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寅时初刻，外面还一片漆黑，王钦来到床边，伏下身去唤道。“万岁爷，起驾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把弘历从睡梦中叫醒。
弘历睁开眼，瞪了他一下，却只用气声训斥道：“小声点。”
这么一说，众人动作变得异常谨慎，做贼一样伺候弘历穿衣戴帽、梳洗打扮。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半点声响。
流洗既毕，王钦本想按照惯例高喊一声“打帘子。”
刚开了个头，还未来得及说出下文，便被弘历一脚踹在了身上。王钦整个人瞬间被踹得踉跄后退，险些摔倒在地。
“蠢货，闭嘴。”
弘历面带心虚望向床榻方向，那里只露出一角锦绣帷幔，隐约可见佳人身影。可终究迟了一步，宜修还是被吵醒。
“等我睡醒，你给我好好解释。”她语带惺忪，只简单说了这么句话，便又陷入了梦乡。
结束了一天的早朝，弘历回到景仁宫看了会书。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寝宫内传来细微的响动，宜修才起。流水一般的膳食呈上，弘历站在边上连坐都不敢坐下，只等宜修的指令。
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太驳了他面子，宜修轻轻抬头示意。
“先用膳。”
待膳食撤下侍从散去，室内只剩下二人，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不用宜修问，弘历直接上前面带诚恳解释。
“皇额娘恕罪，儿臣昨日心情不佳，多喝了几杯，以至于神志不清，这才犯下这种糊涂事，求皇额娘原谅。”
弘历的靠近，突然让宜修有些不适应，她好像从未注意过，眼前人不光是她没血缘的儿子，也是一个成年男性。
微微向后拉开了距离，“离本宫远点。”
弘历仿佛没发现她的不自然，只自顾自往下说。
第21章
追封
原本是故意想装出几分可怜样子，以此博取同情，可想起昨日之事，弘历心情真的有些低落下来。
“昨日如懿向儿臣提议追封李氏，儿臣想起了小时候，难免伤心，饮酒过量，才有些失态。”
“你额娘？”宜修忍不住问道。
幸亏及时想起来了，宜修心里暗自庆幸，她差点以为是三阿哥额娘齐妃李静言。
弘历点了点头，他声音微弱。
“是。”
“青樱怎么想起这个了？”
弘历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动，“儿臣不知，她向儿臣提议将其追封为太贵人，葬在妃陵。”
宜修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死后哀荣罢了，都是做给活人看的，你若……想念她，追封也无妨。”
弘历不禁有些犹豫，“可太后和大臣们会如何看待此事？”他担心自己的举动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议论。
宜修冷笑一声，“大臣们自不敢乱说什么，钮祜禄氏那边，给她点好处就能打发了。要本宫说，既然追封，就别那么小气，干脆封个太嫔甚至太妃，也算主位。”
“宜修……”
弘历直直地盯着她，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宜修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反应过来这倒霉孩子竟直呼自己大名。
她眉头一挑，又是一副要发火的样子。
“你叫本宫什么？”
“我真心感谢你，不是先朝皇后、本朝贵妃这些无谓的身份地位，而是感谢你本身。”
如此真挚的情感竟让宜修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刚想是不是该回应一下，谁知弘历突然上前紧紧抱住她，随后迅速松开跑了出去。
边跑口中还振振有词，“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和太后说，我走啦。”
徒留宜修呆立原地，看着弘历匆匆离去的背影，独自怀疑人生。
弘历身影刚刚消失在宫门之外，进忠便进来低声向宜修禀报。
“主儿，现下果亲王世子正在慈宁宫呢，皇上去了应该正好能碰上。”
心中略感意外，这倒没在宜修的计划中。
“这么巧？”
进忠笑着伺候宜修用些甜羹，“可不是，人手早就布置好了，只是没想到进展得这么快。”
淡定地摆摆手，示意进忠不必多言。
“不是什么要紧事，也不在这一次两次的，看她们母子表现了。”
开开心心走了一路，没有叫人通报，皇帝自顾自进了室内。
谁知竟看到了让他大为光火的一幕，只见弘曕在慈宁宫中，竟在太后座旁、皇帝请安跪坐之处膝席跪坐，这实属大不敬之举。
见他来了，太后有些慌乱的让亲儿子让开，起身行礼，弘曕虽也乖乖照做，恭敬之余却带着一丝不忿，这一切都被弘历收在眼底。
气氛瞬间冷凝，太后难得气势不足，小心问道。
“皇帝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朕打算追封先帝嫔妃李氏为太妃，皇额娘觉得如何？”
若是平时太后可能还会拿乔，可今天情况特殊，蔑视天威可大可小，太后急着息事宁人，这件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很快便传来消息，皇上下令追封先帝已故的嫔妃，并迁至妃陵。
只是不知为何，明眼人都看得出弘历对如懿越发冷淡了。内务府见延禧宫失宠，也是处处怠慢，一直到了夏日也不见好转。
惢心原想求李玉帮忙在皇上面前求情，可托人打听之下才知道李玉已不在宫里，而是被派去了天津府的盘山行宫，这毫无疑问是外放，一时之间惢心有些不安却也没有办法。
近来宫中事情桩桩件件，皇帝做决定前没有一个和皇后商量过，富察氏苦于不能探知皇上心意，在身边人的撺掇之下打起了歪主意。向皇上提起要将莲心赐予御前总管太监王钦，弘历有些犹豫。
最近弘历很喜欢来景仁宫，屁大点小事都来问问她，这么一个现成的由头自然不可能放过。
“胡闹，当初先帝身边苏培盛和崔槿汐因为这个，两人都下了慎刑司。对食之事本就不光彩，皇后居然不避嫌直接牵上线了？”宜修向来善待自己的亲信，听闻此事，不禁怒从中来。
第22章
玫事
弘历反应比较平和，“倒不怕他泄露帝踪，已经定好了，下个月就把王钦打发去给先帝守灵。新提拔上来一个叫赵德的，看着还不错，行事谨慎，颇有潜力。”
闻言，宜修怒气稍减，却依旧不赞同，“那也不行，这王钦都多老了，一个不能人道的老太监，还想着配小丫头，哪来的癞蛤蟆？真是不要脸。”
弘历并不意外，“都听您的，那这莲心也不适合再伺候皇后了，干脆给她配个侍卫放出宫去。”
宜修听后，神色稍霁，微微点头。
“你近来做事，倒是比以前多了几分严谨。”
“呦，难得听您夸我，只是这么一说才想起，当年伺候太后的那些老人儿，如今倒看不见几个了。”
“岁月不饶人啊。”宜修看似感叹时光，眼中却划过一阵深意。
一日清晨在皇后宫中，玫常在公然宣布自己怀有身孕。皇后有些坐不住，擅自宣布准备将莲心许配给王钦，莲心哭着说自己只想照顾皇后娘娘，皇后却并不理会。
回宫路上，莲心前来归还如懿落下的帕子，阿箬嘴贱讥讽莲心能省了生儿育女的苦楚。恰巧被慧贵妃撞见，当即便要责罚，先命人掌嘴阿箬，又让她在螽斯门下跪满六个时辰思过。
如懿试图挽回事态，高晞月却不依，连着如懿一起罚抄佛母经百遍。阿箬恳求如懿救自己，但如懿表面上没有留情。这份决绝，让本就因阿玛在前朝势力渐涨而心生骄傲的阿箬，心中埋下了怨恨的种子。
谁知傍晚时分皇帝下了道圣旨，竟是将莲心赐给了都佳氏的一个侍卫，虽非显赫之职，却也算得上青年才俊，比老阉人强太多，莲心喜极而泣，匆匆收拾行装，没在宫里多待就成婚出了宫。
让因此受罚的阿箬像个小丑，心中更加不平衡。
玫贵人怀有龙胎，十分狂妄，得罪了不少人。她又不知从哪听说吃鱼虾对孩子好，永和宫内整日鱼虾不断。东北风一吹，连宜修都时不时能闻到那股腥气，直骂她蠢，却也冷眼旁观着。
皇帝很重视这个将要出生的贵子，对玫贵人十分照顾。精心养了几个月，这天弘历正在景仁宫处理政务，突然有太监前来禀报，说玫贵人胎气忽动，大概要生了。
弘历原想带着宜修一起，宜修却推说倦了没有跟去。皇帝只身赶到永和宫，没一会皇后和如懿也去了，外面天气寒冷，几人到偏殿等待，远远能听到玫贵人的凄厉叫声。
宜修听说青樱也去了永和宫，难得不顾形象的翻了个白眼。连高晞月那个傻子都没去，她倒上赶着凑热闹。今天那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没得惹了一身腥，嗯，物理和精神双重意义上的。
永和宫内折腾了许久，一声微弱的婴儿哭声传来，太医战战兢兢前来禀告。
“皇上，龙胎落地了。玫贵人累得昏过去了，但是并无大碍。只是，只是龙胎……。”
齐汝吞吞吐吐的，皇后都看不下去，忙追问下去，“龙胎怎么了？”
齐汝越发谨慎，伏在地上恭敬答道。
“玫贵人生下一个小阿哥，但是生下不久，便，便薨了。”
皇帝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命赵德把小阿哥抱来，赵德回来后却有些不敢向前。皇后屏退下人，掀开襁褓之后，众人都十分震惊，弘历甚至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只见这个孩子的双眼往外鼓，四肢极其瘦小，但是肚子却出奇的大，更诡异的是整个腹部都泛着青黑色的幽光，让人看一眼都恐惧地颤抖。
余下的一切安排如同被厚重的宫墙隔绝，永和宫的人上下统一口径，只对外宣称玫贵人生下的是个死胎。安排妥当之后，皇后与如懿去看望玫贵人，弘历则被搀扶着走出偏殿，御驾抬回了景仁宫。
宜修只看弘历竖着出去横着回来，看见她好像看见了天神，突然间仿佛有了力气，挣脱旁人的搀扶，踉跄着向她跑来，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又来？这可是另外的价钱了啊！
第23章
情感
面对此等情形，进忠已经见怪不怪，还学会了帮着遣散下人。
“宜修……”
弘历的声音在宜修的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承担了过多痛苦与无助。
宜修心中虽纠结，但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试图给予他一丝安慰。而这一拍，却换来了弘历更加紧密的拥抱，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愿分开。
“怎么了？玫贵人的龙胎虽没保住，但来日方长，总会有新希望的。”
“我今晚能跟你住吗？”
弘历没有多说关于那孩子的事，只一味向宜修寻求安慰。
宜修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回答简洁而坚决。
“什么？不行。”
弘历却似未闻，只是低头深埋进她的颈窝，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助。
“我害怕。”
宜修带着几分戏谑，“你是没断奶的小孩子吗？”。
然而弘历却当没听见一样，“我不管，朕和朕的贵妃住在一起，天经地义。”
言罢，他竟直接吩咐下人进来，为他梳洗更衣，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有外人在，宜修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看这架势，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慌乱，仿佛有什么脱离了掌控。
换上寝衣的弘历直接躺在床上赖着不想走。
宜修强作镇定，声音冷硬，“你走不走？”
弘历的态度却异常坚决，“就不！”让人幻视商场地上撒泼打滚要玩具的熊孩子。
宜修无奈，管不了你，还管不了自己吗？
“那本宫去侧殿睡。”说完就迈步下床欲朝外走。
闻言，弘历心中一紧，又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宜修，“别走！宜修别走！”
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仿佛两块久别重逢的拼图，完美契合，不可分割。
“你到底想干什么？”
已经快被他闹得没了脾气，宜修她不理解，两人约好了互相利用，可弘历为何频频做出这种出格的事。
“我喜欢上你了！我爱上你了，不行吗？”弘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掏出，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宜修眼底里满是震惊，“你疯了？本宫是你嫡母！”
弘历却不为所动，只是紧紧抱住她，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我懂你，让我来照顾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宜修冷笑，试图先转移话题，“进忠不是人吗？”
“……”
“还有煜夏和霁秋。”
“……”
“你这不符合核心价值观。”
一阵沉默，弘历没有被她带偏，仍坚持着，“那又如何？皇阿玛他已经死了，求你，求你看看我，不要漠视我的感情。”
自觉不能继续待下去，此时的宜修比过年的猪还难按住。就在这时，一滴滚烫的泪珠透过单薄布料，落在了她的背上，那是弘历无声的哀求。
僵持许久，弘历先行开口退让。
“那，陪陪我，好吗？就这一次，明天！我保证明天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宜修的身体微微颤抖，心中的防线在这一刻摇摇欲坠。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就这样，二人肌肤相贴，却又像隔了天与地，安然度过一夜。
后来每每想到今天，宜修都想骂醒自己。宜修啊宜修，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怎么能轻易相信他呢！
太阳照常升起，玫贵人的丧子在宫中没有惊起太多波澜。弘历如约定的退回原位，与宜修相敬如宾，也让她松了口气。
仪贵人、嘉贵人先后宣布有孕，冲淡了人们心头的哀云，皇帝应允她们生产后无论男女，都晋为嫔位，整个皇宫重新变得喜气洋洋，除了一蹶不振的永和宫。
只是不久，撷芳殿传来消息，二阿哥被诊出哮症，这是胎里带来的弱症，一生需要小心养护，富察氏为此劳心劳力，日渐憔悴。恰逢仪贵人被蛇吓到腹痛，皇帝带领众嫔妃来看望仪贵人。
皇帝原想让仪贵人移居长春宫，由皇后照料。只是嘉贵人称二阿哥正病着，恐怕无法分心，提议让生育过的宜修照顾。
第24章
朱砂
想都没想弘历就拒绝了这个提议，他不愿这些姬妾去打扰宜修的清静。
嘉贵人见状立刻调整了策略，退而求其次又提到如懿心细，也是个合适的人选，仪贵人也同意住入延禧宫，如懿竟就这么应下了。
可是没养多久，仪贵人见了大红，一群人手忙脚乱，最终只迎来了一个冰冷的死胎，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哀伤。
消息迅速传至弘历的耳畔。他匆匆赶到延禧宫时，看到自己又没了一个孩子，异常悲痛。难得的，这次他没有去景仁宫，而是落寞回到了养心殿。夜深人静之时，他也在质问自己。
“难道，真的是因为我爱上了自己的嫡母，天道所不容，所以要这么对我？”
可他想起与宜修共度的每一个瞬间，心中那份爱意愈发坚定，他不愿放弃。转念一想，或许这是上天对他感情不忠的惩罚呢？他爱着宜修，却左拥右抱不断，这份爱并不纯粹，可能在宜修看来也很可笑吧。
弘历喃喃自语着，眼神中闪过一抹决绝。
“朕，绝不放弃。”
太医回禀称龙胎已经成形，可从脐带到龙胎都呈青黑色，是中毒之象，太后听闻后命皇后详查此事。
经查询，称仪贵人受到了水银的毒害，而种种迹象表明是如懿下毒。就连如懿的陪嫁阿箬都出来指证揭发，将其推向了舆论的风暴中心，宫中一片骚动，弘历一时间十分为难。
私下里，太后又找到了弘历，语气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
“皇帝，你一直拖着乌拉那拉氏不处置，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弘历苦笑，眼中无奈，“皇额娘，总得再查查。”
毕竟是宜修的亲侄女，他不想太过无情。
太后目光如炬“证据不足？人证、物证害人的缘由，哀家瞧着是太足了。乌拉那拉氏谋害皇嗣，像她姑母一样，罪不可恕。理应褫夺封号，废为庶人，终身幽禁冷宫，以儆效尤。”
怎么又提到了宜修，弘历现在才不爱听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