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眼看林庭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林老夫人知道,他是信了。她赶忙趁热打铁道:“如今的宋氏,可是今非昔比了,她若带着封地和赏赐过去,锦王殿下怎么不得给她个侧妃之位?”
“风儿,你可别怪母亲没有提醒你,就宋氏那锱铢必较的性子,真要成了锦王殿下的人,往后咱们家还能有好日子过?”
林老夫人光是这么说说,都觉得脊背发凉。
不行,决不能放宋氏走!
林庭风阴沉着脸,道:“母亲,我知道了。”
林老夫人脸上瞬间挂了笑,欣慰道:“好孩子,母亲就知道你定然会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母亲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只能想这种办法拖延一段时日,暂时让她死了同你和离的心。
至于别的,可就要靠你自已了。”
她说着,顺手塞了个瓷瓶给林庭风,表情严肃道:“风儿,那个宋氏生性狡猾,你只有一次机会。若是不成,以她的性子必然会反扑。”
怕他有所顾虑,林老夫人体贴道:“诗涵那边你不用管,左右她已经成了你的人,又有婚约在,还能跑哪儿去?
你呀,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养好身体,早点把人给办了,省得夜长梦多。”
“锦王那边……”
“怕他做什么,他再厉害,那宋氏不还是你的媳妇?就算是闹到皇上那边,他也不敢说他们二人有私情。”
林老夫人说着,不免心疼,“就是委屈了你,要捡别人穿过的破鞋,待此事了了,母亲定给你找几个干净的。”
林庭风不悦皱眉,“母亲,您说什么呢?儿子有诗涵和宋氏在身边,就足够了,此后绝不会再纳妾。”
“好好好,母亲都听你的。”林老夫人一口答应,全然没听出这话有哪里不对。
第69章
断骨重接
宋言汐为墨锦川接骨那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断骨之痛,非常人所能忍。
即便半个时辰前,宋言汐特意给他灌了一碗神医谷特制的麻沸散,也只能缓解少部分疼痛。
万一治疗过程中忍不住住乱动,之前所做前功尽弃不说,伤的这条腿也会彻底废掉。
从前如果碰到这种情况,宋言汐会选择将人捆起来,接骨的那只胳膊或是腿找粗壮有力的人按住。
因为就算把人打晕了,那种程度的疼痛,也会将人活活疼醒。
只是面对墨锦川,宋言汐到底尊重了他的选择。
开始前,她递了一卷纱布到他嘴边,“疼了就咬着,实在是忍不住了就把胳膊抬起来,千万不可勉强。”
“好。”墨锦川淡淡应声。
从宋言汐下刀,到断骨,再到接骨,缝合,从头到尾他没再说一个字,甚至连哼的没哼一声。
如果墨锦川不是全程睁着眼,额上满是隐忍憋出的青筋,她可能都要怀疑人是不是直接疼晕了过去。
宋言汐拿掉他嘴里的纱布,用帕子给他擦额头的汗,忍不住感叹道:“王爷当真是铮铮铁骨,让人钦佩。”
回应她的,只有墨锦川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以为他是疼得没力气说话,宋言汐手中的帕子顺着他的脸侧往下,擦拭着喉结和脖子上的冷汗。
他出了太多的汗,身上的单薄中衣完全被浸透,紧紧贴在身上。
再不换一身干爽的衣服,晚些人非得发热不可。
宋言汐正准备起身,猛然发现帕子擦拭过的位置,皮肤颜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她赶紧伸手探了探墨锦川的额头,触感冰凉。
不等她开口,墨锦川张了张嘴,嗓音沙哑道:“不必担心,无事。”
宋言汐表情严肃道:“王爷,切不可讳疾忌医,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请立即同我说。”
墨锦川:“并无不妥。”
可当那红意蔓延到因失血过多而变的苍白的脸上时,这话显得毫无说服力。
看他态度坚决,一副全然不肯配合的模样,宋言汐犹豫了一下,反手就是一针。
“你!”墨锦川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已经撑不住缓缓合上了眼皮。
趁着他昏睡,宋言汐用剪刀剪烂了他身上的中衣,只留了一截的很短的中裤遮盖重点部位。
担心体温过高会起热,用沾了冷水的帕子帮他仔仔细细擦了两遍身体,确保没有发热迹象,这才开门出去。
房间门口,三小只坐成一排双手托腮的等着,听到动静齐齐转头看来。
娇娇:“姐姐,爹爹没事吧?”
子旭:“爹爹怎么样?”
黑衣少年:“……”
看着动作一致,违和感却很强的兄妹三人,宋言汐斟酌道:“王爷很累,这会儿已经睡着了,若是晚上没有发热迹象,最迟明天早上就会醒来。”
“腿。”黑衣少年突然开口。
另外两小只也眼巴巴地看着宋言汐。
清楚他们想听什么,宋言汐仍如实道:“断掉的骨头我已经重新接好,但王爷的腿之前耽搁了太久,到底能恢复几成,还要看后续骨头的长势。”
子旭忙问:“爹爹以后还能骑马吗?”
话音落地的瞬间,宋言汐能清楚感觉到,有数道视线齐聚在她的身上。
这些视线不单单来自门口守着的暗一,还有院门口的侍卫,以及藏在墙头树梢上自以为隐秘的众人。
他们在以自已的方式,默默守护着他们心中永远的将军。
身为将军麾下一员,他们最担心,也最想知道的莫过于墨锦川能否恢复如常,重新骑上阔别多日的战马,带领他们重回战场之上。
作为医者,宋言汐应该回答不确定,毕竟这种程度的伤者,便是她的师傅神医谷出山,也不敢保证说一定可以恢复如初。
可他感受着他们激动的心情,她很难不受触动,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泼冷水的话来。
她看向暗一,问:“若是王爷腿疾无法治愈,你当如何?”
暗一回答的毫不迟疑,“自是誓死跟随王爷!”
紧接着,院内响起众人齐齐整整的声音,震得屋檐上暂歇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远。
“我等誓死跟随王爷!”
宋言汐冲着众人点点头,转身进屋。
她什么都没再说,可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大家已然明了。
无论墨锦川的腿是否恢复,他仍是他,是那个年仅十六岁却愿意放下京中富贵荣华,毅然决然投入军中带领将土们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神话的少年将军。
若非大安边关这几年尚且安稳,否则便是坐在轮椅之上排兵布阵,以他的才学谋算也定然不输那些个花拳绣腿的所谓将军。
视线猝不及防与躺在床上的男人对上,宋言汐挑眉,“王爷何时醒的?”
早知道,她就在银针上涂点蒙汗药了。
墨锦川嘴唇动了动,还没发出声音,只听一叠音的“爹爹”响起。
紧接着,高低不一的三道身影从门口冲了进来。
宋言汐随手捞起冲上去要抱抱的小奶团,表情严肃道:“你爹爹的伤口才刚刚缝合,还在出血,这几天都不能抱你。”
本以为小丫头会哭,她甚至都想好了如何安慰。
没想到娇娇之时瘪了瘪嘴,然后自我安慰道:“爹爹受伤了,不可以抱抱,娇娇要懂事点。”
被她可爱乖巧的模样逗笑,宋言汐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脸颊的软肉,由衷道:“王爷的贴身小棉袄当真让人羡慕。”
墨锦川眸光微沉,扯动唇角,“你也可以有。”
宋言汐脸上笑容猛地一僵。
想到林庭风那张脸,她顿时觉得生理性恶心,就连怀中的小奶娃看上去都没那么可爱了。
同那种人有孩子,还是算了吧。
“谢谢。”身后传来少年清冽的嗓音。
宋言汐还以为是自已听岔了,转过身对上黑衣少年略显别扭的眼神,才确定刚刚的话是他所说。
见了两次面,说了三个字,这孩子莫不是有些口吃?
迎上她关切的目光,又想到她医者的身份,黑衣少年陡然红了脸,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我会说话。”
“子桓,不得对宋姑娘无礼。”墨锦川皱眉呵斥。
子桓看了看他,垂下了眼睑闷声道:“对不起。”
宋言汐轻笑,“无妨,你的声音很好听,应当多说话才是。”
闻言,子桓的脑袋垂得更低了,整个人都因为紧张而紧绷起来。
第70章
心病还须心药医
看出他的情况有些不对,宋言汐柳眉微蹙,默默拿起了手边的针包。
余光瞥见她的动作,墨锦川忙道:“子桓,你先带弟弟妹妹回去读书。”
子桓忙不迭点头,拽着子旭的胳膊就要走。
窝在宋言汐怀中的娇娇顿时不乐意了,赶忙提醒道:“二哥哥二哥哥,还有娇娇哦!”
她倒腾着小腿,从宋言汐的怀里滑了下来,小跑着追上去,拉住子桓的手。
可没走两步,小丫头就反应过来不对了。
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墨锦川,奶声奶气地问:“爹爹,娇娇也要读书嘛?”
没等墨锦川回答,子桓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
“哎呀!二哥哥坏,快放娇娇下来!”小奶团回过味来,一切都已经晚了。
听着抗议的声音渐渐远去,宋言汐在桌边坐下,执壶为自已倒了一杯茶水。
她无心窥探他人隐私,可既然锦王殿下愿意说,她也不介意充当一个听客。
毕竟,她是打算做这几个孩子后母的人,多了解一些总没坏处。
墨锦川并没有着急解释,而是扯了扯苍白的唇角,笑道:“子桓很喜欢你。”
“王爷连这都看出来了?”宋言汐诧异挑眉。
话说完她就沉默了。
知子莫若父,瞧瞧她刚刚问的什么话。
为了缓解尴尬,宋言汐轻咳一声问:“二公子是因何事不愿同人讲话的?”
口疾多数是先天形成,少部分能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有口却不能言。
方才子桓那孩子虽没说几句话,可口齿清晰,更像是医书记载中所写的口吃。
口吃也分先天或是后天,先天很难治愈,而后天高热不退或是经受一些刺激,也有可能导致此病发作。
与她探究的视线对上,墨锦川沉了嗓音,“子桓幼年,亲眼目睹了生母惨死。”
宋言汐点头,“难怪那孩子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儿时的事情对他影响太大。”
“可有解法?”墨锦川问。
“心病还须心药医,得他自已愿意走出来才行。”
想到什么,宋言汐感叹道:“若是仇人还在,让他亲手替她母亲报仇,或许能解开他的心结。”
墨锦川闭了闭眼,声音染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他手刃了那人。”
宋言汐眉心狠狠一跳,“二公子当时才多大?”
看子桓的身量,今年最多不过十一二岁。
墨锦川并未说话,只是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纱幔,似是陷入了某些不好的回忆。
想起师傅曾说过经历战争的人,即便从战场退下来,后半生也很难忘记这段痛苦的记忆,宋言汐不由得站起身来。
她要是没记错,药箱里应该还有半盒安神香,点上一些锦王殿下多半会好受些。
“奇怪,我明明记得放在这里。”翻找着药箱,宋言汐忍不住小声咕哝,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有一道目光,正紧张的追随着她的动作。
墨锦川眉头紧皱,双手撑着床板试图坐起身。
可就这么一个,对于从前的他而言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如今的他却根本做不到。
腿部传来钻心的疼痛,不过几息之间,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
身上干燥的锦被,也被汗水打湿,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墨锦川惨白的脸一瞬变得涨红,看着不远处的纤细身影,逃也似地移开目光。
常年练剑导致掌心粗粝的大掌顺着胸膛缓缓向下,摸到腰际的裤腰时,心中紧绷着的那根线瞬间松懈下来。
还好……
端着香盒想要问墨锦川何处有香炉的宋言汐转身看到隆起的锦被,白皙的小脸一瞬变得绯红。
她忙要转身,却不小心踢到了桌腿,慌乱间两人目光对视。
见她脸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墨锦川瞬间明白了什么,赶忙拿出自已的双手,以正清白。
可他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向宋言汐证明,他清楚她此刻所想……
“啪嗒!”木盒自手中跌落,里面的香粉撒了一地。
宋言汐赶紧蹲了下来,借着捡盒子的动作低着脑袋,不让人看到她早已熟透滚烫的脸。
把人往龌蹉处想已经很失礼了,居然还让别人察觉了她的心思。
这也太丢脸了……
墨锦川的慌张不比她少,强装镇定岔开话题道:“子桓手刃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本王到时人已经咽了气。”
“原来如此。”宋言汐一心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压根没听清楚前面的话,只捕捉到最后几个字眼。
她调整着呼吸,确保脸颊的热度没那么吓人,这才赶紧站起身告辞。
这锦王府,是一刻也不能待了。
墨锦川脱口道:“这便要走?”
意识到自已失态,他赶忙道:“本王让人送姑娘回去。”
“不劳烦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宋言汐头也不抬的拒绝,目光落在手中的空盒子上,开口道:“这几日伤口会有些疼,王爷若是想恢复的更快一些,此前的止疼药便不能再用了。”
她本想着墨锦川会迟疑,没想到他只说了一个“好”字,答应的利落干脆。
反倒显得宋言汐的担忧有些多余。
但转念一想他曾深入敌军大营,以一挑一百生擒敌方主将,致对方不战而降还自愿割让三座城池的英勇事迹,宋言汐顿时觉得一切都合理了。
战场上药物稀缺,许多土兵受了伤都是草木灰一撒,剩下的全靠自已抗。
抗不过,就只有一个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