她避他如蛇蝎。
越想越失望,反而生出几分不服气。但他什么都没说,只自己躺下睡了,他也没那么非她不可。
赵云惜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夜色凝滞气氛尴尬,但如了她的愿,便一切都好。
她原先只想赚钱,现在又添了养崽,赚钱养崽!
想起来龟龟崽,她心里一片火热,她要攒钱让他去考科举,能考上最好,考不上也不打紧,子继母业摆摊去。
赵云惜梦里充满了希望,梦见她的店铺一路从江陵县开到了京城,大明首辅张居正还去她铺子里买东西,把她乐得找不着北,梦见小白圭考中进士,打马游街,好生潇洒。
睡醒了还没忍住笑,抹把脸起身,刚好三更天。
赵云惜这样一想,就觉得很快乐,冲着没用的相公笑了笑,还给他拿了衣衫。
张文明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这人之前要跟他割席,今天又对着他笑。
她在想什么。
天还黑沉着,李春容已经把糯米蒸上,面和上,开始把咸菜切碎装罐。
赵云惜过来帮忙,窥探她的张文明也跟着凑过来,清洗木桶,沥水,忙得不可开交。
“你读书去,别为这点小事耽搁,有我在就够了,小云,你回去再睡会儿,起这么早多冷啊。”
听着小老太絮絮叨叨的说话,赵云惜并不反驳,只笑着忙活。
几人很快就备好了,套上骡子,正要走,就见张镇抱着小白圭出来,也跟着要一起去。
“你带着孩子睡,出来干啥?”李春容舍不得自家男人劳累。
张镇只沉声道:“我陪你们。”
几人一道往江陵赶,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很好,被冷风吹着,心里也有暖和气。
李春容笑容满面,走路都快了几分。
等到了位置,就见有人探头探脑地看:“你们昨天咋没来哦?等了半天。”
她隔壁的馄饨摊子和包子摊子都凑过来问。
赵云惜笑着回:“昨天是小集,累了就歇息一天,每旬都要休息的。”
包子摊小贩觉得大为震撼,谁能想到还有人在赚钱的情况下愿意休息。
“这位是?”他看向抱着小白圭的张镇。
“这是我公爹,今日过来帮着看摊。”赵云惜笑眯眯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