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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其实他寒暑假打工挣的钱能供自己上完学的,但宁迢知道上次催债的已经找来家里了,估计他爹的窟窿实在是填不上,才让他辍学回家。

    宁迢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件事,他撒谎道:

    “嗯,家里人打点好了,让我去厂里干,一个月五千多,也还行。”

    老师蹙眉,手里红笔在试卷上一直点:

    “不能跟家里再商量商量吗?”

    宁迢摇头:“想好了。”

    老师叹了口气,眼里是对宁迢的可惜:

    “明天我拿表,你签个字。”

    “好。”

    宁迢安慰自己打工也挺好,打工能赚钱。

    辍学没多久宁迢找到了第一份工作,扛水泥,一天三百块钱,一个月九千,能还上每个月他爹贷的那些。

    宁迢那时候还是年轻天真,他单纯以为还完了钱就可以安生过日子。

    他像曾经期盼父亲回心转意,回归家庭安心过日子的母亲。

    但他不知道,赌博是无底洞,赌徒投进去太多,舍不得走,在赌桌上总觉得自己再有一把就能暴富把之前的全赢回来。

    于是有一百投一百有一千投一千有一万投一万,没钱就卖车卖房,再不然就借就贷……然后窟窿越来越大。

    宁迢是怨恨他的父母和弟弟的,他恨父亲赌博,恨母亲偏心,恨弟弟不经意间向他炫耀爹妈买的吃的喝的用的。

    直到那一天到来。

    2018.12.24

    宁迢接到母亲电话,说那群人又来了,电话里还有父亲弟弟的哀嚎,母亲让他赶紧送钱回家。

    他急匆匆要到九千块钱,路上还跑掉一只鞋。

    但是他来晚了。

    回家时,讨债的刚从门口出来慌里慌张地往外跑,撞到了宁迢的肩膀,宁迢把钱递给他们他们也不要,嘴里说着:“下手也没多重啊,怎么就死了……”

    进了院子,宁迢手一松,红色钞票散了一地,他腿软跪在地上呆呆看着躺在血泊里的父亲和弟弟,耳边嗡嗡耳鸣,眼前阵阵眩晕。

    母亲怨毒地把他扑倒死死掐住他的脖子,脸上扭曲地像厉鬼,冲他尖叫:“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啊!全完了……我怎么活啊!”

    宁迢呆呆看着天空,他没有反抗,他想也许这样死掉好像也不错。

    他没有死成,因为动静太大,被邻居听见,他们把他妈拉开,过了几天,他爸爸和他弟成了两罐骨灰,宁迢那九千块钱还不够买一个墓碑,跟邻居借了点。

    死亡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有人觉得那是解脱,有人觉得那是惩罚。

    一句“死者为大”,好像可以把很多事情一笔勾销。

    他爹出殡时,宁迢还从裤子口袋里还摸出一个红色筹码币。

    母亲哭晕过去,漫天纸钱下面,宁迢把筹码握在掌心,盯着筹码看,看着看着,筹码的颜色和拳套颜色重合,然后他在拳击台上成了筹码。

    他最厌恶的事情,变成他要做的事。

    钱,钱,钱……

    为了钱他可以干自己最深恶痛绝的事情,为了钱他可以栖身于另一个男人身下

    所以宁迢不懂,不明白,他这种人,为什么魏衔玉非要不撒手。

    “醒了?”

    魏衔玉坐在他床边,手里拿着一个熟悉的本子,宁迢视线聚焦,定睛一看,是他之前看到过的那本日记。

    环顾四周,这里密不透风,一扇窗户都没有。

    宁迢的腿上重新被扣上锁链。

    魏衔玉收起自己那本日记:“家里一直没人打扫,回来时候看见隔壁屋子还乱七八糟的。”

    他摸摸宁迢滚烫的额头,发出一声叹息:

    “我就说会发烧。”

    “好好休息,我再拿体温计给你量量。”

    魏衔玉出了门,去到隔壁,他把那本日记放在桌子上,抬头看向打开的天窗。

    当时就是从这里钻出去的……等明天把这里封上。

    天窗的风拂过他的发,也吹开日记本,定格的那一页上面:

    2020.4.2

    半夜睡不着,林衔秋说的不对,精神病也是有逻辑的,没逻辑的是爱。

    迢迢,爱没有逻辑,爱不讲道理。

    第55章

    39℃

    半夜

    逼仄狭窄的房间里只亮着桌面一盏小灯。

    魏衔玉坐在桌前,手指在笔记本上敲字,由于肩膀和一只手负伤,他敲字速度放慢了很多。

    键盘时不时发出噪音。

    不是魏衔玉勤奋敬业,是因为他的工作不会因为请假或者负伤而消失,只会滚雪球一样越攒越多。

    极其安静的房间内,他敲击键盘的声音把宁迢吵醒。

    宁迢的烧还没退,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脑袋里乱糟糟的,像走马灯一样,播放着前二十四年的零碎片段。

    他望着魏衔玉的方向出神,似乎还没有从那个漫长的梦境中抽离出来。

    魏衔玉很快就注意到他醒了,他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起身半蹲在宁迢床边:

    “好点了吗?”

    宁迢脑袋晕乎乎的,也不说话,呆呆盯着魏衔玉看。

    看这个样子,应该还没退烧。

    魏衔玉直起身体,一只腿屈起跪在床上,探身向前,伸出手捧住宁迢的脸,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他额头上。

    滚烫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魏衔玉叹气,又伸手把床头柜上的体温计拿过来给他夹上。

    稍微掀开点被子,宁迢就开始发抖,魏衔玉见状坐在床边把宁迢抱进怀里,低头去碰他干燥的唇,语气有点愧疚:

    “回来的急,家里药也没有,冰箱里的菜也全烂了。”

    宁迢动动迟钝的眼珠,嗓子很哑:“几点了?”

    魏衔玉说:“两点多。”

    他把手伸进被子里,去摸宁迢平坦到有点凹陷的小腹,掌心凹凸不平的伤让宁迢愣神。

    魏衔玉的手很暖和,他轻轻摸宁迢的腹肌:

    “饿了吗?冰箱里还有包甜燕麦。”

    讲到这里,魏衔玉顿了顿,然后又去亲宁迢的发丝,他头发长了很多,不再是亲起来扎嘴的寸头了。

    “你当初走的时候,是不是只拿走两包燕麦?”

    滴滴,滴滴——

    体温计发出响声,打断魏衔玉的话,他把体温计拿出来一看:

    39℃

    魏衔玉抱着宁迢的胳膊不自觉收紧,结果扯到肩膀上的伤,疼的他吸了口凉气。

    宁迢凉凉道:“我看你这伤口是好不了了,你这肩膀要废。”

    魏衔玉听不得他说这种伤人的话,当即捏起宁迢的下巴去吻他。

    宁迢被迫接了会吻,他一直有气无力地推魏衔玉,结果发现推不开,然后索性张开嘴,狠狠一咬。

    魏衔玉吃痛,把他松开,他舌头被咬到了,说话时口齿不清:

    “你怎么还咬人啊?”

    魏衔玉手里还拿着体温计,宁迢眯着眼去看,看清温度后又嘲讽他:

    “你也不怕被传染。”

    魏衔玉攥紧体温计,不理会他的讥讽,自顾自道:

    “发烧温度太高了,要吃退烧药,我让人送点过来。”

    宁迢问道:“怎么不直接把我送医院?”

    魏衔玉看得出他还不放弃逃跑的心思,他撇嘴,直接指出他的意图:

    “你又想跑。”

    宁迢坦荡承认:“对。”

    魏衔玉看着他,沉默半晌,败下阵来,下巴放在他肩膀上,失落道:

    “为什么总想离开我身边。”

    为什么?

    宁迢想这还用问为什么吗?

    回想起这段日子里发生的种种,宁迢闭了闭眼:“你太变态了,换成任何一个人都受——”

    他话头止住,也许是怕魏衔玉发疯,把那句“任何人都受不了了你”换成“任何人都会害怕”。

    魏衔玉疑惑起来:“害怕?你怕我?”

    对这个说法魏衔玉明显不信,他肩膀上的伤还在疼呢。

    他稍微直起身体,打量着宁迢,发自内心地问道:

    “迢迢,你真的怕我吗?”

    宁迢一时语塞,想到自己平时对他又扇又怼,还捅他刀子,他沉默了,然后很快转移话题:

    “隔壁那间屋子里的东西还不够让人害怕的吗?你个变态,你都把我拔下来的牙都存着。”

    他生着病,说点长句子就要喘气。

    魏衔玉还以为他是生气了,又把手放在他胸膛上,本意是想给他顺气,结果手一放上去就不自觉捏了捏。

    宁迢:……

    魏衔玉对上他要杀人的目光,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把手挪开,回答道:

    “收集牙齿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小时候褪下来的乳牙我妈都放在家里的小盒子里呢,还有胎发。”

    提到胎发魏衔玉有些遗憾,当年他其实也问过这个,宁母说没有。

    “那我小时候的衣服,我用过的各种东西呢?”

    宁迢想到他和自己母亲的交流,心绪复杂:

    “你之前也去过我家里吧,什么时候和我妈联系上的?”

    魏衔玉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好瞒他的,回想片刻,说:

    “好像是两年前。”

    两年前,他刚认识魏衔玉没几天,宁迢一阵头疼:“你可真是……”

    真是个变态。

    魏衔玉没觉得自己行为有多不好,毕竟要是他再去晚一点,那些东西就要被宁母卖给收废品的了。

    想到这里魏衔玉又生气起来,他很讨厌宁迢他母亲,明明咎由自取,却在人死了之后把全部的恨压在宁迢一个人身上

    她没有错吗?他们活着的时候怎么不去阻止他们别赌?不能报警吗?

    为什么非要趴在宁迢一个人身上去吸他的血呢?

    吸完了血还怪他不够努力,把全部的怨恨压在宁迢一个人身上。

    还有他那个烂人父亲混子弟弟……

    满腹不满只能在心里自己翻腾一番,魏衔玉可不敢对宁迢说这些。

    他知道宁迢一直对那个家庭怀有愧疚,尽管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想到这里,魏衔玉忽然又能原谅宁迢捅自己刀子这件事情了,他心疼般亲吻宁迢的脸颊,冒出让宁迢一头雾水的话:

    “没关系的,我爱你,这就够了。”

    宁迢本来想张开嘴去怼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那场断断续续的回忆梦,又或许因为生病了精神脆弱,他忽然没有办法去挤兑魏衔玉。

    第56章

    好可爱

    之前没注意,直到魏衔玉扣住他的手时,他才发现魏衔玉没受伤的那只手上,戴着那枚珍珠戒指。

    宁迢一怔,当魏衔玉和他十指相扣时,他情不自禁指腹摩挲一下那枚戒指。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宁迢像被烫到一样蜷起手指。

    魏衔玉注意到他的动作,他放开握着宁迢的手,然后当着他的面,慢慢的把戒指摘下来。

    他重新握着宁迢的手,宁迢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开始挣扎:

    “我不戴这个。”

    宁迢生着病,没有太大力气,魏衔玉轻而易举抓住他的手,坚定固执地把戒指重新套回宁迢的中指上面。

    魏衔玉捏捏他的手,看着他手上洁白的珍珠,说:“这是我妈送的。”

    宁迢一僵。

    那岂不是他妈也知道自己的存在?

    魏衔玉想起宁迢那天被自己抓包之后说的话,轻声说:

    “以后不要再骗我,也不要再跑。”

    从提完分手,魏衔玉把他关起来那天开始,宁迢就一直想问“为什么喜欢我?”,不过他对“喜欢”莫名羞耻,说不出来。

    于是话到嘴边变成:“为什么对我这么执着。”

    魏衔玉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是都看到我的日记了吗?我对你一见钟情。”

    只是看了一眼,就惦记五年?

    宁迢不理解。

    他望向魏衔玉的目光多了几分匪夷所思。

    魏衔玉很难向他解释那种感觉,想了半天说了句:

    “我几年前状态不是特别好,医生让我做别的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那时候很爱看书,记得一本书里有这样一句话:

    ‘任何一种环境或一个人,初次见面就能感受到离别的隐痛时,你必定是爱上他了。’”

    “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心脏跳的很快,快的发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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