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明灿抬眸,看到他手里拿了条厚实的浅驼色毯子,她下意识道:“我不冷。”池潇:“你确定??”
明灿:“确定?。”
不止不冷,甚至有点热。烟花爆竹声鼓噪不休,
漫天的火光仿佛能传递热度,
明灿从心口到手指末端都是暖的。
池潇默了默,忽地一扬手,不由分说地将毛毯丢到明灿腿上。
明灿:……
都说了不用还非要给人盖。
他是她女儿吗?管那么宽。
明灿轻轻“嘁”了声,
倒也没把毯子给他丢回去,
随手摊平了盖住膝盖,问他:“怎么去了那么久?”
说话的时候,
池潇在她身?边坐下。
没有坐在他原来坐的地方,而?是坐在了淼淼刚才?坐的位置,柔软的沙发垫微微陷下去,秋千随之轻晃了晃。
明灿也被带着晃,幅度很小,她却吓得抓住了旁边的沙发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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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死我了。”明灿脱口而?出,“你就不能轻一点?”
池潇转眸,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明灿说完才?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
完了,她酒气上脑的时候就会这样口无?遮拦,心里想什么都要说出去。
所幸喝得并?不多,理智还占上风,能够抑制住冲动。
等会儿尽量少?说话,沉默是金。
像是闲得无?聊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做,明灿把腿上的毯子展平,发现一头?被旁边的人坐进去了,她轻轻扯了两下,旁边那人站起来些,毯子扯出来,他又坐下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旁边那人好像坐得离她更近了些。
鼻息间忽然之间充斥了来自另一人的味道。明灿记得池潇不喷香水,他身?上的香味多半来自衣柜熏香,清冽冷淡的薄荷味,今晚他可能用了明姝这儿的浴液,又多了一层清新的皂角香,像清晨敷着露珠的青草,露珠滑下草尖的一瞬间,朝阳升了起来,曙光穿过晶莹的水珠,散发出如日方升的锐气。
是的,明灿觉得池潇今晚的气味不像平常那么凉,反而?有点烫。
她像只小仓鼠似的轻轻嗅着,烟花不断在高?空炸响,细微的硝烟味道渗透进房间里,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热烈。
池潇垂眸看着她低着脑袋,先将毯子展平,再?细致地折起来,抚平其?上每一丝褶皱,乐此不疲的样子。
同时,长久地、刻意地沉默着。
仿佛把他当空气。
直到这时,池潇才?开始回答她问的第一个问题,语气平淡:“刚在楼下给淼淼换了套衣服睡觉。”
“那也不会花那么久。”明灿下意识说,“淼淼那么乖,给他换个衣服需要十分钟吗?”
……
天呐。
她为?什么要说出十分钟这个确切的时间?
显得好像在数着时间等他。
明灿简直想找个胶带把嘴给封住。
从现在开始。
绝对,不能轻易张嘴。
池潇懒懒地往后仰,眼睛盯着天空,烟花绽开后坠落的银丝像密雨一般从他眸中掠过,明明灭灭。
“给淼淼换完衣服,接了通电话。”他平静地说,“我妈打来的。”
犹记得池潇说她妈妈住在美东,那边现在应该是正午。
明灿在心里过了一遍要说的话,一字一字慢吞吞的:“她和?你说什么了?”
“新年快乐。”池潇说,“还让我和?妹妹说话。”
“妹妹?”
“嗯。她再?婚后生的孩子,比淼淼大一些。”
明灿的心情瞬间凝重了不少?,控制不住地代入了自己。
她现在连听说父亲要相亲都觉得难以接受。
不敢想象,池潇在知道父母各自再?婚、父母在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孩子的时候,他是什么感受?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少?年。
“你这是什么表情?”池潇扬眉睨了明灿一眼,肆无?忌惮地揉她脑袋,“过年呢,开心点。”
他真的,很喜欢摸人脑袋。
毫无?章法地揉乱了,再?看似好心地帮她梳理下。
修长的手指勾住她发丝,慢悠悠地滑到底端,像在把玩一个长发娃娃。
明灿没有任何反应,只轻轻抿着唇,安静地坐着,任由他在她头?上作乱。
斑驳的烟火映照在她脸上,美得不像凡间物。
不知过了多久,那双乌黑明锐的眼睛才?转过来,忍无?可忍地瞪他。
池潇吊儿郎当地收回手,下一瞬,就听明灿似是斟酌了很久,开口问他:“你妈妈,为?什么会这样?”
对待从自己肚子里降生的孩子那么生分疏离,就算看不惯丈夫,也不该连带着嫌弃孩子,当初离婚的时候,她就没有一丝想要带着孩子一起走的念头?吗?
池潇手落在膝上,整个人又往后陷了些,冷淡地觑着虚空,说:“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没有感情。谁规定?母亲一定?要对生下来的孩子有感情。”
话落,他忽然偏过头?,蜻蜓点水地看了明灿一眼。
各种杂糅的情绪中,似乎有一种,名为?羡慕。
明灿才?十九岁,从未经历过生育,却能对一个从天而?降的小孩灌注无?尽的爱意。
好几?次看到她和?淼淼相处,池潇觉得温暖的同时,也会感到羡慕。
羡慕淼淼能有一个这样的母亲。
明灿不算一个情感丰富的人,她很现实,大部?分行为?都以利益为?导向。
但是,她拥有母爱的天性。
面对淼淼的时候,她会剥下身?上坚硬的外壳,自然而?然地变得柔软。
也许天底下的母亲本该如此,可惜池潇的母亲不是。
或者说,她在他面前,没有这种感情。
“我爸和?我妈是联姻走到一起的。那时候,我爸还没有现在的成就,他们家世相当,结婚前约定?好的商业合作,婚后我爸没有遵守,他找到了更好的商机,就暂缓了对我妈公司的投资和?技术开发。”池潇的语气云淡风轻,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这本来就是我爸的错,我妈事业心很强,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离开他是很正常的。”
“至于我,完全没有她的事业重要,甚至阻碍了她前进,她不喜欢我,我也能够理解。”
听他说着家里的事情,明灿的心跳忽然变得很重,一下又一下,沉沉地敲击在胸腔。
她不禁又弯腰凑到桌边,倒了一点点酒,只加小半杯果汁,缓慢地啜饮。
密集的烟花爆裂声衬托之下,房间里显得异常安静。
这一回,明灿不是故意沉默。
即便喝了酒,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池潇余光笼着她。
某种程度上而?言,明灿和?他的母亲有相似之处。
非常强势,永远以事业为?上,以自我为?中心,将他人视作工具。
不同点在于,明灿似乎更重感情。
她虽然也常常把身?边的人当做工具,但是她又像太阳一样,照亮了身?边所有人的人生。
高?中很长一段时间,池潇只要远远地看见?她一眼,就觉得阳光照耀到了身?上,所有的阴暗和?寒冷都无?所遁形。
至于现在。
这颗滚烫的、耀眼的太阳,就坐在他身?边。
隔着很近的距离,手臂几?乎要贴上他的手臂。
直到这一刻。
池潇仍然觉得,自他生日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她一直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傻了?”池潇忽然碰了下明灿的胳膊。,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灿回过神,手指搓了搓毯子,低声说:“在想你家里的事情。”
“别想了。”
“为?什么?”明灿撇嘴,“我觉得很有借鉴价值。”
“哪儿来的借鉴价值?”池潇淡声说,“在你这儿,肯定?不会发生。”
明灿眼睛睁大了些,茫然:“为?什么?”
池潇转过来看着她,平静地、斩钉截铁地说:“因?为?,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只要我能拿得出来。”
他语气淡得像一缕风,却又含着无?限的自负和?坦然。
像在说一件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人质疑的真理。
明灿被他这股狂妄劲儿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起来t?:“你、你以为?……你是谁啊?”
“暂时谁也不是。”池潇转开视线,瞭着遥远的天幕,四?平八稳地说,“不过,我这个联姻对象确实还可以,建议你认真考虑一下。”
明灿:“用得着你说。”
该死。
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池潇现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她这儿还处在地狱模式,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她想要什么,他都给的话,那么这场联合,于她而?言,显然是百利无?一害的。
思及此,明灿突然意识到,这家伙追人又有新招术了。
利诱这一招,对她简直不要太有效。
今晚可千万不能再?多话。
不然什么时候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明灿抬手在嘴巴前面比划了一下,像给自己隔空封了口。
就在这时,隆隆的烟花爆炸声突然归于沉寂。
烟花秀结束了。
四?周陷入极致的寂静,明灿有点耳鸣,边揉耳朵边低头?看时间。
零点一刻。
半个小时的烟花秀,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
绚烂的火光彻底寂灭,夜色像浓重的潮雾一般蔓延上来,紧紧包裹住了四?周。
回去了吗?
明灿抱着毯子,身?子往后靠在柔软的背垫里,好一阵没吱声。
刚才?有烟花做掩护,一直没察觉,现在烟花停歇,她的心跳声一下子变得十分抓耳。
怎么会这么大声。
她屏住呼吸,都怕旁边的人能听见?。
要不,赶紧回去吧……
“看电影吗?”池潇突然问,“你不着急回去的话。”
明灿张了张唇,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先回答了:“行啊。”
话落,身?旁的男人起身?,不过一分钟,下楼拿了笔电回来,打开视频软件递给她:“你挑一部?。”
笔电放在膝上,明灿指尖在触控板上轻滑,因?为?不是熟悉的电脑,她操作得有点生涩。
没过多久,她点开一部?电影,转头?问池潇:“这个?”
池潇看过来,瞥见?电影名——
《战狼》。
他脸色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你喜欢看战争片?”
“你不喜欢吗?”明灿说,“上次陪淼淼上体适能课的时候,看到你在看抗战片。”
“……”池潇沉默了很久,“那天随便看的。你挑你喜欢的就行。”
明灿:“我也不知道该看什么……”
池潇凑近了些,手指点在触控板的左半边:“那就在影片库里挑高?分的。”
两人的手臂完全贴在了一块,属于异性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笼罩过来,炽热而?具有倾略性,同时又很好闻。
明灿猛地捂住了嘴。
差点就要夸他身?上很香。
片刻后,鼠标箭头?停在一部?文艺爱情片上。
《傲慢与?偏见?》。
没人有意见?。
准确地说,根本没有人说话。
池潇把小圆桌搬到沙发正前方,笔电放在桌上,开始播放影片。
他的电脑屏幕很大,这个距离观看正好。
影片开场,浪漫的落日熔金撒在平静的乡野间,身?着布衣长裙的少?女抱着书穿越农田,奔跑回家。
明灿谨记沉默是金,嘴巴紧紧抿着,认真看电影。
电影画面唯美,节奏平缓,配上悠扬的音乐,渐渐将她动荡的心情安抚了下来。,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就当做一个人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