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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巨大的声响传来,这头凶恶的猛兽,脸色苍白,青筋暴起的弯下了腰,身体上的疼痛他曾经受过无数次,可没有哪一次,能有刚刚那么的刻骨铭心。

    这一刀,太狠,也太深,而且,正中要害!

    无暇顾及间,裴寂面颊已经换回了自己最真实的模样,绯红的眼角,带着毁灭一切的杀气,强悍又狂野,足以恐吓绞杀任何猎物。

    “你……”

    魏云珠已经回过了身,她不住的往后退去,心里丝毫不会犹豫,这一秒,那恶蟒就会在发狂中杀了自己!

    可是这间,外头发出一阵躁动的声音,轻甲骑兵整齐的步伐声,拔刃张弩的诡异气氛,不断有士兵,在各处搜寻,天空也在一瞬间乌云密布。

    黑暗将至,一切都是不详之兆。

    风起云涌,翻腾而起的尘土,令整个北方小镇人人都捏了一把汗,从不远处涌进来的,那黑压压的一大片,是越王的军队!

    可是越王来益都干什么呢?

    当然是抓裴寂!

    接到密报后,越王得知,小郡主并未死,而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义弟,又眼巴巴的追了来,他简直被气的要命,怒不可竭间,立刻就要来宰了这个小畜生!

    他这一生中,媳妇是假的,不过是为还债,替人掩盖事实不得已而为之,更别提会有什么儿子了,亲人,于他而言也是遥远到儿时的事了。

    他从不曾对人言说,自己一生中最骄傲的事,是培养出了裴寂这么个义弟。

    他握着剑的手都在发抖,坐在营帐里,疲惫不堪的揉着太阳穴,一夜之间不知苍老了多少。

    小畜生离开的这两三个月里,世家门阀抱团取暖,成日成日的往上递折子,要求发落首辅,全然都被他强硬的挡回去了,只等着人回来,同自己并肩作战。

    可那小畜生呢,平日里瞧着比谁都精,一碰到云安郡主就发疯,不管不顾的打草惊蛇。

    半月前,他给小畜生去了信,给了他两条路,要么死,要么滚回长安,立刻同自己为他安排的世家小姐成婚。

    见了鬼了,他选死!

    州府衙门的二楼,两人皆听到了外头的动静,魏云珠不明所以,可裴寂眼眸却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

    恍惚间,少女瞧见,那满身是血的恶蟒,竟然在缓步走近自己,她恐惧的闭上了眼,已经预想到自己的结局了。

    一定是被那人狠狠的扭下脖子。

    可是完全出乎意料的,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覆住了她的唇瓣,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下。

    带着颤抖,小心翼翼。

    裴寂努力使自己的表情能够不那么的狰狞,腰腹那处的伤,正中要害,换做常人,恐怕熬不过一炷香的时辰。

    他心中害怕极了,可并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小郡主是真的想杀了自己,可他宁愿相信,她是不小心刺中的,自欺欺人就好了,也不想要知道什么答案了。

    他一贯都是瑕疵必报的性子,他想着,自己应该好好惩罚小郡主一番,至少得把她柔软的唇瓣咬出点血,可是刚刚触上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温柔至极,只一下,就离开了。

    “郡主,别怕,微臣只是想亲亲你。”

    他不愿意她疼,更不会责备她。

    “郡主,对不起。”

    这声难以启齿的话,终于被他说出了口,带着一种极度的悲伤,叫魏云珠抬眼对上了他的,少女还在发抖,只是眼泪抑制不住的流。

    然后,男人松开了手,踉踉跄跄的后退。

    晃动的身形,撞倒了房屋陈设,“哐嘡哐嘡”的掉落声中,魏云珠看见男人的嘴角,牵起了一抹淡淡地笑,温柔、无奈、落寞、受伤,以及一种求而不得的悲伤情绪,复杂至极。

    然后,他站定在了窗前。

    魏云珠的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她张了张嘴,却在一瞬间错愕的瞪大了双眼,惊惧的喊叫出声:“裴寂!”

    然后,在寒风凛冽中,那袍角被风吹动,呼呼作响,最后一点笑意,都彻底的消失殆尽。

    裴寂身躯骤然间后仰,就那样,毫无征兆的,从二楼径直坠落下去。

    “砰!”

    巨物砸落在地的声音传来,也吓晕了即将仓惶跑过去的少女。

    第239章

    所有人都说,裴寂死了

    在那之后,魏云珠再也没见过裴寂了。

    裴寂身负重伤,又从二楼跌下,搜寻的侍卫赶来时,除了一滩凌乱的血迹,什么也没有。

    所有人都说,裴寂死了。

    越王控制了益都所有医馆,企图守株待兔,可整整一个半月,一无所获。

    天气越来越冷了,他身负重伤,是跑不远的,说不准,会在雪地里冻死,亦或者,运气好点能找个地窖藏着,可重伤不愈,还是会在痛苦中,化成一具白骨。

    况且,越王下令整个大周,各处州府县具张贴他的画像,布下了天罗地网来瓮中捉鳖,可结果还是了无音信。

    索性,也只能是个死人了。

    这一个半月的时间,魏云珠从益都抵达了兰陵,时至今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越王原本是要将她送回长安的,可顾延翊亲自拜访越王,也不知商议了些什么,竟然是谈妥了,并亲自将她送至兰陵。

    其实,魏云珠怎么会不想回长安呢,那样,就可以见到阿姐了,可越王狼子野心,将自己送回长安,从来都是不安好心,她不想成为旁人威胁阿姐的筹码,索性,就跟着顾延翊离开了。

    兰陵顾府。

    待在这里,魏云珠觉得多有不妥,可顾延翊说,忙过了这几日,就送她去隆禅寺。

    隆禅少女的思绪飘得很远,忽而想到,那年在隆禅寺,她同……同那只恶蟒,调查’散情明月’,然后,在抬眼间,看着顾延翊的神色,翻涌上了复杂的情绪。

    可雪袍少年面颊上的笑容,依旧清洌如天上明月,他的声音更是温柔似水:“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和珠珠一起来兰陵。”

    魏云珠安静的用着茶点,微微点了点头。

    “珠珠,听说那人死了……”

    少女顿了顿,微微低垂的眸子看不出情绪,低低的“嗯”了声。

    然后,她起身间,拿起了浇水的小壶,至窗前轻轻为那束玉兰花浇水,细腻的水珠打在枯槁的干径上,轻轻依附一瞬,又缓慢滑落。

    这是她从益都带来的,来时还长势良好,可仅仅一月有余,就有了垂垂掉落之态,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然后,魏云珠摇头,隔着窗户,遥遥相望外头白茫茫的一片冰天雪地,又下雪了。

    所有人都说他死了,那便是一定死了吧,毕竟,就连他的义兄,手眼通天的越王,都说……他已经死了。

    这样也好,他死了后,自己果真没有再做过噩梦了。

    真好呢……

    或许,他原本命不该绝,毕竟,那恶蟒神通广大,可自己的那一刀,恐怕断了他苟活于世的可能。

    不过,一切都是他作茧自缚,活该。

    顾延翊又道:“往后珠珠不必再担心了,我绝不会再叫任何人伤害你。”

    那条长生殿下转生而来的恶蟒,终于独自一人,坠入了那无尽的地狱深渊,化成一具无人问津的白骨,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人世间,再也不能兴风作浪。

    那个独属于她的夜晚,一生都难以逃脱的噩梦,定格在她第一次踏入首辅府的夜晚,还有永安巷无数个被折辱,不停挣扎的日日夜夜,终于要随着这场大雪被掩藏,然后,彻底消散在洁净的积雪里。

    一切都结束了,如今,亲人安康,青天白日一切光彩溢目,再也不会有那瘆人的阴冷缠上自己的脖颈。

    灿然一新的世界,真好。

    第二日清晨,她踏上了去往隆禅寺的路途,同行的还有顾延翊,一路上,他克己守礼,斯文细致,可又不乏温柔的关怀备至。

    莹莹忍不住打趣:“姑娘,您这个未来夫婿,当真是对您极好的。”

    隆禅寺是在半山腰上,西临一方碧湖,世人称其为瑶台镜,常年仙雾缭绕,冬日里更是会结起一层冰花,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山外半规残日,云边一缕余霞,满城飞雪散苕花,魏云珠踩着积雪,踏上了玉阶,世人皆知晓,顾家家主热衷佛学因果之说,倘若没有顾家,这隆禅寺也不会如此繁荣。

    是以,寺庙上上下下,都镌刻着兰陵顾家家徽———空谷幽兰。

    魏云珠住的,是最有灵气的雪鹤峰,这里的天然温泉,甚是滋养人。

    温泉烟雾袅袅的冒着似有若无的热气,坐在小亭子里,倒也不冷,况且,四周又是熏香,又是金紫镶宝兽头炉的,暖烘烘中带着似有若无的香气,叫魏云珠觉得,有一瞬间的恍惚。

    可能是舟车劳顿的缘故吧……

    有僧人递上来了一杯茶,说是隆禅寺特有的金坛雀舌,茶水莹润清透,是以雪鹤峰峰尖的雪水浸泡,味清洌,特意供郡主享用。

    魏云珠接过茶盏,轻轻嗅了嗅,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带着一丝丝甜润,少女眉头微皱,面露奇怪之色。

    “珠珠?”顾延翊看在眼里,立刻关怀备至的瞧过去:“喝不惯这茶吗?”

    她摇了摇头,问:“这茶是甜味的吗?”

    “怎么会呢?这茶是最甘洌的绿茶茶种,不带一丝甜润。”

    魏云珠索性浅浅尝了口,温热的茶水,缓缓滚过喉咙,舌尖那一点残留的香气,也就弥散开来,细细一品,香味更盛。

    然后,少女握着茶盏的手骤然紧缩,几乎是一瞬间就惊慌失措的扔了那茶盏。

    这不是茶,而是……是桂花酿!

    她最爱桂花的香气,那人一意孤行下江南,费尽心思为自己寻来各种桂花茶点,永安巷外宅,那青鹤瓷九转顶炉整日熏染的,也是桂香飘散。

    魏云珠的一颗心,不安的乱跳,那种被缠住脖颈的窒息感,再次袭上心头,无限的紧张中,她额角开始冒出冷汗,胸腔甚至有些呼吸不过来,不禁怀疑,或许是过度的紧张,叫她的味觉出了问题。

    然后,茶盏被打碎的声音响起,少女觉得自己的头,仿佛要被什么东西撕裂了,好痛,欲裂。

    这幅魂不守舍,又慌张惊惧到面色惨白的模样,吓坏了顾延翊,他不受控的将那处于惊吓中的弱小人儿拥进怀中。

    忙声问:“珠珠,你怎么了?”

    第240章

    噩梦又要来了!

    “珠珠,是不是今日太累了?”顾延翊低下头不安的询问。

    魏云珠身子抖得厉害,手指着石案上的茶壶:“拿下去,把那些拿下去!”

    顾延翊瞧向站在一旁的僧人,眸光中有了厉色:“混帐东西,你们给郡主喝什么!”

    “不要叫我郡主!”魏云珠忽然失态的推开男人,额角的细汗更甚。

    他回来了,又回来了……噩梦又要来了!

    而且,那条恶蟒,此时此刻就盘旋在自己身边,它阴测测的躲在暗处,监视着自己,企图叫自己永远也无法逃脱他的掌控。

    然后,少女慌慌张张的起身,似一只惊惧的小白兔,不停的四处张望,他在哪?那条恶蟒藏在哪里?到底在哪!

    房间里,还是游廊下,亦或者是假山旁,那条吃人的疯蟒,正眼底萃着血色,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那缓慢吐出的蛇信子,上面满是毒汁。

    “顾哥哥,我害怕,真的好怕……”

    她脚步慌乱,跌跌撞撞的四处踱步,眸光搜寻着,可是除了一片白茫茫的雪,什么也没有,日头还是亮着的……

    魏云珠的眼眶已经红的厉害,眼角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仪态全无,失魂落魄的跌坐下来,却被顾延翊稳稳捞住。

    他眸光中染上了急色,有些疑惑少女突如其来如此大的情绪波动,可还是温柔的握住了那娇柔的小手,却发现,虽然是汗津津的,可是却冰凉的紧。

    然后,他温柔的包裹住那冰凉的小手,企图给她渡去一点温暖,轻轻道:“别怕,我在。”

    待少女情绪稳定下来,顾延翊才猛地抬眼,望向刚刚伺候郡主的一众僧人和侍女,神色凌厉又阴冷。

    一众下人立刻跪地不起,磕头求饶,没人敢再去看上一眼那位娇弱的金枝玉叶。

    可是,为什么郡主瞧着好像很怕什么?她在躲什么?有厉鬼在追着她吗?

    魏云珠的耳边,是顾延翊柔声细语的安慰,可她还是一副郁郁寡欢,失魂落魄的模样,脑海中浮现出那日的情景。

    “郡主,别怕,微臣只是想亲亲你。”

    “郡主,对不起。”

    换做是这世间任何一人,裴寂一定会在这杯茶盏中,放入最恶毒的毒药,只需要一口,便能唇舌烧灼腐蚀到喉咙,划过肠胃,剖肝挠肺,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这茶盏是要端给小郡主的,所以,就变成了满是一腔柔情蜜意的桂花酿。

    它的使命,是替我吻你。

    如果可以剖开身体,把她藏进去。

    魏云珠再次望向远处,强烈的预感告诉她,裴寂没死,他还活着,这一想法,牵引起来的,是波涛翻涌的心境。

    怎么办呢?

    他为什么还是不肯放弃,明知自己是如何讨厌他,却仍然一意孤行,这只会更讨人厌,他难道不明白吗?

    是的,折服在黑暗中的恶蟒,已经微微眯起了凤眸,他在等,等一个再次与心爱的姑娘重逢得机会。

    “珠珠,我不会让你出事。”雪袍青年坚定又真诚的声音传来。

    他明白,那茶盏有问题,可郡主如今慌张的模样,扰乱了心绪,一时之间,他也添上了道不明所以的愁丝。

    “顾哥哥,天要黑了……”

    少女没来由的一句话,无从考据,或者,天真的要黑了。

    就这样安安稳稳的度过了三五日,一切都平静的不像话,只是,那场雪一直未停,越下越闷,喘不过气。

    魏云珠夜晚睡的并不好,整夜整夜的做梦,脑海一片混沌中,醒也醒不来。

    这日傍晚的时候,她正窝在软榻里昏昏欲睡,就见顾延翊来了,今日的他,显得意气风发,眉眼中是掩盖不住的欢喜。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的一塌糊涂:“珠珠,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嗯?”魏云珠懒懒的从软榻上直起身子,不知为何,她总是整日整日的打不起精气神儿,人也越来越迷瞪,就好比现在,她觉得顾哥哥的面孔都莫名其妙的迷糊不清起来,就连声音,都得费力的靠近认真听。

    顾延翊缓步靠近她,嘴角的笑意仙露明珠:“其实,我本不想操办得如此着急,准备明年开春,再按照先皇的遗旨,好好筹办咱们的婚事。”

    “可前些日子,父亲从长安归来,说是他与太后娘娘亲自挑选了个黄道吉日,希望咱们可以尽快完婚。”

    魏云珠骤然清醒,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乱七八糟的一通话,她只听到了“完婚”两个字。

    顾延翊轻轻执起了她的手,笑意温柔又眷恋:“太后娘娘说了,希望咱们尽快完婚,只是,婚事仓促举办,恐会委屈了我们珠珠。”

    然后,雪袍青年忽而收敛了笑意,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长安那边的形势,不太妙,越王把持了大半的兵力,如今又妄图插手北地事宜,咱们尽快成婚,会给陛下和太后娘娘那边,减去许多压力。”

    “太后在皇宫里,其实很难,越王虎视眈眈,若不是逼不得已,她怎么舍得让珠珠流落在外呢?”

    他在魏云珠的耳畔,落下的这些话,语调极轻极轻,可是少女却仿佛冻住了。

    房间里没有一丝风,可她就是觉得自己的发丝被扰乱了,抬眼间,对上男人的眸光,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底。

    她瞧见男人雪袍之上绣着的青蓝雪鹤,展翅欲飞,好像不再是从前的温润,似乎,有些张牙舞爪的狰狞。

    心绪久久无法平静,少女只觉得头皮发麻,她眼眸微动,那双眼,第一次带着丝似有若无的畏惧,看向了顾延翊,这个她儿时到现在都十分信赖的哥哥。

    从前,她无条件信任他,可现在,却有些不确定了。

    魏云珠明白,顾延翊的弦外之音是什么,这其实是一桩交易,身为云安郡主,她有自己的命运,更有为大周子民着想的使命,这个身份,曾经带给她无上荣光,也带给她非人的痛苦。

    可是在这样的局势下,同兰陵顾家联姻,是无可厚非的,不是吗?

    即使不是顾家,就算阿姐将自己送往边疆,也容不得她拒绝。

    然后,少女微微颤抖的眼睫,似是一只美丽却欲飞走的蝴蝶,声音有些颤:“好。”

    第241章

    他、他一直跟着我!

    自从答应了顾延翊成婚的请求,魏云珠心底里总会滋生出莫名的不安,那条怎么都死不了的恶蟒,还在监视着自己,他知道了,又会妄生什么事端呢?

    又是个灰蒙蒙的天,就连雪色都照不亮。

    顾延翊命人抬来一方巨大的檀木箱子,疑惑间,便有小侍女道:“郡主,山下上百抬聘礼都已准备齐全,主子命奴婢先抬上一箱,让郡主且先看看,是否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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