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竹雨眼睛最亮,轻扯了扯她的衣袖,问:“姑娘,我今日的鸟叫学得像不像?”“像。”宋言汐的目光落在她额头的红痕上,“疼不疼?”
“不疼,一点都不疼!”竹雨忙摇头,警惕地看了眼院子四周,压低声音问:“姑娘,顺天府的大人当真会信咱们吗?”
想到自已当时冲出去,说是自已心疼姑娘趁林家母子不知情挪了她私库中的嫁妆一事时,以邱元正为首表情严肃盯着自已的几个人,她不免觉得脚软。
让一个平日只会打算盘的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飙戏,着实有些为难人。
对上四根竹疑惑的目光,宋言汐解释道:“能入顺天府为官之人,必然不会是平庸之辈,咱们在他们面前玩的这一套把戏,骗不过他们。”
“这可怎么办?”
“姑娘放心,此事是我一人所为,顺天府的人问起来也绝对牵扯不到姑娘的身上。”
竹雨说着,咬了咬牙便要朝外走。
宋言汐一个眼神,旁边的竹枝赶忙拉住她。
“你着什么急呀,姑娘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道理,肯定不会让你今天的头白磕的。”
“姑娘……”竹雨眼眶红红,有委屈更有愧疚。
怕她等下哭起来把院子淹了,宋言汐笑着问:“傻丫头,若是顺天府有意治罪,我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以邱大人办案时雷厉风行的作风,真要调查,不出两日便会查出嫁妆如今在母亲手中。与其后面无法交代,不如在他动手之处便主动坦白。”
竹枝问:“姑娘是如何能确定大人们不会追究的?”
“并不能。”宋言汐微微一笑,在几人震惊的目光中缓缓开口:“我不过是不愿用自已的嫁妆贴补将军府,何错之有?便是闹到陛下面前,最多也不过是得几句申饬。”
“几位大人都是聪明人,家中又都有女儿,虽不至共情,却也决计瞧不上林家母子的行事作风。”
“姑娘今日行事,未免太凶险,为了将军这样的人实在是……”
宋言汐顿时冷了小脸,“这种话以后休要再提,他林庭风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我如此?”
她要的,可从来都不是所谓夫君的重视。
平复了情绪,宋言汐吩咐竹枝道:“尽快将今日的事情传播出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不必心疼银子。”
“姑娘放心。”
*
秋日极易犯困,宋言汐不过坐在院中看了几页医书,眼皮就沉的险些抬不起来。
她端起手边冷茶喝了一口,只觉得浑身骤然一轻,人也精神了不少。
竹枝刚好过来,将手中的信递给她,咕哝道:“竹果竹露跑哪儿去了,怎么能让姑娘喝冷茶。”
“热茶烫嘴。”宋言汐拆着信,头也不抬道。
逗趣的话,听得竹枝一阵恍惚,还以为是自已平日想得太多产生了幻听。
自从嫁入将军府,她便再没见过这般随性肆意的姑娘。
如今终于……
宋言汐看着信纸上遒劲有力的字体,眼前不自觉浮现出墨锦川带着浅笑的脸,唇角也随之上扬。
原来外祖父常说的见字如人,并非是文人之间互相恭维的话,而是写实句。
看着她脸上的明媚笑容,竹枝也是打从心底里替她开心,正想说什么,两道身影急匆匆地从外头进来。
宋言汐挑眉,“府上有热闹可看?”
两根竹齐齐点头,又齐齐摇头。
竹枝赶紧给她们倒了两杯水,着急道:“喝完水慢慢讲。”
两人喝了水,一人一句像是讲单口相声般,描绘着方才看到的情形。
“老夫人看到将军下朝被打得浑身是血抬回来,一口气没上来,只接栽进了花圃里。”
“将军当时还醒着,一个着急直接从木板上滚了下来,脸朝地摔了个狗吃屎。”
“三姑娘不知怎得也在,原本是假哭着跑进来的,看到这一幕直接被吓哭了。”
“还能做什么,去找将军告状呗。”竹枝轻哼一声。
她听得正热闹呢,两根竹突然不吭声了。
“将军是被谁打了?”正听到兴头上,竹枝忍不住追问。
两根竹摇头,齐声道:“不知道。”
“你们出去看了半天的热闹,就看了这些?”
看着两脸为难的两根竹,宋言汐轻笑,“为难她们做什么,此事将军府的人怕是还不知情。”
竹枝赶忙看向她,“姑娘如何知道?”
第45章
恨嫁女,容颜俏,为了将军爹不要!
宋言汐将手中的信纸递给她,问:“邱大人家这个月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好像是邱家大房添丁,福寿堂那边前两天来人提过一句,说是老夫人身体不适,想让夫人前去吃酒。”
说是吃酒,不如说是让她自掏腰包,以将军府的名义前去送礼。
这种事情从前林老夫人没少干,且每次宋言汐都会将事情办得妥帖,既不用她出东西,有时也会喊上她和林庭萱一同出席,给足她颜面。
墨锦川在信上写,皇上早朝之时震怒御史弹劾一事,原本只罚了林庭风半年的俸禄,要他日后谨言慎行莫要丢了大安官员的脸。
结果林庭风前脚刚认完错,表示绝不再犯,后脚邱元正就站了出来,弹劾将军府私自挪用儿媳嫁妆被状告到顺天府。
且他带人前往时,林老夫人不仅极其不配合,甚至明目张胆的要求他们通融。
顺天府是什么地方?
没有皇上的首肯,便是皇亲贵胄犯了事,也不敢当面要求审案官员通融一二。
林老夫人此举,无异于“老虎头上撒泼”“太岁头上动土”,说得更严重点便是目无王法,藐视皇权!
要不是林庭风反应的快,当着皇上和满朝文武大臣的面,将自已的母亲说成了一个出身乡野,目不识丁的粗鄙妇人,今天就不止是挨四十大板这么简单了。
信件最后,墨锦川说:“此人甚无耻,望多提防。”
竹枝看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出声,“没想到锦王殿下那般风光霁月的人物,竟也会背后说人。”
宋言汐想说他也是人,又觉得这话怪怪的,岔开话题道:“明日采买时回去寻一趟母亲,让她待我写信交给外祖父,就说邱大人待我有恩,劳烦外祖父帮忙将我前几年放在他那处的丸药借着席面的由头送去一瓶。”
竹枝赶忙记下,问:“今日这信,姑娘还烧吗?”
锦王殿下的墨宝千金难求,若是拿到外头……
“烧了。”宋言汐毫不犹豫道。
林老夫人本就怀疑她与锦王殿下有什么,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才一直不敢发作,这封信真要落在母子俩手中,便是她的催命符。
她还未查清将军府背后的人,敌在暗她在明,一丝一毫都不得马虎。
一旦行差踏错,等待她和言家的便是万劫不复。
*
“将军好,将军妙,娇妾随军两相照!恨嫁女,容颜俏,为了将军爹不要!”
靖国公府外,人手一串糖葫芦的孩子们围着大门口的石狮子又蹦又跳,脆生生的童音隔着紧闭的木门传进去。
整个国公府上下噤若寒蝉,恨不得走路都不发出声音,生怕惹怒了主家饭碗不保。
庄诗涵正烦的厉害,听到动静皱眉,“吵什么吵,我不是说了这段时间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吗?”
“回郡主的话,是一群皮孩子在外头瞎嚷嚷,奴婢这就将他们赶走。”
“孩子?”庄诗涵拧眉,起身出门。
院子里一队训练有素的侍卫齐齐转身。
庄诗涵冷脸,“看什么看,再看本郡主挖了你们的眼睛!”
侍卫们皆佩戴兵器,为首之人冷冰冰道:“请郡主回房。”
昨日靖国公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封了庄诗涵所住的院子,里里外外都由他的心腹把守。
别说是有人进出,就算是一只苍蝇经过,也会被侍卫斩于剑下。
庄诗涵闻言更气了,沉着一张脸道:“我看爹真是老糊涂了,我跟风哥可是皇上赐婚,他难不成要抗旨不遵?”
回应她的,只有外头并不清晰的童谣声。
讨了个没趣,庄诗涵黑着脸回屋,正想着要不要弄点药把侍卫药倒偷跑出去,就听到窗户外响起三声轻扣。
“风哥!”以为是林庭风冒险前来,她小跑着过去开窗。
结果窗户打开,外头只有一只信鸽。
庄诗涵心中一阵苦涩,去取出竹筒里的信件看着,失望的心情瞬间被愤怒给取代。
这个宋言汐,亏得她之前还觉得她可怜,没曾想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竟如此恶毒。
明明是她害得将军府青黄不接,不主动拿出嫁妆认错便算了,居然还敢报官,害得她的风哥不仅被皇上斥责,还挨了打!
不过就是些身外之物,如此抠抠搜搜,眼皮子也忒浅了点,也难怪风哥对她没有任何兴趣。
到底是闺阁女子,格局太小,难堪大用。
庄诗涵讽刺地笑笑,找出纸笔,快速写了一封信,让贴身丫鬟藏在里衣里带了出去。
*
整整三日,将军府上大夫不断,可个个都是信心满满前来,垂头丧气离去。
他们想不明白,不过是板子打出的皮外伤,天气又算不得炎热,伤口为什么就像是见了鬼一样难以愈合。
最后一个大夫离开时,冲着林老夫人摇头道:“将军这伤若是后日还无痊愈迹象,便让府上着着手准备后事吧。”
“庸医,居然敢诅咒我儿!来人啊,给我拖出去打!”
老夫人气得哆嗦,砸了半个屋子的瓷器,才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着人来请宋言汐。
人来了几波,却连院门都没能进去。
奉命前来的婆子没办法,只能隔着院墙高喊道:“烦请夫人修书一封送回言家,请言老爷子出面,邀神医出山为将军诊治。”
她自认比起之前,已经足够客气,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了拿着大扫把的两根竹。
竹枝小脸一沉,“打!”
两个大扫把迎面而来,砸的说话的婆子抱头鼠窜,留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跑走了。
竹枝掐着腰,扭头啐了一口,“不知道的以为多大脸呢,还让老爷子出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已什么东西!”
难得的,端着脏水盆出门的竹雨没嫌她说话难听,只皱眉提醒另外两根竹,“下次动作慢一点,白脏了一个盆,怪可惜的。”
闻着空气中飘来的恶臭味,三根竹齐齐后退。
宋言汐刚好出门,默默止住了脚步,看向她道:“回去洗个手,我带你们出去看场戏。”
第46章
轻易的让他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
“好个宋氏,她这是存心要害我儿的命啊!”林老夫人看到自已的人鼻青脸肿的回来,气得直哆嗦。
她颤抖着手,指着周氏的鼻子怒道:“你亲自去跑一趟,要是见不到人……”
周氏怯生生打断她,“要是见不到人,婆母便让夫君休了我吗?”
“你!”林老夫人怒极,“你也要学那个宋氏,活活把我给气死是不是?”
“儿媳不敢。”周氏垂眸,依旧是从前那副乖顺的模样。
若非亲耳听到,林老夫人恐怕都要怀疑刚刚那话,是不是出自她这个大儿媳之口。
老夫人冷沉了脸,“你别得意的太早,顺天府的人就算手再长,也管不到人家的后院去。”
待风儿的伤好一些,她腾出手来,非要好好教训这个妄图蹬鼻子上脸的东西!
“老夫人,不好了!”丫鬟匆忙跑进来。
林老夫人正愁一肚子火没处发,抓起手边药碗狠砸过去,骂道:“不长眼的晦气东西,我还好端端的在这里坐着呢,怎么就不好了?
你们一个个的,怕是都盼着早些气死我,好在将军府一手遮天吧!”
“噗嗤……”周氏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对上老夫人想要吃人的眼神,周氏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期期艾艾道:“婆母莫怪,我一想到小叔的伤一直没什么起色,心中实在是伤心的厉害。”
“平日不见你对风儿关心半句,如今在这里惺惺作态也不嫌恶心。”
林老夫人横眉,烦躁道:“外头吹吹打打的是什么东西,谁家死人了不成?”
周氏仔细听了听,“似是喜乐。”
看了眼外头的日头,林老夫人冷笑,“谁家这个时辰嫁女娶妻,也不怕冲撞了什么,喜事变丧事。”
周氏拧眉,压下心底的鄙夷,语调幽幽道:“婆母,我怎么听着这动静,像是冲着咱们将军府来的。”
林老夫人仔细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
这唢呐声停在那不远不近的,都维持了好一会儿了。
她起身朝外走,经过被砸晕了的丫鬟身边时,还不解气地踢了一脚,指桑骂槐道:“不长眼的小贱人,老娘早晚把你发卖出去!”
婆媳俩刚走出院门,迎面撞上带着四根竹过来的宋言汐。
主仆五人,硬是走出了十几二十人的气势,看着一点也不好惹。
林老夫人一张脸拉的老长,“你来做什么?”
请了几趟都请不来的人,如今主动前来,必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宋言汐莞尔一笑,道:“自然是来找将军践诺啊。”
“贱人!”老夫人的脸一瞬涨红,“风儿如今都被你害成这样了,你竟还敢来找他要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将军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自是言出必行。”
宋言汐敛了笑,严肃问道:“婆母方才那话的意思,可是将军打定了主意要言而无信?”
林老夫人气结,怒道:“你是风儿的妻子,你的便是他的,夫妻之间银钱往来,如何算得上一个欠字?”
林庭风昏迷前,再三叮嘱甚至逼着她用已故父母的名誉发誓,绝不在人前责怪宋言汐变卖将军府家产捐与军中一事,免得传扬出去触怒龙颜。
如今她看宋言汐的眼神,跟看杀父仇人没有任何区别。
宋言汐柳眉微蹙,问:“可是将军府账上没钱,将军拿不出?”
“谁说的?”林老夫人硬着头皮道:“账上有的是银子。”
她冷冷一笑,“我就是不给你,你能如何?有本事继续去顺天府告状啊!”
说着,老夫人瞪了一眼全程看戏的周氏,道:“随我一道去看看,是哪家不长眼的竟敢在我将军府门外放肆。”
周氏冲着宋言汐微微点头,跟着她离开。
等人走了点距离,竹枝轻声问:“姑娘,我们要跟出去看看吗?”
直觉告诉她,姑娘方才所说的热闹,绝不是特意跑来福寿堂看林老夫人跳脚这么简单。
宋言汐点点头,吩咐道:“将军院中的熏香,不必再送了。”
背上血流不停了三天,再这么下去,林庭风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