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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墨锦川垂眸,冷声道:“儿臣这双腿,折在大梁太子之手,不亲自手刃了他难消心头之恨。”

    提及大梁太子,宣德帝亦是恨得牙痒。

    若非如今他以提不动长枪,非要亲自率兵前去,要那梁国太子一双腿为小五报仇。

    不等他在说什么,墨锦川蓦地抬头看向他,坚定道:“望父皇成全。”

    见他作势又要下跪,宣德帝一时又急又气,咬了咬牙道:“朕答应你就是!”

    他沉着脸继续道:“只是你要答应朕,只坐于后方军营之中排兵布阵,切不可靠近前线半步。”

    墨锦川垂眸看了看自已的腿,没说话。

    宣德帝的心被这一幕狠狠刺痛,仿佛听到他在问自已“父皇觉得,儿臣如今的模样还能上阵杀敌吗?”

    他当即吩咐道:“德海,备笔墨!”

    *

    揽月阁里,竹枝一边装着宋言汐挑选的医书,一边冲着竹雨使眼色,示意她劝一句。

    战场那是什么地方?

    她家姑娘自小娇生惯养,便是去神医谷学医,身边亦是有她们几个照顾,如何能吃得了这个苦。

    竹雨摇摇头,示意自已也没办法。

    宋言汐正好转身,看懂两人之间的眼神官司,直接道:“我这次去,不能带上你们。”

    “我们从小就不曾与姑娘分开过,姑娘若是要去,便带上我们,也可为姑娘洗衣做饭。”

    “你们以为战场是什么地方?”宋言汐拧眉。

    不等竹雨开口,她冷着脸吩咐道:“待我离开,你们便锁了郡主府的门,回侯府去。”

    “姑娘,我们不走!”四根竹齐齐变了脸色。

    怕她们下一刻哭出来,宋言汐无奈解释道:“将军府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我若不在京中,难保那边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姑娘……”

    “你们也并非在京中享福,我还有事情要吩咐你们。”

    宋言汐说着,看向竹枝道:“在我回来之前,务必看好桃花,别让将军府的人发现她的存在。

    竹雨,生意上的事情还要你多操心,将来用到银钱之处想来少不了。

    至于竹果竹露,我需要你们寸步不离的保护好娘亲和阿旭,如今我们已经同将军府还有国公府撕破脸,我担心会有人对他们不利。”

    “姑娘放心,我们幸不辱命!”

    四根竹说着,作势又要哭。

    宋言汐佯怒道:“哭什么哭,你们姑娘我此去是建功立业光耀门楣的,莫要给我添晦气。”

    几人闻言,也不敢哭了,竹果憋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竹枝赶紧手忙脚乱的找帕子给她擦,竹雨则是继续帮着收拾东西。

    可是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宫中的旨意却迟迟没有下来。

    宋言汐半点不急,招呼着四根竹做过冬用的大氅和和护膝等御寒的东西。

    时间紧急,又不能让外人知道郡主府内的动向,她只能紧着墨锦川的尺寸做。

    此次战役能否胜利,全要仰仗锦王,她就算是把医书读烂,关于兵法一事却也是不懂的,只能尽自已的绵薄之力照顾好锦王殿下。

    他的双腿,亦是大安百姓的未来。

    竹枝端着热腾腾的鸡汤过来,心疼道:“姑娘歇会儿吧,别累伤了手。”

    “无妨。”宋言汐头也不抬道:“我们只有一夜的时间,能多赶一些是一些,边境不比京中条件艰苦,许多东西都是没有的。”

    竹枝红了眼圈,“姑娘非去不可?”

    宋言汐:“非去不可!”

    竹雨看了眼天色,犹豫道:“这个时辰宫中还未来人,陛下会不会不准姑娘随军?”

    宋言汐手下针线翻飞,笃定道:“陛下不会那么做。”

    第106章

    锦王殿下的腿不是已经废了?

    “可是……”竹雨咬着唇,纠结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姑娘,君心难测,华阳长公主那日明明都当众表了态,陛下却仍答应了将军的请求。”

    宋言汐捏针的手微紧,问:“你们可有谁记得,当时华阳长公主是怎么说的。”

    竹枝道:“长公主殿下说,姑娘的心意她已知晓。”

    竹雨:“当时那么多位夫人小姐都听见了,殿下总不会食言吧?”

    “她都不曾答应我,何谈食言?”宋言汐叹了一声。

    她早该料到的,以林庭风的无耻程度,是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这唯一可以束缚她与言宋两家的身份。

    只要她一日还是将军之妻,郡主府的荣辱乃至她自身便与将军府绑在一起。

    一旦林庭风犯了什么杀头的罪名,他一个掉脑袋,她这个原配就会是第二个。

    即便皇上不迁怒言宋两家,以她对外祖父和母亲等人的了解,便是拼个家财尽散他们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掉脑袋。

    用卑鄙无耻这四个字来形容林庭风,宋言汐都觉得是对词汇的侮辱。

    竹雨反应过来,气得眼眶微红,“这些个身居高位的贵人,只会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一点也看不到民生疾苦!”

    宋言汐抬眸看她,纠正道:“我们如今能坐在这里,吃饱穿暖,已经比那些居无定所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之人好上太多,这种话以后切莫再说。”

    “姑娘身份尊贵,怎可同乞儿相比?”

    “何为尊贵?”宋言汐皱眉。

    见竹雨不敢说话,她无奈解释道:“我不过是比他人会投胎一些,托生在了母亲的腹中,这才有了一出生便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要还能称得上苦,你让那些每日为了生计奔走之人如何活?”

    竹雨一脸惭愧道:“姑娘教训的是。”

    知道她本性纯善并非故意,只是这些年一直被保护的太好,宋言汐开口道:“待此次凯旋,往后我外出义诊时你们跟我一起。”

    当初师父能容她们四个在神医谷陪她,一方面是架不住二舅舅的软磨硬泡,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她们手脚麻利可以帮着照看药草洒扫庭院之类的。

    但也仅限于此。

    师徒俩数次下山,都是二人轻装简行,决不允许谷中任何一人跟随。

    前世宋言汐虽然医术精湛,却年纪轻轻,只知道埋头救人不曾注意过其他。

    出师之日,师父送她出门时曾叮嘱,让她善用自已的眼睛,多去看看世间百态。

    只可惜她辜负了师父的期望,中了林庭风的圈套,还来不及领悟他老人家这句话的含义,便因定下婚事需要在家备嫁不曾再外出义诊。

    若非死过一次,她恐怕还要再多一些经历,才能看到从前不曾注意过的一面。

    没等竹雨高兴起来,竹果匆匆进来,“姑娘,宫中来人了,是那位在御前伺候的德公公。”

    宋言汐点头,吩咐道:“这个时辰德公公应该还未用晚饭,让人跑一趟聚味斋,让他们半个时辰后备一桌上好的酒菜候着。”

    “姑娘,可需要让人送来?”

    “不必了,饭菜送过来会冷不说,德公公应该也不愿意留在郡主府用膳。”

    *

    “郡主有心了,那老奴便先谢过郡主了。”德海确实是腹中空空前来,对宋言汐的安排十分满意。

    他又喝了口茶,多了一句嘴,“今日天色已晚,郡主还是早些休息的好,明日一早大军开拔可不能迟了。”

    宋言汐感激一笑,“多谢公公提点。”

    德公公笑着摇了摇头,道:“提点谈不上,郡主若是这般说,便是折煞杂家了。”

    他话锋一转,问:“杂家有一事不明,不知郡主可否愿意为杂家解惑?”

    “乐意之至。”

    闻言,德公公抬了抬手,一众宫人赶忙退下。

    四根竹也识相离开,偌大的花厅一瞬惊了下来。

    恰巧此刻一阵清风穿堂而过,烛影轻晃,衬得德公公那张本就白的异于常人的脸越发面无血色。

    宋言汐面色如常,放在膝上的手却因为紧张微微收紧。

    担心被宫中眼线察觉,这几日锦王府都未有书信送来,她其实并不知道昨天自已出宫之后墨锦川是否入宫,又同宣德帝说了什么。

    只是没有消息,往往是最好的消息。

    德海看着宋言汐,忽地笑了,“郡主无需紧张,杂家今日想问之事只为私情,与陛下无关,也断不会传到他的耳中。”

    宋言汐蓦地松了一口气,道:“公公想问什么便问吧,言汐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锦王殿下的腿,郡主当真没有办法?”德海敛了笑,声音也低了不少。

    事关墨锦川,便是他,轻易也不敢当着人前提及。

    宋言汐被他的话给吓了一跳,脱口道:“锦王殿下的腿不是已经废了?”

    “郡主慎言。”德海脸色微冷,不悦道:“殿下的腿不过是伤了经脉,并没有伤及根基,休养一段时日定然是能站起来的。”

    这话说出来,就连他自已也觉得荒谬。

    德海看着欲言又止的宋言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郡主有所不知,锦王殿下的腿疾一直是陛下心头的一根刺,这两年来张贴了数张皇榜遍寻名医,为的就是殿下有朝一日能重新站起来。

    殿下年少从军,打退了对大安虎视眈眈的诸国,是我大安百姓的英雄,后半生却只能借着那木椅行走。”

    说到伤心处,他擦了擦眼角,苦笑道:“让郡主见笑了,这人上了年纪就容易伤感,说话也絮叨。”

    不等宋言汐开口,他又道:“陛下虽未另外吩咐什么,但依杂家猜测,郡主能随军之事应与锦王殿下有关?”

    宋言汐蹙眉,“公公何出此言?”

    德海不答反问:“郡主觉得陛下为何会突然改了主意?”

    “陛下圣意怎敢妄加揣测?”

    见她果真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德海意味深长道:“郡主也别怪老奴多嘴,陛下午时召了太医院众人,想挑选两个随军出征照顾锦王殿下,可您猜怎么着?”

    与他试探的眸子对上,宋言汐直接道:“公公不妨直说,言汐愚钝。”

    第107章

    故意刁难?

    “太医院最擅针灸的沈太医前两日为丽妃娘娘煎药时不慎烫伤了手,一直负责为锦王殿下开药的刘太医,昨日又恰好被太医院院判告发,在殿下日常用药里以次充好,当场便被陛下砍了。”

    “此人竟敢欺君,当真该死!”宋言汐生气拍桌。

    “且不说他身为臣子应当忠心,单是身为医者,也断不该做出如此丧良心之事。”

    说着,宋言汐忽然想到什么,皱眉问:“宫中太医近百人,其中不乏有大能者,公公为何觉得陛下想让我为锦王殿下医治腿疾?”

    德海笑呵呵问:“郡主不知?”

    宋言汐:“不知。”

    她但凡多说一个字,便证实了之前所说,揣摩圣意。

    别说这件事本就是人为制造的巧合,哪怕真的是意外,也经不起帝王的疑心。

    或许德公公提及此事的本意,确实心疼墨锦川年少英才不该落得如此情形,可他说到底是宣德帝跟前的人。

    任何一句不对,便会立即传回他的耳中,不得不防。

    德海盯着宋言汐看了看,才道:“众太医皆夸赞郡主昨日临危不乱,一手绝妙针法为丽妃娘娘退了热,实乃当世神医。

    陛下的意思是,郡主表面为随军的医者,实则只用为锦王殿下一人治疗就是。”

    宋言汐听得一脸为难,迟疑道:“锦王殿下的腿伤了两年,京中无数太医都没有办法,我实在是……”

    “郡主只管放手去治,无论结果如何,皇上都不会怪罪公主。”

    德海深知空口无凭,笑着解释道:“陛下今日所赐之物中有一块免死金牌。”

    显然,这不是在同她商量。

    烛光下,宋言汐的脸色有些难看。

    宣德帝给她这种完不成的任务,是不是在故意刁难。

    德海将她的细微表情看在眼中,站起身要告辞。

    离开前,他表情严肃的叮嘱道:“此事务必要暗中进行,便是诗涵郡主也不可让她知晓。”

    以军医的身份随行,既要为墨锦川治疗,又要掩人耳目,皇上还真是瞧得起她。

    他是不是忘了,如今她名义上仍是林庭风的妻子。

    思及此,宋言汐追上德海,压低声音问:“能否劳德公公在陛下面前提一句,我如今的身份,在军中或有不便。”

    德海笑着问:“郡主有何身份?”

    电光火石之间,宋言汐忽然明白了什么。

    *

    “陛下这不是欺负人吗?既答应了姑娘随军,又要姑娘隐瞒身份,岂不是送到人脸上让人欺负?”

    竹枝一边收拾,一边抹眼泪,恨不得将自已揉园捏扁了一起塞进箱子里。

    竹雨同样是一脸担忧,手下缝针的动作却不敢停,生怕赶不上明日早晨开拔。

    朔望城地势偏北,这个时节落雪都是有可能的,少带一件冬衣她家姑娘到时候可能就会冻一分。

    宋言汐忙着写家书,并未注意到这边动静,等回神的时候才发现满满登登几个大箱子并排放着,且还有些东西在外头。

    她蹙眉打断竹枝的动作,“从军不比外出游玩,根本放不下这么多东西,一切从简,最多只能带两个箱子。”

    如果不是怕带的几本医书碰上水,宋言汐甚至连箱子都不想要,都打成包袱更省地方,累了还可以靠着歇息。

    竹枝转身直接跪了下来,抽噎着道:“姑娘就带上我吧,我不怕吃苦吃的也少,多少能照顾一下姑娘。”

    宋言汐没理她,走过去一股脑将几个箱子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只挑选了必备的药材和几身粗布衣服。

    待她忙完转过身,才看到竹枝仍跪在那里哭。

    宋言汐登时冷了脸,“我是去做军医,不是去打仗,更不是死了,你若是喜欢跪便跪着。”

    她自竹枝身边快速走过,再没看她一眼,将写好的几封家书一起递给竹雨。

    “外祖父和母亲的,待明日大军开拔你回到侯府便去送,旭柏的这一封,记得避开母亲的面给。”

    竹雨忙点头,递了个一个瓷盒给宋言汐,“北边天气干燥,胭脂水粉那些姑娘可以不带,但擦脸的香膏一定得带上。”

    怕她不肯答应,她又道:“这种小东西不占地方的。”

    不知道怎么,宋言汐忽然想到了墨锦川那张英俊的脸上,闷声问:“还有吗?”

    “有,有!”竹雨一愣,赶紧又去取了两盒过来,用棉布包裹着放在了箱子的角落。

    时间紧急,哪怕四根竹手上一刻都没敢停,也只赶出了两件大氅,男女式的冬衣靴子各两件。

    宋言汐则是做了两套护膝,又撕了干净的棉布,边缘用针脚粗粗一缝,便是方便晾洗的帕子。

    她虽未去过战场上,儿时却没少听外祖父讲过战场之上的二三事,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自已若是不准备基本是没得用的。

    况且这种私密的东西,让她用别人用过的,是万万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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