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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闻亭丽心?中一动,对他?做了?个“你等等我”的手势,转身回到梳妆台,将?那瑰丽的粉红珐琅梳妆盒轻轻打开。

    换作从前,她绝不?可能?从任何一个人的手里收下这样昂贵的一份礼物,但今晚,一切都不?一样了?,她从首饰盒里取出那条项链,小心?翼翼对着镜子戴上?,然后,走到窗台前将?自己的上?半身探出去,给他?看。

    陆世澄的视线却没有在那串宝光璀璨的项链上?面停留,而是缓缓上?移,落在她的脸上?。

    她到底知不?知道,再漂亮的珠宝,也远不?及她本人万分之一美丽灿烂,月光下,她美得就像一位仙子。

    他?的心?隆隆直跳,她长久地对望着。

    这一整晚,他?的心?房被?愉悦和?满足两种情绪占满了?。

    原来这就是沉沦的滋味,但愿时间可以停留,停留在这一无比美妙的瞬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嫂也提着灯笼下楼来了?。

    “陆先生,这地方太黑,当心?脚下。”

    他?不?得已将?自己的视线从她脸上?收回来。

    楼上?,闻亭丽一闪身就缩回去了?,只听周嫂在底下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不?一会儿,就听到窗外传来汽车远去的声?音。

    再回到窗前的时候,陆世澄已经走了?。

    闻亭丽愉悦地注视着巷口的方向,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这是一个意义非凡的夜晚,两颗心?竟可以靠得那样近,她轻抚着脖子上?的项链,低头回味着,在窗前伫立了?许久,才缓步回到房间,仰倒在床上?,对着天花板甜蜜地笑起来。

    第050章

    第

    50

    章

    忽然听见外间周嫂开门回来,

    闻亭丽立即像弹簧一样从?床上跳起来。

    “陆先生走了?”

    “嗯。”

    闻亭丽走过去帮周嫂放灯笼,腆然发问:“陆先生走的时候又说什么没有?”

    周嫂笑道:“就算有什么话,陆先生也不会?在那儿对我说不是?”

    闻亭丽一声不吭回了屋,

    又听客厅电话响,忙不迭跑出去。

    周嫂已经接起了电话:“陆公馆?找我们?小姐?好好好,我马上请她过来听电话。”

    闻亭丽心头一热,赶紧夺过话筒,耳边传来邝志林的声音。

    “闻小姐好。”

    闻亭丽哑然失笑,

    她刚才怎会?误以为是陆世澄打来的,

    他明明刚走不是。

    “邝先生好。”她亲切地说,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冒昧问一句,

    陆小先生还在闻小姐处吗?”

    “他走了!”闻亭丽忙说,顿了顿又强调,

    “他把我送到?家?就走了。”

    “我想也是如此?。”邝志林立即接话,口吻是毫不怀疑的,旋即又愧然笑道,“只?是这边恰有急事?要向?陆小先生汇报,

    所以才不得已打电话四处问一问,

    希望没冒犯到?闻小姐。”

    闻亭丽有点拘谨,

    轻声说:“没关系。”

    邝志林话锋一转:“其实是陆老太?爷要找少爷。”

    闻亭丽心中一跳。

    邝志林苦笑:“事?情到?了这一步,有些事?实在不宜再瞒着?闻小姐,邝某知道,闻小姐对前几日的事?情有些误会?,实际上,

    今晚的情形您也瞧见了,

    我们?老太?爷他……非常强势,也非常固执。若被他知道陆小先生连日来为闻小姐做了这许多?事?,

    一定会?对闻小姐生出许多?偏见,他老人家?想要暗中调查和对付一个人有许多?办法,所以那日老太?爷一回上海,陆小先生就尽力避免跟闻小姐见面,因为在没有确认闻小姐的心意之前,他不想给你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这话的时候,邝志林看不到?闻亭丽此?刻脸上的笑容,故而只?能从?闻亭丽的应答里揣摩她是否听懂这番话里的含义,他有意停顿着?,突然听见闻亭丽轻轻“嗯”了一句,很笃定的一个字,没有任何迟疑或是别扭的成分。

    他瞬间懂了,闻小姐这份通透实在难得,他不禁释然地松口气:“幸而经过今晚,陆小先生就没有这层顾虑了——闻小姐不知道,陆小先生提前为今晚做了多?少准备。”

    闻亭丽笑靥愈发深,却依旧只?是“嗯”。

    她想起陆世澄在书?房里对她郑重写?下“原谅我”的情景。

    假如今晚她在陆家?对陆世澄说“好”,剩下的事?自有他来替她承担,而一旦她今晚对他说“不”,陆世澄也绝不会?让她受到?陆老太?爷方面的骚扰。哪怕是考虑到?自己会?被拒绝,他也提前把一切都替她打算好了。

    在陆世澄身上,从?来看不到?“不负责任”这四个字。

    所以,这些话其实不必等邝志林专门打电话来解释,早在陆家?书?房看到?陆老太?爷的态度时她就想明白?了。

    邝志林仍怀着?某种担忧:“老太?爷在上海的这些日子,少不了会?有些动作,他老人家?是……很难缠的,不过不管遇到?什么事?,闻小姐都不必慌,一切都有陆小先生来应对,闻小姐记一下这两个号码:一个是陆小先生房间的私人专线,另一个是力新银行办公室的电话……有什么事?只?管……好好,那就不打搅闻小姐休息了。”

    邝志林笑容满面对那头道。

    然而刚放下话筒,他的眉头就深深地皱起。

    “邝先生,澄少爷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许管事?匆匆找到?书?房,“老太?爷的脸色……可是越来越难看了。”

    邝志林自顾自从?口袋里取出雪茄盒,没接腔。

    许管事?俨然感觉到?了一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气闷感,焦灼地松松领口,低叹道:“今晚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地步。老太?爷历来不喜欢陆家?的子弟不按照他的的意思找女朋友,当?年在南洋,我可是亲眼见过老太?爷是如何针对前头大太?太?的……折腾了那么久,最后到?底弄了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大太?太?什么出身?更别提这位市井出身的闻小姐了,我真?担心澄少爷应付不来,老先生如今虽然不管事?了,但仍在银庄和厂子留有不少心腹……”

    邝志林飞快朝许管事瞥去一眼,目光如电。

    许管事?旋即打住了话头。

    房间里出奇的安静,空气中的滞闷感却一点一点加重,只?听见那西洋座钟的指针

    “咯哒咯哒”地走着?,在这深夜的陆公馆,上上下下都笼罩在一层看不见的阴霾里,唯有这座机械化的时间机器不曾受到?半点影响,当?那冰冷的指针滑到一点钟的刻度时,邝志林蓦然开口了。

    “不会?的,这孩子比当年的大爷还要强硬且独立,同样的悲剧不会?再在陆家?上演的。”

    说这话时,邝志林的脸上莫名有点悲凄之色,手里夹一根雪茄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听外头下人说:“澄少爷回来了。”

    二人疾速地迎出去。

    陆世澄转眼便走进了前厅,一进来就将外套随手递给身边人,又抬起自己的胳膊看了看,很认真?地让人去拿冰块给自己敷。

    许管事?不禁一愣,往日里别说这样的小伤,即使受再重的伤,澄少爷也是能不兴师动众,就绝不兴师动众。

    只?这一个照面,他就看出陆世澄心情很不错,眉目舒展,眸色像水一样柔和,这种情绪上的细微差异,只?有熟悉陆世澄的人才能一眼瞧得出来,许管事?不免暗自捏了把冷汗,澄少爷仿佛浑然不知一场狂风暴雨正等着?自己,他忙小声提醒:“澄少爷,老太?爷还在后楼的休息室等你呢。”

    话音未落,就看见陆世澄身后大门的台阶上又冒出几个人。

    最前面是一辆轮椅,上面坐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躯壳——陆三爷,他浑身上下已无一块好肉,兀自蜷缩在轮椅里断断续续地喘息。

    可是轮椅旁边并非陆三爷自己的手下,而是陆世澄的亲信周威等人。

    被推进大厅后,陆三爷忽然浑身一个激灵,微弱地对着?上方嚷起来:“爹!他要杀我!”

    可惜他一张嘴,就有大股鲜血从?嘴里冒出来,剩下的话一下子全被堵了回去。

    陆世澄置若罔闻,不慌不忙接过下人弄来的冰袋在伤口上敷着?,自顾自穿过前厅往后楼走去,众人不敢耽搁,呼啦啦推着?陆三爷的轮椅跟上。

    ***

    同一时间,闻亭丽正枕着?自己的胳膊,惬意地看着?手里的那两串电话号码,这意味着?今后她不必绕过任何人就能直接找到?陆世澄。

    她开心地翻了个身,这会?儿陆世澄多?半已经到?自己家?了,他有没有重视自己的伤口?会?不会?一到?家?就给她打电话?

    这样一想,她满含期待地看向?紧闭的房门,旋即又失笑,都一点多?钟了,以陆世澄的性格,绝不肯这么晚打搅她。

    偏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在外面敲响了。

    “小姐。”

    闻亭丽诧异莫名。“您怎么还没睡?”

    “我睡不着?呀。”周嫂进屋第一眼先盯着?闻亭丽的面色看了看,第二眼便盯牢了窗边的梳妆盒。

    那美?丽的珐琅珠贝盒在月光下绽放着?温柔的粉色光彩。

    “刚才就想问你了,那是陆先生送的?这项链很贵重吧?”

    闻亭丽二话不说就要把周嫂推出去,周嫂抢先抱住床尾的挡板。

    “小姐,小姐,我只?问一句话就走,你跟陆先生……是不是在交朋友?”周嫂急得直跺脚,“周嫂不是要多?嘴,我心里是真?害怕呀,陆家?的长辈是不是知道你和陆先生的事?了?不然这么晚打电话做什么,他们?是什么态度?周嫂心里慌是慌得来!你忘了当?初那位乔太?太?有多?吓人了!”

    闻亭丽依旧不肯接茬,周嫂忧愁地把闻亭丽拉回到?床边坐下,结结巴巴说:“上回我在医院里听人说过,陆家?的门第可是十个乔家?都比不上的,那万一要是陆家?的长辈存心阻挠,也只?会?比乔家?更让人招架不住……你可是势单力孤呀,陆先生他自己怎么说的?可千万别像那像姓乔的后生把脖子一缩就什么都不管了,当?初他可是把你害得够惨!”

    “周嫂!”闻亭丽断然打断周嫂。

    “您去睡吧,我心里都有数。”她嗓音放得很柔,眼睛里有一种清澄的亮光。

    周嫂张了张嘴。这一刻,她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再是个小孩子了,那种不露声色的坚定,一下就慑住了她的心神?。

    最后周嫂是怀着?一种半惆怅半欣慰的心情走的。

    周嫂走后,闻亭丽大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了无睡意。

    周嫂的这些顾虑,正是她先前所担心的,但早在今晚陆世澄在书?房为她挡下那杯滚烫茶水的那一刻起,她就决定暂时将这些担忧抛到?脑后了。

    这绝非只?是一时冲动,过去这几个月的经历告诉她,陆世澄跟乔杏初完全是两类人。

    犹记得乔杏初打听她母亲情况时是多?么伪善,陆世澄却从?不曾评价过她母亲在南京做过舞女的那段经历,尽管她清楚他都知道。

    他甚至不曾拐弯抹角地探听过一句她和乔杏初交往的细节,尽管他可以用醋意来掩饰。

    他骨子里是正直的、高贵的,每跟他接触一次,她对他的欣赏就更多?一点,而欣赏之中,又慢慢滋生了爱慕。

    相处至今,不论他们?处在一个怎样的关系状态当?中,他都不曾让她失望过。

    她相信这一次也是。

    可是周嫂的话让她再度想起了今晚陆老先生看她的眼神?,那是完全不同于乔太?太?的歇斯底里的另一种冷酷姿态。

    无情的、独断的、能压垮一切的。直觉告诉她,陆老先生绝不会?就此?罢休,陆老先生的手段也远非乔太?太?可比。

    是了,凭陆世澄再强大、再可靠、再有办法,这次面对的是陆家?的一族之长。

    “小姐,你可是势单力孤呀……”

    周嫂的话在她耳边不断回响。

    她猝然坐起身,她承认,今晚这梦幻般的美?好经历让她整个人像泡在蜜糖里,但再深的甜蜜,也无法抹去那些现实化的问题,它们?如同冰冷的刀尖一般插在她脚下的土壤里,拔不出,也碾不平。

    除非,陆世澄俯身下去,亲手帮她把这些尖刺都一一拔出,否则到?最后刺伤的还是她自己。

    可是,他真?会?为她做到?这一步吗?她是不是有点昏头了。

    不行,任何时候都不该把自己的后背完全交给一个男人,哪怕这个男人是陆世澄也不行!

    她悚然而惊,果断翻身下床,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小的上着?锁的半旧皮箱。

    里面除了沪江大学前两日寄来的录取通知书?,还有一些零散的银票和首饰,以及一份合同。

    银票是她这段时日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足够维持一家?人一两年的吃用。

    至于那份合同,是当?初她和大律师包亚明签订的,那时邓院长刚出事?,厉成英她们?因为怀疑陆家?跟这件事?有关,曾请她帮忙暗中调查陆世澄。

    她怀着?对邓院长的一腔爱戴和感激,毅然答应了此?事?,包亚明为了让她心无旁骛执行任务,特地拨出两千大洋跟她签订了这份合同,这可是一笔巨款,有了这笔钱,就意味着?她有了全身而退的资本。

    任务完成之后,她本想立即找包律师兑现这笔款子,但那段时期包律师正忙着?保护重伤的邓院长,那种紧要关头她无法因为这样的事?去打搅人家?,后来包律师像是接到?了更艰巨的任务,这两个月老是不在上海。加上她因为参加比赛和拍广告挣了些钱,也就不急着?找包律师了。

    何况一直追着?去讨钱,就像她是为了这笔钱才去帮忙调查邓院长的事?似的。

    现在却顾不了这样多?了,等包律师一回上海,她就找他兑现这笔款子。

    清点完手中的财物,闻亭丽心里踏实了不少。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至少她手里有钱,这全是她亲手挣来的,属于她自己的财物!

    上床前,她从?抽屉里取出《南国佳人》的剧本,这两天她心思浮荡,也没好好揣摩拍戏的事?,这会?儿索性沉下心重新细读一遍。

    大约是内心重新找回了方向?,读着?读着?就睡着?了,然而睡得并不踏实,一会?儿梦见乔太?太?凶横地朝她扑过来,逼她连夜滚出上海。

    一会?儿看到?陆老先生站在一团模模糊糊的黑雾中冷冰冰地看着?她。

    忽被邱凌云恶狠狠地掐住了喉咙。“原来那天晚上是你放的暗枪?你知不知道你把我的腿打残了?别想跑!你赔我一条命!”

    他的两只?手像铁钳,掐得她喘不过气。

    醒来时才五点多?,闻亭丽只?觉得浑身像脱了力一般。

    刚一出屋,周嫂紧张兮兮迎上来。

    “外头无缘无故多?了一辆洋车。”

    闻亭丽吃惊地往窗外看去,自从?上回陆世澄在此?养伤,邝志林就在她的寓所附近安插了一些人马,目的是为了保护她一家?人的安全,但他们?很懂规矩,平日只?在附近街巷远远待着?,从?不轻易靠近房子。

    可是这辆黑色汽车,却肆无忌惮地停在门前的小路上,奇怪的是邝志林的手下分明瞧见了这车,却不曾过来驱逐。

    闻亭丽心知这多?半是陆老太?爷派来的人了,毕竟只?有陆老先生的人马才会?让邝志林的手下有所顾忌。

    她的心开始阵阵发寒。

    周嫂白?着?脸说:“昨天夜里两点钟我上厕所的时候就听见汽车响,我怕小姐害怕,也没敢再去找你。”

    闻亭丽在窗口张望一阵,回身果断对周嫂说:“我想他们?暂时还不会?有行动,但还是稳妥些为好,周嫂,你马上收拾你和小桃子的行李,待会?你装作出门买菜带小桃子先走,我看看情况再说。”

    说完便闪身进屋,不一会?儿又匆匆出来给陆世澄打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起:“这里是陆公馆。请问您是哪位?”

    闻亭丽脸上莫名一红,但语气很坚定:“您好,我姓闻,我有急事?找陆小先生。”

    对方的态度更和气了,却依旧只?是说:“对不起闻小姐,陆小先生一早就出门了。”

    闻亭丽只?好又给力新银行打过去。

    “陆先生他不在。”

    “请问您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那边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抱歉,我们?也不知道他在何处,请问您是哪位?”

    闻亭丽慌忙放下电话。

    在沙发旁杵了一阵,她重新振作精神?进屋,不一会?就收拾了两个行囊出来,一个交给周嫂,另一个自己带在身边。

    这几乎算得上杯弓蛇影了。

    但经历过一次惨痛的教训之后,她再也不想因为一时的麻痹大意让一家?人陷入困境,万一这位陆老太?爷手段更冷酷,等待她们?一家?人的只?会?是更无情的伤害。

    这时里屋床上的小桃子也有点动静了,闻亭丽忙让周嫂忙进屋帮妹妹套衣裳。

    她自己则留在客厅里焦急地来回踱步,看看墙上的电话架,不死心地再次拿起话筒。

    这回却是打给邝志林,谁知邝志林也不在家?,接电话的是上回那位中年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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