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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更是觉得陌生得可怕:“你偷了薛家平安!”

    李氏回过神:“什么叫偷?玉琴说了,当时买的时候又不知道她是薛平安,回头知道了,肯定是要送去薛家的,

    对么?”

    玉琴点点头。

    李氏又说:“如此一来,就?是玉琴差点攒了天大的功德,

    分明?是那薛平安没福气,

    自己又走?丢了。”

    李氏记得,

    就?是怀玉琴的那一年,

    万宣帝被钦点为?太子,在那之前,

    她的公爹甚至不如富庶米乡的豪绅。

    这让她如何不疼爱玉琴呢,因为?玉琴不喜欢,她在玉慧小时候,都没怎么抱过玉慧。

    所以李氏全然相信玉琴的话。

    张皇后和李氏不一样,她震惊到极致,反而越冷静,

    她知道玉琴定撒谎了,便说:“你再细细交代一遍。”

    李氏:“母后,母亲!玉琴当年也?才?八岁,能懂什么呢?”

    玉琴当然懂。

    只?是,她此时擦着眼泪,楚楚可怜,李氏又坚定地相信她,张皇后看着这一幕,感到一阵无力。

    她即使猜到玉琴有所隐瞒,有所篡改,又有什么办法?

    若说东宫是一艘船,她早就?是掌舵者,难道她就?要把?舵丢了?那她自己也?会沉下去的!

    这一刻,张皇后才?发?觉,管太多反成拖累,可又不得不管,得让这件事?,不对东宫、玉琴造成太大影响。

    但饶是她,面?对豫王有备而来,孙女做错在先?,也?显出几分黔驴技穷。

    难道,真要用这个姓氏了么?

    正当张皇后头疼时,外头,兴华殿来人:“请玉琴郡主移步兴华殿。”

    玉琴心下一定,还好自己推测出豫王的目的,及时向张皇后袒露部分真相,如今只?管交给张皇后与李氏。

    倒是豫王,恐怕要费尽周折,空手而归,不知道怎么郁闷呢。

    …

    兴华殿,薛镐单膝跪在地上,将?布老?虎呈给万宣帝,道:“这是卑职家中二妹小时候的玩具,她被拐走?时系在身上的。”

    周公公把?布娃娃拿给万宣帝,万宣帝看了会儿,沉默不语。

    外头,随着一声通禀,张皇后带着东宫的女眷入了堂内,她第一个不是去看万宣帝,而是裴诠。

    裴诠坐在左手边一张麒麟纹椅上,他修长的手指捻起茶盖,又慢条斯理放下,茶水氤氲了他的眉眼,掩住他锐利的俊美,气质华贵天成。

    张皇后压下心里的苦意,相较而言,太子实在是,太普通了。

    因这事?关于平安被拐,无法宣扬,便在凤仪宫几人都到了后,除了周公公外,所有宫人退下。

    兴华殿大门一关,内外消息便断了。

    殿内,万宣帝语带威严:“玉琴,这个布老?虎,你认识么?”

    玉琴咬了下牙,人贩子就?是拿着这个布老?虎要挟自己,她才?留下人贩子的命,也?算是维持微妙的平衡。

    豫王却?破坏了这平衡。

    她干脆承认:“孙女认识,这是薛平安的东西。”

    李氏也?搬出玉琴那番说辞,为?玉琴开脱。

    听完李氏的话,便是在皇帝眼皮底下,薛镐也?难以忍住,拔高声音:“什么,玉琴买了平安?”

    李氏:“是呢,若不是你家妹妹乱跑,或许就?不用忍受十年离散的苦。”

    薛镐怒了,但只?能忍着。

    这时,裴诠放下了茶盏,茶盖和杯子发?出细微的一声“嚓”,让李氏吓了一跳,闭上嘴巴。

    他转头看向玉琴,微微弯了下唇角,他生得俊美无俦,但因为?不常笑,这一笑,反而带着一股阴冷,令人心生畏惧。

    玉琴攥住袖子,没动。

    裴诠道:“把?人带上来吧。”

    不一会儿,两个禁卫军押着一个四五十的干瘦妇人,妇人头上包着个蓝巾,一双眼睛到处瞟着,一见万宣帝身上的龙纹,立时跪下:“皇帝大老?爷,草民冤枉啊!”

    李氏冷笑,豫王要做什么,竟将?这等民妇带到兴华殿。

    玉琴却?沉了脸,这就?是当年的拐子。

    不等万宣帝问,拐子倒豆子似的交代:“当年我得知手里的姑娘是公府千金,就?想丢回永安街然后离开。”

    “是玉琴郡主从我手里,把?千金买走?的!”

    张皇后插了一句:“这些,玉琴都与我们说了。”

    虽然细节有出入,但一个郡主和一个拐子相比,自然是郡主的话值得相信。

    拐子却?继续语出惊人:“我本来也?不想卖给一个小姑娘的,是郡主非要买,这就?算了,事?发?后,看惊动了皇帝大老?爷,她还让我带着那公府千金,离开京城!”

    “要不是她,我不过一个平头百姓,哪有那么容易就离开京城啊?”

    薛镐:“你再说清楚点,你们拐了我妹妹,还偷偷养了好几日?,见实在瞒不住,才?把?人往京外带?”

    拐子有点害怕,嗫嚅:“是,是这么回事?。”

    薛镐顿时火冒三丈,要不是这是在皇宫里,他都想一脚踹死这个拐子,玉琴得踹够两脚再死!

    虽然拐子也?和玉琴一样,没有说了全部真相,但所透露出来的东西,足够定罪了。

    张皇后皱眉,眉头“川”纹刻痕深了几分,她就?知道,玉琴所作所为?,比她自己的叙事?里要多。

    豫王果然准备周全,只t??怕万宣帝早就?看过证据。

    玉琴提起裙角,跪下:“皇祖父、皇祖母、皇叔祖,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了,这拐子为?了荣华富贵在攀诬我,当年我虽买了平安,但平安是自己走?丢的,我没有再安排别的!”

    拐子指着玉琴:“郡主殿下,你忘了吗,当年我怕被牵连,想把?孩子还回去,你还给我一块玉佩。”

    “那布老?虎是我从公府千金身上拿的,玉佩是你自己给我的!”

    李氏喉头梗住了。

    事?关皇家,拐子证供完,就?被带下去。

    玉琴冷着脸,证据归证据,她是东宫嫡长女,是郡主,只?要她不认,又有张皇后斡旋,总能翻篇。

    她对万宣帝道:“此等腌臜人竟如此冤枉孙女。请皇祖父明?察!”

    薛镐、玉慧、李氏几人,都看向龙椅上的万宣帝,皇帝会怎么判,才?能不寒了薛家的心,又保全东宫郡主呢?

    是的,他们都想,皇帝一定会保全东宫的,秋狩刺杀那样明?目张胆的安排,都能被按下来,何况是十一年前的案子。

    张皇后却?心头猛地一跳。

    她发?觉裴诠没有做出请示万宣帝的模样,他只?看着玉琴,目光淡淡,几乎没有情绪,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便听万宣帝叹了一声,道:“裴婉性?子狡诈,跋扈残忍,既酿成大错,却?不知悔改,宣: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关入诏狱。”

    短短一句话,满堂陷入震惊。

    连最想看到这种结果的薛镐,都张大了嘴巴。

    这可是极大的惩罚:褫夺封号后,若还是皇女,自然不会过得差,但贬为?庶人,是不能穿绫罗绸缎,不能住楼阁广厦的。

    但只?要东宫肯接济,玉琴也?不会过得差,却?是要关入诏狱,那就?是向世人宣告,玉琴是戴罪之身!

    大盛京城共有三大牢狱:大理寺狱、刑部牢狱,以及诏狱。

    前二者可以通过打点,让罪犯过得舒心,最后这个诏狱是私狱,从前是万宣帝在管,如今是裴诠在管。

    玉琴面?色微白,眼泪掉了下来:“皇祖父,这是为?何只?听拐子之言?”

    李氏也?说:“那薛平安如今不是回来了么,如今,如今不是都好了么,怎么还这么重,玉琴是父皇的孙女啊!”

    万宣帝一直没说话。

    张皇后从万宣帝那双浑浊的眼中,她看到了浓重的失望。

    万宣帝对东宫失望了。想来是豫王倒逼万宣帝,让对玉琴的处决,成为?一次次包庇东宫后的反噬。

    豫王竟舍得用这些年万宣帝积攒的愧疚,只?为?薛平安一个公道。

    可是,事?情又不能只?看这一面?。

    作为?东宫嫡长女,玉琴被褫夺封号,关入诏狱,在这个节骨眼,那些就?算有意站东宫的官员,也?会全数倒戈向豫王。

    甚至,太子连继位的可能,都摇摇欲坠!

    张皇后心里发?紧,她得承认,东宫小瞧了这位尚且年少的豫王爷,他好像是天生就?该做掌权者的。

    但她走?不了了。

    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为?东宫。

    张皇后抹开面?子,她站起来道:“陛下三思?!”

    “当年,圣祖开国之初,张、薛是无上的功臣,如今张家避世不出,臣妾作为?张家族人,但请陛下见在这个份上,莫要因薛家的孙女,就?对张家的孙女,赶尽杀绝!”

    张皇后姓张,她的外孙玉琴,也?是张家的外孙,

    薛镐听懵了,张皇后的来头有那么大吗?

    张家那可是隐士,虽然他读书少,也?知道如今朝中要咏一人淡泊名利,便会谈张家!

    见张皇后都这么做了,李氏连忙拉着玉慧一起下跪,求到:“陛下三思?!”

    玉慧不肯跪,也?还是被李氏拉了下来。

    裴诠手放在腿上,食指轻轻点着,他目中一片阴霾:“何以见得,皇后与张家有关?”

    张皇后道:“本宫虽只?是族人,却?也?姓张。”

    大盛开国之初,圣祖、张、薛结义,情同兄弟,共同打下江山,最后张薛拥趸圣祖,登上龙椅。

    然而大国师却?算出百年内,大盛会重归于裴、张、薛三家。

    圣祖单独与张、薛二人秘谈了一夜。

    那夜过后,薛家得封永国公,享无尽的富贵,而张家获丹书铁券,回归故乡,承诺三代不入京。

    张皇后家里这一支张家,确实是张家旁支,族谱往上数,当年打天下的张贵武大将?军,是她祖父的堂弟。

    也?是因此,当年张皇后才?会被万宣帝的母亲相中,与万宣帝结亲。

    万宣帝自然也?知道。

    只?是,张皇后是三代之内,进京前后,帝后从不提起它,张姓很是常见,朝中也?无人知晓。

    如今,张皇后却?是直接点明?了。

    万宣帝一拍桌:“胡闹,咳咳咳!”

    老?人心口?疯狂起伏,周公公连忙拍抚他后背。

    圣祖定制,张家三代内不管男女老?少、是否姻亲,都不能进京。

    他娶了张皇后,也?是张家三代以内的姻亲,既然圣祖都定下他不能进京,他所继承的皇位,本就?不该由他继承。

    那么东宫又算什么?东宫无男丁,是不是冥冥之中,圣祖在斥责他这个外来的皇帝?

    张皇后却?是铁了心保东宫,道:“张家有丹书铁券护身,若需要的话,可以找出来!”

    万宣帝面?色铁青。

    场上僵住,谁也?没有让一步,但谁也?知道,此事?或许真就?不了了之。

    玉琴作势擦眼泪,又缓缓勾起唇角。

    是了,不管如何,张皇后一定会护住自己。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护住东宫,等来日?,太子登基,就?算满朝大臣都保豫王又如何,皇权是不讲道理的。

    到时候她自会报复回薛家,还有薛镐这个废物,竟敢拦住她的佛经,又假装在赵家搜查出布老?虎,把?事?情引向此等境地,实在防不胜防的可恨。

    听到丹书铁券,薛镐死死捏住拳头。

    到底该怎么样,才?能让玉琴伏法?平安失去的十年,就?这么算了?真相在眼前,他也?好,祖母父母亲也?罢,谁人能咽得下这口?气?

    下一刻,裴诠指尖顿住,他抬眸,道:“张家本家人,就?在京中。”

    张皇后:“什么?”

    李氏和玉琴也?狠狠一怔,怎么可能,这么多年,她们从没听说过这回事?!

    唯薛镐忽的抬起眉头,难道……

    兴华殿外,一声震天动地的嗓音,穿透兴华殿的门户,直直刺入殿内:“燕山卫指挥佥事?张大壮,求见陛下!”

    薛镐:“……”

    兴华殿大门大开,只?看一名高壮的男子甲胄在身,背着个包袱,皮肤黝黑,面?容刚毅,两眼如炬。

    他大步迈进兴华殿,单膝跪下抱拳:“卑职张大壮,参见陛下,参见豫王殿下!”

    薛镐就?在他边上,耳根子震得嗡嗡响,这不是一直和他鬼混的张大壮吗?

    万宣帝目光一动:“平身。”

    他看了一眼裴诠,问张大壮:“你是张家后人?”

    一刻钟前,张大壮先?去临江仙,见了父母和李敬。

    事?由他听个大概,却?已?明?白重点。

    于是,张大壮剜了场上东宫几人一眼,冷笑:“是。卑职匆忙觐见,皆因听闻今日?竟有人要冒充张家后人,还要保坑害我们小妹的人!”

    “这等人,实在厚什么无耻……死猪不怕开水浇!嘴巴比牛粪臭,瞎编瞎说!”

    薛镐握住拳头,爽了!

    张皇后脸色黑得能滴墨水。

    她身在高位十几年,旁人背地里嘀咕她两句都得藏着掖着。

    如今,却?被一莽汉直接当面?骂,用的还是这种乡野的话,把?她作为?皇后的所有尊荣,都撕下来。

    但除了愤怒,她还有一丝隐秘的恐惧,因为?这些话,让她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还不是皇后的时候。

    所以她反而沉默了。

    李氏怒道:“大胆!竟这么冒犯皇后娘娘!”

    张大壮:“我说的就?是事?实!”

    万宣帝略去无伤大雅的细节,问:“你如何证明?你就?是张家后人?”

    张大壮解下身上包袱,拿出一个长有一手臂,宽略短,呈瓦片状弯曲的铁制品,上面?还有不少锈蚀的痕迹。

    他双手举着它托到头顶,道:“陛下,这就?是卑职家中丹书铁券!”

    “当年说张家三代不入京,如今卑职是第四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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