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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侍卫微愣,想了片刻道:“辰时。”

    张才人忙道:“对,辰时,辰时过三刻。”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安宁看不下去了,真搞不懂就这种脑子还出来诬陷人,还是诬陷那个披着羊皮的狼?

    “回张才人的话,此时刚到巳时,瞧,日晷还在那儿摆着呢。”

    安宁伸手,指向了外头的日晷。

    穆安歌微微仰头,冷笑一声:“往后诬陷人,还是要多长个脑子才行。”

    “皇上,皇上明鉴啊,臣妾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妄言,大抵是臣妾太过恐惧脑子混乱这才记错了时间。”

    “适才本王询问侍卫时,他毫不思索脱口而出酉时,而如今张才人又说当时惊惧记错时间,怕不是暗中串通时传错了话,这才贻笑大方?呵呵。”

    “你,你你你,穆安歌,你别以为狡辩几句就能混过去,你好色成性人尽皆知,我身为后宫妃嫔,难道还会用自己的清白之身诬告你吗?”

    穆安歌凉凉的看她一眼:“对啊,你已是后妃,为何还要如此不知检点用自身清白诬告皇子?莫不是受了谁的天大恩惠?”

    他若冷刀的神色一寸寸的扫过张才人,审视中带着不容忽视的狠戾。

    “皇上,皇上我......”张才人心中大惊,连滚带爬的靠在皇上腿边,脸色发白,欲辩无言。

    殿内情形,格外焦灼,此时殿外却闲庭信步走来一人。

    明黄色五爪金龙盘踞裙摆,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不过那双眸子里,总是参杂着若有似无的算计。

    “去三王府告诉孟沄,穆安歌调戏后妃,被贬为庶人。”太子走到一小太监身旁,低声吩咐道。

    “是。”

    待太监走后,太子这才伸手,慢条斯理的抚顺衣衫,推门而入。

    “儿臣参见父皇,徐州欠款已追回,儿臣前来呈上账本。”

    皇帝眼下心烦意乱,只说了句:“放那儿吧。”

    太子并未多言,将账本交到吴公公手里之后,便欲转身离开,可就在此时,他的视线扫过那名侍卫,故作疑惑道:“张松?你怎么在这儿?”

    皇上探寻的眸光看过来,问道:“你认识他?”

    太子背身而立,冲着张松不动神色的使了个眼色。

    张松立即会意:“回皇上,卑职原本是太子宫中侍卫,昨日才被太子派于张才人宫中守卫。”

    太子看着这跪了一地的人,露出一副不知所谓的神色:“本宫记得是昨日酉时时分才决定派你到张才人宫中,你怎的当了半天的班儿就不愿了?这是要请旨父皇重回东宫?”

    张松一脸惶恐,忙说:“并不是,昨日领了差事,便往张才人宫中去,途中经过御花园,正瞧见三王爷对张才人不轨。”

    太子深深的叹了口气,瞧着穆安歌的神色,满是失望:“你终究还是做出了这种不耻之事。”

    安宁瞪大双眼瞧着:这是要反转了?

    原本以为穆安歌已经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洗清嫌疑,却不想半路杀出个太子,又把穆安歌打回坑底。

    太子神色肃然,撩起衣袍,跪于殿中:“父皇,此时都怪儿臣处置不当,才叫张才人受此屈辱,更让三弟色心大发,不顾纲常。

    记得前几日到宫中给母后请安时,偶遇张才人,她神色惊慌,眼神飘忽,说三弟近日对她很是殷切,言语间常有露骨之词,张才人本不是父皇喜爱的宠妃,惊悸之余又不敢贸然状告父皇,怕父皇觉得她不知检点,勾引皇子。

    可三弟的行径又日渐放肆,不得已间求助于我,在未抓到实证之前,儿臣不敢贸然对三弟定罪,只好派了宫中武功高强的侍卫前去保护,却不想还是没拦得住三弟的色胆包天,儿臣几日前见张才人就发觉她说话时词不达意,或是惊吓过度精神状态不好,如今又被三弟这般轻薄,怕是要请太医前来诊治才好。”

    说完,太子略带歉意的眼神看向张才人,张才人顿时嚎啕大哭:“太子,太子殿下,殿下一定要为我做主啊,皇上,皇上你可听见了,三王爷轻薄我之心,早已有之啊。”

    张才人哭的震天动地,泪水像决堤似得流个不停,再加上有太子作证,皇帝怎能不信?

    “混账!”皇帝抄起桌上茶盏,直接朝着穆安歌的脑袋扔过去,茶壶应声而碎,碎瓷片划破额头,鲜红的血顺着鼻梁一滴滴落下,茶壶里滚烫的茶水也飞溅开来,浇了他满脸,最后也都和血混为一体,浸到了衣衫之中。

    钻心之痛,灼烧之痛,被所有人诬陷而难以言辩的委屈,都没能让穆安歌低头。

    他已然习惯了没来由的诬告,和皇上自小的厌弃。

    安宁不忍再瞧,低着头别开了眼,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欲加之罪,太子,张才人,侍卫,给穆安歌下了个无可辩驳的套。

    “来人,三王爷不敬尊长,行事秽乱,品行卑劣,着贬为庶人,夺去皇姓,永不得入京。”

    素来沉着冷静的吴公公也露出诧异之色,可天子之言,只有遵从的份儿。

    “是。”

    说着,御林军突然上前,就要扒了三王爷的宫服。

    ‘今日之辱,本王记下了,’穆安哥冷眼看着一切,没有一丝一毫反抗之意。

    “皇上,民女孟沄求见!”

    清洌宛若泉水般的声音自殿外响起,皇帝愣怔片刻,眼底漫上欢喜。

    穆安歌猛的握紧双拳,神色间再没了适才的冷淡。

    “快宣。”

    殿门打开,孟沄一袭白衣,雅洁如玉,好似洗净铅华,眉如远山,眸如秋水,倾城又倾国。

    皇上看的呆了。

    ‘不要,小姨不要,求求你了。’穆安哥心中急切万分。

    安宁清清楚楚听到了穆安歌宛若悲鸣的祈求,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他此刻的孤立无援,四面楚歌。

    “小姨,我如今已被贬为庶人,你一介平民,没有资格面圣。”穆安歌几乎是怒吼出这句话。

    “放肆,一介庶人,胆敢殿前咆哮。”太子历声大呵,猛然起身,狠狠煽了穆安歌一个耳光,他的唇角瞬间多了血丝。

    安宁原本以为瞧着穆安歌受些苦头自己一定会笑的合不拢嘴,可当事情血淋淋发生在眼前时,却没有半分愉悦之感。

    第18章

    造反

    孟沄眼睁睁看着穆安歌被人如此欺辱,心中的愤怒不言而喻。

    “太子殿下,事情还是不要做绝的好。”本是轻柔的声线,可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太子嗤笑一声:“穆安歌尚且没有资格对我指指点点,你一介不入流的平民,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太子!”皇帝突然出声呵斥。

    众人皆是一愣,张才人更是没想到皇帝会这么维护这个女人,她到底什么来历?

    “皇上,殿里人多口杂,想必不适合续念旧情吧。”

    柔柔的一声询问,更衬得沄姐姐弱柳扶风,盈盈一握。

    穆安歌顿时眼眶通红,不顾礼仪的站起身:“小姨!”

    孟沄转头看他:“出去。”

    接触这些日子,安宁从来没见过沄姐姐对穆安歌说过什么重话,可就是这两个字,竟然让穆安歌浑身一颤,眼眶泛泪。

    皇帝眼底掠过一抹得意,吩咐道:“你们都出去。”

    “是。”

    众人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走,可穆安歌却像定在了原地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周身弥漫开一阵阵浓重的化不开的悲伤。

    安宁走到沄姐姐身边时,她突然拉住了安宁的手,歪着头露出甜甜一笑:“小宁子,诺,拿好。”

    安宁低头去看,竟然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桂花糕。

    “帮我带安歌出去。”沄姐姐言辞恳切,握着安宁的手紧了紧。

    “好。”安宁郑重点头,一块儿桂花糕的贿金,她收下了。

    转过身,安宁拉着穆安歌的袖子,一路把他拽出了养居殿,而此时的穆安歌,宛若一具行尸走肉,只是眸光定定的看着孟沄,不愿移开半分。

    殿门重重关上。

    门口,穆安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垂落身旁,瞬间紧握成拳,手背之上,青筋暴起。

    安宁只听到穆安歌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喊着小姨,好似被主人抛弃了的小狗发出了绝望的悲鸣。

    安宁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穆安歌,他收起了自己所有的伪装,绝望又无助的跪在地上,却一句话都没有资格说。

    咔哒一声,殿门打开,吴公公面带微笑的看着穆安歌,说出了恭喜二字。

    “孟家二小姐绰约多姿,仪态万方,秀外慧中,特封为昭仪,入主流云殿。”

    一纸诏书像晴天霹雳砸向穆安歌和阿宁的脑袋。

    “不要,不要啊,儿臣......草民愿领责罚,此事与小姨无关。”

    穆安歌就这么跪着走到殿门口,发了疯似得吼着,眼角的泪猝不及防滑落,不要命了的磕着头,直至血肉模糊,泪流满面。

    太子冷眼旁观这一切,低声咒骂:“活该。”

    安宁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诶着穆安歌一同跪下。

    “安歌,小宁子,你们起来。”

    殿门打开,孟沄从里面走出来,依旧带着那日初见时淡淡的清香。

    “安歌,不许你这么作践自己,这是小姨自己要走的路,你也有你要走的路,记得吗?”孟沄拿出丝帕擦着穆安歌额头上的伤口,满眼心疼。

    安宁伸手扯住沄姐姐的袖口,声音暗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沄姐姐,呜呜呜,我不要你......呜呜呜,不要你进宫,呜呜呜,不要。”

    她不允许自己洁白若雪的沄姐姐成为那个狗皇帝的宠妃,她接受不了,一想到晚上狗皇帝会和沄姐姐同床共枕,她就难受的心脏疼。

    孟沄伸手擦掉安宁不停滚落的泪珠,耐心安抚着:“小宁子别哭,沄姐姐到了宫里,就能时常给你做桂花糕吃了,你该高兴才是,我侄儿安歌脑子笨了些,往后你多多照顾他,好不好?算沄姐姐求你。”

    安宁摇头,不停的摇头:“不要不要,呜呜呜呜。我才不要照顾他。呜呜呜。沄姐姐你自己照顾他,我讨厌他。”这个时候,安宁也忘了自己的伪装,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讨厌穆安歌。

    孟沄伸手揉了揉安宁的头,依旧带着笑:“好了,回去吧,再待下去,皇上该生气了。”

    最后怎么分别的,安宁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自己硬生生拽了沄姐姐半截袖子下来,而穆安歌,仅仅一瞬间就好像没了生机一般,眸光呆滞,眼神空洞,还是安宁生拉硬拖的将他拽上回王府的马车。

    因为小姨牺牲自己入宫为妃,穆安歌的皇子身份得已保全,只禁了三个月的足。

    路上,安宁看着穆安歌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

    “穆安歌,沄姐姐为了你身陷宫中,我们得想办法救她!”她已经想好了,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把沄姐姐救出来,哪怕能躲过今晚的侍寝也是好的。

    听到此话,穆安歌混沌的眸子渐渐变的清亮起来,是啊,小姨为了自己牺牲自己,他现在怎么有脸沉沦不前?

    “救,对,本王一定要将小姨救出来。”穆安歌坚定的眸光看向前方,安宁却小声提醒道:“你流太多血啦。”

    瞧着他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安宁忍不住掏出自己的小丝巾帮他擦了擦脸。

    微凉的手指尖碰到穆安歌额头的时候,两个人皆是一愣。

    ‘?他在干什么?’穆安歌盯着她,脸色微变。

    安宁嗖的一下将手伸回来:“我看你流太多血怕你死,沄姐姐说过的,让我照顾你。”

    说完,将自己的丝帕扔到了穆安歌手里。

    ‘都已经给他用过了,丝帕就不干净了,还是扔给他算了。’

    穆安歌的痛感,这个时候才一点点回笼,他看着手里的丝帕,竟然没有恶心的感觉,要知道他每次去外面‘寻花问柳’回来,衣服都是直接烧掉的。

    穆安歌拿着丝帕一边擦,一边打量安宁。

    ‘刚才这个太监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难道他对小姨真的有感情?’

    安宁听着他这心里话,翻了个白眼儿:废话?我不对沄姐姐有感情,难到还对你有感情吗?真是笑话。

    ‘那岂不是本王之前错怪他了?’

    安宁双手怀抱:蠢货,现在才知道?

    ‘不管他了,眼下救出小姨最为要紧。’

    听到这儿,安宁忙问到:“王爷,你打算怎么救沄姐姐?我愿意效犬马之劳。”

    穆安歌撩开马车帘子,将带血的丝帕直接扔了出去,而后冷声道:“造反!”

    第19章

    造反倒计时

    他能策划一次谋杀,就能策划第二次,不过这次,他打算直接剑指宫城。

    安宁惊呆了:“造反?”

    穆安歌瞥她一眼,恨不得敲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你要不要再大点声?”

    安宁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一脸歉意的小声问道:“会不会太狠了点?”

    穆安歌面上没什么表情:“本王和皇帝的仇,也该好好算算了。”

    安宁顿时来了兴致:“什么仇啊?”

    穆安歌目视前方,眼底染上一层肃杀:“你不配知道。”

    安宁白他一眼:看在你今天这么惨的份儿上,不和你计较。

    ‘皇帝利用母亲的势力登上王位,我出生不久母妃便过世,多方探听之后似乎是皇帝有意为之,幸好小姨一直陪伴在旁,我才不至于横死街头,外祖父一家更死的蹊跷,你以为这些本王会轻而易举的告诉你吗’。穆安歌在心中暗暗想到。

    ‘什么?他居然有这么悲惨的身世。’安宁不可置信的看着穆安歌,久久回不过神。

    “杀母之仇,是该报。”想着,安宁呢喃出声,更感叹穆安歌身世坎坷,怪不得他对小姨那么在意。

    “你说什么?”穆安歌看向她。

    安宁瞬间就慌了:“我说,我说你什么时候造反啊?恐怕今晚沄姐姐就要被安排侍寝了。”

    穆安歌心系孟沄,也就没仔细追究她刚才叨咕的什么。

    “本王京城兵力有限,要调集别处兵马,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安宁忙说:“你放心,我去拖住皇上给你争取时间。”

    “亥时,我定携兵入宫。”穆安歌郑重道,看向安宁的神色,也多了些许认真。

    安宁记得穆安歌从来没有这么看过自己,素来都是嫌弃和厌恶,要不然就是无休止的怀疑,可此时此刻,因为他们共同在意的人,竟然有了一丝做幕僚的错觉,这是一种,相互信任的错觉。

    不过这种错觉,还真是不错,安宁暗暗想到。

    王府已到,安宁也就送到这儿了,分别之际,他们对视一眼,坚定不移的眸光在二人眼中流转,直至转身离开才消失不见。

    养居殿,皇上神色不悦,望向殿下跪着的人,难掩失望之色:“那个太监,怎么还没杀掉?”

    今日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小宁子跪在殿外哭着求孟沄不要入宫,穆安歌那般悲痛情有可原,而他又是为什么?很显然这个太监已经成了穆安歌的人,所以,断然留不得。

    黑风顿时脊背发寒,视线不自觉落到右手的护腕之上,平素隐藏极好的情绪却在此刻一寸寸皲裂,可下一秒,又换上他职业的般的冷血:“还请皇上给卑职最后一次机会。”

    皇上死死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好,最后一次,若是完不成任务,朕可以送你们两一起下地狱。”

    “是。”

    午时,皇帝在养居殿睡午觉,安宁就守在殿外,一寸都不曾离开。

    未时,皇帝看了两个时辰的折子,没空见后妃,安宁松了一口气,继续守在殿外。

    酉时,都察院御史大人何树鸿突然觐见,安宁站在门口就听到何大人口若悬河的骂了穆安歌足足一个时辰。

    什么禽兽不如,丧尽天良,狼心狗肺,厚颜无耻,听到最后安宁都开始摇头。

    “太脏了太脏了,骂的真是太脏了。”

    送走何大人之后,皇帝就开始进食晚餐,安宁双手合十,仰头看天:“老天有眼,若是皇帝能嘎嘣儿一下噎死,信女愿一生吃素。”

    戌时,皇帝又开始看折子,安宁很是满意:这狗皇帝还真挺勤勉。

    时光一点点流逝,天上星辰满布。

    皇帝突然打开殿门,传了骄辇就要往流云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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