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毕竟这完全就是他的作风。我的眼睫颤了一下,心下已有决断,索性对上他的视线,迟疑地问他:
「你是谁?」
谢厌唇角的笑意骤然消失。
他的目光冷下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朝我欺身靠近。
身上未消的风雪气息几乎将我吞没,冰凉指尖触碰到我的额头,谢厌似乎是在仔细端详我落水后砸伤脑袋的伤口。
「……你当真不认得我了?」
我垂着脑袋,看不清谢厌的神色。
砸伤脑袋的伤口早就差不多好全了,只留下一道微不可见的红痕。
我不知道假装失忆究竟能不能糊弄过谢厌,我与沈辞舟成亲半年却始终疏离,想要瞒天过海,自然容易。
但谢厌不同。
我们遇见得太早了,相识相伴数载,他知道我生气是什么样子,知道我的喜好厌恶,知道我的所有,就连我的字都是他亲手教着我写的。
所以,我说谎,他也知道。
谢厌没有理会我的抗拒,指尖一寸一寸抚摸过我额角的那道红痕,我用力抓住车窗边缘,倏地闭眼,像是害怕得快要哭出来了:
「我夫君是朝中太傅沈辞舟,我表兄是提刑司谢厌。」
「若我能安全回府,今日之事,我会说服他们,不再追究。」
谢厌的指尖顿了一下,忽然松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心跳如雷、手心发汗时,我听见头顶传来谢厌的嗤笑。
「……哈。」
他抬起了我的下颌,目光扫过我有些慌乱的眉眼,声音轻似缱绻:
「阿宁,不要用这样陌生的目光看我。」
他抬手抚过我微红的眼尾,像是真的很疑惑:
「为什么要害怕呢?你不是记得我的名字吗?」
「年少时第一次习字,是你缠着我,要我教你谢厌二字怎么写。」
「如今便也说忘就忘了吗?」
在他寒凉的目光下,我僵在原地,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的眼眸很黑,带着些似笑非笑的意味,盯着我的时候,让我有种猎物被抓住的错觉。
他微垂着眼睫,意有所指开口:
「忘了也没关系。」
「毕竟我们之间,绝非什么阿猫阿狗可以插足的关系。」
指尖揩去我眼尾氤氲出的些许泪痕,沾染一点湿润,谢厌俯身贴近,语气轻得像是叹息:
「你是我亲手养大的。你的衣衫、描眉的螺黛……身上哪一处,不是由我经手?」
风雪有些大了,他抬手拢好我的大氅,垂眼欣赏着我的错愕,眉眼几分愉悦。
「你说你忘了。好,我信你。」
谢厌微微笑了:
「但是阿宁——」
「你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是在骗我。」
9
马车战战兢兢地前进,谢厌似乎是嫌车夫太慢了,一声不耐的轻啧,吓得年过半百的车夫浑身一僵,不敢回头。
我不知道为什么谢厌会在此时回京,分明那时他在信上说事情另有隐情,或许要明年春末才能回京。
若是我还在沈府便也罢了,但偏偏我被他抓了个正着。
眼看马车驶进了寒光寺,谢厌掀起眼皮,声音轻飘飘传过来:
「从前你要什么我给什么,从未见过你求神拜佛。」
「如今嫁了人,竟也落魄到要来寺里上香祈愿了?」
他几分讥诮:
「求的什么?」
「夫妻恩爱?还是子嗣昌盛?」
见他眉眼越来越黑,我连忙安抚他,老老实实说:
「不是,我是来求和离的。」
谢厌闻言一顿,转过脸,一双眸子静静盯着我,骤然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