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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那王姨娘会不会被冯夫人打发去庄子里?

    薛常安一急,站了起来:“是不是二姐姐说的?”

    红叶知道自家姑娘要强,最受不了被人知道自己被姨娘惩罚,便说:“我是去问过彩芝的,彩芝说,平安姑娘是说了一句话:想和三妹妹一起玩。”

    薛常安低头,死死咬着嘴唇,又说:“就因为她想和我玩,我就得搬出去,谁想和她一起玩?”

    她语气很重,不过红叶却觉得,三姑娘并没有生气。

    既是太太的命令,当晚,薛常安就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第二天,王姨娘冷眼看着她搬出去。

    那个眼神,好似在说:早知你是不可靠的种,当日吃滑胎药就是了。

    倒也不是薛常安多想,这种话,她从小听到大,此时竟也毫无伤怀,临走的时候,她还是道了一句:“姨娘,日后莫要熬夜抄佛经,对眼睛不好。”

    以前,都是她替姨娘抄的。

    王姨娘摆摆手,懒得多说一句话。

    薛常安回过头,轻轻扯了下唇角,她其实还记得的,小的时候,王姨娘也会一边哼着歌,一边给她扎头发。

    …

    听雨阁外种了一排芭蕉,落雨的时候,滴答声不绝于耳,便由此命名。

    这日是晴天,夏日芭蕉长得好,绿汪汪的。

    薛常安才带着丫鬟们把东西放好,她站在听雨阁正中央,有些怔忪,她真是平安口里的好妹妹么?不然,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完全可以不用理她的,她又不像薛静安,整日往她跟前凑。

    突的,身后一阵轻轻叩门声传来。

    薛常安回过头,平安扶着门,她两汪清泉一般的眼望着她,一只小手朝她招了招,道:“妹妹。”

    她叫她:“出来玩。”

    …

    平安记得,在皖南,找小孩玩,或者找上门,或者隔着墙嚎一声。

    当有谁被醉鬼爹揍了,就赶紧集结好多好多小孩,都去叫她,得把她叫出来。

    小平安总跟在张大壮后面,她一边跑,一边喘气,弱弱的声音,淹没在一群小孩的喊叫声里:“二妞,出、出来玩。”

    “出来玩!”

    因为被打,真的很疼。

    …

    太寿宫。

    裴诠同元太妃请安。

    元太妃向来清苦的面庞上,又多了几分愁容:“如今薛家平安回来,你也参政了,昨日,陛下找我谈了你与薛家的指婚。”

    裴诠愣了愣,虽然已料到就在最近,但听到这话,就如一个石子掉到池中,蓦地波动起涟漪。

    这倒有些新奇的感受。

    所谓成家立业,是得放在一起谈的,不过,万宣帝是越过了张皇后,亲自找元太妃的,态度恭敬。

    想来将来史书记载万宣帝为弟弟张罗,也是一段佳话,就是张皇后那边又是积怨。

    裴诠垂眼,听元太妃说:“这门婚事,算不上顶好的。”

    十几年前,万宣帝指婚时,显然只想让豫王做个闲散王爷,一世不愁富贵。

    永国公府好就好在军功发家,爵位世袭罔替。

    当年公爷薛瀚在都察院品级不高,但万宣帝已算好,等裴诠大婚,薛瀚定已当上左佥都御史,手握督查百官之权,名声清贵。

    但也有不好的,第一代永国公随圣祖打天下,忠心耿耿,交出兵权,且定下薛家祖训:薛家后人只可从文,不能从武。

    所以,永国公后人改去读书,于兵部的人脉,全都消磨殆尽,没能续上。

    到如今,薛家大爷薛铸读书十分勉强,在新山书院是年纪偏大的那一批,靠着祖荫,会试考了两次,次次落榜。

    二爷薛镐更是一窍不通,整日斗鸡走狗,游手好闲。

    永国公府的落败,几乎是可预料到的,这也是从前裴诠漠视的缘故。

    元太妃与儿子见得不多,却很能理解裴诠的心情,他从小过得并不顺遂,对属于自己的东西,绝不会漠然不管。

    既然漠视,就是不喜,就算如今因玉慧的冒犯,罚了玉慧,也是维护豫王府的体面。

    元太妃叹气,说:“陛下问了我,要不要将婚期定在半年后。”

    裴诠身形不动,不着痕迹地握了下指头,他声音淡淡的:“母妃的意思是?”

    元太妃:“我想着,你从前也不太看得上薛家,便先替你回绝了。”

    第20章

    第二十章

    一样的。

    自然,这场指婚不是说推掉,就能推掉的。

    元太妃所说的“回绝”,是替裴诠延迟婚期,她与万宣帝商议,豫王方接触朝政,需要一年步上正轨,再谈成家。

    元太妃:“一年变数很多,说不定那时候,朝局又是一番景象。”

    万宣帝提的半年,是有些仓促,但或许,也是他有所预测。

    从太寿宫出来,裴诠把玩着腰间一块玉佩。

    一年,变数确实多,他们又想要什么样的变数?

    不知为何,他攥紧了手中的玉佩,指尖些许泛白。

    …

    宁国公府在宫里有消息来源,不用几日,万宣帝去太寿宫提及豫王婚约的事,便传到了宁国公府。

    夏暑阵阵,闺房中摆着冰盆,宁国公夫人撩起窗帘,就看女儿徐敏儿穿着小衣,和丫鬟下棋。

    徐敏儿起来,唤了声:“娘,你怎么来了?”

    宁国公夫人笑了下,示意丫鬟下去,才说了宫里传来的消息,见徐敏儿没反应,她又加了一句:“再等下去,那薛家还真要远远甩开我们了。”

    徐敏儿嘀咕:“那,那让爹爹和大哥,去争取豫王府的青睐……”

    宁国公夫人:“你这说的什么话,他们也有动作,可前朝的事,到底和后宅不一般,豫王就算对他们再满意,也不可能让你当上王妃不是?”

    这话太直白,徐敏儿面色一热,她低头,说:“娘,你是不知道,王爷对平安不一样。”

    宁国公夫人:“怎么不一样?”

    徐敏儿羞耻得想哭:“他以前对薛静安,和对我们也没两样,上回,上上回都好,只叫平安到他身边去。我再也不凑上去了,平白t?没脸!”

    到底是公府女儿,从前也不是只会往男子跟前凑的,虽然她没做太多,可光是肖想过,只觉丢人现眼。

    宁国公夫人安抚女儿,回想起和薛平安见过的几次,却理解似的又道:“这么说,她是入了豫王的眼了?那孩子是挺惹人喜欢。”

    徐敏儿惊讶地看她:“娘,谁是你女儿啊?”

    宁国公夫人笑了起来:“夸一句又怎么了。哎呀,可有些事也是没办法,没有办法的办法,只有最后一种。”

    徐敏儿:“什么?”

    宁国公夫人:“你们都不知道,平安当年不是被送去乡下养病,而是被拐走了。”

    这事在京中,大部分夫人都有猜想,毕竟当年闹得并不小,又是封城,又是禁卫军出动,闹得满城风雨,那之后夫人们不由严加看管自家孩子。

    只是众人心照不宣,永国公府到薛瀚这一代也不差,没有必要得罪,然而再不管,薛家都要飞上高枝了。

    听罢,徐敏儿大吃一惊:“拐走?”

    宁国公夫人思索着,说:“是,把这件事捅到明面上,就行了。”

    万宣帝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只是薛家姑娘全须全尾回来了,对豫王府而言,粉饰太平,总比更改婚约好。

    然而当这事又成满城议论,皇家就得直面一个问题——他们如何能要一个从小被拐走的孩子?

    她大抵连诗经、楚辞都没读过呢!

    到此,若永国公府懂事,自会自己上奏退亲,而不是等自家女儿陷入口舌纷争之中,被挑挑拣拣,损了名誉。

    徐敏儿实在想不到,平安居然是被拐走的。

    想到这件事若在闺秀圈流传开,该是多么难堪,她突然有点不敢了:“娘,这件事怎么捅到明面呢?我不想做。”

    宁国公夫人笑了下,说:“你以为这种事,还得我们亲自动手么,把消息传出去,自然有人坐不住。”

    …

    这个消息,若一团墨汁掉入清水中,慢慢散开,蔓延。

    传到玉慧郡主耳中时候,她瞪眼:“真的?”

    大宫女道:“千真万确,有好事者真去皖南查了下,回来说是薛家那姑娘,从前是被拐走的。”

    玉慧:“她居然是被拐走的……”

    这段时日,玉慧可无趣得紧,如今她的禁足令,就要解了,她想了好一会儿,却觉得没意思了——

    饶是她以此去讥讽薛平安,但永国公府和豫王府的婚事要是打了水漂,也不一定是好事,为做给世人看,万宣帝会给豫王更好的婚事。

    就像这回对薛平安出手,玉慧就被万宣帝、太子都骂了一通,她还不想在这个坑摔两次。

    玉慧告诉大宫女:“闭紧嘴,它从前没传开,自有它的道理,咱们假装不知道就是了,我倒要看看,谁敢戳破。”

    没两天,玉慧总算解了禁足,可以自由进出。

    去知行殿的路上,时间倒巧,她碰到了八公主与四位伴读,五人走在一起,她又是一眼就看到平安。

    她心内嘀咕,这人真被拐过?那过去,不是应该过得很不好?可为什么从她眼神里,却只看出烂漫无瑕?

    察觉到她的目光,平安抬眼看她,倒也没有被打量的不适,只是简单地回望。

    玉慧收回目光,心道,真是奇怪的人,她走上前,对八公主裴敏君行礼,道:“姑姑。”

    如今遇到玉慧,薛静安还是有些紧张,见玉慧没打算和她们搭话,她才松口气。

    而平安默默看着玉慧和裴敏君,这是她第一次留意到,玉慧和裴敏君之间的称呼,可是裴敏君比她们都小的。

    大族枝叶繁多,京中对隔辈但年纪差不远的事,早已习以为常,就论当今四十多岁的太子,还是不足二十岁的豫王的侄子。

    只是以前在皖南,平安真没见过,她认知里的“姑姑”,都是又高又壮的女人,不再是少女模样。

    平安有些想不明白。

    朝前走了几步,便到知行殿门口,不远处,裴诠从宫墙甬道另一边走来,他眼底却笼着一层暗暗沉色,将将露出几分锐意,便足以令人心神一寒。

    见到裴诠,裴敏君先福身:“皇叔。”

    玉慧郡主也跟着行礼:“皇叔祖。”

    裴诠看向裴敏君身后四人,平安动作慢了一步,这才刚有样学样地行了一礼。

    她垂着长而黑的眼睫,可眼底些微的惊讶,应是遇到什么不能理解的事。

    裴诠不自觉地慢下步伐,按说应是他先行,他却朝裴敏君几人示意了一下:“进去吧。”

    裴敏君便带着伴读们,鱼贯而入,玉慧也跟在前面。

    她们都走进去了,平安迈开步伐,裴诠走在她一旁,他走得慢,平安的步伐不由跟着他慢了下来。

    不过几息,他们就和前面的女孩们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薛静安先发现平安掉队,正要回头找人,却被薛常安扯了一下,方明白是豫王有话说,低头走路。

    见状,徐敏儿心内也一紧,她就说,自己不该再凑上去的。

    平安便也停下脚步,她微微抬头,一双眼忽闪忽闪的,有惊讶,有好奇,一个劲地瞧着裴诠,好像他脸上有花。

    分明是裴诠先找她的,倒像是,她找裴诠有事了。

    等回过神来,裴诠发觉自己已问出口:“想说什么?”

    平安说:“叔,祖?”

    裴诠微微抬起眉梢。

    这里头是什么关系,平安实在算不过来,她腮帮子一鼓,认真叹了下:“你好……大啊。”

    裴诠:“……”

    他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不知道该不该感谢她,至少斟酌了下用词,没说出“老”字,显然在她看来,这估计和老差不多了。

    他抬起手,屈起指节,在她脸颊上一抵,冷声道:“话不能乱说。”

    平安“哦”了一声,闭上嘴巴。

    裴诠很快收起手,袖手背于身后,目下三分探究,道:“日后,你也是别人的皇婶,皇婶祖母。”

    这句话,暗示着权柄的延伸,接近豫王府,关联千丝万缕。

    而平安也缓缓张大嘴巴,她明澈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那我也会变得,很大。”

    有点好玩呢。

    裴诠突的笑了下,也是,她一跃到这个身份,却从未在乎过权力。

    突的,只听平安问:“我怎么变大呢?”

    裴诠呼吸一顿,他清楚地知道,她只是在疑惑,没有别的意思,可是这一刻,他竟发现,原来自己会认为,一年太久了。

    应该早一些,把她拢入袖子里,圈起来。

    没等他回复,看着姊妹伴读都进了右偏殿,平安也想走了,不过她记起一件事,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裴诠。

    那是一只小小的核桃雕的龙舟,很是精致,纹理毕现。

    她轻软地说:“喏。”

    裴诠捻起那只有指节大的龙舟,他看了眼,忽的问:“这回,是只送我一个人?”

    平安摇摇头。

    裴诠:“还送了谁,你那些姊妹?”

    平安觉得裴诠问得莫名,还是掰着手指:“祖母、爹、娘、张家大哥、薛大哥……”

    她一个个地数,裴诠的脸色,也越来越冷淡。

    数完,平安低头,从自己腰间系着的绣囊里,拿出自己的小龙舟,她炫耀似的,抬起手给裴诠看自己的小龙舟。

    所有小龙舟里,只有两艘,从颜色,到样式,再到里头雕刻的小人,是一模一样的。

    她弯了弯眉眼,道:“我们,一样的呀。”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声声脆。

    徐砚绕过宫墙,走向知行殿。

    裴诠来知行殿不为读书,是为正名走个过场,因此,他每次过来,便将一些公务带来处理。

    短短一阵时间,他在户部、吏部中埋下了一些人脉,徐砚便是其中之一。

    七八年前,宁国公府就站队豫王,只是那时候闻风而动的,不止徐家,朝中追随先帝的老臣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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