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赵云惜懂了,以前她就没背着相公儿子吃过肉。“我来杀。”她挽起袖子。
深深地吸了口气,也有点害怕,毕竟在现代,去买肉都是剁好的,根本不用自己杀鸡。
手攥着鸡头,朝着大动脉的地方,一刀割下,让血流碗里,见鸡不动了,这才作罢。
李春荣见她沉着冷静地杀鸡,目光中充满了敬佩,连语气都温柔几分:“我来拔毛就行。”
说着从屋里提出来热水烫鸡毛。
赵云惜没看出来李春容因为她利索的杀鸡手法给吓到了,而是帮着忙活,去把炖鸡用的葱姜蒜给择出来。
又和面发上,打算等会儿做饼子吃。
她们仨的身子骨都细弱,应该说这个时代,除了她见到屠户一家比较壮,其他人都是精瘦,又黑又瘦。
“小云,剁鸡……”
李春容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被拔毛破腹的公鸡放在案板上,赵云惜几刀下去就剁成块了。
下葱姜蒜爆炒,出香味再下鸡肉,那香味瞬间就迸发出来。
“真香。”小白圭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等,满脸望眼欲穿。
等汤汁咕嘟咕嘟地冒泡,从清汤变得浓白时,就给小白圭舀了一碗。
“先喝点热汤,那鸡肉还没炖熟,吃不得。”
想了想,给自己和李春容也盛了一碗,“娘也喝。”
小冰河时期,初春的傍晚,哈气成冰的时节,能有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喝,整个人都舒坦起来。
“娘,好好喝。”小白圭小脸红扑扑的,乖巧地昂起小脑袋,举着自己的小碗:“还要。”
赵云惜又给他盛了一碗,见他喝完,就不许了,说等会儿吃肉。
小白圭咽了咽口水,奶乎乎问:“娘,肉汤也好喝,以后可以喝肉汤吗?”
他总是跟着她们吃糙米,顶多再给他炖个蛋羹。
“好,娘努力挣钱,让你奶、让小白圭天天吃肉。”赵云惜笑眯眯地哄他。
李春容顿时眉开眼笑:“我老了就不吃了,让小云和小白圭顿顿吃肉啊。”
“那小白圭不吃了,给娘和奶吃。”他连忙用手捂住嘴巴。
把两人哄得直笑。
笑闹间,鸡也炖好了,大火收汁后,能看到炖烂的鸡肉和油亮的汤汁。
赵云惜就把饭勺交给婆母,让她来盛,先把饼子捡到箩筐里,再用大盘子把鸡肉都盛上,一旁陶罐里还煮着糙米粥,稀稀的,润口用的。
等端到桌子上,李春容把两个鸡腿分给儿媳和孙子,笑眯眯道:“娘不爱吃这些香的,你们吃。”
她专挑鸡胸骨的位置,没肉又柴,却吃得很香。
一只鸡,三个人吃完了。
就连骨头也要敲开看有没有骨髓。
等盘子里的汤汁都被三人用饼子蘸干净,捧着热气腾腾的糙米粥,面上的表情就格外餍足。
“娘,困。”
小白圭吃饱了就要去睡。
赵云惜就抱着他去洗漱,等收拾好,李春容也把厨房收拾干净了,骨头也没扔,都埋在果树下,说这样有营养。
她见都拾掇好了,就也洗洗睡了。
快到十五了,月色极明亮,透过窗户照进屋子里,跟路灯一样,影影绰绰能照出门外的树影。
她赶紧闭上眼睛睡觉,万籁俱静独自一人的夜,可太适合回忆一些热闹的场景。
她现在觉得门上是人门外是人床下是人床头是人,要想越害怕。
“乖乖,快睡吧。”她搂着小白圭香软的小身子,努力哄自己睡觉。
想象力太好也不是事儿。
等晚上做梦时,就梦到她是鬼了,被人追着捉,人家的符篆都要烧到她屁股了,她却怎么都飞不高。
可恶,以前做梦都是被鬼追,也是飞不高,现在做梦成了鬼,还飞不高。
赵云惜醒了坐起来还有些无语,复盘了一下梦,恨不能回梦里重新飞。
她磨了磨后槽牙,就起床洗漱,准备多蒸些糯米。
等收拾好了,再按着往常的规矩,把小白圭用被子一裹,抱着放在小车上。
刚出村,又看见赵云升,她有些感动,低声道:“哥,你明日不用来了,家里也那么忙。”
“娘说陪你一个月,都淌熟了再,没事,咱家人多,我和小树也跟你涨涨见识。”
赵云升不以为意,把手里的大棉披风兜在她身上,笑着道:“娘给你做的,腰上有俩带子,说你要是觉得做活不利索,就把带子绑上,又暖和又方便。”
松软的棉花,粗实的棉布。
摸在手里手感都不一样。
赵云惜吸了吸鼻子,心里感动坏了,她娘真是太好了。
“还有小白圭的,给他做的灰鼠皮的,他人小,冻坏身子骨可不行。”
赵云升把任务带到,就不再多说,而是帮忙扶着车上的东西。
赵云惜心里感动极了。
她琢磨着,手里攒够一两,就给她娘买个银簪。
毕竟钱和东西都是人家出的。
她现在没什么能力还,但也不能当没这回事,要不然刘氏无条件支持,就连这摊子她也支不起来。
她当时没有按着自己现代的经验,而是去问刘氏,确实存了这个心,一是她能帮衬,二是人家做惯了生意,在这一块上,眼光肯定行。
果然如此。
糯米包油条不费事,又好卖,就是她和婆婆三更起床炸油条累了点,但做小本生意,不累哪有钱。
她笑盈盈地卖着货,周围人也都知道她相公是府学的秀才,不敢惹她,再加上赵云升跟个铁塔一样杵在这,一时倒也顺溜多了。
三桶糯米,果然卖了二百七十文,她以为起名大业会落幕,没想到都知道她这起名不要钱,来的人就更多了。
别问,问就是生意兴隆。
小白圭坐在车辕上,穿着灰鼠皮的大棉袄,用围巾把头脸都包住了,只露出乌溜溜的眼睛,背书的间隙盯一眼钱罐子。
这次的钱没舍得花,就给小白圭买了风车和糖葫芦,又带着赵云升和小树去吃馄饨,就各自回家了。
第09章
她想给小白圭好好补补,他到底还小,需要补充营养,要不然身子骨差了爱生病。
这时节,青黄不接,街上还没开始卖菜种,要等惊蛰过后才行,街上卖素面的真成了素面,除了面就是汤,要是能多滴几滴油,都香得不行。
赵云惜有些想吃蔬菜了,身体所需的营养,蛋奶肉、蔬果、主食等,现在就有个糙米是常吃的。
昨天的炖鸡就像是昙花一现,吃完就开始想念了。
蔬果实在没辙,种也种不出,肉暂时买不起,奶更不用提,那就只有蛋了。
赵云惜数出五十个铜钱,去堂叔家里换五十个鸡蛋,放家里慢慢吃。
那婶子见是她来了,还多给了几颗。
“谢谢婶子,昨天小白圭还惦记着跟小瑜玩呢。”
这是亲堂叔家,是张镇那个屡试不第的三弟。他家有良田百亩,光靠着租子就很滋润了。
“有空多来玩。”堂婶亲亲热热地拉着赵云惜的手,说话笑眯眯的。
“成,改明来拜访。”
两人寒暄几句,赵云惜就带着鸡蛋回去了。她想吃鸡蛋饼,迫切的心情已经到达了巅峰。
*
李春容一回家,就闻到扑鼻的香味,小白圭正坐在门口,端着小碗,碗里是金黄的饼子。
“吃啥呢?”她问。
说着就进厨房去,就见赵云惜正在烙饼,用丝瓜瓤沾了油擦锅,略稀的面液用勺子抡在锅上,香味瞬间就出来了。
“娘,这个是你的。”
赵云惜抽空道。
她这厨艺是跟着手机学的,刚毕业的时候,实习工资很低,她舍不得在外面吃,自己也不会做,就立在菜市场对着菜谱买菜,慢慢地,手艺也出来了。
这鸡蛋饼是快手菜,前后几分钟就能吃了。
甜口咸口还能换着来。
“娘,你尝尝。”她把碗递给李春容。
“你这孩子,你先吃,娘来烙。”她不接,还抢过勺子。
赵云惜就不跟她争了,捧着碗开始吃,加了鸡蛋的饼子很暄软,吃起来很香。
就是人多了很费时,一人吃上几张,就得站半天。
好在三人都不是啥大胃口,一会儿就吃完了。
“娘,我买了一篮子鸡蛋,以后你和小白圭也吃好点。”赵云惜满嘴都是孝顺和疼爱。
把李春容感动得不行,连声说:“是个孝顺孩子。”
她心里在琢磨,天天用亲家的驴也不是那么回事,得把人家的驴还回去,但她们两个女人加一个孩子,也推不动独轮车,那还得买头牲口。
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家底拿出来买头骡子,要是生意做不下去了,还能再卖了回血,怎么都不会亏。
于是——
第二天赵云惜起床,刚洗漱过,把巾帼扎在头上,就见李春容托着手帕过来,笑着道:“这里有四两银子,等我们今日卖完货,叫你二哥带着去买头骡子,也省的你娘把毛驴让出来自己没得用。”
李春容罕见的失眠了半宿,看着外头的树影半天睡不着,这不买不行,买了又心疼地她胃疼。
最后还是咬咬牙给了。
儿媳娘家已经不声不响给添了好些东西,还叫人帮忙,她要是一个子都不出,估计要被人戳脊梁骨。
“娘……”赵云惜握住李春容的手,一脸真诚地给她画饼:“等我们赚钱了,给娘买银簪、银项圈、银手镯,还有银耳环,再打个银床,夏天睡上面凉快。”
就算知道是假的,光是想想自己浑身穿戴都是银的,李春容也没忍住笑得见牙不见眼,最后那点心疼也消散了。
“给我老婆子买干啥,你们年轻人多买点才是。”
“孝顺娘是应该的,赚钱都给娘花。”
等装车的时候,李春容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特别卖力。
赵云惜:……
一生爱吃饼的人类啊。
等和赵云升汇合后,给他递了一壶黄酒。
“你哪来的?”赵云升神色紧张:“赚点钱你留着花,别花哥身上,知道不。”
赵云惜噗嗤一声笑了:“暖暖身子,这么冷,天天跑来跑去的,多辛苦。”
买酒确实贵,她都心疼死了。
赵云升灌了一口酒,心里美滋滋得甜,他妹给的酒就是好喝。
把两人都哄高兴了,赵云惜才松口气,说起来也是她说要做生意,才给两人带来这么多事,要不然这么冷的天,都在家里窝着,哪里用这么早出晚归的做事。
她还没到,就有人等在那了,还帮着她卸货,老刘头笑呵呵道:“云升兄弟来了,我们明天要二十斤猪肉做席,要个后臀尖,还想要个大肘子,你看明儿能帮着捎来吗?我给你加钱。”
城里肉要比村里贵,赵家卖十二文一斤,城里卖十五文一斤,他要二十斤,就是六十文的差价,就算帮忙运过来添点钱也划算。
听说京城卖二十文一斤,乖乖,那可真贵啊。
再加上他要的都是好东西,真排队去买,还不一定能买住。
赵云升点头:“行,我给你送来。”
老刘头这才乐呵呵地买了五个糯米包油条走了。
赵云惜看着他提着篮子,里面的荷叶都要冒尖了,也有些羡慕。早餐就能花十五文买着吃,他家可真有钱,反正张家就舍不得。
她利索地做着事,就听见传来熟悉的声音:“老板,我们要五份糯米包油条,两份咸的三份甜的。”
她猛然抬眸,就见张文明领着几个秀才正等着。
“客官稍等。”她应了一声。
上回逗弄孩子的宋微又轻车熟路地把小白圭抱在怀里,摸摸他滑嫩的小脸,有些诧异道:“上回孩子的脸还有些皴,这回就好了,嫂子咋养护的?我家那孩子脸都结痂了,厚厚一层,摸着都刺手。”
以前小白圭养得娇,后来她要做生意,就跟着吹冷风,刚开始两天是有些皴,后面一直抹面脂,就好很多。
“我做了好些面脂,是问大夫买的秘方,原本也没当回事,以为他是诳我的,谁知道确实好用,你看我们几个风吹日晒的脸都没事。”
赵云惜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软软润润的她很喜欢。
宋微有些犹豫,还是腼腆一笑:“可否匀我些?拿回家给妻儿用。”
他和张文明的关系很好,这才冒险开口。
张文明也跟着望过来。
赵云惜从货架上拿来一个小瓷瓶,递给张文明,轻声道:“这是白圭寻常用的,你先拿去用,我家里还有,明儿拿过来几罐。”
“给。”张文明顺手递给宋微,有些不高兴地抿嘴,他还没有面脂用。
等他们的糯米包油条做好了,张文明在接过荷叶的时候,手心便感受到一块微热的小瓷罐。
他抬眸看向又去忙碌的妻子,只能看见一截细白如玉的下颌。
张文明回头又看了一眼。
宋微想起上次教张白圭读书,对方记得那样快,便又问上回教的,见他如数家珍,又教了一节。
“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
张白圭许是在读书一道很有灵性,不过听两回,他就记下了。
宋微叹为观止。
“治卿,你这儿子,好生教导培养,未来的路一定要规划好了。”
都是读书人,四书的艰涩难背,都深有体会,在白圭处,却没什么问题,可见他的脑子多好使。
张文明谦虚一笑,并不搭话。就被宋微拉走了。
等他走了,后头再来买的婶子便满脸艳羡:“秀才娘子,你相公对你真好,日日都来给你撑腰呢。”
赵云惜侧身,露出被她挡住的李春容,笑眯眯道:“你们不知道,我婆母心疼我,天天过来帮我忙,天不亮就起来淘洗糯米蒸上,醒面揉面都是婆母做的,就为了叫我多睡会儿。”
“相公也时常提点我,多孝顺公婆,我拿他们当亲爹娘待。”
“我估摸着,相公是来看我有没有好好孝顺婆母,心疼婆母呢。”
赵云惜笑眯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