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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赤须人身子稍稍向前探出,追问:“我们可是魔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宫家主以前可是正道之人。”

    宫一冲答:“成王败寇之理自古皆然,此番我们若能赢,千年以后,我们便是正道。”

    这话说得赤须人心中大悦,抚掌笑道:“宫家主此话有理。只有一点,宫家主说错了。不是‘若能’,我们已然胜券在握。现如今,十二家正道的鲜血已经洒在了祭祀台之上,老祖复活之事势在必行,而且……”

    话音未落,另一个小妖就闯了进来,脸色稍稍有些慌张:“回家主,那个……那个姓乐的——”

    话音未落,一个鸠形鹄面、宛如走尸的人直直跌进了正殿之中,他向下摔趴在地,双手朝天,似乎在乞讨些什么。

    说是“双手朝天”,已经不准确了,他的左手手腕处尚缠着纱布,渗出一片血来,显然是和江循展枚一样被取了血,而他的右手手腕,从掌根处齐齐地断裂开来,血如同趵突泉似的向外一股股跳涌,在剧烈的疼痛中,他的一张脸生生地扭曲了,疼得上下牙齿不住打颤。

    赤须人面色一凛:“这是怎么了?”

    小妖战战兢兢的:“回……回家主,本来是好好的……他一直在增补那百鬼夜行图,突然……突然手就断了,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赤须人喝了一嗓子:“废物!怎么连个傻子都看不住!现在怎么办?!这祭品缺胳膊少腿的,若是亏待了老祖可怎么好!”

    倒在地上的乐仁,早就没了当年翩翩美少年的模样,胡茬郁郁,皮肤皱缩,嘴唇枯干起皮,满嘴都是豁口。那副画已经倾尽了他全身的灵力,疲惫仿佛从他的肉皮里一直渗透到了他的骨髓中,榨干了他每一厘精血。

    他哆嗦着用手肘撑住地面,匍匐着朝宫一冲的方向爬去,口里喃喃道:“你说我只要困住……困住我焉和弟弟他们……一个时辰,便带我去见太女……你答应过我……”

    宫一冲端起茶杯,发现茶水已干,就放下杯子,丢给正心一个眼色,连半分多余的辞色都不再假于这痴心妄想的废人:“这人不是祭品吗?这样贸然地跑出来,若是惹得老祖生了气,你们是打算代替他献祭吗。”

    那小妖顿时噤若寒蝉,一脚踏在了还要试图往前爬的乐仁的后背之上,拖住他的脚腕,喝道:“跟我回去!”

    乐仁仅剩的左手拼命抠住地面,用力过猛,瞬间三四片指甲都翻了起来,他几乎要把牙龈咬出血来,声声含悲:“送我去见太女……我再和她谈一谈,我能救她,我带她去一个地方,谁都找不到我们……”

    谁都不会理会一个半疯之人的胡言呓语,他带着淋淋漓漓的鲜血,被小妖一路拖到门口,挣不得,抓不住,只能像一只泥鳅一样拱动着身体,发出含混不清的惨叫。

    很快,惨叫声远去了,他被拖入了那间专门为他开辟、便于他施法的画室中。

    现在,那里便是他的囚室了。

    宫一冲一点都不担忧,啜饮了一口正心斟满的茶水,目光平静。

    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很是周密。

    数日前,当宫氏弟子在他们的藏身地附近无意中捡到了被太女甩掉、不知所措的乐仁,从那时起,计划的雏形便诞生了。

    乐仁痴心追随太女之事世人皆知,若是有子弟在曜云门失踪,现场又残留着乐氏的灵力痕迹,那些正道之人必定会联想到太女身上。到那时,他们去找太女的麻烦,就会放松对西延镇的警惕,他们只需一鼓作气,尽快完成祭礼,复活“吞天之象”之事便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他没想到,玉邈等四个人居然无视了太女与乐仁的关系,找到了西延镇来。

    不过不要紧,现在木已成舟,就算剩下的三个人已经锁定了西延山,此刻杀来,也只能成为“吞天之象”的饵料。

    眼前,日月双晷的指针摇晃得越加剧烈,甚至在刻度盘上磨出了刺眼的小朵火花。赤须人紧盯着那指针,眼中闪出异常狂热的期待光芒,宫一冲面上淡然,袖中拳头已然要捏出水来了。

    等待的时刻总是难熬。然而,渐渐地,在场的人开始觉出不对来了。

    日月双晷的指针的摇晃幅度越来越小,最后竟然渐渐停了下来。

    按理说,按照他们事先布好的阵法,将十二碗正道后裔的鲜血分别倾入十二道石凹槽中,最终血流会汇在一处,“吞天之象”便能复苏,复苏过来后,它要吞食掉这十二个后裔,作为唤醒魔力的饵料。

    杀十二个正道后裔倒不难,难的是,这十二碗血必须要新鲜,而且,这十二个饵料必须活着。所以,窦追的兄长死掉,他们就必须要找到新鲜的饵料来接替。

    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动作必须要快,时间不等人,如果他们循序渐进慢慢来,只会夜长梦多。

    自家后裔一旦失踪,各家仙派断没有不查找追踪的道理,一旦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他们头上,那他们的筹谋便有极大的可能性流产。

    假如知晓了他们的真正意图,正道绝不会让他们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宫一冲自认为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瑕,谁料到会在此时出现纰漏!

    陡生的变数让赤须人焦躁起来,他身子紧绷绷地朝前倾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逐渐安静下来的双晷指针。

    正心都有点站不住了,不住地看宫一冲,而宫一冲的右手扶在茶杯盖子上,眼睛同样直勾勾锁定着双晷的方向。

    终于,赤须人按捺不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宫一冲淡然的神情也在指针停摆的那一秒,再也无法维持下去了:“这不可能!法阵是按古法绘制好的,事先检查了几十遍,分毫都不会出错!还有,十二个仙家子弟,十二道新鲜的饵料……”

    突然,从尽头的囚室处,传来了惊天动地的爆裂声,大块的石块向外溅射,簌簌地砸在甬道墙壁上,震得在座诸人的胸口都发了麻。

    赤须人猛然起身:“出了什么事?”

    不等赤须人的吩咐传到,看守囚室的数个小妖已经在炸裂的囚室外围了一圈,互相张望推搡着,不敢进去看个究竟。

    江循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炸开了,浑身像是被高温烧灼着的奶油,似乎下一秒就要吱吱地融成一滩浆糊,他浑身游走着过度澎湃的血液,浑身的筋脉被一次次烧熔了,又一次次重生复原。

    他甚至忘记自己是如何破开自己囚牢的门,如何到了展枚的囚牢门口,如何把那女妖的周身关节都给敲松的。

    江循再度产生意识,是在替展枚解开身上封印的时候,听到了展枚难得焦灼的嗓音:“秦牧!!秦牧!你怎么了?说话!”

    江循没吭声,伸手过去,把住了展枚脱臼的双腿。

    当江循的手按上自己的双腿,展枚这样铁骨铮铮、自己卸了自己一条胳膊都一声不吭的人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秦牧,你的手……”

    展枚叫“秦牧”的时候,右腿复位,“手”结尾的时候,左腿也恢复了原样。

    江循撑着展枚的肩膀,感受着他体内灵力的解放和回流,勉强勾起了一个笑容:“……枚妹,带着他们跑。”

    又一阵热流灼过他的身体,直接阻碍了他的听力,他只能模糊地辨认出展枚的嘴型:“……从哪里?”

    ……倒的确是个问题。

    展枚的灵力才恢复,又没有武器,不能正面硬扛,其他世家子弟恐怕也是同样的情形。

    若是有条通路能直接让他们走出西延山的话……

    这是江循脑海中冒出的最后一个念头,一阵烈火燎原似的灼遍了他全身的骨肉,也燎尽了他最后一丝意识。

    而在他丧失意识的瞬间,展枚眼中的江循抬起了手臂,指向了一侧的岩壁。

    数秒钟之后,另一声刺耳的炸裂声响彻云霄。

    岩壁上被凭空炸出了一个黑洞洞的穴口,一人来高,通向幽暗的未知之处。

    周身暴涨的灵力,把江循身上的衣袂刮得逆向飘飞。

    展枚脸色骤变,看向江循的眼神也变了,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那手感活像是捏上了一截煅烧得正发红的铁:“你……”

    江循甩开了他,体内的燃烧感越发剧烈。

    他意识到自己急需找到什么东西,而那东西正在召唤着他,指引着他。

    ……他必须找到它。

    他的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按照指示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还踩在那一脸惊恐、无法言语的女妖身上。

    咔嚓一声,她的肋骨被踏断了。

    在眼前盛开如花的幻觉中,江循一遍遍重复道:“我的东西丢在这里了。我去找。……我要去找。”

    展枚就这样看着江循打开了牢门,消失在了自己面前,怔愣片刻后,他狠狠地一捶墙壁,撑着还在作痛的双腿猛冲了出去,一扇扇打开紧闭的牢门,将被困的世家子弟一一拉出,推到了那个被江循开出的洞口前。

    几个世家子弟见了生路,不管三七二十一,昏昏沉沉地就往洞里钻,倒是年纪尚小的殷霑,受的皮肉之苦较少,思路也清晰些,看见那洞,便有些抗拒,凑在展枚身边问:“这是何人开出来的?通向哪里?”

    展枚忍痛蹲下身来,目光澄澈坚定:“我的朋友。他不会害我。”

    作者有话要说:  说着,他把殷霑抱入了洞穴之中。

    在进洞前,他看向江循消失的方向,听着从那里传来的喊杀声和惨叫声,咬了咬牙,护在那群没头苍蝇似的世家子弟身后,钻入了那片漆黑当中。

    另一边,西延镇中,乐礼缓缓放下了自己的手。

    幻象一分一分土崩瓦解,浓雾大片大片散去,西延镇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样。

    夜半时分的街道,竟是天朗气清,月明星稀,街道两边的灯笼纷纷燃起,商铺里尚有人声灯影。

    他们回到了现世,却恍如隔世。

    乐礼垂下了头,握住画轴的左手簌簌发着抖。

    ——叫乐仁无法再维持灵力输出的唯一方法,便是毁了他作画的手。

    乐礼咬牙忍住从胸腔里泛起的酸意,将那幅画重新纳入丹宫之中,言简意赅道:“走。”

    既然已经知道了子弟们被囚禁的地点,他们不敢再耽搁,直奔着西延山而去,可刚进入西延山地界,几人便感觉脚下的地面抽搐起来,小块的石头弹子似的弹跳起来,阵阵细小的烟尘从脚底升起。

    展懿咦了一声:“地震?”

    几乎是在他开口的同时,一队人影便从前方拐角处闪现,打头的人一看见混迹在三人队伍中滥竽充数的窦追,脚下一软,一跤跌倒在地,带着哭腔呼唤:“窦公子!窦追!”

    窦追立马认出,那是与自家交好的陈家二公子陈春荣,也立即冲上去,扳住他的肩膀:“喂!出了什么事儿?!……哭什么啊!说话!”

    玉邈也看到了跟在人群后面一瘸一拐的展枚,快步迎了上去,张口便问:“秦牧在哪儿?”

    展枚向身后看了一眼:“还在……在山里……他说有东西要找……”

    玉邈脸色一变:“……什么东西?”

    展枚扶住山壁,两腿有点打颤:“不知道。他不肯说。”

    玉邈迈腿就朝前跑去,这时,众人脚下传来一阵幅度堪称恐怖的摇撼,在剧烈的抖动下,几块山顶的巨石松动,朝下滚来。

    一干刚刚逃出生天的子弟们均是魂飞魄散,有个冲着玉邈的背影大喊:“要塌了!山要塌了——!回来!……你去哪儿啊!?”

    玉邈像是什么都没听到,沿着展枚他们一路留下的足迹朝前大步狂奔,很快便寻到了一处黑漆漆的、通向深山内部的入口。

    他毫不犹豫,一头扎了进去。

    ☆、第43章

    神魂(三)

    空手缓步走出囚室,江循在那条通往主殿的□□上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整座西延山随着他跌撞的步伐抽搐抖动,石头纷纷发出断裂的呻吟和尖叫。

    他身上无法控制地向外流泻的灵力,正从内部慢慢摧毁着整座西延山。

    普通的精怪妖魔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外泄的灵力在江循四周构成了一张密密绞颤、如同碎肉机器一般的网,稍微靠近一点的妖魔就立马遭殃,惨叫着被巨大的吸力扯入网中,整个儿消失不见。

    江循跌跌撞撞地扶着岩壁往前走。

    他的体内现在正掀着一股一股堪称狂暴的灵力潮涌,把他的身体一次次粉碎,而强悍的自愈能力又将碎掉的血肉一次次拼凑起来。他的血液同样在嘶嘶沸腾着,右手随手一扶,便在一侧石壁上留下一个深约三寸、袅袅冒着白烟的手印。

    而承受着灭顶之灾的,不只有心智混乱的江循一人。

    阿牧蜷缩在江循的右臂里,与他的肉身一道一次次被搅碎,又一次次拼凑起来,几番折腾之后,他的叫喊声低弱了下来,只哑声念着那人的名字:“……小循。”

    无人回应。

    阿牧有点儿绝望地嘶哑着喊:“小循!……”

    ——陪我说说话好不好,我有点儿害怕。

    他后面的话由于极度的疼痛演变成了一声悲鸣,它被逼迫着再次撕裂,又再次黏合起来。

    等到再次恢复说话的力气时,右臂中那缕小小的精魂已经衰弱到近似于无,它静静地蜷在一个角落里,轻声喘息着,咬牙忍受着疼痛,声音恍若耳语:“没事儿的,很快就好。……我陪你,我陪你。”

    甬道狭窄,江循一路走来,没有任何妖魔逃过一劫,统统被吸入那逆转翻涌的灵力网中,成了那灵力源流的补充,支持着江循一步步向前走去。

    路过主殿的时候,江循无意识地歪歪头,看向殿内。

    主殿里早已是空无一人,只有一盏茶杯在客座的首位散发着腾腾的热气,表示在刚才还有人坐在那里。

    江循的身体已经主宰了他的意识,这些无关紧要的发现根本阻拦不住他的脚步。

    他朝着祭祀台大步走去。

    在那风暴一样汹涌的灵力风暴眼渐行渐远之后,随着山体晃动而摇撼的石柱后面出现了数个身影。

    赤须人的面容透着怒极的赤红,宫一冲那张因为常年避光而苍白的脸颊也充了血。

    ……完了,他们完了。

    计划败露,祭品逃跑,祭典失败,“吞天之象”并未复活。

    赤须人早已是怒发冲冠,一把拎住了宫一冲的前襟,压抑着声音低吼:“怎么回事?那是什么东西?”

    宫一冲望着刚才江循停下脚步、向室内张望的地方,仿佛他还站在那里似的,不可置信地喃喃低语:“……居然是他。”

    赤须人皱眉:“什么?”

    宫一冲:“……他居然还没有死。”

    还未待赤须人再次发问,宫一冲就反手拽住了他的前襟,大声吼道:“……杀了他!快杀了他!若他活着一日,老祖就……就……”

    气性一起,宫一冲的面皮上便奇异地浮现出了几道虫迹,饱满肥硕的蛊虫在皮下蠕动的形态清晰可见,甚至能看清那虫身上环形的肉节。

    蛊毒发作,宫一冲眼白一翻便失了意识朝下倒去,一侧的正心急忙伸手去扶,此时,正殿顶端的一块装饰石板被震得脱落下来,砸在地上,摔成了碎片,石光飞溅,一块小小的石块砸上了正心的后脚跟,他一个激灵,急急地对赤须人道:“快些走!这里要塌了!”

    赤须人听了半截话,怎肯罢休,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师父是何意?那东西是哪家的公子?怎得有这般强悍的灵力?他和老祖又有何关联?”

    正心惶急地望着抖动得越来越剧烈的穹顶,全然无心解释,膝弯和牙关一同打着战:“弟子不知!一些秘事只有师父知晓,我虽是师父座下弟子,却也不知道师父的打算!”

    这西延山眼见着危在旦夕,赤须人也起了逃命的心思,但犹不死心:“老祖的祭台还在那里!我们用了三年的时间,好容易才……”

    眼见赤须人还无心放弃,正心都要急得跺脚了:“家主!!留得青山在的道理无需我多讲吧!这祭台怎么着也能再建起来,老祖终有复活的一天!可若是家主出事,谁来主持大局?谁来助老祖东山再起?!”

    正心发现自己的劝说见了效果,赤须人面上出现了动摇之色,急忙继续添油加醋鼓唇弄舌:“……报家主,关于刚才那人,我略知一二!他是渔阳秦氏大公子,秦牧。我师父几年前就发现他身怀异术,将来必是家主的死敌,便下令除之,谁知道他本领高强,还有高人护佑,师父几番暗杀,竟然都不见成效!日后只能仰仗家主亲自动手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望家主早作决断!”

    赤须人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走!”

    在江循那边,他忍着“火烧——碎裂——重塑”这样循环往复的痛苦,一路踉跄奔走,直朝着祭祀台的方向,那些不明所以、从两侧杀出的小妖小魔,无一例外地被护佑着江循的灵力网络绞杀殆尽。

    通往祭祀台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石隧洞。而尚未进入祭祀台,来人便能看出搭建它的人有多么用心。这里有仙纱锦缎、金粉阑干,恍若仙乡福地,与囚室的粗陋全然不同,在数十步开外就透着一股森凉如海的冷香气。隧洞石壁上雕镂着满满的精美的壁画和邪恶的扭曲符号,一路延伸向石洞深处,几盏引路灯幻觉般地悬在人的头顶,仿佛是深海中鲸鱼的瞳孔,散漫、黯淡,有浮游之感,但又确凿存在着。

    江循身上的衣服早就被鲜血一遍遍浸透,顺着裤脚和袖口一滴滴落着血,自我修复的技能让他的身体不断再生,但即使如此,巨大的消耗,也让他吃不消起来。

    过度的消耗让他有些走不动了,倚在墙壁上喘息,口中嘘出的热气都带着燎人的火气。

    糟糕的是,庇护着他的灵力网,在他走来的这一路上,光芒渐暗,现在更是变得透明起来,若隐若现的。

    在他的身后,灵力网的绞杀范围之外,围着一圈妖魔。

    他们手握各色魔器,严阵以待。

    ——家主曾明确交代过他们,祭祀台是圣地,谁都不能轻易踏足。若是祭祀台有半分损失,他们千刀万剐也难赎其罪,死后,残魂还要被投入炼炉中,受永世折磨。

    可他们哪里知道,他们的家主赤须人早就开了法阵,直奔百里开外的凤仙山逃命去也。

    江循挣扎着一步步往前走,他的意识像是被镇压在了冰山之下,又像是被丢入岩浆,分不清烫还是冷,只觉得自己已经离他想要的东西很近了。

    他的眼前飞速闪现着破碎的画面和信息,由于思维能力已然停滞,他只能机械地接受着这些东西,而思考不出它们的联系。

    ——西延山,衔蝉奴与“吞天之象”一战,单打独斗,灵力耗尽,遭人暗算,神魂飞散,一片神魂落于西延山,一片传送入以前由衔蝉奴制造的凶兽囚笼朱墟,一片落在悟仙山。最后一片则幻为灵光,堕入轮回之道,再生为人。

    仿佛记忆碎片一样的信息飞速闪现时,江循短暂地找回了一些意识。

    他模模糊糊地想:干嘛要一个人去打,可以找玉九啊,再不济枚妹乐礼乱雪履冰都是可以帮忙的。

    接下来,他就又失去了意识。

    他眼前的一幅壁画,绘的是当年“吞天之象”吞吐天地、向众魔输送灵力,而众魔附身下拜朝圣的景象。而就在这幅壁画中,在他们顶礼膜拜的魔祖“吞天之象”的身体上,渐渐透出了一圈刺目逼人的光轮。

    ……散落的神魂,找到了它的主人。

    光轮越来越大,光晕越来越亮,而江循周身的灵力网却越发黯淡起来。

    妖魔群开始蠢蠢欲动,手中的魔器开始发出不安的碰撞与叮当声。

    他们在等一个机会。

    很快,一枚攒动浮沉的光球从石壁当中渗透出来,在碰触到那交织的灵力网的一瞬,灵力网乍然崩溃。

    江循本能地伸出双手,想去迎接那枚光球,身体却猛然一顿。

    他低头看去,自己的肺叶位置,被一柄□□从背后贯穿,淬过毒的枪尖从他的左前胸贯出。所幸,刚才一路走来,江循一直在经受着煎骨熬皮之痛,现在竟不觉得有什么痛苦,而那光球也沿着□□贯穿的伤口,和着淅淅沥沥滴落的鲜血,融入了江循的身体。

    而在光球全然融入江循身体的瞬间,那柄□□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地推出了江循体外,当啷一声落在地面上。儿臂般粗细的创口迅速收拢、愈合,被毒液污染的黑血一股股从他口中呕出。

    在众妖震愕的视线中,江循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缩小,衣服如水一样滑落在地。

    ……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奶猫卧在被鲜血浸了个彻底的衣服上,连叫上一声的气力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突变叫一干妖魔都傻了眼。

    他们还未来得及举起手里的刀兵,杀掉眼前的怪物,就听得从外围传来了接二连三的惨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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