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庄诗涵回过神来,忙不迭点头。她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感受到来自墨锦川身上的威压,只能暂时选择闭嘴。
捕捉到她眼底的不甘,林庭风突然有了想法,大着胆子道:“诗涵毕竟是神医谷弟子,王爷何不让她看看,兴许真有根治之法。”
闻言,庄诗涵不由得挺直了腰板,眼底多了得意。
在这个医疗并不发达的时代,神医谷这三个字,对与这些人无异等同于神仙下凡。
就连周边几国,也是常年花费重金悬赏神医谷弟子的下落,可谓是一人难求。
“是吗?”墨锦川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本王怎么听闻,神医谷中曾有规定,历代弟子外出行医时皆需隐藏身份,不得借此技入朝为官换取荣华富贵。
违者,废其右手逐出门外。”
他每说一个字,庄诗涵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尤其是听到废其右手,她更是忍不住尖叫道:“别说了!”
墨锦川整理着袖口,眼皮都没掀一下,“看来这些,诗涵郡主都是知道的。”
说着,他抬眸看向宋言汐,问:“明知故犯者,当如何?”
宋言汐一脸坦然,“不知。”
要不是狠掐着手心,她肯定要绷不住当场笑出声来。
她还从未见过墨锦川如此刻薄的模样。
尤其是他还装的一本正经,就好似这诛心的话,是出自别人之口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这欠揍的模样,也不怕哪天走夜路时被人套了麻袋,闷头狠揍一顿。
与她忍笑的眸子对上,墨锦川眉梢微挑,“永安郡主为何这般看着本王,可是本王面前有什么脏东西?”
第119章
还没那么脆弱
“你!”庄诗涵这下是真的气红了眼,恨恨地瞪了宋言汐一眼,转身跑走了。
林庭风匆忙朝着墨锦川拱了拱手,拔腿去追。
火光映衬下,他穿着盔甲非但没有威风凛凛的感觉,反倒让人觉得虎背熊腰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栽个跟头一样。
宋言汐没见过黑熊,却莫名觉得应该就是这样。
只是那物虽蠢,却因生在深林山间,心性单纯远不是林庭风这种黑心烂肺的人能比的。
便是熊听了,怕是都要说一句晦气。
见她盯着林庭风离开的方向出神,墨锦川不由得皱眉,操纵轮椅便要离开。
暗一眼疾手快道:“姑娘莫看了,人都走远了。”
宋言汐回神,转头看向主仆二人,问:“你们可曾见过黑熊?”
墨锦川眸色淡淡,“不曾。”
闻言,宋言汐脸上多了笑。
她伸手一指林庭风的背影,语调雀跃道:“那二位今日可有眼福了。”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墨锦川忍不住勾了唇角。
“噗嗤!”暗一没憋住笑,赶忙捂住了嘴。
不等墨锦川吩咐,他立即道:“劳烦姑娘照顾一下我家王爷,我去林子里打两只野鸡给您和主子换换口味。”
像是生怕宋言汐拒绝,他撂下话直接施展轻功离开。
宋言汐只觉眼前一道残影掠过,忍不住惊叹道:“好俊的功夫!”
话音刚落,只听远处传来“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伴随着一声忍痛的闷哼。
发声的方向正是暗一方才飞走的方向。
“这……”宋言汐开始反思,刚刚是不是自已的话让暗一分了心。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人应该没事吧?
墨锦川一眼看穿她的顾虑,浅笑道:“不必担心,他还没那么脆弱。”
他垂眸看向盖着毯子的双腿,“那日遭遇埋伏,是暗一将本王从尸山血海之中背出来,走了一天一夜才回到边城。”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了所有的苦难。
哪怕他不曾细说,宋言汐也能猜到,那一天一夜究竟有多凶险。
暗一身为军中统领,又对他忠心耿耿,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一人身陷囹圄。
所以那一日,他必然也是有伤在身,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方式救人。
主仆二人并肩作战多年,早已不知救了对方多少次,说是主仆更胜兄弟。
庄诗涵方才一口一个奴才,也难怪锦王殿半点颜面都不愿意给她留,没当场给他一巴掌都算他教养好。
宋言汐心中正气愤着,就见坐在轮椅上的墨锦川忽然抬眸。
他似有些难为情,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暗一一时半刻恐怕回不来,不知宋姑娘可愿推本王去河边走走?”
接连坐了几日的马车,宋言汐只觉得自已骨头都快散架了,当即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只是真推着轮椅朝前走时,她才意识到自已答应的太快。
沙土地不比城中的石砖,对木轮的阻力远比她想的大。
尤其是墨锦川生的身形魁梧,一身的腱子肉,坐在那里都快比宋言汐站着还要高,压根推不动。
她咬着牙使劲儿往前,也只堪堪移动了三指的位置。
墨锦川问:“可需要本王帮忙?”
想着自已方才一口应下的痛快劲儿,宋言汐咬了咬牙道:“不用,我可以的。”
她挽了挽袖子,深吸一口气,双手放在手柄上用力一推,很轻松的就推着轮椅走了起来。
没等宋言汐感到高兴,她就意识到了不对。
轻松的未免太过了……
便是之前在王府时,也不曾这么顺畅过。
她趁着墨锦川不注意,弯腰看了一眼侧边,果然看到一只大手正在推着木轮前行。
再看那只手的主人,四平八稳的坐在轮椅上,端的是清风霁月不染纤尘的翩翩公子。
宋言汐不由的勾了唇角,却并未揭穿他,径直朝着河边走去。
*
第二日开拔时,昨日吃饭还互相不说话的两人,又甜甜蜜蜜的腻歪在了一起,甚至共骑一马。
要知道,军中的战马都有专人照料饮食,每日行多少里路吃多少粮草都是有规定的。
就算庄诗涵是女子,身量纤细,也绝没有两人共骑一马的道理。
大军刚上路不久,负责看管照顾马匹的人就过来告状了。
“竟有此事?”墨锦川摩挲着手中棋子,抬眸看向对面苦思的宋言汐,问:“宋姑娘如何看?”
宋言汐头也不抬道:“我不过是个军医,殿下何苦为难我?”
人家俩人正浓情蜜意的,她这一说可不要紧,庄诗涵还不得来找她拼命?
想到今营扎寨之时就要同她切磋医术,宋言汐顿时没了下棋的想法,掏出身上布袋里所装的手札继续翻看。
前面半本,乃是她师父半生行医救人之心得,记载了许多世间罕见的疑难杂症,以及其解法。
而后半本,则是宋言汐未曾离开神医谷的那几年,随他一起下山治病救人的随记。
用她师父的话来说,便是那些常见的病症,随着地域和个人的身体不同,也会呈现出不一样的症状,都要牢记于心。
治病救人非儿戏,需多记多看万万马虎不得。
宋言汐怕自已记不住,干脆都给写了下来。
前面半本她在神医谷的时候,就已经翻阅了无数遍,手札的边缘都快被翻烂了,却每次看都能生出新的见解。
她一边看一边点头,情不自禁道:“师父诚不欺我。”
正待翻页,余光突然瞥见有人递了一杯水来。
宋言汐刚好口渴的厉害,道了声谢,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温热的水顺着口腔流进喉咙,她满足的喟叹一声,方才后知后觉。
马车行至半路,哪儿来的热水?
宋言汐转头看去,就见马车中间原本摆着棋盘的地方,竟然架着一个火盆。
火盆之上,有粗铁丝拧成的架子,中间镂空,上面架着的串状东西怎么看怎么眼熟。
似是肉?
宋言汐眼前一亮,脱口道:“锦王殿下可是在做烧烤?”
第120章
本王也是人,拥有正常人该有的七情六欲
墨锦川蹙眉,“如此美食,怎的名字这么怪?”
又是烧又是烤,如此直白简单听上去没有半分美感,与其独特的口味全然不相符。
见肉短时间熟不了,宋言汐转头继续看书,随口道:“此烹饪方法源自蜀庄,王爷若是真想知道,不妨问问思涵郡主……”
“竟是她所创?”墨锦川顿时没了胃口。
听出他语调中的不喜,宋言汐收了手札,就着一旁墨锦川用过的湿帕子擦了擦手,接过她手中的调味盒放到鼻下闻了闻。
不由赞叹道:“她竟能想到以中药调味,当真是妙思。”
墨锦川轻哼一声,“不过是些奇巧淫技罢了,当不得你这个妙字。”
听着他不加掩饰贬低的话,宋言汐不由得愣住。
眼前之人,还是她认识那个端方君子?
将她的错愕尽收眼底,墨锦川忽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佯装不悦问:“你为何这般看着本王,可是本王哪里说错了?”
宋言汐垂眸,闷声道:“不曾。”
她只是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
毕竟自大军开拔以来,那对有情人一直是郎有情妾有意,缠缠绵绵的不像是出征,更像是新婚燕尔的两人去城郊踏青。
军中的另一位副将早就心存不满,两次借着修整之时来寻墨锦川,明里暗里提醒他身为一军统帅约束一下两人。
可他都是随便两句话敷衍过去,既没有背后说人长短,更没有借题发挥给两人难堪。
就连昨晚,他也是被庄诗涵气极了,才出言中伤她。
今天这是怎么了?
宋言汐往肉串上均匀地洒着调配好的香料,忍不住回想早起到现在的种种细节,仍旧没找到问题所在。
她认识的锦王殿下,绝不会狭隘到,为了昨夜区区那么点小事记恨到现在。
既然想不明白,那她直接问就是了。
打定了主意,宋言汐蓦地回头,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满含无奈的黑眸。
眸子的主人明显没想到她会有这番举动,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狭小的马车空间里,两人离得极近,能清楚的看到对方瞳孔中自已的倒影。
明明已至深秋,空气中却莫名涌出一股子燥意。
“你……”
“我……”
“你先说。”最后一句,两人异口同声。
宋言汐攥紧了手中调味盒,率先道:“王爷先请。”
两人间那一丝旖旎氛围,转瞬消失的干净。
墨锦川轻叹一声,似笑非笑问:“宋姑娘觉得,本王是什么样的人?”
宋言汐蹙眉,“王爷莫不是为难我?”
他不像是喜欢听人吹捧之人,故意恭维之类的话,想来说了也多半无用。
至于那些难听的大实话,他爱不爱听先不说,也得宋言汐挑的出毛病才行。
明明是一个洁身自好的君子,亦胸有大义是大安百姓心目中的英雄,你让她说什么?
总不能同外头,那些不知内情的百姓一样,说他是天煞孤星的命格,生来克妻吧?
这种话,反正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没想到被她反将一军,墨锦川无奈勾唇,“你这性子,当真是半点玩笑都开不得。”
“玩笑?”宋言汐挑眉,显然不信。
别以为他装得好,她就真的看不出他眼底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应当是,在意别人如何看他的。
毕竟这两年来,他因腿疾鲜少出门,锦王府的大门又时常紧闭,很少能有结识生人的机会。
至于暗一和王府的一干人等,便是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对自家主子评头论足。
墨锦川垂眸,将面前的烤串翻了个面,幽幽道:“宋言汐,本王也是人,拥有正常人该有的七情六欲。”
他顿了顿,忽然轻笑一声,问:“莫非在你的心目中,从未将本王当做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宋言汐还沉浸在被直呼全名的震惊中,并未回神。
自两人于林庭风“出殡”那日起,锦王殿下待她一向礼遇有加,从不曾像今日这般连名带姓的称呼她。
虽算不得折辱,她也不恼,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话一出口墨锦川便冷静了下来,朝着宋言汐拱了拱手,歉意道:“方才是本王失态,还望宋姑娘莫怪。”
宋言汐回神,下意识道:“王爷也是替我不平,我若是因此生气,未免太不知好歹。”
待她意识到自已无意间说了什么时,已然晚了。
被戳中心思的墨锦川别过眼,淡淡道:“本王并无此意。”
“如此便……”宋言汐试图解释,话到嘴边却变为了,“锦王殿下的耳朵为何这般红?”
担心他是连日赶路吃不消,她说着便要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手刚伸出去,手腕便被人一把捉住。
墨锦川嗓音低哑,“本王无事。”
可他掌心灼热的温度,让这话变得没有任何说服力。
宋言汐挣脱不开他的桎梏,一时又急又恼,柳眉竖起道:“王爷切不可讳疾忌医,这段时日,您浑身上下我有何处不曾看过。”
“你!”墨锦川转头瞪着她,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是个女子。”
宋言汐动作一僵,看向他的眼神逐渐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