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妈，你也太老实了，使女脸上又没有挂着牌子，我们不说人家怎么知道？再说，我也不是替自己家吹，我们家的丫头出去，比人家的小姐还要好呢。就让小怜跟八妹去，就说是姨太太。”女儿家的清誉怎么能这么诋毁，八妹心地善良，第一个不同意。
“大嫂哪能这么说啊，人家还是个姑娘呢，哪能让人家冒充姨少奶奶。”
“那你说她要怎么样才能代表我呢？”
梅丽想出来一个主意。
“要是有人问，我就说是从南边来的远房表姐，那不就行啦？”
王玉芬听着虽不靠谱，但面子上也还过得去，随声附和几句，却被大嫂抓住。
“哎，魏家也给老三贴子了吧，正好把你三嫂带过去。她这阵子整日闷在房里，不如一起去玩，也能帮着这两个小丫头遮掩遮掩。”
“是啊三嫂，跟我们一起去吧。”
难得有个热闹，王玉芬直接应下，起哄要给小怜打扮，一行人走到大房院里。
小怜穿上大嫂从前闲置的衣裳，还真有大户人家的小姐样子，大嫂直点头。
“瞧瞧小怜，还真是个美人儿，不过就是这个辫子不太好会把衣服弄脏的，不如换个发型吧。”
小怜难得穿这种贵重的旗袍，手都不知道往哪摆，有些不安。
“要是换个发型的话，我就不会梳了。”
“这么大个丫头不会梳头，都是我给惯的。不过你可以像二少奶奶那样，把头发给剪了。”
“剪了？”
金夫人边摇头边点评。
“我真不懂你们年轻人啊，为什么要跟自己的头发过不去，前儿慧厂剪了，今儿还要撺掇小怜剪。”
王玉芬直接点题。
“那妈，您反对咱们剪头发吗？”
金家上头两位都是难得开明的家长。
“头发是你们自己的，要也好不要也好，我可管不着，随你们的便，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玩吧。”
“哎，妈您慢走啊。”
送走母亲，众人想起二嫂前几天新买了一套剪头发的工具，又浩浩荡荡往二房走。
二嫂听了她们的来意，欢欢喜喜把工具拿出来给小怜剪头发。
一缕缕长发落地，旁边看热闹的几个人也都有些意动。
梅丽最跳脱，对着镜子摆弄着自己的头发，直接问几个嫂子。
“哎嫂嫂们，你们看我剪头发好不好看。”
“好看，你剪一定能好看。”
“大嫂不剪是因为大哥唠叨，那三嫂呢？你要不要也试试？”
再次被点名的王玉芬有些心动，但几辈子加一起都没剪过短发的她有点点害怕。
“我，要不算了吧，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这要什么心理准备，不就......”
梅丽话还没说完，那边的慧厂已经完工。
“好了，你们来看看我的手艺怎么样吧。”
几人好奇心大发，立刻凑过去看，剪得真不错，有一种知性的美。
第7章
思想
婚礼如期而至，三人坐上汽车一齐往魏家去。梅丽领着小怜去帮忙，王玉芬则是在客人席与几个认识的太太交谈。
“玉芬呐，有阵子没见，你是偷偷用了什么神仙灵药，怎么漂亮成这个样子啦？”
“哎呦魏太太，快别打趣我了，前儿觉着身上不大爽利，就去外头找了位大夫调养。要我说啊，还得是咱们中医，把脉开药，那都是对症的。”
“真的啊，哪位里的大夫这么厉害？”
“可不，是北海边上微华堂的大夫，听说给满清贵族都治过病。我调理了这阵子，周围人瞧着都说精神好了不少。”
“这倒好，有空啊我也去瞧瞧。”
又聊一会，等到新娘子过来，婚礼仪式开始，众人都聚了过去。王玉芬注意到，有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不错眼珠的盯着小怜，她笑得满是深意却没有多说。这个年轻人不光俊俏，看着还正派，俩人若是能成，也不失为一段好姻缘。
事情都暂时告一段落，王玉芬继续投身学习大业，中医医理晦涩，她得十分集中精神研读，这么些日子下来才读了不过半本。
翌日下人来报，说白小姐来了，虽然已经和白家闹掰，但不关孩子的事，作为表姐，王玉芬还是要去待客。等她出去，却只看见表妹气冲冲的背影。一旁的翠姨面露尴尬，原来她不小心说漏了金白两家的龃龉，白秀珠是回去质问白雄起去了。
客不必待了，回去刚拿起来书，又说大房夫妻俩因为大哥外面有人吵了起来。这一天真是没个消停，收回刚沾上书页的手，王玉芬再次急匆匆赶往大房。
进了屋看见大嫂正在哭诉。
“他挨骂不挨骂的我不管，他就是挨了骂，这事也不能了结。”
五妹六妹终究还是更向着自家大哥。
“大嫂，你这不是扩大影响吗，让大哥挨了骂不说，还要挨顿打呀，你舍得吗？”
“可不是嘛大嫂，回头啊我们让大哥开给你赔个不是。如果他要是不干，我们姐妹几个呀，就再也不理他了。”
被他们一说，原本抹着眼泪的大嫂破涕为笑。
“真能胡说。”
王玉芬在一旁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
二十年代的华国传统思想与西方精神相互碰撞，人们一方面追求一夫一妻，实则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大多数女人只会选择忍气吞声。今天若真开口叫大嫂严肃处理，闹得天翻地覆，等来日二人和好了定来埋怨她，何必惹这个闲气。
后面的话王玉芬没再听进去，她现在就是没抓到金振鹏切实的把柄，当没这么个人一样凑活过着富贵生活，若真有那么一天，定要一刀两断，绝不拖泥带水。
终于过了段平静日子，手里这本书也渐渐翻到头，王玉芬怀着满腹的求知欲再次找到施先生。
“先生您好，可还记得学生，从您那借的几本书令我受益匪浅。不过我资质平庸，才堪堪读完一本，就有许多问题想向您请教，不知您是否有时间？”
看到王玉芬，施先生略有些诧异。这个长相艳丽的女子他并没有忘，只是学医艰难，没想到她竟真的能坚持下来。带着些欣赏的意思，施先生开了口。
“你有一颗求学的心，这很好，都有哪里不懂？”
“《黄帝内经》里讲了很多种气，就营气与卫气，有脉内脉外、经内经外的不同定位描述，其中关系学生还是有些难理清楚。”
“具体讲，卫气能温养肌肉，滋润皮肤，充实腠理和控制汗液，行于经脉线上表浅的分肉之间；而营气呢，能濡养筋骨，滑利关节，行于经脉线上较深的经隧之中。”
王玉芬又请教了几个问题，老先生都一一细致答过。等回过神来，天边已经泛起了红霞，她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不觉竟耽误了先生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先生晚上可有安排，不如我请您出去吃可好？”
施先生摆摆手。
“不了不了，我明天要出发去南京给故人看诊，今儿就先不去了，这顿饭留着给老夫接风。”
第8章
医院
“先生要出远门？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呢，也免得学生过来找您扑个空。”
“嗯，不好说，短则一个月，长则一年半载。他病情不乐观，不然也不会这么千里迢迢把老夫叫过去。”
“这样呀，那学生在这等着先生回来。”
看着王玉芬略显失落的样子，施先生想了想。
“你若是想继续学习，也不是没有办法。”
王玉芬一下子来了精神，紧着追问，
“什么办法？先生不要有顾虑。”
“我有一老友，他在梁家园旁的外城官医院任职，医院人手不足，平日都是些学生前去帮忙，你若是有空……”
“有空，我有空！既能去做些事情，还能学到知识，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听到她的话，施先生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好，你有一颗向善向学的心，这很好，等你去了就找孔仲华院长，说是施今墨介绍来学习的即可。”
怀着感激的心情，王玉芬起身向面前先生鞠了一躬。
“多谢先生，学生一定努力。”
“好，天也晚了，别送了，快回家去吧。”
“是，等先生回来，学生一定设宴为您接风洗尘。”
就这么的，王玉芬即将开辟新的地图，去往真正的医院帮忙。带着心中的一丝期待，想象着明日，她就像要去春游的小学生一样，折腾了半宿没睡着，得亏这阵子她那个死鬼老公都没着家。
第二天一早，向来爱赖床的王玉芬没用人叫就自己醒了，兴冲冲打扮利索，去到这个外城官医院。
站在医院门口，她突然觉得有点幻灭。许是真的养尊处优太久，她记忆里的医院略拥挤却也算往来有序。
而这里，虽说建筑比较新，但里面人也太多了吧，挂号的、候诊的地方全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像菜场一样吵闹。
强压下心底的不适，循着指引一路找到院长室，王玉芬刚说明来意，就得到了孔院长热烈的欢迎。
“啊，王小姐是吧，老施说了你的事，我先领你熟悉一下环境。”
“好的，以后还要麻烦您了孔院长。”
在孔院长的带领下，他们走过住院部、门诊部，又来到一楼候诊室，院长看出了王玉芬隐隐的不自在，温言解释。
“我们这是官立医院，全由政府拨款经营，面向所有市民开放，来院诊治之人概不收费。也因此穷苦老百姓都来我们这，平均每月要接待患者两万多人。”
这个数字着实让王玉芬惊讶了一下，要知道当时全京城的人口还不到一百万。
“这么多人，那怎么忙得过来的？”
“是啊，病人数量多，医院人手却实在不足，都要靠医学院的学生常来帮忙。所以老施说你要来的时候，我非常高兴。”
说到这，孔院长顿了顿，又看了她一眼才继续说下去。
“你来到医院，我十分欢迎，只是你毕竟是初学者，专业的工作是不能交给你的。“
这个王玉芬当然理解，当即表示。
“自然，我不过是读了几本书，和门外汉也没什么区别，怎么能做那些，只是希望能帮到其他人罢了。”
“你能明白就好，我看你是一个风风火火、办事利索的人，就麻烦你在挂号处学习帮忙分号吧，学习上有问题也可以问这里的医生、护士甚至学生。”
“这刚好，若是别的工作，我还怕自己学艺不精，耽误了病人呢。”
看着面前满面笑容的艳绝女子，孔院长略一沉吟，还是面带严肃开了口。
“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有一句话我必须要说。若真的想学医，或拜师跟着师父学习，或进入正统医学院，自己看书闭门造车始终不是正途。”
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真诚老道的建议，王玉芬终于从这一天的激动情绪中冷静下来。当初学医是她头脑发热之下做的决定，只是为着懂点医理，并没想过以后。
想到这，王玉芬微微一笑，向院长表达感谢。
“多谢院长的提点，只是我家庭情况比较特殊，还得再多考虑一下。”
“当然，这种重要决定要慎重对待，先跟我来吧，带你去挂号处。”
第9章
逢清
挂号处看起来与银行窗口很相似，单独分出来的屋子前面是木制栏杆，留了几个窗口递送物品。窗口外是密密挨挨排着队的病患，窗口内几个略显稚嫩的学生在问诊发号，后面还有人来来往往不断。
进了挂号处的屋里，孔院长左右张望了一下，似是在找什么人没有找到，拉住一旁恰好经过的学生问道。
“哎同学，逢清去哪里了？今天他应该在医院吧。”
“是孔教授呀，骨伤科那边有个需要正骨的病患不配合，总是乱动，安师兄被叫去帮忙，不过去挺久了，应该也快回来了。”
正说着，那名学生指着王玉芬身后的方向喊道。
“哎，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安师兄，你回来啦，教授正在找你呢！”
他喊完就被其他人急匆匆叫走继续干活，王玉芬下意识顺着他指出的方向转身看去。入目是一位身材挺拔，气质出众的年轻人，站在那里，就像是棵挺拔的青松，自带一股难以言喻的魅力。
王玉芬心下暗暗感叹这人真是个帅哥，抬眼却不小心和他对视上。他眼神深邃，仿佛能让人沉醉其中。好似有一会儿，意识到看的太久有些不礼貌，王玉芬首先移开了视线，看向孔院长，等他互相介绍。
“玉芬，这是我们医学院二年级的学生安逢清，学习成绩很好，在医院里也是非常得力的帮手，先由他带着你熟悉一下工作内容。”
孔院长指着王玉芬，转头看向安逢清介绍道。
“逢清啊，这位是施老介绍来的王小姐，暂时在挂号处帮忙分号，麻烦你教她一下。”
对面男人没再看她，而是先回应孔院长。
“好的教授，交给我吧。”
“那你们接着干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先回去了。”
“教授慢走。”
“院长慢走。”
两人一齐送院长离开，安逢清才再次转回身看向王玉芬，玉芬首先破冰做了个自我介绍。
“你好，我姓王，不介意的话，叫我玉芬姐就行。”
对面的安逢清没有顺着她说下去，略一沉吟。
“如玉温润，如花芬芳，听名字就是位美人，果然如此。玉芬，你跟我来吧。”
被安逢清的不见外惊了一下，玉芬纠正他道。
“你也太不见外了，我年岁比你大，得叫一声姐呀。”
只见他淡然一笑，似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那也太生疏了，大家一起在医院做事，就叫名字不好吗？再者，论学医的年限，你还得跟他们一样叫我声师兄呢。”
“好吧好吧，随你吧，那我也叫你逢清。”
“就是这样子才对，来吧，你的工作很简单。哦对了，忘了问，你识字吧？”
没想到会被这样小看，王玉芬语气里带了些娇嗔。
“让我写文章是有些难，但认几个字还是不在话下的。”
提出问题的男人并不感到意外。
“那就好，咱们这半边楼是中医部，结合国外医院设置，分为内科、外科、针灸科、五官科以及骨伤科等等。”
正说着，安逢清指了指窗口那边。
“前面的同学负责初诊挂号，你呢就接一下外面送回来的牌子整理好，再看看他们手边匣子里缺什么科室的号码牌填上。”
“就这么简单？”
“确实很简单，这儿都是咱们医学院一、二年级，没什么知识储备的学生在干活，但人流量实在大，忙起来真是团团转，偶尔别的地方缺人也会借过去一些。”
“好，我明白了。”
王玉芬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立马就能开工。
看懂了她的意思，安逢清不由笑了起来，后退一步伸手示意。
“请。”
兴冲冲的，王玉芬走过去帮着分牌子补牌子，安逢清看了她一会见没什么问题，也回到岗位上继续发号。这个工作看似简单却真的忙人，只堪堪工作了半天，素日里不爱活动的王玉芬就觉得腰酸背痛，紧着敲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