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两个护士噢了声，没再多问，随后把姚玥影往治疗室带，然后告诉她，说等下会比较痛一点，我们得把你身体捆着，免得你乱动。姚玥影躺上了诊疗床，天花板的光线更亮更刺眼，好像被暴露的一览无遗，她们先后有说有聊地把她四肢捆上，腰部固定，医生走过来，开始尝试手动复位。
他握着手臂，慢慢施加力量....慢慢的。
姚玥影抿着唇，额头冒汗，情不自禁浑身想蜷缩起来，随后眼一闭，再次睁开时，两个年轻护士笑着一直夸她，说她忍耐力强，为了表扬，还拿了个清晰口气的糖果，帮她拨了糖衣，塞嘴里。
柠檬薄荷的味道，慢慢在嘴里扩散，医生开始打石膏，缠棉质绷带，石膏一点点硬化后，他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说至少得几个月才能拆，接着又被送回病房了。
中午十一二点，姚玥影输完液才下地，上了个厕所，顺道打开了病房内的电视，随后把床摇起来，坐上去。
她把电视调到相当热闹搞笑的小品频道，里面放着老掉牙过时小品，观众席一阵阵笑声响彻在房间里。
欢笑之间，男人冷不丁推门而入，他的外套系在腰间，上身穿着高领厚黑毛衣，肩膀相当宽阔，估计一路吸引了不少病患护士注目，门外甚至还有跟随而来的脚步声。
宫泽野进来后，反手把门一踹，黑压压地朝床边走过来，姚玥影一动不动，看他把吃饭的移动小桌板挪过来，问她早上吃的什么，姚玥影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去楼下买，叫外卖也可以。”
"没胃口。"
“怎么，故意不吃东西，装怪装委屈？”
他扫她一眼，姚玥影坐起身，摇头，表示自己只是单纯的没胃口。
宫泽野带来了两样食物，一个是昨晚拿回来哄她的网红产品蛋糕，一个是楼下刚买的稀粥，配了个咸鸭蛋。他说蛋糕没坏，冬天过一晚吃无所谓，毕竟24小时还没过去。
男人拿起叉，挖了一大坨，像填鸭般喂，姚玥影昂着头，乖乖张开嘴，一次吃一大口，唇边粘着奶油，不忘快速咀嚼，他一边喂着，边打趣她。
“我以为你不开窍，没想到这么快妥协。”
这样不错，省的他多费精力，浪费口舌，现在这状态对胃口了。
蛋糕刚吃了一半，护士过来查房，看他们这对情侣，一个站着喂，一个坐着昂头吃，坐着的表情呆滞病恹，站着的温和体贴，护士蹙着眉，看向已经吃了一半的蛋糕之后，当场提醒男人。
“她身体正在对抗感染，糖分会影响免疫系统的功能，减缓恢复速度的，怎么能吃蛋糕呢，吃点别的。”
“这个真别吃。”
护士当他面把蛋糕拿走了，门一关，宫泽野啧了声。
他很少生病，医院确实没来过，只觉得这个地方所有人态度都很强硬，也不知在拽什么，挺没意思的。
他把稀粥给姚玥影打开，随后坐下，伸手一招，让姚玥影把手机交过来。
她吸了吸鼻子，扭头在枕头周围翻找，拿起手机递过去，随后自己一个人低着头拨鸭蛋壳，单手敲，敲完一点点拨。
她的手机被他缓慢翻阅，人际交往就那么点，一目十行，两三秒就能滑到底。
宫泽野没遮没掩，当她面公然删掉了田心的电话和微信号，删除完毕，把手机放到她触手可及的桌边。
“视频不准再拍，从今天开始也不要再和她接触。”
“你知道我什么脾气。”
他说。
电视里的笑声爽朗阵阵，姚玥影低着头，蛋壳只拨开一点，另一手固定在胸前吊着，听男人这句话，她只微微停顿了两秒，随后手反复抠开蛋壳里面那层皮，单手操作困难，蛋白凹凸不平。两个人摊牌之后，他说话也直接，不绕弯子。
姚玥影默默地干着自己的事儿，弓着背，头快垂落在桌子上，许久后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他的做法。
点头那一瞬间，就好比城墙缺了一个口，外边攻略已久的千军万马一路高呼踏蹄涌进，人人手持兵器，满脸满眼全是张狂，等的就是这一刻，等的就是这一刻。
宫泽野半搭眼皮，观察她一举一动，在点头一瞬，他有些动容，起身脱鞋跨上床，把她往腿上一抱，帮她拨鸭蛋壳，动作温和，边和她解释起了理由，为这场全胜的战争，为他的胜利而找到一个令所有人听后都深信不疑的合理理由。
“田心这个人，你不熟悉，但我很熟悉她。”
现在结婚了，她倒是什么都有了，有老公有孩子，又是个独生女，唯一法定继承人，你呢，你再看看你自己。
“她什么都有，却想让咱们俩分开，说得那么气势，人她养，你过去后当电灯泡，天天看着她幸福美满一家人，心里不会不是滋味么？”
她想让你一无所有，可别上当啊...
鸭蛋壳拨好了，一整个往姚玥影的粥里扔，宫泽野擦干净手指，把人拦腰抱着，渐渐收紧，在她耳边说了这几句，说着说着，闻她的脖颈，随后皱着眉头，又说。
“你该洗澡了。”
?
第
197
章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上边供奉着什么样的佛神。
第一百九十七章
姚玥影晚饭叫的外卖，还是自己一个人。
窗外天色黑得早，但是明天晚上，是她的出院时间，宫泽野说住院也是输液，不如在家里输。而且现在虽然是单人病房，不过并不是VIP特殊房，因为有钱人多，高级病房全被占满了。而他又懒得两地跑，所以打了通电话给家里的筝姨，让那边给老头照顾的医疗团队，调了两个人临时来市区里给她看病。
她依旧开着电视，洗了把脸，楼下买了个小梳子，随后像个幽魂一样晃到隔壁不远的病房，找了个阿婆，请她帮忙梳头发。
“哎呀，丫头，几天没梳头了。”
“里边都打搅搅。”
阿婆手劲大，梳头发相当狂野，姚玥影也不吭声，吊着手臂坐在床边，默默地让阿婆自由发挥，一会头往后仰一下，一会一下，梳了一阵，薅了一大把黑发，她道了谢，默默地又走回自己病房。
晚上还有一袋消炎液，输完了就可以睡觉了，所以她睁着眼，看电视消耗时间。
住院部廊间，一个身材比以前瘦了不少的女人，踩着高跟在骨科室前台问姚玥影的名，护士给她带过来，她走路意气风发，活像时装秀。即便每天痛苦的芭蕾训练和学习，也没有压垮她，反而偶尔会在某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作息时间还蛮正常的，不需要特地去美容院，皮肤都变好了。因为芭蕾老师要求体重，要求食物健康，她每天沙拉一搅拌，吃得时候感觉自己身处地狱，面对镜子时，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不过任何一个时刻，都没她此时此地爽，程欣长腿一迈，挺起胸膛把病房门再次打开，摘掉装腔作势的遮阳眼镜，别在领口。
“哎呀，快看看谁来了，谁来了呢？”
程欣走边笑，双手抱臂，高跟踩着地面，踏出缓慢而有节奏的清脆响声。
那条给姚玥影点蜡悼念的朋友圈传播速度尤其之广，毕竟以前都混圈子，虽然没前男友好友了，但不至于其他人好友都没有。消息传远了，别人截图群里一发，几个姐妹说那现任快被玩死了，医院里抢救呢，姐妹们可以乘虚而入，都给我上啊！
程欣躺在床上直接笑出声来，这不，花了点手段知道她在哪个医院，直接找来看好戏了嘛。
姚玥影头发虽然梳整齐了，但她是微干发质，冬天不洗头不保养，几天就变得像枯槁一般，之前流虚汗满头发湿润，但烧褪下去后，随着时间推移，头发又渐渐变得枯燥。
她病恹恹坐在床上，看着程欣反复把自己观赏，身体也越离越近。
“没事吧没事吧？被殴打了？”
“哈哈，我早说过了，谁都拿不下他！”
她笑得张狂，故意踩她的输液管，站在床边，觉着姚玥影左手吊在胸前的样子特别滑稽，便伸手，用一根指头戳她早已硬邦邦的石膏。
就戳了一下。
床上的姚玥影，几天丢失的魂好似回来了，灰蒙蒙的眼睛有了一丁点光彩，她看着她，冷冰冰说出口。
“拿开，有细菌。”
“略略略，我不拿，哎哎哎不拿不拿~”
程欣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用指甲划她的石膏，姚玥影阴着脸，忽地起身，抬手扯住女人的头发往身前压，右手用输液管绕她脖子，活像要给她勒死。
“啊啊啊啊啊！！！！”
“疯婆子，你这个疯婆子！！”
程欣尖叫，高跟鞋一滑，人倒在地上。她狼狈地爬起来，就想往外跑，刚跋扈的气势荡然无存，姚玥影像个丧尸一样下了地，嘴咬着针头扯出来，在她急速起身之际，姚玥影早已摸向了自己病床边的保温瓶。
这瓶里的热水是宫泽野走之前给她烧的，让晚上多喝点。
她这会把塞子一拔，转了个身。
程欣瘦了不少，身体纤细，下巴也尖，好似浑身没几两肉，但不像姚玥影一样病恹，只不过现在她的体形，就算是战损版的姚玥影，她也打不过。
滚烫的热水泼向地面，程欣吓得惊叫，扭头往外跑，姚玥影疾步跟在后边。
“滚！”
“我滚我滚，我滚远远的，谁稀罕！”
两道身影你追我赶，闹出了不小动静。
医院小插曲很快过去，到了她该出院的时候了。医生挽留，不建议出院，说如果病况后续发生什么了，炎症没消下去，医院不会承担责任。姚玥影的病情档案被他们整理了一下，发送给了宫泽野那边的医生团队，她穿着病号服，纤细的手腕还带着住院的带子，上边写着她的名，她的年龄。但是没写住哪，家在哪。
下午两点出院，天气依旧很冷，她不想穿自己发臭的衣服，身上还是那套病号服。
宫泽野脱掉了外套，给她穿着，他去停车场开车。下面很大，走路比较远，所以约在上边汇合，她能趁机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因为下午医院挂号的人多，外边停着很多私家长途医疗车，都要收费。这里看病的，出院的，一辆辆车堵住街道，喇叭声滴滴直响，还有黄牛帮挂号，鱼龙混杂。所以两个人约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稍微清静一点的树梢下。
姚玥影慢悠悠沿着街道走过去，她靠在树下，两边绿化带的林荫树遮蔽着天空，她想看看外边究竟是什么，长什么样子，便往前走了两步。
此时，男人的那辆价格不菲的跑车缓缓停在马路边，车窗打开，他叫了她一声，姚玥影仿佛没听到。
她走那两步，站在原地，视线往四周望去，恍然间，周围那些急速驶过涌动的车灯，居然划开了一道道裂缝，它们划开了无数条色彩斑斓的口子，划开无数个狰狞亦或是柔和的面孔，划开深夜，划在她心上。
她晃神，在原地转了一圈，随后仰头望去，看冬日依然旺盛的林荫，遮蔽的究竟是怎样的天空。
看上边供奉什么样的佛神，就那一瞬，一瞬，它们化作钢铁，全是，全是，横眉竖眼，庄严逼迫，是不可翻越的巨山，压迫性矗立着，和她想象中的固体浪潮再次重叠，冲击着她的灵魂。
姚玥影呆滞地，迷茫地望着，她的手指很拘谨地捏着衣角，突如其来畏怯，突然也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了。
直到旁边车的喇叭声，呱噪响起，意图表示车主人的不耐烦，她这才回过神，然后慢悠悠朝男人的方向走。
“我好像....我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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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到这一幕了，鱼脚动第一章第一个字之前，这一幕就反复在我脑子里出现，终于写出来了。
另：程欣动用的“手段”就是单纯的找朋友的朋友旁敲侧击问汪俊熙宫泽野把人送哪个医院而已，哈哈，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什么私家侦探啊，哈哈没那能力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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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8
章
第一百九十八章
求你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我好像....我好像....”
她嘴里喃喃念着，病号服被风吹动，疾步走近。
车里的人拉开门跨出来，门刚关，他的手臂便被紧紧攥住。力道微重，很急促。
“我好像懂了。”
她说。
“你懂什么了呢？”
宫泽野靠在车边，视线一低，落在他被紧紧攥住的手臂上，姚玥影穿着潮湿的室内拖鞋，昂着头，愣了半天，瞳孔微缩，张着嘴告诉他，说她认清了，她好像知道了，她全部明白了。
她急着告诉他，说我总算懂了，因为你说的都是对的。
只是，只是呆滞地望了一会天空，她的灵魂便被这里彻底洗涤干净。
对啊，为什么一定要读书？
读书能换取到的金钱其实早就摆在她面前，甚至有盈余，多出几辈子不止，即便这样她都不接受，那就有点像个上进婊，她这一瞬觉得自己非常丢脸和不齿，所以急忙解释。
“我小学时，当时我们那个班主任跟我说，她说我是一块读书的好料子，因为我每次语文数学都考满分嘛，但是我六年级一毕业就不能读书了，她很惋惜，跟我说不读书屈才了。”
“她还给我一袋苹果，我把苹果带回去的时候我妈表扬我了。”
“所以我才....我才....”
姚玥影呆滞地回忆，话却字字清晰，想明白后昂着头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和家长解释犯错原由。她说因为被表扬了，因为换来了食物，所以学习成了生命中滚动的第一颗齿轮，所以她一切行为都向着这一个方向开始运转。
“然后我遇到程欣了，她问我要不要钱...我说我不要钱。”
“宫泽野....我不是，我不是喜欢读书，”
“我本来去的是别的学校，因为程欣在这里，她妈想让我和她一起读。”
“我的交际也不是我的，是因为我读了这所学校。”
“我的视频也不是我主动要求拍摄的，
?
只是被田心带着而已。”
“我的男友也不是我的，是抢来的。”
“我的朋友也不是我的，只是因为我接触了你的圈子。”
“我能来这里靠的也不是我自己。”
“就连进学生会，也是因为章珊一直想进，你把我俩塞进去了...”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纯纯就是一个脑瘫，我身上穿的都是你给我的，我能挺起腰杆说话都是因为你..."
“这个城市不会接纳我这种卑贱小人，就连医院能这么快当晚住进去也因为你是本地人。”
“如果是我自己，如果是我自己....”
姚玥影越说越手足无措，她的眼眶布满了血丝，伸手捋了捋自己凌乱的发，在这一刻真的无比清晰意识到了一切，这个地方就在刚才，在她灵魂上划满一道道绚烂口子，她开始畏惧，怯懦，只能把眼前唯一在身边的人抓住，好似抓住了能救自己命的绳索。
“我不去读书了....我真的不去了...我知道错了。”
"我只有你，就像你说的那样，我真的只有你。"
“求你了。”
她人往下坠，声调囫囵，不再像最早时直挺又死板，妥协地相当干脆，膝盖与地面轻轻碰上，昂头，早就在一长串一长串急促解释的过程中，泪流满面。
“不要说我们之间是一场交易行不行。”
“我不想随时随地都感觉自己有一天会被扔掉。”
“我们好好谈吧，好不好。”
姚玥影跪在地上，头向上昂着，只有眼前这个人她不能寡情对待，他不是程欣，也不是她妈，因为他在烈日下跟着她奔波，因为他们接触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在每一个夜晚白天，在她无数不堪回首的时段，承载着一个无比重要的，朝她伸出手，可又侵略着她的角色。
“求你了，如果你非要交易，那我用人生和你换。”
姚玥影说，钱她不要了，一定要交易的话那用人生换。
你给我一个底，哪怕两年，三年，过十年，直到我不再年轻，你也别说扔这种话，你给我一个底行不行。
她哭，风开始一阵阵刮，卷起树叶，不知道那个病患身体不行了，救护车急速驶过，在喇叭声中，宫泽野温和了面孔，蹲下，伸手摸她的脸，替她擦眼泪。
男人的眉目勾勒出的模样，依旧像橱窗里展览的非卖品，他不曾为任何一件事而妥协，想要即得到，没人不为他失魂落魄，姚玥影终于彻底地陷落在他的泥沼里，朝他呼救呢。他为此动容，因她的眼泪而感到怜悯，感到愉悦开心，他知道她一直都在怕什么，所以，他这次可以回应她。
“还记得最早时那几个问题么，第一，金钱还是权利。”
姚玥影急速擦泪。“金钱。”
“第二，服从开始抗拒。”
“服从。”
“第三，忠诚还是背叛。”
“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