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热水涌上来,明灿的手和浴缸沿像是结了八辈子?仇,无论怎么样都抓不稳。狗屁浴缸,到?底谁才是你的主?人,跟着我的手走?不行吗?
明灿完全意识不到?是她自己的问题,同频才能借力,她现?在能依靠的唯有池潇。
水雾在空气中蔓延缭绕,热意无限地?蔓延膨胀,将密闭的空间挤压得再盛不下除了他们之外的事物。
因差距太大造成的天?崩开局已经度过去了,明灿勉力地?想要占据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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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里不禁想起前几天?在学校,午休时间,许嘉筠拉她打游戏,明灿上线看到?一个亲密关?系申请,竟然有人要和她绑定情侣关?系。
那人的ID名叫cx1234。
明灿忽然想起来,上学期似乎和这个人打过两场游戏。池曜的一个弟弟管他叫表哥,池曜也管他叫哥,加上这个毫无个性的ID,明灿想不猜到?他是谁都难。
那两把游戏池潇玩的是瑶,骑在她头上摇花手,但他主?玩的位置其实是打野,和明灿一样。游戏里他给她让位置了,但是现?在,他们之间没有谁会让谁,真刀真枪地?相逢在了战场上。明灿握有微弱优势,因为她现?在是骑人的那一个。
她掌握着敌人的武器,敌人也用武器掌控着她。
明灿身上永远有着不服输的劲儿,即使在失魂落魄之时也要和他较劲,拼出个胜负,池潇却并不这么想。
他或许拥有武器,或许试图侵略,但是终点应该是被她紧紧地?攥住,彻底地?征服。
他不断迎合她最喜欢的,反反复复,明灿却绝口不承认那是她最喜欢的,可她的脑子?和行为是完全分开的,她的举动告诉他她真的喜欢死了,恨不得强迫他住在那里,这真是让人兴奋,因为他也非常喜欢。
明灿喉咙里冒出她自己都听不懂的奇怪声?响,脑子?里则一如既往地?在怼天?怼地?,痛骂某人让她变成触控机器,而他作为掌控者,指令下达得太狠太快,令她无法反抗,不受控地?就去执行,几乎要失去自我意识。
仅剩的自我意识又?告诉她。老娘真喜欢这样。
哔哔
脖颈迷迷糊糊地一下下往后仰,
明灿翘首瞭着天空,在?浮晃的视野中,看到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烟圈,
时而圆润,时而涣散,心余力拙地维持着形状,
却在下方猛烈的劲风吹拂下,
不断向上飘悬,直到再无高处可去,轰地撞上了天花板。
于是烟圈碎掉,
彻底失去理智的形态。
电流在积雨云之中滋滋作响,
穿透了每一个?角落,
将所有机能都麻痹,
再也蓄不住雨。
在?满室弥漫的雾气中,
池潇能清晰看到她的形状,
既快慰又为这不由己的快慰而不忿,
渐渐散作云霞,火烧云的颜色,将他的眼眸也映得灼灼。
明灿脑子里越是一片空白,越要搜肠刮肚地找个?话题聊聊,
阻止这空白无休止地蔓延,
同时也为这张不听话的嘴找点儿正经事?做,别再抛声衒俏地吟弄春意。
什么话题好呢……
她这边正努力地把放飞魂窍的风筝收回来,偏有人不顺她的意,
执一把钝长的剪子,
悍然地将风筝线剪断,一双漂亮又混账的眼睛凝望风筝飞远了,
长久地在?青空中飘摇,就是不允她落地。
飘远了的人想?回到踏实的地上,只能摒弃遐飞的思绪,搜寻实感来代替。
实感是她在?这场游戏中唯一的对手,贴在?她身前的男人。
不得不承认他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压力,让她主动或被动地一直监控着他,看他喉结艰涩地滚动,像冰块突出的一角似的锋利;看他宽阔的肩微微耸起来又塌下去,想?象着地球上哪里的版块会有这么密集的地壳运动;看他力量感极强的腹肌极规矩地排列着,由宽到窄,像数学公式一样完美,不得不承认数学是最美丽的学科,世界万物?的奥妙都能用数字符号来描绘,一如她现在?潜心地、求知欲极强地计算着她此刻被探索出的容积,数字和符号在?脑海中飞旋,得出了让人心惊胆战的答案。
接着自信地承认,女?人拥有无限的潜能,比数学更完美,理应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真让人敬佩……
说好了关注实感,莫名其?妙又被遐想?带跑了。
池潇一瞬不瞬地品读着她,把她的警惕,她的逸兴遄飞都深深地收入眸中。其?中最清晰的一个?认知是她现在?肯定不饿了,不需要用脑子猜想?,光垂眸俯瞰,就能看出来她今晚进食已?是海量。
终于从迷幻的世界抽身回来,明灿累极了,像狂风摧残的风筝抖索着落到手上,她总算有余力去思考方才那个?问题——聊点什么正经的呢?
不中用的脑子只能翻出他们跌进这里之前最后聊的一个?话题。
饿不饿?
明灿想?起在?A大碰到池潇的时候大约五点多,他骑车应该是去往食堂,没想?到半路碰到了她。回家后他问她要吃什么,那时候显然是想?和她共进晚餐的。
直到现在?,又过去很久了,他确实该歇下来填补一下他的胃。
明灿两条手臂要掉不掉地挂在?池潇肩上,声音细碎似蚊呐:“你、你还没有吃饭吧?”
耳边尽是踏浪声,池潇根本?听不清:“什么?”
“我说。”明灿憋了两秒的气,再开口时,声带的震动加剧,嗓音明显响亮起来,“你没吃饭吗?”
……
池潇:?
“不、不……”这一下还击让人几乎亲眼看见金星坠落在?地球了,明灿使?劲地扒拉他,小兽似的本?能反应,动作没有半分气势,全然慌张地告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几辈子吃斋念佛都难修来此刻看到她这样毫无底线地退让。关于谁饿不饿,谁吃饭了没这个?话题无休止地进行了下去,明灿一开始坚定地阿谀奉承池潇一定吃过了,这个?法子不太?管用之后她又走上了卖惨之路,脑子不清楚的时候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人设崩得一干二净,言之凿凿地哭说她这辈子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么饱过,如果现在?立刻去看医生的话医生一定会秒下诊断说这位患者快要坏掉了。这时候诊室的门开了,外面走进来一个?姓池的长得超帅的年轻医生,二话不说把她嘴巴掰开往里看,异常认真地询问她是吃了哪位学长学姐送的东西才会变成这样。
“是池潇学长。”明灿也很认真地答复。
医生满意地点头,眼神很是温柔,眼尾扬起来,带着细微的震颤。
又过了许久,雾气像墙纸把浴室玻璃完全地封住,池潇从水里捞了只滑不留手的鱼,浴巾一裹随便擦擦又丢到了床上。
呼吸到冷冽的空气,明灿一瞬间像换了副脑子似的,眼神恢复了矜傲和警惕,边踢人边哑声怪他没服务好:“我头发还是湿的!”
池潇这会儿正压制着她,一直没离开过,垂眸望见湿发像海藻似的铺在?枕巾上,流动的水墨画似地慢慢洇开,极艳丽的脸庞枕在?上面,想?不了更多,低头又吻住,热气交换间断断续续地回答她:“晚点,我去换床单。”
“枕芯也要换。”
“嗯。”他气息短促地笑,“床垫是不是也要换。”
“……”
明灿晕惨惨地想?家里哪有能换着用的床垫啊,这个?牌子的床垫可是从国外空运过来的,也不知道国内有没有卖,她睡的床可不能放乱七八糟的床垫,于是又想?到绝不能把这个?床垫弄脏,但是这是她可控的吗……
自诩天生话多的人这会儿忽然又缄默了。
抬眼望去,冰川似的浅色眼睛沉静地将她通读,眸底又是极幽深的,暗流涌动,明灿突然间无法消受他这无声的专注,衬得另一处声响要掀了天,她两只耳朵几乎要因为过于敏锐而被蚕食掉。
等他终于喊了她一声:“灿灿。”
这一瞬间,明灿好似化?作了声音本?身,是空谷中涤荡的回声,缠绕着波纹的中心,圈圈层层地往上叠加。,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潇却不满她只做出这样简单的回应,低声下气地,连哄带骗地,问她他是谁。
鉴于刚刚不小心把他嘴咬破了,明灿有点怕受罚,迷迷瞪瞪地说:“潇潇?”
惹来一声沙哑的笑,明灿攀上去把他嘴堵住,深吻间又被他逼着喊了小时候不知道叫过没有的阿潇哥哥,明灿觉得落了下风,恰好对方一滴汗水顺着下颌砸到了她锁骨,她脑中灵光一闪,细声细气地调侃他:“不愧是名字里有六点水的水瓶座男人,果然是水做的。”
下一瞬便让她知道到底谁是水做的。明灿被t?教育间,还有心思纠正自己:“不对,漏了潇字里面的两点水,你应该是八点水才对。”
池潇:“你还挺细致。”
“我不止细致,我还博学。”明灿立刻给他起了个?新的小名,“八点水,那就是……???”
小学的时候就有同学管池潇叫八点水,班上还有闲人特?地翻字典找出这个?字给他看,所以池潇也认识这个?字,一听就联系上了。
此刻,明灿非常煞风景地笑场了:“??,哈哈哈……我是天才吧……”
没一会儿她便笑不出来,八点水的含义在?喉咙里转了山路十八弯,回到了上一轮在?浴室里的剧本?,她求着?点,他无动于衷地不了,这是她这个?天才应得的。
……
城西三环附近的别墅区。
淼淼和朋友告别后,背着小书?包钻上了suv后座,把书?包摘下来,再爬到安全座椅上面乖乖坐好。
爸爸今天迟到了几分钟。说好了八点来接他,八点五分车子才开到,虽然只迟到了很短的时间,但是对于爸爸这样极其?守时的人来说,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一进入车厢,淼淼就闻到了浓郁的浴液味道,似乎是玫瑰花香。他记得爸爸以前身上不是这个?味儿,这个?香味更像妈妈喜欢的,这么浓厚,好像把爸爸整个?人都腌入味了。
池潇今晚先是在?融着玫瑰精油的浴缸里泡了许久,事?后又去冲澡,用的也是明灿那些花香味道的洗浴用品。
头发都来不及吹,随便擦了两下就穿衣服出门了,一路飞驰过来,还是迟到了五分钟。
内后视镜里,小朋友圆溜溜的葡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池潇发动车子,平稳地驶出了小区,公路还算畅通,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触控屏上点了几下,给淼淼放儿歌听。
“爸爸。”淼淼坐在?安全座椅上,两条小短腿随着儿歌一晃一晃,好奇地问,“你晚上碰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池潇:“为什么这么问?”
淼淼:“因为你下午来接我放学的时候,和现在?不太?一样。”
他伸出两根食指,先把唇角往两边拉得平直:“接我放学的时候,你是这个?样子的。”,尽在晋江文学城
接着又把唇角戳得高高的:“现在?是这个?样子的。”
池潇通过后视镜看他摆弄脸蛋,没忍住笑了一声:“嗯,是有一件好事?。”
淼淼竖起耳朵:“什么好事??”
池潇手指悠哉地敲着方向盘:“我可能要搬家了。”
淼淼愣住,不由得紧张起来:“搬到哪里去?”
淼淼不想?爸爸搬走。
有超能力在?,他本?来可以听见爸爸的心声,在?爸爸说要搬家的时候就知道他会搬到哪里去,不用像现在?这样呆呆傻傻地等下文?。
可是。
今晚自从上了车,只要他对爸爸开启超能力,脑子里就会响起非常高昂的“哔——哔——”机械音,除了偶尔听到妈妈的名字,其?它全部都被“哔——”声屏蔽了,频率高得就像狂响的警报,淼淼感觉脑袋都要变成警报器了,简直太?欺负人了,凭什么大人能想?小孩子不能听!
淼淼“啊”地一声倒进了安全座椅里,颓废地对池潇说:“爸爸哔——啊哔——妈妈哔——哔——哔——”
“……”池潇纳闷道,“你在?说什么?”
淼淼愤愤地捏着小拳头,必须让爸爸也感同身受一下:“哔——我在?哔——哔——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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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潇:“……?”
抱我
淼淼假装没?看见爸爸有多无语,
兀自哔哔个不停,发泄着对超能力歧视小朋友的不满。
池潇坐在驾驶座上,沉默了会儿,
忽然又笑起来,似乎觉得他儿子无论做什么莫名其妙的举动都很可爱。
发现爸爸一点都没有get到?他有多惨,反而还笑,
淼淼的魔法反击宣告失败,
终于丧气地停下了哔哔。
在没有人知道的角落。
一个六岁的小男孩轻轻地碎了。
“爸爸。”淼淼闷闷地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要搬到?哪里去?呢。”
池潇噙着?笑说道:“搬到?家里最大的房间?住。”
“家里最大的房间?……妈妈的房间??!”淼淼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下子从谷底冲上了高峰,
“真的嘛,
你?们两个要住一个房间?,
一起睡觉嘛?”
池潇谨慎地说:“只是有这个可?能,
我在争取。”
“那你?一定要加油。”淼淼说,
“我喜欢你?们两个一起睡觉!”,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潇被他说得耳朵发烫。
童言无忌,
淼淼表达的只是很单纯的,
希望爸爸妈妈关系好的心愿。
车子停在十字路口,池潇不经意地问:“你?以前应该没?见过爸爸妈妈一起住吧?”
“嗯。”淼淼老实地说,“爸爸偶尔会去?妈妈房间?,睡觉之前就会离开,
妈妈从来不让爸爸在她房间?里睡觉。”
池潇瞭着?前方连成一片的刹车灯,
瞳孔映得暗红,淡声问:“偶尔是多久一次?”
淼淼想了想,说:“我不记得了,
应该挺久的吧,
有时候好几个月你?们都不见面?。”
那真是,挺低的频率。
没?猜错的话,
在那个时空,他和明灿名为夫妻,实为炮|友,而且是只满足最低频率生理?需求的那种?。
池潇轻轻叹了一口气,趁着?车子还没?启动,回头看了淼淼一眼,见他嘟着?小嘴眼睛发直,不知道在想什?么,池潇喊了他声,说:“小朋友,发什?么呆呢?”
淼淼扁扁嘴,说:“我觉得爸爸妈妈还是应该一起住。”
池潇想了想,温声说:“世?界上没?有什?么法律规定爸爸妈妈一定要一起住,男人和女人即便结婚,成为了夫妻,也是有独立想法的两个人,随时都要把尊重对?方的想法放在首位,不能强求。如果这两个人互相喜欢的话,自然就会走到?一起,想要在一个屋子里睡觉了。”
许多外在因素就能促成一场婚姻,所以婚姻更像是一场外在的仪式,不一定代表着?内在的连接。只有感情到?位了,两个人才能自然而然地黏在一起,否则就是强求。
淼淼很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只是在现在这个世?界,看到?爸爸妈妈的感情也可?以这么好,他不由自主地感到?难过:“所以,三十多岁的爸爸妈妈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对?方吗……”
红灯转绿,池潇启动车子,用很轻的声音说:“应该只是你?妈妈不喜欢我。”
他想不到?任何?不喜欢明灿的理?由。她的毒舌、强势、暴躁脾气……他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靠近太阳本来就有被灼烧的风险,更何?况,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内心其实是很温柔的,只是不太允许旁人轻易走进去?罢了。
回家路上,池潇去?烘焙房买了贝果三明治当晚餐,又带了两个不同口味的奶油蛋糕牛角包回家,慰劳一下某个自称再也吃不下了、肚子要撑坏掉了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