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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衔玉,保重。”

    林衔秋走后,魏衔玉重新坐回去,又开始折纸,他桌子上堆着一堆星星,从数量来推测,应该是折了很多天的了。

    医生告诉他,当人专注于某件事情的时候,可以缓解压力,获得片刻安宁。

    他桌子上摆着很多很多明黄色的星星,手上动作一刻不停。

    窗外积雪消融,树叶郁郁葱葱舒展开,短暂碧绿后,大片大片的蓝花楹绽放。

    医生说今年蓝花楹树爆花,一簇簇蓝紫色的花把枝头压弯。

    “今天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出去转转?”

    魏衔玉闻言,抬起眼睛,看向桌面上用箱子装着的无数颗明黄色星星:

    “我一直想问,为什么我的房间里堆着这么多星星?是我叠的吗?”

    医生想到魏靖允前几天严肃的跟他说过:

    “他痛苦根源就是忘掉的那个人,现在他好不容易忘掉了一切,我是绝对不允许有任何能勾起他回忆的存在出现,你懂吗?”

    医生想到自己信誓旦旦的保证,背后一阵发凉:“是,当时我告诉过您,做点小手工解压。”

    魏衔玉不解道:

    “解压?我从前压力很大吗?”

    医生硬着头皮笑:

    “不大的话,您也不可能去做电疗啊。”

    现在魏衔玉已经快完成第二个疗程了,第二次疗程是等病人身体适应之后,开始试着和催眠结合起来,试着洗去患者记忆。

    这个疗程很刺激人的精神,在催眠里要不断的去想那些令患者痛苦的事情。

    引导他们,将他们刺激的几乎发病发疯后,再带去电疗室,反反复复,直到触发身体的防御机制等大脑自己把记忆封锁起来,接下来,就是相对于温和的治疗方法了。

    魏衔玉在这种情绪的大起大落之中过了二十三天,记忆已经被洗去大半,他脑子里关于从前的事情像被糊上了一层浓雾,怎么拨都拨不开。

    听到医生的话,他陷入了思考:“这样啊……”

    医生点点头,走的时候还顺手带走了他那一大箱黄色星星。

    魏衔玉的视线停在那一大箱星星上,很快又离开。

    莫名的,那一丝明黄色微微刺痛了他一下。

    魏衔玉呆坐在窗前,直到夜幕降临,深蓝天空和蓝花楹的颜色重合起来,混作一团。

    叩叩

    门被敲响,护士说:“魏先生,到治疗的时候了。”

    魏衔玉应了一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袖口下贴着的微型摄像机。

    第133章

    缠、

    某次治疗后,他失去了所有记忆,魏靖允告诉他,他有遗传性精神病,接受治疗的契机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患上了很严重的焦虑症和强迫症。

    强烈的痛苦让他承受不住,好几重打击之下,他选择了自杀,自杀未遂后,他不得不开始接受治疗。

    这个摄像头自他醒过来时,就一直贴在他袖口里,不过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摁下开关,魏衔玉跟着护士走进治疗室。

    医生给他贴好贴片,安慰道:

    “二疗程最后一次了,魏先生,最后一次可能有点疼,您忍忍。”

    魏衔玉早已习惯这种虐待神经的痛苦,他麻木地坐在椅子上,随着电压升高,他身体颤抖,冷汗直冒,不一会,脑袋垂下去,强迫性进入深度睡眠。

    每次治疗都是同样的疼痛,钝刀子切割他的神经,身体在呼喊太痛,没人管,没人听,没办法,身体只好自行进行麻醉。

    每次都是这样。

    魏衔玉醒过来时,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窗户昨夜被打开通风,春末夏初的微风柔软温暖,轻轻掀起白色窗帘,把外面的话语吹进来。

    他们的对话逻辑混乱,是一些或烂漫或残忍的遐想,还有梦境。

    听着他们讨论梦境,魏衔玉惊觉自己很长时间没有做过一次梦。

    治疗麻痹神经,带走了他的心病,他的痛苦根源。

    窗外景色如梦似幻,魏衔玉下床,穿好鞋子出去和病人一起活动,不过他和这些人聊不上来什么话题,自己坐在紫花铺满的长椅上。

    魏衔玉听着他们绘声绘色的话,努力的想在脑海中构造场景,不过再怎样去幻想,所有的事物上都还是残留着大片大片白雾。

    他怀疑自己有了心盲症。

    正当他黯然时,太阳爬上正空,灼热光芒盖在他膝上,鬼使神差的,魏衔玉又想起那一箩筐的明黄色星星。

    颜色那么多,为什么全是明黄色?

    魏衔玉突然想。

    文砚把车开到停车位上,轮胎压扁落花,他下车。

    停车位在树后,面前是大片垂落的蓝花楹,隔着烂漫紫花簇的罅隙中,文砚窥见他坐在椅子上,他睫羽垂下,眼睛在看掌心移动的光斑。

    这样的场景,文砚忽然心脏又被猛地击中。

    他上前,坐在了魏衔玉身边,柔声道:“衔玉。”

    魏衔玉脑袋里浮出两个字:文砚

    他认识的人不多,或者是没几个来探望,所以他只知道魏靖允,管家叔叔,医生护士,文砚这些人。

    魏衔玉总觉得文砚这个人怪怪的,哪里都很怪,他的眼神动作话语,有时候会让魏衔玉掉鸡皮疙瘩。

    魏衔玉默默挪的离他远了点。

    文砚看向他:“衔玉,等第三疗程结束,你就可以出院了。”

    一阵风吹过,文砚捻起一朵小花,笑着递给他:

    “听说彩滇在五月份的时候会开很多花,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

    彩滇……?

    魏衔玉脑袋一疼,一些零碎画面闪过,神经处传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弯腰抱住脑袋。

    文砚慌乱丢开那朵花,扶住魏衔玉:“没事吧?是不是治疗后遗症犯了?我带你去找医生。”

    暴雨,闪电……

    这些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闪回。

    疼痛只持续了几十秒,魏衔玉缓过来后,把手从脑袋上放下来,他推开文砚:“我没事,已经不疼了。”

    文砚猝不及防被他推开,他抿了抿唇,心想这才多久,魏衔玉一时半刻抗拒他也算正常,反正日子还久,温水煮青蛙就行,别再把他吓到。

    魏衔玉没理会他细微的情绪,头疼完了之后,紧接着随之而来是掌心处的疼痛。

    他低头去看,并没有在上面发现什么伤痕,可就是很疼。

    他仔细凑近仔细看,突然注意到,自己掌纹中间有一条颜色很浅很浅的疤痕。

    “衔玉?衔玉?”

    魏衔玉回神:“嗯?”

    听说治疗副作用太大,而且医生说二疗程最后一次,是大大提升过功效的,他刚做完治疗……反应迟钝点好像也正常,文砚没怎么放在心上,他伸出手,想去碰魏衔玉的手:

    “衔玉,这次治疗我没来陪你,抱歉。”

    在他即将抓住时,魏衔玉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然后直接站了起来:“没事。”

    文砚抓了个空,失落一瞬,又很快打起精神:

    “你不怪我就行,我下次肯定来陪你。”

    叮叮叮——

    一阵铃声响起,病人活动时间结束了,魏衔玉不想和这个奇怪的男人继续聊天,忙不迭往屋里走。

    文砚没有追上去,他看着魏衔玉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饭菜已经放到了病房的桌子上,魏衔玉脑子里一直在想“彩滇”这个地方,刚刚那种强烈的心悸感,还有自己掌心的疤痕。

    掌心有,手腕也有……

    那身体的其他地方呢?

    魏衔玉停下去拿筷子的手,走进洗手间。

    为了防止病人做出自残自杀,伤害他人一类的事情,医院内没有任何利器,镜子是亚克力材质的软镜子。

    就连洗漱用的沐浴露,洗发水,也都是洗漱时间时按次给量。

    软镜子照的人变形扭曲,不过好在还算清晰。

    脱掉衣服后,魏衔玉凑近去看自己的身体,仔细巡查一番后,发现自己的胸口,胳膊上也有很浅的白色印迹,不仔细去看压根看不出来。

    手腕和掌心是自残也就算了,胸膛他也勉强能理解,但是手臂上的是怎么来的?

    魏衔玉模拟自己伤自己的动作,结果发现不是一般的别扭难弄,排除自杀和自残的可能性,他得出结论:

    别人刺的。

    但是……是谁呢?

    难道他和谁有仇吗?

    魏衔玉迷茫地看着镜子里扭曲的自己,感觉一头雾水。

    梅雨季

    天气潮湿,很夸张的湿度,开了祛湿都没用。

    医院的瓷砖都挂上密密麻麻的小水珠,每天都有保洁来用硅胶扫把去刮水。

    魏衔玉总感觉消毒液会混着湿气进入自己的肺部。

    洗过的衣服晾都晾不干,混着汗水黏腻的挂在身上,他恨不得一天洗三遍澡。

    又是刚洗完,穿上衣服后,魏衔玉看见贴在瓷砖墙面上的镜子突然掉下来一半。

    魏衔玉愣住,上前想把软镜子重新贴回去,走近时,他忽然看见软镜子背面贴着一张被打湿的字条,墨水晕开,字迹有点模糊,勉强能辨认出,这句话是:

    他们夺走了迢迢,他们是一群骗子,我恨他们。

    迢迢?

    这两个字刺痛了魏衔玉的心脏。

    心情转阴,魏衔玉也进入了梅雨季,眼睛湿漉漉挂上水珠。

    他茫然地摸自己的泪。

    迢迢是谁?

    为什么让他难过的喘不动气?

    第三疗程时间漫长,治疗阻止着魏衔玉回忆从前。

    治疗,昏倒,醒来吃饭,洗漱睡觉,继续治疗……

    枯燥的一遍遍循环,设定好程序一样。

    他终日蜷缩在湿润的温床上,快要发霉长蘑菇。

    入秋那天,第三疗程结束,魏衔玉抖落蓝白条纹病号服上的蘑菇和霉点,穿上一身冠冕堂皇的奢侈衣服,从医院离开。

    他走到哪里,保镖就跟到哪里,魏靖允说这是为了保障他的安全,但是几个月前那张纸条已经让魏衔玉对面前人起了很大的疑心。

    他一出院,魏靖允立马让他投身于工作之中,魏衔玉虽然被电失忆了,但没被电成傻子,他智商没减,该会的还是会,对于工作上的事情上手很快。

    这天,秘书敲响他办公室的门:

    “魏总,林总说要见您。”

    魏衔玉喝了口咖啡:“林总是谁?”

    这些天,秘书早已习惯他听见谁的名字都问一嘴,她解释道:

    “林总和您曾经是大学同学,林氏目前和魏氏也有合作,林总应该是有工作上的事情想和您谈。”

    魏衔玉完全没印象:“这样啊……那就见吧。”

    “好。”

    秘书走进会客室:“林总,请跟我来。”

    林衔秋起身,跟在秘书身后听她说话:

    “您见谅,魏总因为一场事故,头部被撞伤导致失忆,他现在谁都不认识了。”

    林衔秋这个知情人心道这可不是什么事故。

    自魏衔玉失忆之后,魏靖允估计是怕他再去跟魏衔玉聊些什么让他记忆恢复,于是百般阻拦,说什么都不让他再去探望魏衔玉。

    仔细想想,他和魏衔玉差不多快九个月没见过面了。

    再次见面时,林衔秋打量着眼前人,他瘦了很多,估计是在里头捞不着健身的原因,看着没那么壮了。

    魏衔玉试探性喊他:

    “林……总?”

    看着他眼底的陌生情绪,想到魏衔玉说的计划,林衔秋无奈的想,果然还是完成的几率太小。

    不过,幸好自己早有准备。

    林衔秋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可爱钩针玩偶,递给魏衔玉。

    魏衔玉看见那个玩偶的一刻,突然大脑宕机了似的,他愣愣地接过玩偶,心脏处泛起剧烈的,难以言喻的疼痛:

    “这,这是什么?”

    第134章

    着

    林衔秋说:“这是你的东西。”

    这种一看就是手工制作的产物,林衔秋猜应该是宁迢弄的。

    魏衔玉在精神病院接受疗程时,林衔秋那个房子里来了人,他们想把宁迢和魏衔玉用过的穿过的东西全部带走。

    是林衔秋过去开的门。

    林衔秋一眼就看见了床头的小玩偶,当时他已经知晓了魏衔玉的计划,他想万一魏衔玉真失忆了,他得留着点东西刺激他恢复记忆。

    这小东西最好藏,趁装东西的那群人不注意,林衔秋直接塞进了裤兜里。

    魏衔玉捧着他递过来的玩偶,脑海中出现“迢迢”这个称呼。

    他询问道:

    “这是迢迢留下来的吗?”

    林衔秋诧异地看向他,忽然唇角弯起,笑起来,自言自语道:“还真是忘不了啊

    ……原来确实没在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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