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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一个从小就认定的东西被彻底撕碎,不会好受的。

    “其实,顾家这颗毒瘤,对大周还是有点作用的,得益于他们对北地的把控,叫本就战乱频起的北地,反而维持了微妙的平衡,不再深陷战乱。”

    裴寂看向少女的眼神恍惚间变得悠长:“微臣有时候也想学一学顾延翊,张口闭口仁义道德,或许这样,郡主就能多看我几眼。”

    “但太可惜,微臣怎么都学不会当个清流正派,这世间之事,管它是好是坏,总得有人去做的,费尽心机去维持大周的运转,这是微臣的选择。”

    世间之事,世间之人,裴寂皆不在乎,除了他的例外,因为这个例外,他才想缝缝补补,拆东墙补西墙的维持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

    为的是什么呢?

    只为他的小郡主,永远生活在团花簇锦中。

    他要她养尊处优,受万人朝拜,就算自己赃心烂肺,堕入阿鼻地狱,也绝不悔改。

    心怀万民的小郡主,眼睁睁看着子民挨饿受冻,骨肉离散,竟是笑了起来,笑着笑着,那滚烫的热泪便潮涌般夺眶而出,比任何一次都哭的叫人心悸。

    裴寂在她的脸庞上,看到了愤怒,还有怜悯,回肠寸断,掏肝挖肺的极致痛苦,生平第一次出现在这颗大周最明艳的珍珠之上。

    她在自己面前哭过很多次,委屈的,恼怒的,厌恶的……唯独这一次,刊心刻骨。

    “裴寂,这世间是不是从来没有两全一说。”

    裴寂眼眸微动,他也曾经无数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痛恨过命运的不公,记恨过佛祖的残忍,儿时也想过,凭什么自己没有父母,出身如此低贱。

    所以,他自然而然的以为,世间不会有两全。

    没有等来他的回答,少女的眼神飘忽到前方,扫视了一眼四周,这些大周的子民,都在水生火热之中。

    “裴寂,我们走吧。”

    她敛起了泪水,声音意外的平静,转身不再去看那残忍的一切。

    ……

    兰陵顾宅,主人是顾怀茂。

    一顶华丽的轿子停在府前,看样子是到地方了。

    可轿里的人,却迟迟不肯下来,一旁的小厮不耐烦的催促:“赶紧下来吧,我们家老爷外出办差,算着时间马上要回来了,若是误了时辰,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刚落,只见顾怀茂便大刀阔斧的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小厮立刻狗腿着道:“老爷,这是您要的人,今日到了。”

    顾怀茂皱了皱眉,似乎是想不起来了,便略微烦躁的向前一步,大力掀开轿帘,瞅了进去。

    忽然,他眼里的暴躁变成了猥琐的笑意,手指意味深长得在自己宽肥的下巴上划了一道,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轿子里的人。

    “好!办得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轿帘拉下:“所有人重重有赏!”

    他又回眼瞧了下轿子:“把人给我洗干净,记得叫婆子调教好了,把药喂足,今晚送到我房里来。”

    “好嘞!”小厮欢喜的应着,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翼翼的问:“大、大人,您要哪一个?”

    顾怀茂忽然一手拍了拍那小厮的头:“蠢货,当然是两个都要,你老爷我今晚要玩一发大的!”

    第101章

    没有月亮,等你

    兰陵之人,似乎对于那种奇怪的毒,都是闭口不谈,而且闻其色变。

    几天下来仍是毫无进展,加上天气又热,魏云珠心燥难安,喝了一整碗降火去燥的凉茶。

    崔越在廊外禀告:“郡主,有人给您送了一封信。”

    等他拿进来,魏云珠有些疑惑的打开,自信封里立刻掉落下来一个小玩意儿。

    她捡起后瞧了瞧,竟然发现这是自己那日赠予入画的耳坠,顷刻间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便立刻将信打开。

    但只是一张白纸,她思索片刻,突然想到入画在花舟上曾经给自己变过的戏法。

    “崔越,把蜡烛点着。”

    随即,她将那白纸放在蜡烛火焰顶端烘烤了几下,果然,白纸之上开始陆陆续续的出现文字。

    看过后,魏云珠心里大惊,忽然就明白了那日自己无意间在入画肩头看到的刺青,那是属于顾家的烙印!

    她们姐妹二人被选中,进献给顾怀茂,可顾怀茂那个畜生,竟然将莺娘残害致死,入画此番的目的,便是希望魏云珠能好心安葬自己的姐姐,她便不至于死不瞑目。

    魏云珠用力将信拍在桌案上,愤怒的有些发抖,真是……太过分了!

    尸体现在暂时被放在兰陵西郊一家义庄里,魏云珠等不及裴寂回来,便立刻动身。

    “崔越,陪我去义庄。”

    ……

    西郊义庄。

    这里应是由废弃多年的宅邸改建的,经过风吹雨打,已经破败不堪,黑漆漆的大门,兽首门环掉漆严重,招牌斜斜的挂着,晃晃悠悠。

    踩着院里凌乱的茅草,前方有个大一点的正堂,四周到处挂着破旧残损的白绸,堂里密密麻麻放着薄木棺材。

    崔越已经打点好了,领着她往里走去。

    这里冷冷清清,甚至阴风阵阵,魏云珠从崔越手中接过香烛篮,往地上撒了一把纸钱。

    花舟上的一幕幕映入眼帘,那个明艳动人的少女,竟然就这么潦草的躺在了这口冰冷的棺材里,真是造化弄人。

    可万万没想到,棺材还未来得及封盖,她抬头的瞬间,便瞧见了棺椁里躺着的莺娘。

    先是愣怔,接着是满含悲悯变成了呼吸滞停。

    她眸中满是震惊,瞳孔微缩,不敢想象自己看到了什么!

    有些惨痛的回忆,似潮涌般影射在脑海中,一头不得了的巨兽就要将她整个人都吞没。

    惨白的脸颊,紫红的嘴唇,眼角、鼻腔、嘴边,七窍都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血迹,黑色的,已经完全干涸,十分骇人。

    那张脸,在自己面前渐渐模糊,然后就是融合,最后变成了发病时疯狂嘶吼的,皇帝姐夫。

    阵阵寒意自脚底往上冒,惧意纵生。

    “郡主?郡主!”

    崔越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立刻以身子,挡住她的视线:“郡主,您别看了。”

    神智回笼,魏云珠几度深呼吸,伸手示意崔越退下,现在绝不是该害怕的时候,她必须确认,莺娘是否和先皇死于同一种毒。

    她绝不会让历史重演,岩儿,一定会活下去,而且是好好的活下去。

    可是,此毒到底是什么?何人所下?和顾家又有多少干系?

    魏云珠的眼神再次望向莺娘的尸体,她的指节在发抖,但思绪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突然,义庄外爆发出一阵不小的动静,凌乱的脚步声传来,还未反应,便被崔越拉进一旁的窄道里。

    只见一队家仆模样的人,手脚麻利的封上了莺娘的棺,接着几人合力将棺椁抬走了。

    他们看着很是着急,很快便离开了。

    魏云珠瞧着这些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崔越也在一旁道:“恐怕是顾家的人。”

    少女看了眼地上飘散的纸钱,转身道:“崔越,你替我去办一件事……”

    当日下午,崔越才回府,立刻就去找了魏云珠。

    “郡主,属下都打听清楚了。”

    “三日前,莺娘被顾怀茂召见,直到第二日清晨,顾怀茂才离家,离开时莺娘便心神不宁,一个人闷在房中。”

    “到了晚上亥时,莺娘头痛难忍,说是害了疯病似的,大喊大叫,乱跑乱砸,最后七窍流血,一头撞在柱子上,昏死了过去,有丫鬟去找郎中,可郎中到了,才发现人已经没了。”

    魏云珠眼神微动,问:“可有严重呕血?”

    “据当时在场的丫鬟说,呕血十分严重,而且都是黑血,吐的衣襟和帐帘上都是。”

    “顾府的人是什么说法?”

    “没有,他们好似都习以为常,看来这个顾怀茂,的确是作恶多端,恐怕这样的事是常发生的。”

    沉思片刻,魏云珠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着急着道:“那入画呢?她如今情况如何?”

    “入画姑娘仍在顾怀茂府上。”

    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入画一定知晓,得想个法子,将入画救出来,况且,若莺娘真是因为那毒而亡,她的症状如此明显,或许能从她身上得到些线索。

    但莺娘的尸体被带走,想要再接触,恐怕不容易……

    魏云珠眼睛忽而一亮,想起了一个人。

    亥时,夜已经深了。

    魏云珠倚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已经等候多时了,终于瞧见了裴寂,风尘仆仆归来。

    瞧见小郡主在等自己,裴寂眸中有抑制不住的欣喜,可靠近后,又故意道:“郡主好兴致,赏月吗?”

    魏云珠轻轻打开面前的食盒,漏出一整盒新鲜的荔枝,上面还挂着露珠,是裴寂今日刚命人送到的。

    “没有月亮,等你。”

    裴寂顺势坐下,把玩着石案上的杯盏,眼角噙笑看了她好久,方才不紧不慢:“郡主说只要微臣克己守礼当个谦谦君子,就会全心全意对微臣好。”

    “微臣信了,所以,天色已晚,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不妥当,再者,你也该休息了。”

    说的像模像样,魏云珠没成想,他这大尾巴狼装的挺像,竟然拿她曾经说过的话堵自己。

    “话虽如此,但坐下来一起赏月,也不算越矩,你放心罢。”魏云珠这话说的有些心虚。

    第102章

    诱人极了

    裴寂哪会猜不透小姑娘的心思,望了望黑黢黢的天,点了点头,故意道:“今日月亮不错,挺圆。”

    事实是,根本没有月亮。

    魏云珠不满的瞧着他,可随即又眼神放软,想着措辞。

    裴寂仔细端详了会儿少女的脸,声音里含着低笑:“郡主的眼睛再美,总是不能当嘴巴使的,想说什么,还是直说吧。”

    果然,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他。

    魏云珠不自然的眨了眨眼:“我遇到了一个难题,或许你能帮我解开。”

    说是说出来了,可裴寂呢,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侧过了身子,丝毫没有搭茬儿的打算。

    他不做声,魏云珠便将食盒里的冰镇荔枝取了一颗,放在手心,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吃荔枝,很甜的。”

    裴寂却连那荔枝看都没看,只是一刻不停的把玩着那杯盏,仿佛是多稀奇的玩意儿一样。

    乐此不彼。

    真是得寸进尺!

    魏云珠只好亲自剥好了一颗,粉嫩的指尖掐着荔枝,一点点将深红的壳剥干净,接着小心翼翼捻着,送到了裴寂嘴边。

    晶莹剔透的荔枝肉,娇皮嫩肉,玉润珠圆,还冒着丝丝凉气,诱人极了。

    她举了荔枝许久,裴寂才略显勉强微微转过黑眸,倾身,张嘴含下了少女指尖的荔枝肉。

    微凉的薄唇有意无意的擦过她的指尖,带着悸动咬下,轻抿间卷了进去,汁水四溢,甜腻的味道立刻散开,唇瓣略微湿润。

    少女的手呆愣在了空中,本来是要他用手拿的,怎么就直接上嘴了。

    不过,只要他肯帮自己的忙,直接咬也可以。

    谁知,裴寂却皱着眉,不咸不淡:“不甜。”

    接着,他眼神游移到那高高堆起的荔枝上,意有所指的挑了挑眉。

    “……”

    得了便宜还卖乖!

    魏云珠尽量笑的友善,耐着性子又剥了一颗,轻车驾熟直接送到男人嘴里,软软的问他:“首辅大人,这颗甜了吗?”

    可能荔枝真的太甜,裴寂又偏偏不喜甜,吃到第三颗,他便皱了眉,清清嗓子:“够甜了。”

    他黑眸半眯,瞧了瞧小郡主空荡荡的身后:“郡主今日,怎么不带着崔越了?”

    就不怕他贼心不改,直接把她吃干抹净了?

    魏云珠顾自剥着一颗荔枝,仿佛真的很认真在想:“我有事求你,哄你的样子若是被崔越看到了,那多没面子?”

    说完,她便将荔枝肉再次递到裴寂嘴边。

    裴寂哑然自笑,低头含住了那荔枝,可是真的太甜了,甜的眯喉咙,不过小郡主一向嗜甜。

    魏云珠收回手,下意识捻了捻手指,上面粘着残留的荔枝水,黏黏腻腻的,少女本就喜爱干净,这叫她轻皱起了眉头。

    裴寂看在眼里,回房取了干净的帕子,抓起了她的手。

    魏云珠下意识一缩,却被男人抓的更紧,接着那帕子便罩在了她手上。

    他低头擦拭的动作漫不经心,微凉修长的指节,时不时触碰到少女的肌肤,力道轻柔,但却能激起阵阵酥麻。

    魏云珠下意识蜷了蜷手指,裴寂嘴角却扬起了一抹坏笑,觉得甚是有趣。

    于是,他收了帕子,刚好空出来的手,蛮横不讲理的伸过来,强硬的与她十指相扣,继而紧紧的握住。

    这样,瞧起来才是真正的和谐呢。

    男人似乎很满意,故意将与她十指相扣的手高高抬起,明晃晃的在空中比划,好像得了郡主的手,就是得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呢。

    魏云珠羞得要命,辛亏这儿没有旁人,被他紧紧握着的手,没轻没重的,都快要僵硬了。

    但是滚烫的灼热,自他的手掌心而来,仿佛带着某种火焰,经久不息。

    他的手掌十分宽大,因为常年练武的缘故,掌心和指腹都是被武器磨下的茧子,十分粗粝,现下正一点缝隙没有的,将魏云珠精巧又粉嫩的小手卷在里面。

    他低笑着抬头,将少女脸颊的粉嫩尽收眼底,故意轻轻摩挲得她心悸又发痒,不安分极了,也坏极了,回味似的道了句:“荔颊红深,麝脐香满。”

    魏云珠耳根子红的似熟透,全是因为那男人故意在她耳畔上吹气。

    “微臣,最喜欢与郡主,十指……相扣……”

    魏云珠脑子“嗡”的一下,这家伙又在说什么,他那些奇怪的想法,不能收敛一下吗

    想到这里,魏云珠真想立刻挣脱出来,但抽了两下却是于事无补。

    她羞愧万分,恼怒着道:“你到底帮不帮,不帮算了!”

    裴寂就是个活脱脱顽劣的孩童,次次都故意要把人惹毛,没办法,谁叫小郡主在外面都是端庄温柔,他可不想和其他人一个待遇。

    小郡主只会对他发脾气,这可够他得意一阵子了!

    男人低低地笑了,笑声清脆悦耳:“郡主是想让我找人,查那个女人的死因?”

    魏云珠终于抽出了自己的手,她沉住了气:“不错。”

    裴寂歪着头,将手抵在下颚,似笑非笑:“连太医都不一定能查出来的东西,郡主倒是相信我。”

    可没等少女回话,他又直起了身子:“郡主请回吧。”

    魏云珠抬起澄澈双目瞧着他,有些迟疑:“你这是……答应了?”

    裴寂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如此,就当他是默认了,魏云珠又怕他反悔,便起身立刻道:“好,我明日等你的消息。”

    说完便提着食盒,就要赶紧溜走,月黑风高,同这男人单独待在一起,的确不安全。

    裴寂瞧着少女窈窕的身姿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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