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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她惊讶地侧头聆听:“出什么事了,他们找到那个匪首刘凯了?”

    “找到了,不过已是一具尸体,估计是被船上的同?伙趁乱暗杀了,巡捕们料定是内讧,正?想办法?把那个凶徒揪出来。”

    闻亭丽倒抽一口气:“那岂不是一晚上消停不了了?”

    不,不仅如此,经?过连续几轮的搜查,巡捕们对二楼和一楼的客人大致都有了印象,这时候,她这张陌生面孔突然出现在二楼客舱,免不了被当作重点怀疑对象。

    陆世?澄低着头在各类文书上签字:“你只能在我这里将就一晚了。”

    “这怎么行?”她夸张地皱眉摇头。

    陆世?澄停下笔望着她,仿佛在等她提出更好的建议。

    平日里,闻亭丽早就想出一百个新点子了,这会儿她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思?索半晌,好像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可想。

    于是她一脸凛然把水杯放到茶几上,顺便打算说点凛然的话,忽然瞧见他的手边放着一瓶紫药水和一包棉花。

    他没有抬头,只是将东西朝她这边推了推:“天气热,伤口容易发炎,你最好尽快处理一下。”

    顿了顿又?说:“里屋的床头柜有一些常见的创伤药和消炎药。“

    闻亭丽一言不发把东西抱进屋。

    他始终没有追问她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就像他前头压根不问那些巡捕为什么要找她,就理所当然挡在她的面前。

    这些美德他从前也有,只不过,她隐约觉得,现在的陆世?澄比从前更体贴和包容了。

    一切他似乎都看在眼里,可是他愿意体谅一切。

    她禁不住猜测他这些微妙的变化从何?而来。

    她在屋里抹药,他在屋外继续办公,一时间只听见钢笔在纸上唰唰移动的声音。

    蓦然间,外间的声音停下来。

    闻亭丽好奇抬头向外看,就见陆世?澄开门出去,刚好她要检查胳膊肘上的伤口,无奈袖子有些窄,一撸,就情不自禁嘶嘶叫痛,最好的法?子就是直接把上衣脱掉检查,但是她里头只有一件薄薄的小衫。

    虽说陆世?澄所在的位置无法?看见床边的情形,但两间房之间并没有房门阻隔。

    他会主动避出去,无非是听到她有些不方?便……

    他这一走,她索性站在床边脱下上衣为自己做检查,她知道以他的个性,绝不会中途突然回房。

    刚脱到一半,又?把扣子重新系好,到外屋先?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听了一会,接着把门悄悄打开一条缝,就看见陆世?澄背对舱门站在甲板上,仿佛在眺望海面,他身边没有别人。

    “喂。”她压低嗓门叫他,“你进来一下。”

    陆世?澄进来看着她,她对他说:“太热了,我想先?洗个澡再涂药,请问盥洗室在哪里?”

    陆世?澄把她带到卧室,原来浴室的门藏在那张圆床侧边的墙壁里,是道暗门,难怪她刚才找不到。

    他帮她打开热水龙头,静了一静,问她:“需不需要毛巾和香皂?”

    “我行李箱里有。”她没有看他,大概是浴室里水雾四溢的缘故,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不自在。

    他没再说话,出去帮她把门关?上,闻亭丽对着镜子一照,自己的脸被热气熏得直发红。

    洗完,她习惯性地找出自己的睡衣裙,又?觉得穿成这样在陆世?澄面前走动不大好,便重新挑了一件外穿的干净旗袍换上,出来,看他仍旧在沙发前办公,便坐下来对他说:“今晚我睡在沙发上好了。”

    “我会弄到很晚。”

    “没关?系。”闻亭丽坐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我等你弄完了再睡。”

    陆世?澄像是有点心不在焉,突然停下笔说:“你还是睡在里屋吧,万一有什么事,你在里屋,总比在外屋要多一些从容应对的时间,我睡沙发好了。”

    闻亭丽被这话说服了,不过她并没有马上起身回屋,而是将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笔上,那是他去年过生日她送他的,至今还留着,她抿了抿嘴,把脸转向另一边:“天气这样热,要不你也洗个澡,我在外间等着就是了。”

    他一向很爱干净,倘若她直接进屋里睡下了,接下来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再进去打搅她的,这样他恐怕会难受一整晚。

    陆世?澄继续在文件上签了几个字,点点头说:“我很快就出来。”

    闻亭丽人虽坐在外头,一双眼睛却?并不老实,他一进去,她就好奇往里瞟,就见陆世?澄打开了圆床对面的衣柜,他的衣服一排排分门别类挂着,左边是外面穿的,右边是里面穿的。

    她一眼就在右边那排衣服里瞟见熟悉的睡衣。都这样久了,他居然还留着,这念旧的人。

    陆世?澄只花了十分钟就洗完了澡,出来时短发上有水珠,他也没换睡衣,而是像她一样换上了外穿的衣服。

    他目不斜视走出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时间不早了,你进屋休息吧。”

    闻亭丽注意到从刚才他就有意回避她的视线。

    她望望他微湿的衣领,又?低头看看自己散落在肩头的微湿长发,若有所思?进了屋。

    她合衣在圆床上躺下。

    这床实在大,大到没有边际,被褥也软软的。躺上去,整个人就像是陷进了棉花堆里,说不出的舒服。

    她最大的本事就是随遇而安,这下可乐坏了,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

    突然,寂静的外间哗啦啦一声响,她跳下床朝外看,原来是陆世?澄的水杯掉地上摔碎了。

    陆世?澄俨然在那里发愣,不过他马上就回过神?,蹲下去捡脚边的玻璃碎片。

    她横竖也睡不着,干脆下床出去帮忙,手刚伸到那堆玻璃渣上,就被他抬手挡开。

    “我自己来。”

    他将地上的碎块一一捡起来放到茶几上。

    她注意到,他再一次回避了她的视线,等他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好,竟起身朝门边走去,看样子准备出去待一会。

    “你在躲什么?”

    陆世?澄站定了。

    “何?必坐立不安,就当我不存在不就好了?”

    很显然,他做不到。

    她绕到他面前:“我问你,前头你为什么要把我拉到你的房间藏起来?你就不怕我是匪首的同?伙吗?”

    他不答,她踮脚凑到他耳边坏兮兮地说:“实话告诉你,那姓刘的匪首就是我杀的!”

    “哦。”

    “你不信?”她冷哼,“你且想想,不是我做的话,那帮巡捕为什么一开始就盯上了我!怕了吧?你现在把我推出去还来得及。”

    她叉腰站在他面前,恶狠狠地说。

    陆世?澄忽然开了腔:“你是不是觉得待在舱房里很闷?”

    她噎住,她是有点闷,不过她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找他的茬。

    “你要是实在觉得无聊,我带你出去转一转。”闻亭丽一下子就不吭声了,她倒要看看他打算把她带去哪里。

    谁知他径直带着她进了卧室。

    闻亭丽先?还不动声色,眼看他将自己带到那间盥洗室门前,不免慌起神?来,没想到淋浴间的后头有一扇落地门,陆世?澄拧开那黑漆漆的铁制把手,示意她往门外看。

    外头居然放着一架小小的扶梯。

    他沿着楼梯爬上去,推开头顶的盖子,俯身对她说:“来。”

    闻亭丽毫不犹豫跟上去,到了楼梯上,把自己的手递给他,陆世?澄一把将她拽了出去。

    闻亭丽刚一钻出去,就倏地瞪大了眼睛,那竟是一个观海的平台。

    她从不知道海上的夜空是如此幻丽,天空像一大片孔雀蓝的天鹅绒幕布,静幽幽地浮荡在她头顶,夜幕上的星星是那样近,好似触手可及,生平第一次她跟天空和星星这样接近,仿佛不管她说什么,头顶的宇宙都能听得见。

    她的魂魄瞬间被眼前这一幕吸走了,半晌挪不开眼睛,也挪不动步伐。

    恍神?间,她听到陆世?澄在旁边说:“这观星台经?过专门设计,不必担心被底下的人瞧见。”

    她彻底放了心,迎风张开双臂。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带着清凉的气息,似能洗涤一切。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多少心事都随风而去。

    陆世?澄在后头怔然望着她被风扬起的长发,静半晌,也仰头看向头顶的星空。

    稍后,他在她身后不远处坐下,间或看看黑暗的海面,之后目光便长久地停留在她的背影上,闻亭丽心无旁骛吹了一晌风,也返身走到他身旁坐下,就这样,两个人静静地待在一起,没有说话,也不必说话,大自然自有抚慰灵魂的力量。

    回到舱房时,闻亭丽感到脱胎换骨。

    她不再找陆世?澄的茬,而是安安静静上了床。

    她躺下没多久,陆世?澄也关?掉了外面的灯,倒头睡在沙发上。

    整个套间都陷入了黑暗。

    闻亭丽在黑暗中睁开眼,她还是睡不着。

    他们实际上是睡在一个房间,那样近的距离。

    她不知道他此刻心里是怎样想,但她知道,一个人清醒时的呼吸跟睡着后的呼吸,是不大一样的。听动静,他分明也还没睡着。

    她用胳膊枕着一边脸,漫不经?心挑弄着肩上的一缕头发。

    “我的枪丢了。”

    “巡捕在二楼搜捕时,我把枪藏在酒桶里,人倒是顺利脱身了,可是枪也丢了。”她不无遗憾地说。

    她知道他在认真听,因为他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更轻更缓了。她很想对他再说些什么,又?怕再聊下去,两个人一晚上就别想睡了。

    没多久,她睡着了,这一晚睡得无比踏实,也格外安宁。

    一觉醒来,闻亭丽第一反应就是下床向外看,就见陆世?澄仍在沙发上睡着。

    他身上盖着一件他自己的西服,侧身对着卧室的方?向,头低埋在胸前,睡得很沉。

    闻亭丽轻手轻脚进盥洗室洗漱,等她拾掇完出来到,陆世?澄还未醒,她忍不住想,睡得这样沉,难不成他昨夜很晚才睡着。

    她故意不去猜测他失眠的原因,左右无事可做,干脆一声不吭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把下巴搁在手背上,耐着性子等他自己醒来。

    陆世?澄睡觉的样子安静而又?漂亮,活像一只睡鸽——那种?睡觉时用翅膀挡住自己脸庞的白鸽。

    闻亭丽被自己的联想逗得无声地笑,外头突然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

    她不由得皱眉,陆世?澄果?然一下子就惊醒了。

    他失神?抬头,似在到处找寻声音的来源,不期然看见身旁的闻亭丽,一翻身就跌到了沙发底下,不过他反应很快,马上将一只胳膊撑在背后的沙发上,另一只手撑在茶几上,就那样茫然而惊愕地仰头望着闻亭丽,仿佛在判断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闻亭丽从未见过陆世?澄如此狼狈的一面,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冲他直摆手,又?朝门外指指。

    这下,陆世?澄彻底醒过了神?,对于自己的失态仿佛有点懊恼,垂头冷静片刻,起身,拉着她的胳膊把她送到里屋去。

    然后,他回到门边,清清嗓子问:“谁?”

    “陆先?生,我来送早餐。”

    陆世?澄看看自己的腕表,原来已经?八点多了,他竟睡得这样沉。

    一刹那间,他已然恢复常态,上前打开门,看着来人把早餐放到桌上,等人走了,回到卧室门口,神?情仿佛有点不自在:“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闻亭丽愉悦地说:“比你早那么一丁点儿。”

    陆世?澄从她身畔擦过,走进盥洗室里洗漱。

    等他洗漱好出来,就看见闻亭丽坐在圆床边,手里举着一面小小的镜子,正?对镜整理自己的头发。

    这幅画面,让他胸头莫名一热。

    他心跳加快,却?一脸镇定出了卧室。

    闻亭丽也随着出来,她饿了。

    往桌上一看,早餐虽然种?类繁多,但因为只有陆世?澄一个人吃,每一样分量都不算多。

    她坐下来,两只胳膊交叠着放在桌上,要么,他像昨晚那样出去找吃的,要么,他们两个人瓜分一份早餐,这次,陆世?澄直接在她对面坐下。

    她看他一眼,开始瓜分早餐。

    “这是我的,这是你的,面包和荷包蛋一人一半吧,香肠太咸了,给你,我不要。”

    不管她如何?分配,陆世?澄都没有异议,她忽然问他:“你的杯子呢?”

    他便到酒柜前拿过来一个空玻璃杯递给她,她将果?汁倒出来一多半给他,自己剩一小半,“早上喝不下太冷的。”她说。

    他点点头,又?等几秒,眼看她正?式开吃了,这才对着那堆被她挑剩的早餐吃起来。

    第093章

    第

    93

    章

    两个?人安安静静用完了早餐。

    稍后,

    侍应生过来收餐盘,闻亭丽忙躲到里屋去。

    “陆先?生,邝先?生有事要向?您禀告。”

    等到侍应生离开了舱房,

    就听陆世澄在外屋:“那帮巡捕仍在船上,我去同他们交涉。”

    闻亭丽猫在里屋沙发里“嗯”了一声,紧接着便听见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他这一走,她不免有点无聊,按照航行时间来推算,

    再?过三个?钟头就能到上海了。

    她索性四仰八叉躺到大圆床上,

    预备先?补一觉再?。

    一觉醒来,

    陆世澄仍未返回,

    她顺理成?章霸占了他的?书桌为自己办起了公,先?大致算了算公司最近的?开销,

    接着写了几封工作上的?信件,就这样忙到十?一点,外头乱起来,隐约听见喇叭响:“船已?到岸,

    女?士们、先?生们请准备下船。”

    闻亭丽忙把皮箱拖出来收拾行李,

    这期间,

    外头一直乱哄哄的?,只有她所在的?三楼始终没什么?声响,忽听有人在外头:“陆先?生,我们正到处找您,船已?经靠岸了。”

    闻亭丽竖起耳朵,

    就听陆世澄:“我有几箱贵重物品要差人搬下船,

    待会甲板上最好不要有人走来走去。”

    这人大约也知道陆家的?东西动辄价值不菲,忙应道:“没问题,

    我即刻下去通知他们,等您的?人把东西都搬下船之后,我们再?上三楼打扫房间便是。”

    闻亭丽暗松一口气?,过了几秒钟,就见陆世澄开门进来,忙上前问:“那帮巡捕呢?”

    “已?经下船了。”

    “难道他们找到了杀害匪首的?同伙?”

    “他们在一楼早餐厅抓到了一个?可疑的?对象,有人在宁波见过这人跟刘凯在一起。”

    再?加上刘凯的?尸首,足够这帮巡捕回去领功邀赏了,难怪他们走得那样痛快。她瞥瞥他:“那——我也该走了,谢谢陆先?生的?晚餐和早餐,我吃得相当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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