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程老爷心中古怪,脸色微沉,瞥了一边的程朱氏一眼,才上前去,拂衣拱手,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昭容往一边避了,笑道,“程老爷不必多礼。”闻言,他心里咯噔一下。君臣之礼不可废,除非——他瞟向程睿,只是他这次子痴傻,怎么也不像是会被天家女子相中的样子。
只是长子又已成亲——
他思绪杂乱,却是无心顾及行礼之事了,目光逡巡在长子与长公主之间,心下似有猜测呼之欲出。
再看一边阮玉仪敛目垂眸的模样,他不禁心下暗叹。他思忖良久,沉声道,“行秋,我与你母亲有事相商,你们暂且先回各自院儿里去罢。”
说着,又添一句,“好生招待公主。”
程老爷既已这么说,阮玉仪等人自是不便多留,便各自离开了,只留下一个不晓事的程睿依旧被允许待在原处。
她不愿与程行秋一道走,便刻意落下几步,走出没多远,却听得正厅中隐有瓷器破碎之声。
待回了院子,得了消息,守在门边许久的木灵忙迎上来。她盼了好几日,终是见着小姐回来,便欢喜地扑上来,意欲挽住她的手。
不想却被木香伸手拦下,她沉了语气,低斥“小姐跟前,莫要如此毛毛躁躁的,伤着小姐可如何是好。”话是这么说,可也没打算将小姐受伤的是告知与她,也是为免她不知所涉之事,非得问出个缘由。
阮玉仪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伤处,于是也不多说什么。见木灵鼓着腮帮子,便上前安慰地戳了下,微微笑起来。
她一笑,眉眼弯弯,容色如玉,面皮上的每一笔皆似是大家勾勒而成,每一道弧度都尽是温柔。
原本打算回木香一嘴的木灵,被动了一下,也噗嗤一笑,再憋不住气,“小姐,寺院那边可有何有趣的?近日似乎有灯会呢。”她转而跟在阮玉仪一边问东问西。
她一边向里走,一边缓声道与木灵听,“正是灯会,游人多得很,可热闹着呢——”这么一描述,叫木灵听得极羡慕,阮玉仪抵不过她一双眨巴眨巴的眸眼,便应了下她来年灯会也带上她。
厢房内因着一直有专人洒扫,还是窗明几净的,她闲坐于几案边,随口答着木灵的话,说到制花灯时,木灵好奇道,“真想瞧瞧小姐的兔子灯究竟有多圆润,叫木香姐姐笑到现在。”
“你可没缘分瞧见,”木香端上来一碟枣泥酥,打趣道,“那灯叫世子拿去了。”
一听这话,木灵也就把花灯的事抛在脑后,转而问道,“小姐与世子相处得如何?”
阮玉仪心中不由得忆起夜里与他共枕的情景,屋子虽昏暗,却有月光相照,耳边尽是那人清浅的呼吸声,搅得她心绪杂乱。
她下意识抚上了耳垂,忽地想起答应世子的话,于是吩咐道,“木香,你取来那对东珠坠子,差个人送去玲珑阁,问问是否还能修回去。”
若是他们也弄不好,她也只能想想如何与世子交代了。
木香应声去了。
阮玉仪拈了一块枣泥酥,又将余下地往木灵处推了推,“你不是总馋木香的手艺么?”
木灵眼睛一亮。从前木香姐姐替小姐护食,总不允许她们多碰,偶尔摆好了盘,有放不下的才顺手叫分了。木香姐姐一手江南风味的手艺,哪里是只她馋,分明尝过的都馋着呢。
她也不客气,便拿了一块塞进嘴里,恨不能塞得满口才好。阮玉仪在一边瞧着她着急的模样发笑,赶紧叫她慢些吃。
今儿刚从圣河寺回来,却是不需要紧着去见世子的,于是阮玉仪便得了空,未时左右,在榻上小憩了片刻。她半张脸陷在被褥中,衬得她的脸愈发白净小巧。
木灵瞧了会,替她放下红罗帐,又掖了掖她的被角。其实饶是她这样近身在小姐身边伺候的,也觉得小姐比一年前初见她时消瘦了些,也没了来时活泼的生气。
木灵搬了椅子在床头坐着,守着她安睡。
“小姐歇下了?”木香进来时发现屋子里分外安静。木灵点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木香便会了意,轻手轻脚出去,那么此事,等小姐醒来再知会与她不迟。
因着无人来唤她,这一觉,阮玉仪直睡到快要晚膳时,方才悠悠转醒。
木灵听见了动静,去外室倒了小半杯茶,递到小姐唇边。她与木香都知道,小姐醒来时会口干,许是会想喝水,因此一边向来不会短了茶水。
“小姐,”木香自衣袖中取出一个小木匣,里头装的是那对损坏的耳坠,“那掌柜的说,这耳坠修复起来繁琐,既然小姐要求,明儿他便会在玲珑阁候着,说是要小姐亲自去才是。”
阮玉仪不疑有他,便应下了,“既然要出府,那边顺便去趟布行,到时候做几身衣裳来。”
木香一想,别说之前损坏的两身,这天一日比一日寒了,确实是该为小姐添些衣裳了,“那么还是叫布行的人定做吗?”若是入冬,要添置的衣裳便多,院里的银钱怕是不够做个四五套的。
阮玉仪也想到了这层,于是摇了摇头,回道,“放两套在那边做,余下布匹拿回来,我自己再看着做一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第45章
要人
翌日,阮玉仪因着昨儿午后睡得足,早早便醒了。木香替她梳洗打扮,去了程朱氏处请安。
道旁的木槿凋得差不多了,只余下零星一两朵,还捱着寒风,趴在枝头。枝条僵硬地往外伸着,像是干墨拉出的线条,枯败得紧。
她过路时,并不停下步子,只侧头匆匆看了一眼,不甚在意。木槿花期长,待来年暮春,便有了下一茬了。
进了程朱氏的院儿后,发现除了昭容外,另外两个姨娘也在。那着一身艳色衣裙,面色红润的便是梅姨娘,她瞧着比程朱氏年轻不少,而实际上,梅姨娘只小了程朱氏四岁关紧。
分明差不多是同龄人,梅姨娘因着骨相更佳,挂得住皮肉,更显得风韵犹存。加上她温和的性子,不难理解程老爷为何更欢喜这个温柔乡。
阮玉仪一一拜见了,也便落了座。
再微略掀起眼皮,却见上首的程朱氏脸色阴沉,抿着唇一言不发。程朱氏昨儿将程行秋心仪长公主之事说与程老爷后,不想他勃然大怒,抄起杯盏便往她脚边砸去。
他说,行秋已有一妻,如何再娶?你真是糊涂!
她心中暗道,便是他这般不知变通,才常年居于一职,不曾升迁。虽是如此想着,面上却是不显的。
程朱氏细细将其中利弊剖与他听,提及次子的亲事时,他脸上的怒色一凝,再反驳不出旁的话来。她知道,程老爷可怜的是仪姐儿这个儿媳,至于是哪个儿子的妻,却是不甚在意的。
说到底,也只是顾念情分,拉不下脸去安排仪姐儿往后的日子,既如此,由她来唱这个白脸便是。
程朱氏想着,瞥了下首处的梅姨娘一眼,眼带不屑。秋儿的事虽是算说清了,可他到底心里一直念着这个贱胚,这难得着家一趟,夜里又宿去她屋了,真是惯会勾人的。
梅姨娘似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也不回避,直直迎了上去,“夫人可是身子不适?瞧着脸色不太好。”这话却是不知是否有意膈应人了。
她们两人向来不对付,这阮玉仪是知道的,可她来得晚,却不知当年只差一点,梅姨娘便是那个正头夫人了。她半路被程朱氏截了胡,岂能不怨。
昭容心大,真以为程朱氏是身子抱恙,还关心了一句,“待会儿请府医瞧上一瞧才好。”她拈起一边的点心,放入口中。
程朱氏一哽,缓了口气,勉强道,“多谢公主担心了。”
正品着点心,昭容忽地眉头一皱,取出帕子,将口中的东西小心吐了,“这儿膳房的手艺真是还得多花功夫,比不得本宫府上的厨子。”这点心似是糖搁多了,入口化开,满嘴的甜腻。
“自是比不得的,”见状,程朱氏也尝了一点,糕点虽是干涩了些,但甜口的吃食向来是这个甜度,谁做不都一样?
可又不能逆着长公主来说,于是她面带厉色,吩咐道,“今儿膳房疏忽,便扣半月月钱,以为惩戒。”一边的婢子垂首应下。
“说起来,”昭容看向阮玉仪的方向,悠然道,“妹妹身边这婢子手艺似乎不错,本宫嘴巴挑,妹妹不若就将人让与本宫。”
她铺垫了半晌,原是要将话题引向这来。阮玉仪如何能同意,“她是我从婺州带过来的,并非府中之人,让与殿下,怕是不妥当。”
严格来说,带来夫家的丫鬟也算作嫁妆中的一样,处置权是在她的手中的,至于尚未有名分的昭容,更是无权处置。
阮玉仪怕木香多心,暗里捏了捏她的手心。
昭容轻笑一声,“不过一个婢子,妹妹护得那般紧做什么。过几日本宫再给你弄来十个八个的都不成问题。”
她明面儿上是觉着木香手艺好才想着要人,其实在她自个儿都不知晓的隐秘处,她是心里憋了口气,非得与阮玉仪争上一争,心里才好受。
她不晓得两人情谊,自是觉得没什么,但阮玉仪却是一直将木香当姊妹来看了的。
一边的梅姨娘也被抢过人,这会儿也共了情,温声开口,“殿下若是欢喜厨艺佳的,不若直接去外头寻一个来,不也更省事些,也免得弯弯绕绕找那许多婢子来抵了。”
昭容睨了她一眼,许是觉着一个姨娘,不够格与自己搭话,她并不接话,转而问木香道,“你自己说。”
她满以为这些下人们都是更看重银钱的,她的身份摆在这里,木香没有不接下这根橄榄枝的道理,因此她的语调夹杂着一种势在必得的轻慢。
木香往出迈了一步,站定,先是规规矩矩一礼,才缓声道,“奴婢多谢殿下赏识。”
闻言,昭容弯了下唇角,以为她是接受了,正待出声,却听木香接着道,“只是奴婢不愿。若殿下真的欢喜奴婢的手艺,奴婢做了给您送去便是。”她语气决然,并给出了解决的法子。
有何不愿?跟着她一个天家女子,多少人讨不来的差事,她还有何不满!
昭容一向自视甚高,也受不得旁人的回绝,毕竟她身边大多是奉承她的人。这会儿死死掐着手心,忍着不在程朱氏面前摔东西,她冷笑一声。
“好,你们主仆俩都是一个脾性,早通好了气儿的。”
一边的婢子连忙上前拉住她,给她轻轻拍着背,却被昭容一衣袖挥开。
周遭似乎一下子冷下来,侍立着的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时间没有谁说话,更不愿撞到长公主的火气上。阮玉仪则悄悄捏紧了手边的杯盏,她已是步步避让,却避不过昭容偏生要找茬。
程朱氏本就心情不明快,有些自顾不暇,因而半阖着眼,不愿理会这些明争暗斗。这会儿见长公主发了脾气,这才圆场道,“殿下息怒,这事儿叫仪姐儿再思量些时候,等想清楚了,再将人送来不迟。”
这仪姐儿虽是性情乖顺,可未免太不通人情世故。公主既是开口要人了,都是往后要做妯娌的,哪里有回绝的道理,这不是明摆着下对方的脸面么。
昭容冷哼一声,勉强算是同意了。
气氛正僵持间,门口进来一小厮,禀到,“梅夫人,老爷正找您。”他四下观察,见夫人脸色不佳,便简明地说了,自己将头低了又低,简直是快要埋到衣襟里去似的。
原本一个姨娘是没资格被称作夫人的,可老爷的宠爱便是规矩,于是阖府上下便一直这般唤着。
梅姨娘被点名要去,面上平静如水,朝着上首处欠身一礼,便随小厮离开了。
留下程朱氏脸色更是阴沉,可到底是老爷开的口,也不好置喙什么。于是只随口扯闲话几篇,见时辰差不多了,便托辞自己要歇着,便将众人遣散了去。
昭容自是也无意多留,冷眼撇了阮玉仪一眼,拂袖走远了。
第46章
调戏
用了午膳,阮玉仪取来那对耳坠,便与木香一道出了府。
这边的街市要比圣河寺附近冷清上一些,可到底是京城,往来的人也算不得少,加之周围屋舍商铺建得相似,一眼看去,仿佛是白日里的圣河寺山脚。
行至玲珑阁,发觉铺子里并无客人,也不见柳南君的身影。
她四下里看了看,正想询问,那伙计见来人是她,许是上头交代过,他忙换上了笑脸,“姑娘稍等,掌柜的就在里边,待我去知会一声。”
阮玉仪微微颔首,取出木匣子,搁在了几案上,自己则安静地立着等待。
不消多时,柳南君便出来了,还隔着段距离,便扬声道,“姑娘久等。”他步子轻健,若是忽略一下下拄在地上的手杖,却是与常人无异的。
见他委实热情,她也不由得放下了些拘谨,将东西往他跟前递了递,“公子替我瞧瞧,这个是否还能修好。”
“是敝店的东西么?”边问,他边打开了匣子,见到里边的东西,他声音忽地顿住,抬眼直视阮玉仪的眸子,“姑娘这东西是哪来的?”
里边躺着四颗东珠,与一些杂乱缠绕着的金线,毕竟是自己铺子里的物什,都是过了眼的,他哪里会不认得。可这对耳坠分明是被陛下取走了,又怎会出现在她的手上。
说到这个,她的耳垂似乎还隐隐作痛,她敛下眸,避开了问话,“公子只说还能不能修好便是。”
眼前人一脸正直爽朗的模样,却是使得她不好意思说是郁王世子赏的了。世人皆知世子风流,她这么一说,岂不是叫他知晓了她的不入眼的行径,将她看轻了去。
柳南君见她不答话,深深看了她一眼,“修是能修的,姑娘三日后来取便是。”原来陛下那日取走这对坠子,是要送与她的,倒是稀奇。
不过无论她与陛下是什么关系,他也只能收起自己的心思了。
得了想要的答复,阮玉仪心下一松,颔首道,“那便麻烦公子了。”也不知能修复到何种程度,反正能糊弄过世子的眼睛即可。
柳南君将东西收好,恢复了之前的神情,笑道,“姑娘尽管放心便是。”
说起来,玲珑阁还没有做修复的先例,往常的客人都是坏了便买新的一只的。且这耳坠损坏成这般,与其费力修复,不如拿回宫中,叫匠人新做一对来得方便。
随意寒暄两句,阮玉仪便与之告了辞,与木香往布行的方向去。
布行生意兴盛,铺子里往来客人不少。各色花式的布料被悬于四壁,做展示之用,一边是方便客人一眼就能看清花色,一边也装点了铺面,显得满满当当。
挂着的布料虽卖的好,可到底是料子粗糙些,不值什么银钱,才敢这么展示着。若是要挑品质好些的,便要摆在几案上的才好。
阮玉仪在一匹匹码得整齐的布料中随意翻看,纤长的手指在各色料子中游移,落在深色上显得白润如玉,落在清浅的料子上,则衬得关节都泛了粉。
一边的女掌柜见来者容色灼灼,衣着讲究,自然以为是哪家贵女,忙扬起了笑,上前问道,“这位姑娘可有心仪的款式?”
她着实是挑花了眼,一时间也定不下来主意,于是只得微微摇头。
女掌柜见她摇头,只当她是都看不上眼,于是心中一喜,引她到另一侧去,“姑娘您瞧瞧这些。今儿您正是赶巧,寻常我都是不摆出来卖的。”
木香揭起其中一匹的一角,在阮玉仪身上比对了下,“小姐,这匹藕荷色缎子颜色亮堂,再衬你不过。”
阮玉仪抬眼一看,笑道,“确实是极好的。”忽地,她感觉有人贴着她的背后走了过去,将她挤得几乎是一踉跄,这种程度委实不像是不经意。
她笑意一僵,回头看去,却见身后的人皆是离她有一段距离,各做各的事。
木香顺着她的目光,也不见什么可疑之处,不明所以道,“小姐,怎么了?”
她按下心中的不安,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什么。”许是自己多心了,这里客人不知凡几,偶尔碰到总归是有的。
最后挑挑拣拣,择出了两匹料子,交给女掌柜,说明了定做的要求。女掌柜便拿了软尺来,亲自给她量了尺寸,一边动作一边口中夸赞不断。
阮玉仪则漫不经心地应了几声,没太听进耳朵——她总觉得有什么人正在往她这边看。
一切妥当后,木香支了银钱,女掌柜将她们送至布行门口,说是届时会将缝制好的衣裳和余下的料子一并送至府上。
行了一小段路,正拐进巷子不久,却有一粗衣男子绕到她前边,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周边的房屋排布得紧密,巷子里比街市上昏暗不少,四下的墙角爬着湿乎乎的青苔,有几处墙皮已是半脱落,仿佛被划出了京城繁华的地界。
借着微光,只隐隐能看见对方身形高大,站得歪七扭八的,落在她的身上的目光十分露骨。
阮玉仪心下一跳,知道不妙,想当做没瞧见,回身往出走。可一转身,发现身后也有一人堵着,一双浑浊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小姐——”木香轻唤,拉着她往一边退了退。
他们瞧着像是市井闲子,这些人平日里私结牙行,欺行霸市,委实是没少作恶,是连官府都头疼的存在。
这是她们回府必经之路,向来这两人已是盯上她们有些时候了。既是必经的地方,不说旁的人家,就是程府的人,也少不得在这巷子里来回,他们竟是在这里堵人,着实是胆子大了些。
其中一人向前了几步,逼近阮玉仪,咧嘴笑道,“小娘子这是要去何处,可需要我们哥俩相送?”
阮玉仪手心略浮了冷汗,脑中一片空白,抿唇着不语。在她年纪尚小时,着实是被护得太好了,后来嫁入程家,也是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的院儿里,哪里接触过这帮人。
木香心下也是怵得很,却上前一步挡在了小姐跟前,正色道,“这是古良坊程府的少夫人,尔等最好莫要放肆!”
那人忽地笑起来,笑得弯下腰去,一时间巷子里回荡起他的笑声,显得有几分渗人,“你当这么说便唬得了我?真是说笑,远水哪里解得了近火。”
说着他们一左一右围了上来。
第47章
惊惧
阮玉仪像是才回过点神来,抓着木香就想从两人之间的空隙溜掉。许是两人没想到被吓得脸色煞白的小娘子,还有这个精力跑走,一时间还真被她们跑到了巷口。
可终究是气力不敌男子,阮玉仪被抓着手臂带了回来,刚好被动到了伤处,她的脸上血色退尽。就连被卡着脖颈摁在墙上,后脑狠狠撞了一下,也没有胳臂上疼。
她勉力斜眼向木香的方向瞧去,发现她也被制住了。
耳边充斥着对方的污言秽语,伤处的痛感还在不断扩大,她紧紧地阖上眼,也消弭不了半分。
不远处就是街市,白日的光亮透进来,落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偶尔也有零星几个过路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却都当做了视而不见。
阮玉仪心下一寸、一寸地凉下来。
她不知道还能指望谁来救救她。
脖颈上的压迫感让她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摁进墙里。她颤着手,拔下了发髻右侧的簪子,施了狠劲往对方脸上刺去。
心里想的是要着张丑恶的嘴脸如镜子一般破碎才好的。
只是对方自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阴笑道,“小娘子还是不要使这么危险的物件,伤着自己可如何是好。”
说着,夺过了她的簪子,在她灿若芙蓉的脸庞边比划,语含威胁。
她头一偏,惊惧得落下泪来。
正在这时,巷口走来一身形颀长的男子,着锦袍常服。他步子从容,脚下的影子一寸寸湮没入小巷的阴影里。
“对这位姑娘也敢出手,你们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才是。”他音色虽阴柔,却字字寒凉,似乎能刺入人的骨髓深处。
是温雉。
阮玉仪知道自己得救了,捏紧的手松开,勉强收住了泪,侧头望去。
制住她的这名市井一愣,眸中带上了忌惮之色,“你是何人!连官府都管不了我们,你却来多管什么闲事。”
温雉的嘴角挂着得体的笑意,可这副面皮下藏着的,却是一片冷然,他悠然道,“往后便管得着了。”边说,他边走上前去。
新帝治国,不可能什么事皆亲自过问,在各项事宜上奏时,其间早已隔了不少人,如此难免疏漏。可这下既然叫陛下知道了,便也不会放任不管。
他行至两人跟前,制住木香的那人已是怵得松开了手,不自觉后退几步,与他的同伴并肩站着。温雉没给他们再说话的机会,上去几招便将人打趴下了。
木香拿着帕子可劲蹭被碰到过的脸颊,一面看得目瞪口呆。原来这看着纤细柔弱的男子还有这般功夫,难怪见他一直跟在世子身边了。
温雉理了理衣裳,回头对阮玉仪笑道,“让姑娘受惊了,可有何处伤着?”
她几乎是脱力地倚在墙上,掩着左臂的伤处。许是伤口又撕裂了,一道血线自衣袖下蔓延出,汇到垂落的指尖上。不知是被吓得狠了还是疼得,神色恍惚,半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