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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亭中安静,

    宫女太监侧身俯首,不敢妄视。

    平安一直看着裴诠,她张了张口,语气慢,

    很有些娓娓道来?的意味:“吃了梨。”

    裴诠说:“还有呢。”

    平安眨眨眼:“就看到你了。”

    相当戛然而止,

    裴诠目光瞥向?桌上,

    在她写出“太子、王爷”四个字之前,还画了不少玩意,

    有山有宫殿,

    到他?这儿?,

    都跳过了。

    裴诠微微眯起眼睛,下一刻,他?抽回?手。

    平安才刚把下颌搁在他?手上省力,舒服着呢,

    他?手一移开,她“咦”了声,

    脑袋像鸟儿?偷吃米粒朝前点了一下,

    双眼濛濛,

    茫然地瞧着裴诠。

    实在是好欺负。

    裴诠朝旁边伸手,

    刘公公会意小步上前,双手递出一方月白地苏锦手帕。

    裴诠用手帕擦拭指头墨痕,

    那是他?刚刚在平安下颌抹掉的,他?语调慢条斯理,说:“敷衍。”

    平安缓了下,她摇摇头,说:“不敷衍、不敷衍。”

    怕王爷还是不懂,她接连说了两遍。

    裴诠:“就是敷衍。”

    平安:“是看到你才忘了。”

    她说得太实诚了,

    不是怪他?,是只顾着看他?,哪还知道怎么组织语言,描述前面的事呢。

    裴诠动?作一顿,连呼吸都轻了几分,他?屈膝半蹲下,平安的视线随着他?动?,果然只看他?。

    他?轻轻从?鼻间哼了声,就着手里的手帕,擦着平安的下颌,将余下的墨渍全擦开。

    平安阖了阖眼睫,王爷指尖力气很轻,有点痒。

    亭子外,一个侍卫从?皇帝的亭子那边跑来?,他?隔着几步单膝跪下,行礼道:“禀豫王殿下,陛下有请。”

    裴诠起身,将那方沾了墨渍的手帕,放在桌上,他?垂眸看着平安,说:“是不敷衍。”

    …

    平安想,王爷今天好像有点高兴,高兴得把手帕都落下了。

    她正折起手帕,薛静安几人去了一会儿?,将将折回?,正说笑着,抬头瞥见平安,都是一愣,忍俊不禁:“哎呀,妹妹怎么把脸上弄得都是墨渍?”

    “真是花猫似的。”

    平安有点疑惑,摸了下刚刚裴诠擦过的地方,指尖也?有墨渍。

    平安:“……”王爷居然把墨水擦到她脸上。

    薛静安笑着招呼宫女:“劳烦你,去打一盆水来?。”

    倒是薛常安瞥见平安手上那方手帕。

    各家姑娘的贴身用品都有什么,大?家心里多少有数,而平安的手帕,是红梅白雪纹,而不是这种清冷似霜的,这个款式更像男性的。

    趁着别人没注意,薛常安装作给平安收拾书信,偷偷藏起那方手帕,没叫其他?人瞧见。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她心中有点发沉。

    姑娘们才又?坐下片刻,便有宫中嬷嬷前来?,宣诸位姑娘去觐见帝后。

    徐敏儿?问:“请问嬷嬷,围猎什么时候开始?”

    嬷嬷说:“由太子和?皇子猎下第一头猎物,吹响鹿哨,就正式开始。”

    难怪刚刚,她们看见豫王和?太子共猎一头鹿,想起豫王,还有人不太自然,既是要开始了,众人跟着嬷嬷绕过歇息的亭子,到达一座平地拔起,四周开阔的楼阁。

    路上,薛家三安又?遇到何宝月,几人都没说话?。

    上了楼阁,张皇后端坐上首,左手第一个位置坐着太子妃李氏,往下,则是玉琴、玉慧两位郡主,右边则是几位命妇。

    各家姑娘行礼:“拜见皇后娘娘、太子妃。”

    张皇后在深宫待久了,能出来?凑凑秋狩的热闹,本就舒心,再看这一圈年轻鲜亮的面孔,心情要更好了。

    在这二十来?个姑娘里,她一眼瞧见的,是站在左边第三排的平安。

    和?上回?比,小姑娘脸庞圆润了点,平时在薛家肯定没少吃,她眼睛依然干净又?漂亮,真就抓着人让人心软的地方长。

    见她没穿骑装,张皇后问:“薛二姑娘待会儿?不骑马么?”

    平安被点名?,刚要开口,徐敏儿?抢了一步:“回?娘娘,平安妹妹还不会,我们方才还说要教她呢。”

    张皇后:“原是如?此。”

    她不露半分,心里已有几分不悦,她问的是平安,回?答的却是宁国公府家的姑娘,显见这是个爱标榜自己的。

    太子妃李氏在一群人中,也?是一眼见到平安。

    玉慧受罚t?的事,要比何宝月被打还早许多,李氏却一直记着。

    她说了一句:“玉琴和玉慧日日在宫里说,就等与?各家姑娘比试玩耍,到时候能上场了,你们放开手脚就是。”

    姑娘们应是。

    东宫的玉琴郡主是玉慧的姐姐,她朝姑娘们笑,眉眼倒是柔和?,没有半分玉慧的戾气。

    至于东宫另外的两个女孩儿?,因是良娣所出,没有前来?猎场。

    场上这么多女孩,庶出的一只手数得过来?,虽说正经人家只要生了都会培养,有些资源只倾向?嫡女。

    薛家能带三个姑娘,是看在豫王府的面上。

    玉慧暗暗翻了个白眼。

    薛家真上不得台面,什么女孩儿?都让过来?,平安是嫡女就算了,那薛静安又?凭什么混在中间?她甚至还定下了镇远侯家的!

    这时,尖锐的鹿哨响起,姑娘们都被吸引了注意,纷纷向?楼下望去,张皇后站起身,说:“本宫先?回?亭子,你们都随意些,各处看看吧。”

    张皇后和?太子妃走后,姑娘们不再干站着,走到栏杆处看下面。

    平安眺望着空地。

    空地站满官员与?各家子弟,秋狩开始了,不过要等万宣帝先?回?去,众人才会动?,只看金色皇家伞盖下。

    皇帝身着金色衮服,其余的被遮了,看不太清,不过好像太瘦了,衣服里空空的。

    平安拿他?和?祖母比了一下,她想,祖母还得再吃胖一点才好。

    看完皇帝,满足了平安的好奇,她看向?百官,薛瀚穿着正四品官职绯袍,混在一堆官员中,得找一下。

    薛铸薛镐更不用说了,在一堆男子里没看到个影子。

    若想看豫王却很简单,往人群瞅一眼,他?面容沉冷,身姿峻拔,俊美非常,倒是很容易找到。

    平安便又?看了好几眼,果然很好看。

    …

    裴诠与?太子站到一处,等万宣帝回?亭子,这才退下。

    太子心情很是沉重。

    这是五年来?,豫王第一次参加秋狩。

    太康十二年的秋狩,豫王在林里独自遇到恶狼,万幸的是,他?用一把利刃斩杀了恶狼,可他?左手却被恶狼咬了一大?口。

    当时太医断定他?日后再也?无法拉弓。

    朝臣皆道豫王时运不济,自小体弱,汤药不离身也?就算了,竟还因为一场意外,废了一条胳膊。

    唯一的好事,是好险没被恶狼咬掉胳膊,毕竟,身患残疾的皇子不能继位。

    如?今五年过去,向?来?低调的豫王,在参政后的三个月,再次出现在秋狩,模样气度愈发出众,那只手竟也?养好了。

    太子和?他?去猎鹿时,是豫王拉的弓杀的鹿,隐忍这么多年,豫王藏不住了,渐露锋芒,却一次比一次要刺眼。

    这让太子如?何放宽得心?

    只是心情再坏,太子勉力忍住,他?径直朝裴诠走来?,笑着说:“方才没尽兴,皇叔再同?本宫一同?去狩猎,如?何?”

    裴诠神色冷淡:“不了,我有些疲惫,把场地让给其余人吧。”

    秋狩第一日的的第一项是竞技,比猎物的数量到质量,武官各家都会为此博取帝王的奖赏,若裴诠下场,势必会被东宫比。

    他?还不屑与?太子比胜负。

    听了他?那不是借口的借口,太子黑着脸咬牙,疲惫?那可是一点都瞧不出来?,五年前那匹恶狼,怎么就没有把他?咬死。

    …

    秋狩既然开始,比技艺的事,各家儿?郎都不愿意落下,纷纷骑上马匹。

    楼阁上,何宝月高声:“大?哥、二哥!多猎些好玩的玩意来?!”

    往日京中马球赛,姑娘们呐喊呼唤的不在少数,何宝月喊完,其余的姑娘,也?纷纷给家中兄弟鼓劲。

    银铃般脆响的声音,引儿?郎们不由抬头望去。

    徐砚夹杂在其中,也?望了过去。

    楼台上,姑娘们身着鲜亮的衣裳,几乎一眼,他?找到薛家平安。

    在所有花朵般的姑娘中,她最是含苞待放的那一朵,鲜妍,懵懂,天真,却也?美得最明澈无瑕,不染尘嚣。

    让人瞧着,心头有些痒痒,只想护她不被风吹日晒。

    徐砚突然明白了,为何豫王府和?永国公府的婚期拖了十几年,却在这时候定下来?。

    他?克制着自己,收回?目光,场上武夫就没有文?人那么讲礼,比如?何家二郎。

    他?打马到楼台,喊道:“宝妹,等等给你抓十个兔子!不喜欢的,可以分给别人玩!”

    何宝月说:“你们快些给我探探路。”

    在秋狩前,侍卫排查了无数遍山林,但或许还会有不知名?的危险,姑娘们想在周围骑马无妨,打猎还得自家兄弟带着。

    何宝月赶何二郎走,何二郎却恋恋不舍,他?偷偷瞥了眼平安。

    那天在薛家,就是这位姑娘到垂花门,瞧见他?们和?薛镐打架。

    可惜那天输得太丢人了,导致何家几人压根不敢对外提,只当没发生过。

    一想起自己的怂样,被薛家平安看见了,何二郎就恨不得剖白自己,把自己过往赢的比试,都给薛平安讲清楚了。

    可他?没这个机会。

    还好有这次秋狩,他?定要一雪前耻,让薛家姑娘刮目相看!

    薛镐和?张大?壮也?骑着马,准备进山。

    张大?壮问薛镐:“你家姐妹怎么不给你助威?”

    薛镐:“呃……”

    还能有什么原因,那些敢开口呐喊的姑娘,都是家中兄弟长于狩猎,精通武艺的,他?薛镐也?就骑马好一点,平日除了斗鸡走狗,别的还真不大?会。

    张大?壮看他?那衰样又?来?了,说:“行了,别丧气,我给你喊。”

    薛镐:“不,你千万别。”

    两人一边骑马,一边进入山中。

    时近中秋之际,落叶在地上扑了厚厚一层,马蹄踏进去,声音都小了许多,打猎是张大?壮的老本行,但他?不大?喜欢这片山。

    他?说:“有点假。”

    薛镐:“树木不都长这样么,哪里假?”

    张大?壮耸耸肩膀:“你不懂。”

    到一片新山头,他?习惯摸清楚地形,转了大?半片区域,途中见到兔子和?鹿,他?全放过了,把薛镐急得嘶嘶叫:“快点啊,他?们一定打了很多猎物回?去炫耀了。”

    张大?壮不解:“炫耀?”

    薛镐:“那何二郎话?你没听到?咱们打多少猎物回?去,长的是自家姊妹的面子!”

    张大?壮顿时明白了:“平安的脸面,就是我的脸面,咱们现在就搞!”

    …

    如?薛镐猜测,不过半刻钟,何家小厮提着两只野兔,跑到记录的案台,由负责文?书的翰林院的庶吉士挥笔记下。

    而太监敲响锣鼓,唱道:“武宁侯何家,野兔两只!”

    声音传到楼台,何宝月弯弯唇角,徐敏儿?对何宝月说:“这才多久啊,就打到了野兔,还是你家兄弟争气。”

    何宝月说:“要说打猎,还真没有人比得过我大?哥二哥。”

    没一会儿?,何家小厮扛着一头鹿,太监再次唱:“武宁侯何家,梅花鹿一头!”

    “武宁侯何家,野猪一头!”

    “……”

    短短半个时辰,中间偶有别家猎到猎物,大?部分时候,却都是何家。

    何宝月昂首挺胸,憋屈了几个月,可算吐出一口浊气了!

    她笑道:“我家兄弟,可比不得别家那纨绔,都是有真才的。”

    这纨绔意有所指,薛静安咬咬唇,薛家到现在还没猎到什么。

    徐敏儿?抢过话?,说:“说起来?,也?有十只兔子了吧,宝月妹妹要独吞啊?”

    这是调侃何二郎的话?,何二郎口中说的是活兔子般,但每只送来?的兔子都死了,不过也?寻常,野兔本就难抓。

    野兔不算珍贵,主要得了这种小野味,可以命人快马加鞭,送回?家里,让家里老人、长辈得个乐。

    何宝月:“那我就随便分了,你一只,你一只……”

    渐渐的,大?家发现,她点的人,都是站在她附近的,越靠近薛家的姑娘,越被无视。

    在薛家附近的姑娘有些尴尬,有个姑娘家中只有父亲来?秋狩的,父亲又?是文?官,不定能打到猎物,她也?想要猎物。

    她悄悄退了一步,离开薛家三个姑娘。

    但在众人眼皮底下,哪有真的“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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