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展枚黑布之下的眼睛里尽是震惊欲绝,他不知道乐礼为什么突然这样激动,只能发力牵住了乐礼的衣服,想推开他,可不知怎的,他完好的手臂偏偏没了力气,他的呼吸开始渐渐急促起来,腰以下的部分也酥软得挺不起来。……太过分了。这里明明是秦家的地盘,下次他有责任提醒焉和,绝不能再像这样当众失礼。
在颤抖着合上眼睫,不自觉地迎合起乐礼来时,展枚如是想。
但他很快又模糊地想: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焉和会突然这样失仪,但是,太好了。
……他记得,自从江循去世后,焉和就很少再笑了,活似一口了无生趣的古井,只有偶尔对自己说话时,还能听出些许温柔的腔调来。
焉和他再也不用那么辛苦地忍耐了,也终于不用在午夜时分辗转反侧、不得安枕了。
所以……尽管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本能地觉得,那应该是件好事,一件天大的好事。
……
很快,一夜过去。
殷无堂是被外面不间断的嘈杂声惊醒的,他猛然从床上翻坐而起,单肘撑着床,环视了一圈空空荡荡的房间,呆愣了不知多久,终究还是把一腔苦涩化为了一声自嘲的叹息。
……又是大梦一场啊。
在冬日雀鸟的啁啾声里,他坐在床边想了许久心事,才挪动了一下身体,准备下地。
谁想这一动,他就觉出了某些不同往常之处。
他看向自己的手心,只是简单集中了一下意念,便有一簇真火自手心跃出,烈烈燃烧,他一个控制不好,险些燎到自己前额的头发。
殷无堂眸间几乎是要流光溢彩了,他纵身跳起便要下地,但这些日子不良于行,总还是落下了些暂时的后遗症,他双腿虚软,一个踉跄摔趴在地,形容简直是狼狈不堪,但他却拽着榻前的毯子,嘴角扬起了大大的笑容。
翠竹杖被人好好地置放在了床头,殷无堂挣扎起身,抱着那节竹杖,傻笑着发了会儿呆,才动用了许久未使用的清洁术法,简单地梳洗了一下,便要往门外去。
可是刚一开门,一个精致的匣子便出现在他眼前,上面贴着一张白纸,上书斗大的“礼物”二字,墨汁淋漓,似乎生怕殷无堂瞧不见似的。
殷无堂失笑,蹲下身去,掀开了虚掩着的匣盖。
尽管他有所准备,知道江循要送他的礼物绝非凡品,但在亲眼看到的一瞬,她还是没忍住睁大了眼睛。
——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数十颗完完整整的金丹,光芒耀目,灵气漫溢。
在金丹的最上方放着一张从中间折叠起来的纸。殷无堂把纸展开来,上面赫然是江循飞扬跋扈的字迹:“不知道是谁弄坏了你的金丹。把这些先赔给你。我把魔气都消去了,你拿着当弹珠玩儿就是。”
殷无堂把手压在自己的丹宫位置,微微发力朝下摁了摁。
内里充盈的灵气,让他由衷地露出了笑容。
还好,他还不知道昔年之事,大概还以为自己是中了什么魔道的埋伏,身受重伤,才丢了金丹。
……千万不要知道,保持这样就很好了。
殷无堂深吸一口气,把盒子抱进屋里,放在床头,留恋地在匣子上轻抚几下,才转过身径直朝外走去。
整座渔阳山透露着大战结束的疲惫感,各个弟子沉默地穿梭着,修缮着魔道来袭后留下的创痕,唯有殷无堂的步伐满是希望,碰见一个人,就礼貌地询问,有没有看到江循。
他坚信,昨夜渔阳之乱,定是江循解的围。
果然,弟子们都知道江循的所在,一个个表情复杂地为殷无堂指路。
在前往江循所在地的一路上,殷无堂的步伐都欢快得很,拐杖点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咔哒声,他的嘴角也止不住保持着向上的趋势。
刚刚转到前不久才拨出来供展氏弟子栖身的凌波苑,殷无堂就见江循自凌波苑主屋内绕出,正低头用一方白巾擦拭着手。
看到殷无堂,江循笑眯眯地扬起了手:“哟,早。”
殷无堂摸摸自己的鼻尖,确认自己仪容尚整后,才有点羞涩地招呼:“你在这里……那展公子的伤势……”
一提到展公子的伤势,江循的表情就变得似笑非笑,看得殷无堂有点儿腿软,急忙岔开话题,想把昨夜自己隐瞒情况的事情给掩饰过去:“可治好了吗?”
江循信手把那块方巾丢到了一边草丛去:“他的眼睛倒是能勉强视物了,但是还不能见光,这些天还得蒙着,过两日换成白布,再过两日换成轻纱,循序渐进的,不出半旬,就没什么问题了。至于他的腿嘛……”
他故意拉长了音调,抬高了声音,充满真情实感地感叹道:“他这半个晚上给我絮叨的呀。我都不想给他治了。”
果然,江循这边话音刚落,里屋中就传来了展枚一本正经的严肃声音:“江循!不可在背后说人是非!”
江循耸耸肩,冲殷无堂扮了个鬼脸。
殷无堂有点腼腆地跟着笑了,撑着拐有点颠簸地走了两步,刚想与江循说些什么,就见天边一抹红霞燃起,灼灼如桃花,如同血染。
本是极美的景色,但江循发现殷无堂的脸色有点发青,便知道不妙,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殷无堂紧张地舔了下唇,似乎在斟酌要不要实话实说,但他还是没办法在江循面前自如地撒谎,只能据实以答了:“是……仙界。仙界又来人了。”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这些日子他们四处警告各仙派,不能步展氏后尘,交出龙脉。我想他们应该是听说了魔道夜袭的事情,特地遣使而来。一为嘉奖,二……为敲打。”
☆、第120章
扬眉(一)
江喵跳起来给玉九一个么么哒
有鬼!玉九救我啊啊啊啊啊!
江循给吓得三魂掉了七魄,一味拱在那片温热里不肯出来,直到他一低头,看到了某样可能会让他长针眼的东西。
……他觉得自己至少在三天内没法直视玉邈了。
玉邈应该是刚刚洗完澡,身上还微微透着潮湿的热气,眼睫上挂着一滴未擦净的水,将滴未滴,冷锐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略淡的唇色也因为热力而变得水红起来,身上清正雅致的淡淡香气就弥漫在江循的鼻端,弄得他鼻子有些发痒,忍不住就把温热的小鼻尖拱在他胸口旁蹭了蹭。
……他发誓自己并不想碰到那颗淡粉色的乳珠,他发誓。
玉邈当然不会介意这个,他随便扯了条浴巾,把自己包裹起来,便抱着不肯抬头的猫来到桌凳前坐下,檀木桌上燃着一枝香,旁边就是切得小块小块、整整齐齐码在一起的醍醐饼。
他拈了一块,送进了江循口中,问:“喜欢吗?”
江循乖乖叼过来,含在嘴里心不在焉地咀嚼着。
尽管他一点都不爱甜食,但是玉邈喜欢,因此在无奈的比较之下,醍醐饼已经算是江循比较能接受的甜点了。
看猫开始吃东西了,玉邈才松了口气,又喂了它两小块,才抱起来,替他理净细须上沾着的饼屑,又取了柄小梳子来给梳毛:“怎么了,嗯?”
江循哼哼唧唧的,“有鬼在花园里散步,救命啊好可怕”这句话他也只能用充沛的感情和动作做出后半句,至于前半段玉邈能不能听懂,只能看命。
听着小奶猫的低低呜咽,玉邈似有所悟,抱着它嫩嫩的小前爪,平举在自己面前,亲了亲嘴。
江循:“……你听不懂可以,别动嘴行吗?”
阿牧:“(*w╲*)”
江循:“还有你,看完了再捂脸还有什么必要吗?”
没想到,亲过之后,玉邈就把江循放在了床上,窸窸窣窣地穿上衣服,取了广乘,把小猫笼在袖中,便踏出门去。四周寂静无人,玉邈才把江循摸出来,护在掌心,问:“猫眼通灵。你可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手心里的小东西上下点了点头。
玉邈安慰地用食指理理他额上的软毛,一路停停走走,终于走到了江循遇见那诡异美人的地方。
刚刚靠近,玉邈的神情就发生了变化。
……浓郁的鬼气。
这是哪里来的孽障,居然能通过殷家的重重封印闭锁通到这深处来?
江循眯着眼睛环伺着四周,生怕冷不丁又看到一张融化的脸,但他这一看,竟发现了一点异常。
他低低“喵”了一声,把脑袋钻出玉邈微微相合的掌心,玉邈似有所感,把他放在地上,江循落地后,围着自己发现的东西跑了一圈,然后蹲在原地,舔了舔唇,仰头喵了一声,眼睛水汪汪的,似乎是在讨赏。
阿牧:“……你好像一条狗喔。”
江循:“滚。我这样看起来比较可爱。”
玉邈的神情果然柔和了不少,把江循重新抱起来,奖赏性地亲亲他的耳朵,取出帕子,沾了些地上的东西,放在鼻翼边嗅了嗅。
江循嗅觉敏锐,隔着老远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墨香气。
……墨香?
江循虽然不大想去回忆那么恐怖的画面,但那绝色女子的容颜,细想来的确像是泼上了水后被毁掉了的水墨画。
玉邈思忖片刻,捧着小猫询问:“一会儿我会把你放在家里,去找纪家主说明情况。去去就……”
没等玉邈把话说完,江循就果断扑上去抱住了玉邈的手腕,把脸侧过来蹭一蹭,哀怨地喵了一声,眼睛里的光一晃一晃的勾人,满眼水汽缭绕的,委屈得要命。
阿牧:“噫。→_→”
江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反正只要别叫我一个人呆着,我上去亲他一口都无所谓。”
玉邈看着手掌里瑟瑟发抖地望着自己、满眼央求的小猫,心都要化了,便打算把事情调查清楚,再去不迟。
他用掌心护好江循,顺着那鬼气一路跟去,江循虽然对鬼气不大敏感,但本能地觉得危险,就尽量往后缩着。
来到了一处独门独院的居所,抬头看清上面的“听石斋”字样后,玉邈眉头皱起,而江循也发现,那恶气在这个地方便消弭无踪。
玉邈谨慎地把江循藏在了自己袖内,掖好,正打算上去叩门,门就从里面拉开了。
宫异哪能想到自己门前静静悄悄地戳了个人,一开门直接倒抽一口冷气:“观清?”
听石斋?宫异的住处?
玉邈倒是平静,神色平遂,就像老友来拜访一样:“方便让我进去坐坐吗?很久没听你奏一曲了。”
宫异摸摸腰间的骨箫天宪:“我现在需得去守天阁研习乐谱,恐怕……”
守天阁相当于殷氏的公用图书馆,中间奇书异文卷帙浩繁,也有不少关于宫家音律的收藏,自从薄子墟一战,宫家的秘书尽数被焚,只剩下几本残卷,寄存在守天阁中,现在宫家独剩宫异一人,也没有夫子可以教授他些什么,他只能靠那几本残卷自学,他也不因此惫懒,反倒格外刻苦。
玉邈见宫异神色如常,索性也不提起那恶气,只在听石斋门合上时,手指轻掐,留了一缕精气,顺着门缝滑入其间。
……
由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第二天江循起床的时候还恹恹的,惹得秦秋绕着他直打转,嘘寒问暖地好一阵担忧,江循把昨天给她买好的檀色唇脂送给她,再附赠一记摸头杀,她才安定下来,如水的大眼睛仰慕地盯着江循,像是只乖巧的小宠物,甜甜地表示:“哥哥最好啦!”
江循温柔地摸摸她的发髻,脑海中却不自觉闪出一行字来。
“秦氏诸人嚼穿龈血,众口同宣,与妖邪不共戴天。”
这个“妖邪”,当然是指原书主角秦牧。
看着眼前小家伙灿烂如花的笑颜,再转头看看立在书桌前磨墨的乱雪,江循不禁出神了片刻。
……究竟是怎么酿成这般局面的呢?
缺失的那几页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乱雪当然是看不出江循的心思来的,他在秦秋的指点下,跪坐在江循的条案边,添水加磨,研出了一砚的清墨,觉得好玩,便拿起墨块在自己的手掌上画起圈来,很快他手掌上都是淋淋漓漓的水墨,顺着他的手指直往下滴。
江循立刻捏起他的手腕:“哎!别弄脏了,不好洗啊。”
乱雪眨眨眼睛,想不通自己哪里做得不对,索性就笑开了,他调集灵力,把满手未干的水墨凝聚在掌心,竟化成了一朵墨梅花,他把花捧到江循面前,身后无形的大尾巴摇得欢快。
江循接过来,奇道:“你这是跟谁学的?”
乱雪比划道:“我,花,送给公子。上次的花环,小姐的。这个,公子的。”说了半天,他才发现自己没有回答江循的问题,但要说出一个人的名字,对他来说还是困难了些,结结巴巴的说不清楚:“云……云……”
江循看这像是殷氏的御水之术,便猜道:“云霰姐?纪家主?”
乱雪猛点头。
如果是纪云霰,倒是合理了。
江循看书的时候就觉得纪云霰是个很神奇的存在,她出身豫章纪氏,是个极小的修仙门派,而且这个门派闻名的技能,仅仅是酿酒而已。
而后,纪云霰不知为何离开了纪氏,进入展家修习,成了展氏唯一的女弟子。
身为女子却敢入展氏这条修仙之路,本身就是一件出奇的事情。
与玉氏的剑,宫氏的乐,秦氏的器,乐家的画不同,展氏修习的是骨,这是个致力于把自己修炼为顶尖武器的仙派,一身骨骼既可软若流水,也可固若金汤。由于修行极苦,展氏弟子人数较少,门规却森严得很,以展枚为首,个个都绷着张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江循不知道作者是怎么想到设定展氏这个技能的,只是在看到的时候,他忍不住出声感叹了一句:握草,三娃。
说回纪云霰,她一个柔弱的女儿家,本来该修软骨,至少也该是软硬兼修,谁想到她偏生横练了一身硬骨。
单练硬骨的人,展家只出了两位,一位是纪云霰,另一位就是展枚。
殷家家主殷汝成丧妻后,就一直缠绵病榻,展氏居山清水秀之处,适宜调养身体,殷汝成到此修养,遇见了年仅十六岁的纪云霰,一见钟情,便向豫章纪氏和博陵展氏求娶。但纪云霰嫁来殷氏不过半年,殷汝成便一病不起,不治身亡。
☆、第121章
扬眉(二)
武使口腔内血气翻涌,挣扎不得,言语不得,体内更是灵气翻涌波动不休。他咽下好几口血,才勉强护住了心脉。
期间,他的目光不断在江循和秦牧间逡巡,既恨且惧,苍白的嘴唇止不住地战栗。
薄山子在一边已是唬得面无人色,秦牧却没有半分要阻拦的意思,只沉默地后退几步,站在了江循身后。
见此情此景,武使的面皮铁青,后背腾腾地生出凉意来。
他虽说没亲眼见过江循,却也有耳闻,昔年,衔蝉奴于人间复生,却再无神性,仗着自身灵力,杀害秦氏独子,李代桃僵、取而代之,横行多年竟然没有一人发现,但天网恢恢,其身份终于败露,但此人仍不知悔改,遁入民间,妄想逃过天惩。仙界为除去这一害,便委令玉氏家主玉观清动用释迦法阵,终于将妖邪封印。
此后的情节却峰回路转,秦氏独子秦牧突然改头换面,重返秦氏,言称昔日皆为误会,江循与他本是挚友。但是江循既已身死,仙界也没有起死回生之术,只能洗脱其杀害秦氏独子的罪名,予以安葬。
这名武使并不知道仙界封印衔蝉奴的内情,所知道的也就是这些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
而眼前的人,被秦牧称为“挚友”,又有这般强悍如山海般的灵力,给了他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他好容易稳住了心神,开口颤声问:“你……你究竟是何人?”
江循很是浪荡地答:“你爸爸。”
武使勃然大怒:“……你放肆!!!”
江循一想也觉得自己不大对,万一这武使是个有气节的,被自己这样吊打加羞辱,悲愤过度,不管是咬舌还是脑溢血猝死,都怪麻烦的。于是他再懒得和他多碎嘴,走近两步,道:“仙界要求各仙派护住各自的龙脉,不为魔道所劫。那敢问武使大人,如果各家仙派遭到魔道侵袭,是不是要全派尽灭以保龙脉,才对得起贵仙界?贵仙界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这问题尖锐至极,武使竟不知从何辩解,后背冷汗涔涔,只直着脖子嚷:“无礼!快些放开我!秦家主!秦牧!这是渔阳地界,你胆敢纵人对仙界使臣不敬!”
江循一步迫近,提高声调,语速加快。
“……若是各仙派为保全自身,留蓄力量,在你们看来便是自私自利,是与魔道为伍!可是这样?”
“若是各仙派为守戍龙脉,全派尽灭,你们就轻描淡写说一声,仙界忙碌,无暇处理这些小事,龙脉才是最要紧的。可是这样?!”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想置身事外多久?各仙派不是你们的盔甲!不是你们的挡箭牌!三年前你们杀了唯一能对付吞天之象的人,只是为了你们的仙位不失,现在吞天之象被魔道复生,我问你,你们的应对之策呢?!”
江循面上再无半分笑影,神色凌厉,目光中火花迸溅。
三年前,他猜到仙界会对自己的身份有所忌惮,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竟然会这样实施攘外安内之策,非要把自己推入死地不可。
对了错了,正道邪道,全凭他们一张嘴判定。每一世的江循,恐怕都是直到死才明白,那致命的一刀竟是从自己背后捅出来的。
……一百多世了。
一百多世以来,他几乎每次都死在仙界手里,死在这个看不见的敌人手里。
那么,江循再生之后,又何须再和他们虚与委蛇!
怒气化为一圈圈赤红的波纹,使得江循周身灵光盛起,直冲武使而去。那武使只觉心口逐渐窒闷,瞳孔刺痛,一浪三叠的压迫感从心脏蔓延到大脑,再沿着血液回流到指尖,肋骨更是被重压压得咯吱作响,似乎下一秒就会尽数折断在胸腔之内,刺入他的五脏六腑。
在他濒临失禁前,江循心绪总算稳定了下来,果断地收回了那肆意流淌的半神之力。
武使的眼珠都要暴凸出来,终于得了一口新鲜空气,贪婪一吸,顿时剧烈呛咳不止,但他受此威慑,是真的怕了,两股战战,体内灵力溃散,竟是半分气力也调集不起来了。
江循深呼吸一口,调息完毕后,方拂袖转身,再懒得看那张虚伪的脸:“贵仙界一不派专人镇守各仙派,二不在魔道来袭之时策应各仙派,三不知安抚受损严重的各仙派,只知道袖手旁观,满口称要找旁的方法来解决此事……”
讲到这里,江循伸出手指,朝虚空一抓,墙上四分五裂的皲裂痕迹即刻活了过来似的,自成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把武使绑了个结结实实:“……贵仙界置身事外,实在不好。如果您实在不知该如何为剿灭吞天之象出力,我为您想个办法,可好?”
说罢,他转向了秦牧,朗声道:“阿牧,立一根木柱,把他吊起来。说不准魔道中人正盯着渔阳山,我们做此姿态,说不定魔道以为我们有意招降,便会主动派人来,与我们和谈。”
听了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武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乃仙界所派,秦家主,你敢如此慢待!!你……”
江循扭过头去,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摇了摇手指:“委屈贵使节做一回诱饵了。到时魔道若是真的派人来和谈,我们会立即予以缉拿,扭送仙界,到那时候,贵使也是大功一件啊。”
武使:“……”
秦牧从刚才起就一直压抑着向上翘起的嘴角,但是事到临头,他也不能不多提醒江循一句:“小循,你此举一出,必会得罪仙界。你可想好了,定要这么做不可?”
江循爽朗笑开了,丝毫不避讳道:“若是仙界有本事的话,就在这时候再封印我一次;没本事的话,就帮我把应宜声找回来,拿回神魂,让我帮他们歼灭吞天之象。他们够聪明的话,会知道哪个选项更合算。”
秦牧思忖片刻,便再无犹疑,迈步到门前,一把拉开了已经破烂不堪的殿门。
殿外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听到骚动、担心地聚集而来的秦氏弟子,没想到家主亲自开了门,他们一时心虚,刚想作鸟兽状散,就听秦牧高声令道:“诸弟子听令,竖起通天梯!”
武使闻听他下此命令,差点儿肝胆俱裂:“姓秦的,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