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许寄毫不犹豫地回到自己房间,锁上门进浴室洗澡,热水源源不断地浇在他头上,就如黎听的行为给了他当头一棒。他承认,在他的印象里,黎听一开始没一句真话,性格行为恶劣,不过随着两人相处,他见到了黎听的独立、认真与上进,印象逐渐改观,外加两人相处起来还挺舒服。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后面是真的把黎听当朋友了,而做他朋友也很简单,只要坦诚、不背叛、不在背后捅刀就可以了。
他的朋友很少,但只要是,他就会很珍惜。
可是,清水浸过鼻梁上的黑痣,许寄笑了一声,看来黎听没有把他当朋友啊。
对方难道没想过事后两人会掰吗?肯定想过的,只是对方不在乎。
黎听将绳子、地上的套和纸巾都处理干净后,站到许寄的门前,敲了敲。
没有人应。
站了一会,黎听重新回了房间,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突然有些迷茫。
他之前的确是抱着玩玩的想法,他很馋许寄的身子,觉得做完一次掰了也没关系,最多就恢复原来“你玩你的,我玩我的”状态罢了,明明都想好了———可现在这股不舒服劲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要离婚吗?的确,他原来没有想过许寄会生气得直接提离婚。
是因为离婚之后怕没万跃支持?不,他原本就不打算靠任何人。怕万跃让他从G城滚蛋?这个是挺怕的,但好像不是现在这种心情的主要来源。
是因为压根没进去?反正都要离婚的当时为什么没有操进去?可惜?也不全然,进去了可能只会更糟糕。
可是……黎听设想了下,哪怕没有离婚,只是闹掰,亦如他几个月前所想的那样,他好像也还会……不舒服,像有什么东西梗在心口,酸酸涩涩,压迫得他呼吸难受。
当朋友当习惯了?说不准,许寄的确是第一个会惯他的朋友。
撒一撒娇,对方就会露出无奈的表情,他很喜欢看。
黎听当晚睡得很不安稳,像是整夜醒着,又像是睡着了,各种梦像走马灯一样串着来。
“外婆,你不可以把我接过来住吗?我不想再被哥哥欺负了。”一个幼小空灵的声音出现在脑海。
一个中年女人牵着一个小孩的手走在海边,海浪拍打在石礁上,“听听抱歉……我说了好多遍了,你爸爸不让我把你接走呀。”
“可是……”小孩举起自己的手臂,上面全是淤青与结痂的牙印,“可是哥哥咬得我很痛。”
女人像是被烫到了移开视线,她道:“我们不说这些了,今天听听捡了那么多贝壳,开不开心?”
海风吹起小孩的衣摆,他缓缓放下举起的手,看了一会自己的伤口,原本还没表情的脸忽的轻车熟路扬起一个雀跃的笑:“开心!”
“开心就行,”女人道,“来,我们多捡一点。”
黎听睁开眼睛,窗帘泛着白光,他坐起来,把粘在脸上的长发弄走,怎么会突然梦到这些他本来都不记得的小事?
他下了床打开房门往外走,看了一眼门口,许寄的鞋还在,他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长大了才懂,他外婆压根不是没法接他走,而是不想。就像谈恋爱时男人说的没空,要是真喜欢,怎么会没空呢?
他只是一个烫手山芋,谁都不想要。
黎听刚想敲门,许寄就提着行李箱打开了门,后者看起来也没睡好,眼下有淡淡的乌青。
两人面面相觑。
黎听嘴边的“对不起”开口变成了:“你又要走?”
许寄说:“离婚协议书签了吗?刚好今天大家有空,去把婚离了。”
黎听抿着唇线,“我不想离。”
“放心,”许寄绕开他往外走,“离婚是我提出来的,我爸妈不会把你怎么样,而且也不用担心还彩礼钱,就是可能工作室需要你自己努力点了。”
黎听闻言莫名有点愤怒:“你以为我不离婚是为了我的工作室吗?我一开始就说我不需要靠你。”
许寄反问:“那你现在不离婚是为了什么?”
黎听猛地愣住了,是啊,又绕回了昨晚没有纠结出来的源头。离不离婚对他影响根本不大,为什么不愿意呢?
只是感觉好像离了婚,两人之间的唯一联系就没了。
他干巴巴道:“我昨晚没进去……你别生气了,对不起。”
许寄陈述:“你是上面那个。”
黎听愣了愣:“……是。”
“那之前有那么多次机会,”许寄盯着黎听的脸,不错过任何一个表情变化,“我给你扔黄瓜,你买情趣用品回来,外加两年时间,你在默认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黎听下意识脑子转起来,想想一个能让许寄不那么生气的说辞。
“你又要撒谎。”许寄笃定道。
黎听下颚骨绷紧,只好说:“因为想和你做爱,怕你知道我是1之后,你就不和我做了,外加那时候喝了酒有点上头。”
许寄道:“是,所以干脆不告诉我,骗我,然后打算强上。”
黎听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许寄深吸一口气,“我们到此为止了,黎听。”
黎听又说了一次:“我不想离。”
“随你,”许寄说,“一个星期内把离婚协议书签好了给我。”
“对不起,”黎听仿佛只有这一句,眼见许寄就要打开门,他快速道,“我再给你口好不好?你不是喜欢吗?这次你射我嘴里都可以。”
许寄回头看了他一眼,冷漠道:“我不差你这一个。”
黎听睫毛一颤,“那你打我吧,我不还手。”
“嘭”的一声,门关上了。
一天后,黎听的帐户多了一千万,来自许寄的工作室,上面备注:十倍违约金。
所以这是连拍都不给他拍了吗……?黎听转了回去,发微信给许寄:“继续拍吧好不好?我们这边的人已经准备了一个多星期拍摄的东西了,都做了好几个大型玻璃雕塑了,而且他们看了你的片子知道你要拍都很高兴。”
是,他是故意用其他人当借口。
许寄回:“不。”
黎听道:“那拍摄期间,我不去你那,不出现在你面前,行不行?”
好久,许寄才回:“嗯。”
黎听发现,只要许寄不回濒海,他是真的见不到对方,他道了好几次歉,但这次似乎真的踩到了对方的底线。
他望着面前的离婚协议书,拿起笔,自言自语道,“那就离了吧。”
只是少了一个朋友罢了,其他都不会变的,原本结婚就是为了脱离黎家,寻求万跃的暂时庇护。
现在都结束了,这个婚结着好像是没什么用,反倒是许寄,离了要被父母念叨催婚,后者才要烦呢。
他三两下在签名处写下自己的名字。
一天后,两人一起到了民政局,全程谁都没说话,很快,大概就几分钟的事,离婚证就到手了。
黎听看着手上差别不大的两个红本本,有些发怔。
许寄今天穿了件黑色的polo衫,很酷,像是要去滑雪。他道:“我会和我爸妈说的,你不用担心波及到你身上。”
黎听捏着离婚证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泛白了点,“什么时候?”
“周五吧,这两天没空。”
黎听说:“我也去。”
许寄嗤了一声,“怎么?怕我冤枉你?”
两人很久没有这样针锋相对了,黎听很不习惯,心情很差,他说:“……不是,只是这么大的一件事,还是两人一起说比较好。”
身后,许寄松开被捏得起痕的证书,道:“随你。”
第35章
“难受着吧。”
许寄这两天的确去滑雪了,他也不是没空,只是下意识想要逃避,逃避面对许乘跃和陈恋。27年来,不开玩笑,他不怕他们两个,但也是真的怕了他们两个了。
回汉景的那条路仍在施工,许寄打方向盘绕路,他兴致不高,滑雪也不畅快,但这被他归于正常情绪。
汉景的房子很久没住了,铺着薄薄的一层灰尘,多久了?两三个月?许寄有点记不清了,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房内,他安静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复又关上门,在旁边的酒店开了个房。
周五晚上到达父母家门口时,黎听正大大咧咧地坐在旁边的台阶上,指尖夹着烟在抽,地上放了一张纸巾,纸巾上歪歪扭扭五六个烟头。
黎听转过头来,他的眼睛在夜色里很亮,倒映着烟屁股的火光。
两人的视线只对上一秒就各自移开了,都没有说话。
黎听用纸巾把烟头包起来扔进垃圾桶,跟在许寄身后进了门。
灯光亮堂,许乘跃坐在沙发上看股票,陈恋恰好把饭菜端上桌,她满面笑容道:“回来了?刚好开饭。”
许寄看着陈恋的笑容,已经想象到对方得知离婚后的表情变化了,会瞬间变脸,从天使变成恶魔。
看来他和黎听之间的气氛真的很差,差到连许乘跃都察觉出来了,“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黎听垂下眼睫,不知道该不该说,只等身旁的人开口。
许寄摇了摇头,他早有经验,有事情不能在晚饭前讲,不然碗碗碟碟只会碎掉出现在地上。
“哐当!”玻璃烟灰缸在许寄面前碎成一块一块。
许乘跃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许寄及时退后了一步,不然差点就要被烟灰缸砸到了,这也是多年来养成的提前预判,他道:“我们离婚了。”
黎听没有被许乘跃这突然发作吓到,反倒是被那玻璃缸吓得心一颤,他太清楚这么重的玻璃砸到头会有什么后果了,他伸手要去挡,见到许寄没被砸到后,抬到一半的手又放下。
儿子差点受伤,陈恋的重点却只在离婚上,表情不复一开始的亲和,她好像天都塌了,“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要离婚?”
“已经离了。”许寄把离婚证放到桌子上。
一片沉默,秒针“哒、哒、哒”走过的声音异常明显。
许乘跃和陈恋同时爆发,“你都多大了!还这么一意孤行!联姻,联姻,你知道离婚对公司的影响有多大吗?!你自己不要脸,为公司考虑考虑行不行?”
……
不知是谁拿起离婚证劈头盖脸地扔许寄脸上,“你什么时候能让妈妈省心一点?从小到大给你气短命十年!头发都掉了多少!”
他们不问到底是什么原因离婚,也不在乎是自家儿子有没有受委屈或者其他,他们只要许寄按照他们安排的走,稍微脱离一点,其他所有优点瞬间都会被他们踩得一文不值。
“怎么和你说了多少次都不懂,爸爸妈妈怎么可能会害你,要你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还年轻不懂,到时候有你后悔的!真的是生块叉烧好过生你!”
“以前就叛逆,现在翅膀硬了更是讲不通,到底要怎么讲你才能懂!”
指责的话铺天盖地地往下砸,压得人脖颈抬不起来,许寄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儿女的婚姻问题,有些父母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只是他爸妈更要离谱一点,不止婚姻问题。
许寄现在听到这些话都有些心理反胃,是真的想吐那种,他刚想开口———
“叔叔阿姨。”黎听打断道。
啊来了,许寄更想吐了,感觉东西都涌上心口了,他早就知道黎听跟过来肯定是要乱插一脚,要装可怜,装无辜,装乖,要和许乘跃和陈恋一起逼迫他复婚。
“离婚是我的问题,不关许寄的事情。”
……
嗯?
什么?
许寄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迷茫的神色,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侧过头去。
许乘跃和陈恋的声音也立刻消失了。
黎听的头发长了很多,坠到了胸前,他垂着眼睫,认真重复道:“是因为我不对,所以才离婚的。”
陈恋看了眼黎听,又看了眼许寄,后者没反驳。虽然不对付,但她很了解自己的儿子,许寄不是那种让别人揽错上身的人。
陈恋对黎听的态度立刻冷淡了起来,仿佛之前小听前小听后的不是她一样,“你做了什么?出轨吗?”
许寄反应过来了,他道:“不是。”
黎听疯了?他就不怕许乘跃真的针对他?明明之前在父母面前装了那么久,宁愿呛烟、被人打一棍都不愿意露馅。
那现在这是做什么?
黎听既然这么说了,他也没有圣母到要抢着把错揽过来,只是他突然搞不懂,黎听要干什么了。
许乘跃面色冷硬,“那到底是什么!黎听你有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对不起叔叔阿姨,”黎听把一张卡放到桌子上,“这是之前那几百万,我一分没用,现在还给你们。”
许寄皱起眉来,他之前笃定地说许乘跃不会要这个钱,但前提是黎听在后者眼里仍然是贤惠听话的印象,不是在刚说完谁导致离婚的这个时候。
而且,黎听这是自己又补了钱进去?
果然,许乘跃没有把卡推回去,这是收下了的意思。
陈恋捂面,明显是想到了之前许乘跃精神出轨的事,她倒在沙发上,“天啊……男人果然都不靠谱!我当时就说娶一个女孩子好,起码听话,哪会像现在这样搞这出!”
许寄皱眉:“一定要做什么?两个人性格不合,就离了。”
“那这都两年了!”陈恋道,“现在才性格不合?而且性格哪有合不合的,只有愿不愿意磨合!”
许寄冷笑一声,“那还有十几年离婚的呢,为什么离婚?”
“那你们离婚也不和我们商量一下?”许乘跃怒道,“联姻不是你们两个的事情!是有关乎整个集团的脸面!”
许寄又是一声冷笑,“和你们商量还离得了。”
事已至此,两人也不会让许寄和黎听复婚,他们还没忘一开始的目的是给儿子娶个贤惠听话的老婆,现在黎听看来并非如此。
陈恋道:“亏我们之前还那么待见你,狼心狗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
许乘跃道:“之前还真以为黎家那帮人能养出一个什么好儿子。算了,既然已经离婚,那就当我们许家和你缘份尽了。”
陈恋又说:“这次要娶个女人,这个年纪也该生孩子了,当时还愁男的生不了孩子,现在看离了也好。”
黎听闻言抿紧了唇,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许寄,但后者看起来没有任何要拒绝的意思,他有些不可置信。
许寄不是不拒绝,只是现在拒绝没有任何用处,只会引发争吵,毕竟这个流程在和黎听结婚之前就经历过一次了。
他站起来,打算离开了。
脸皮还是不能彻底撕破的,黎听站起来朝许父许母鞠了个躬就跟着许寄往外走。
“我为他们今天对你说的话道歉。”许寄说。
隔了许久,对方主动开口,黎听有些受宠若惊,“他们也没说错。”
其实也没说什么吧?不是很平常的一些话吗?很多家庭都会这样说吧……他后妈和黎越说的那些才叫过分呢。
明明有很多疑问,要是关系没崩,说不准现在就能聊起来,想到这,许寄瞬间不想多说了,“给你一个星期时间,从我家里搬出来。”
黎听“嗯”了一声,这两天他的确在找一些比较便宜的居民楼,离婚了许寄不可能还免费让他住着,又不是菩萨。
许寄点了下头,抬脚去拿车。
“许寄。”黎听喊住他,本来想问刚刚为什么不拒绝和别人结婚,可看到许寄的脸,又变成了“对不起”。
许寄面无表情:“你真的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婚吗?”
“嗯,”黎听说,“因为骗了你,还强迫你。”
许寄看了几秒对方的表情,上车走了,直到后视镜黎听的身影越变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回到家,他打开灯,挂好衣服,进去洗漱。他承认,和黎听住久了,一下子回归独居生活是有一点不习惯,毕竟俗话说适应孤独简单,但感受过人气后再重回独孤就难了。
外卖没自己做的好吃,回家看不到留灯,想说几句话时身后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